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雖然負傷在身,卻不願意在骨之城逗留,在拉爾克先走一步後,緹瑟妮潔暫時處理了遙的傷勢和中毒症狀,他們才踏上歸途。
經過幾天的跋涉,兩人才抵達吉歐,遙正想直接回茶館,緹瑟妮潔卻阻止了他:「你也不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以為席娜不會懷疑?」
遙不得不同意緹瑟妮潔的論點,他心虛道:「那怎麼辦?」
「你先跟我回學校吧,至少把傷口都處理好。我也得換個繃帶……」
遙看了看緹瑟妮潔身上的繃帶,在他們離開骨之城前,緹瑟妮潔已經大致把繃帶重新纏回身上,但布條破損的情形仍十分明顯。他想起對方繃帶下的肌膚也和席娜一樣附著地獄之影,不自覺地別開了視線:「那……好吧。」
不多時,遙已經置身緹瑟妮潔的辦公室,緹瑟妮潔堅持要遙洗澡換衣服後才繼續為他處理傷勢、並強迫他喝下一杯止痛藥。
遙皺眉死瞪著那杯正冒著屢屢白煙的藥,完全無意拿取:「我可以不喝嗎。」
緹瑟妮潔的聲音恢復成一貫的咕噥:「這藥也有解毒效果,別忘了加加拉的龍息是有毒的。」
妳這杯玩意兒看起來比較毒。但遙不敢這麼說,只好硬著頭皮,深深吸了口氣後,這才拿起杯子,將藥劑一飲而盡。
「嗚咳,這味道實在──」遙險些嗆到:「就不能改良一下嗎──」
「少囉嗦了。」緹瑟妮潔往旁邊一指:「病床在那裡。」
「病床……咦?」
遙還沒反應過來,突如其來的暈眩讓他腳步踉蹌了一下,這其實不能怪他,畢竟緹瑟妮潔沒說那藥還有強效的安眠成分。
緹瑟妮潔一腳踹向遙的脛骨,讓他順勢撲倒在一旁的病床上,遙立刻不省人事,沉沉睡去。
眼見遙陷入沉眠,緹瑟妮潔這才開始打理自己,順便整理桌上的文件,當她看完卡欣嘉留給自己的紙條後,不禁瞇起了眼睛,陷入了思考。
晚餐時間過後不久,緹瑟妮潔的學生助手迷迭香來到茶館通知席娜,緹瑟妮潔和遙已經回到了吉歐。
不等席娜發問,可洛娜已經對來者開口:「迷迭香,遙師父呢?」
「他受了點傷,緹瑟妮潔老師要留他住院幾天,她還請席娜小姐去她辦公室一趟。」迷迭香停頓了一下:「遙先生的傷勢不重,住院只是為了慎重起見。」
不等迷迭香說完,席娜已經把拉拉抱給可洛娜:「可洛娜,我──」
「沒關係,席娜師父儘管去吧,我們會照顧牠們的。」可洛娜接過拉拉說道:「記得要早點回來喔!」
「謝謝,拜託你們了。」席娜笑了笑,卻難掩急切。
迷迭香微微頷首:「那就跟我一起去吧。」
席娜風風火火地趕到了學校,才剛敲門,緹瑟妮潔便來應門、並先發制人道:「小聲點,遙在睡覺。」
席娜壓低了聲音:「遙怎麼了?他沒事吧?他怎麼會受傷呢?」
緹瑟妮潔已經準備好了一套說詞:「我們去骨之城解決最近佔據那一帶藥草地的怪物,沒想到對方出乎意料地難纏,多虧了遙,才解決了怪物。」
「那遙……他……」席娜欲言又止。
「他需要休養幾天,不過只要有我的藥、加上他本身的恢復力,不出半個月,他就又能活蹦亂跳了。」緹瑟妮潔說道。
席娜有滿腹疑問──除去遙上次失蹤後受重傷的經歷,以他的實力,很少受過需要休養這麼久的傷勢。但聽緹瑟妮潔這樣保證,她仍舒了口氣:「那就好……遙……」
「既然遙這幾天得住在這裡,今晚看妳是要回旅店、或要留在這裡陪他也可以。」緹瑟妮潔朝隔著病床的布幔點了點頭:「那裡還有另一張空病床,和一張扶手椅。」
