四期主線——終焉審判輪迴
【第三十七幕】【死亡章.幕】
瑞比特覺得自己的人生沒什麼好留戀的。
簇擁在身邊的人,傾慕於她的人,甚至是她自身的目標,這些事物並沒有帶給她活著的熱情,她未有從中感受到非做不可的堅持。
每一日都過得如行屍走肉,徒勞地追逐遙遠的夢想,同時感受着其他人的優越,對此,她有一個想法。
倔強的個性不容許放棄,但是,假如哪天不知不覺間死去,也不錯吧。
就像大禍刻那樣,安靜的,安祥的,無法拒絕的,從此永眠。
輕悄無聲的步伐穿越走道,時已入夜,船上大概只剩需要站哨或處理其他職務的人員仍活動着,而瑞比特不屬於他們之中的一員,她靜靜的走過,有時候禮貌地向擦身而過的人們回以頷首招呼。
夜晚比白日少去很多生物活動的聲響,在這段安靜的路上,瑞比特更常將心神用以思考,例如現在她就正在回想白天那時的小小偶遇。
她自知自己是個少話的人,在社交場合裡就是那種會把氣氛搞砸降至冰點、很掃興的人,所以她不會主動加入群體,總是在外頭旁觀。如果被搭話了……那就不是她的責任。
一般而言,瑞比特不會因為自己句點了誰而感到抱歉,但今天好像真的太句點了嗎,她稍微反省着自己的表現,雖然其實她在意的點並不是這個。
通過今天的對話,她察覺到了。自己很在意那個人眼中的她,比預想中更在意。
儘管開場白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也是原因之一,但另外的原因,卻是她覺得在那個人面前與其他異性講話很彆扭,後來被邀請試吃的那時也是,莫名其妙地擔憂總是做東西給她吃的怪人會因此產生比較心態,所以只吃了一口,也沒辦法即時回饋意見。
現在想來,那傢伙應該不會在意這種小事嗎,一切都只是她在杞人憂天嗎。但無論如何,唯有一件事是她能確定的。
她真的太在意了,這已經到達會被稱作笨蛋的程度了吧。
那個人躺到床上,空出一半位置,打開被子,橫伸的手臂等待她枕上。
在這趟航程裡,他們總算重啟了一起睡的習慣。瑞比特有時候會想,如果他們未有獲編在同一隊,雙方的任何一人會否因為不習慣而難以入眠。
至少她知道她會,但她不會跟對方說。
一如平常地枕上那條手臂,然後那個人將她抱近,蓋上被子,帶繭的手掌溫柔地輕撫她頭頂,像是哄她入眠,最後呼息靠近,他在她額上落下一吻,每夜如是。
「晚安,我的伴侶。」
「晚安。」
有時候她會撒嬌似的在黑暗裡拉下面罩,那個人偶爾會抱着她親吻,偶爾只是輕吻一下,在她做惡夢驚醒時會把她抱得更緊,像是提醒她並非孤身一人。
到底是從何時開始,她允許這個人如此接近她,就算他將她圈在懷裡也不會使她反感,又到底是從何時開始,她眷戀着這份溫暖,無法自拔。
然後世間迎來白日,大多時候都是那個人先醒來,如果是瑞比特比較早清醒,她就會繼續閉眼窩在對方懷裡,直到對方要起床了,又或被她拉着一起賴床。
也不是沒有折衷方案,那個人會讓她趴在身上再睡一會回籠覺,而他著手梳理她那一頭及腰的銀髮,因為他有詭異的強迫症。
不過,又是一項不會告訴當事人的事實,她喜歡讓對方梳頭髮的感覺,但假如讓她知道對方把她當成貓來順毛就先把那傢伙幹掉,總而言之,他們之間過着友善又和平的早晨。
在她尚未完全清醒朦朦朧朧的時候,在她總算願意起床了的時候,那個人同樣會輕吻她。
「……早。」
通常在她完成盥洗後,就會有健康的早餐等着她,她會和那個人靜靜的一起吃早餐,吃完之後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晚上的時候再回來一起睡覺。
繼晚安吻、早安吻後,還會有出門吻嗎。瑞比特離開不屬於自己的休息船艙,如是心想。
等等、等等,先不說放閃可恥,這聽起來根本不像是軍人、四災義勇軍的日常吧?
然而,這確實就是瑞比特在裂齒號上的寫照,實在人神共憤,怎麼會有人把行軍弄得像是小情侶同居,怎麼會有人揪一起寫週期後來自己就不寫了,雖然知道是不可抗力但再敢發刀居合斬我就先把你埋掉。
乘載一百五十人的人質船,加上深潛者船員們,人數著實說少不少,說多不多,瑞比特的職務編排除了站哨大多就是在船醫室值班,倒也不會遇上太多人,沒事要做的時候頗為清靜。
不過說實話,「沒事要做」的時間佔大多數,因為大和隊這邊有聖光之子,與其特地跑一趟船醫室,不如看看船上哪邊比較亮,賭看看是天照大神還是阿達歐在那邊。
說到這裡,瑞比特便想起,獲編到大和隊的治療與輔助定位資深冒險者似乎不少,有那位光元素,有華稜卿,有曾經與她選擇同一陣營的「少女」,如果出任務的時候與任何一人同一隊,她大概就完全派不上用場了。
但再多自卑下去也不會有幫助,不如思考一下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值班時間結束,瑞比特經過作為交誼廳和賭場使用的空間。
與少有人來的船醫室不一樣,這裡人聲鼎沸,每走一步都能聽見賭徒振奮或失落的吶喊,氣氛被此起彼落的吆喝營造得極為熱烈,吸引行經的人們加入玩一兩把。
瑞比特在第一天也曾下場玩過一會,但主官群裡有受天照庇佑的寺玄,而她就恍若是義勇軍版本的寺玄,運氣好得嚇人,她後來就自覺地只在旁邊看。
出外行軍的大多是原來的義勇軍,儘管也有新血,但基本上她認得不少人,而也有不少人對她有粗略的認識:寡言冷淡、看起來很兇但實際接觸好像挺體貼的,而且——
運氣很好。
在她把別人的免費籌碼都贏下來後,就開始有人記起了那些小道消息,說什麼把海神洞窟的坐騎全抽走的女人,輪盤一發獨注命中的女人,後面叭啦叭啦地杜撰了許多當事人自己也沒聽說過的事蹟,於是後來她趁人群討論得正在興頭上,靜悄悄地溜走了。
曾經,有一個一直努力鍛煉自己的人,對她說變強是為了在日後有需要的時候守護自己想守護的事物,無論是自身的自由,還是珍視的對象。
可也是那個人,對她說在戰場上戰死也沒什麼不好。
不知道該慨嘆還是訝異他們的相似度之高,但瑞比特這樣想着:如果她等待對方,能成為對方想要回來的理由嗎。
就如同曾經覺得死去也無牽掛的她,如今也有了想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