「我想留下來。」
「我想也是。」緹瑟妮潔隨口應了聲,突然正色道:「妳最近的狀況如何?」
席娜縮了一下,她並不是很喜歡和緹瑟妮潔討論自己的身體狀況,即使對方是醫生。「我……最近好多了,這兩天也睡得比較好了,痕跡也沒有蔓延──」
「有淡化吧?」緹瑟妮潔打斷了席娜。
「妳怎麼知道?」席娜疑惑道。
因為我知道原因。緹瑟妮潔沒說明,而是轉移了話題:「我聽卡欣嘉說了,妳想出遠門?」
席娜謹慎地回答:「只是有這種想法罷了。」
「嗯,還有力氣訓練大半天,加上妳的狀況有改善,配合我給妳的藥,我想,不超過一個月內的旅行應該不會有問題。」緹瑟妮潔說道。
「咦?」
「另外……體力變差……動作和反應有差距……」緹瑟妮潔回憶卡欣嘉的紙條內容:「要盡量避免戰鬥,當然,會用到瑪那的活動還是完全禁止,要是有什麼症狀或萬一,就吃一顆藥。」
席娜益發疑惑起來:「妳是在鼓勵我去?」
「以免妳因為沒去而遺憾。」緹瑟妮潔有感而發道:「但我不干涉妳要去哪裡,只是告訴妳能不能去而已。」
席娜沒有表現出自己的驚訝,而是逕自起身:「那……我去看看遙。」
緹瑟妮潔也起身:「我也累了,遙有什麼異狀的話,我就在隔壁。」
在緹瑟妮潔關上她的房門前,席娜又出了聲:「那個……謝謝妳。」
緹瑟妮潔停頓了一下:「晚安。」
看著緹瑟妮潔關上門,席娜走向隔間,看見了沉睡在病床上的遙;確認了對方沒有異狀後,她拉過一旁的扶手椅坐定,這才總算鬆了口氣,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緹瑟妮潔回到睽違多日的宿舍,對於自己還能回到這裡,她的心裡摻雜著複雜的情緒:意外、欣慰、悵然、失落……
她想起席娜的問題,暗自讚嘆對方的敏銳;她的確是在鼓勵席娜出遠門,即使要死,也得做個明白鬼,不然遙這麼拼死拼活的還要被誤會,不就太可憐了嗎?
擱在角落的「丙子椒林劍」讓她想到遙,說實話,遙那少根筋的個性讓她很看不順眼,但也正因為對方的這種性格,讓她有種得救的感覺……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近百年的世事變遷讓她了解到,即使找到了伊爾索瓦爾,艾南夏爾克帝國也不會再次復興。她甚至想過他之所以遲遲沒有露面,或許也是因為他不想面對帝國一蹶不振的事實。
雖然伊爾索瓦爾離棄了國家,緹瑟妮潔卻沒立場責怪他,雖說是為了尋夫,但自己放棄了地位和人民也是事實,她的作為跟他並無二致。
即使一再利用轉生秘法持續存活,她仍無法擺脫地獄之影,但如果就此死去,她的靈魂和力量終會受這到詛咒的拘束,為提亞瑪特所囿。是以她之所以決定活下去,只是出於兩害相權取其輕的選擇。
然而當她在骨之城看見拉爾克吸收敵人與瑪那之石的畫面後,她便明白自己的抵抗只是一時的拖延,既然求生的下場無異於求死,那麼……
「就讓我活到最後,看看事情究竟會如何演變吧。」
緹瑟妮潔的聲音沒有穿過厚重的門扉,也傳不出她意識所及的範圍,這番宣言逐漸沉澱在靜謐的斗室中,而她則是頹然地仰躺在床上,任由失落和疲倦無止盡地蔓延著。
翌日中午,席娜、可洛娜、柏德和三隻寵物都圍在遙的床前,遙依然睡得不省人事,無論旁人怎麼叫都沒反應。
「呱,在下,在下……」達央和拉拉結束了牠們的合作演出(主要是在遙身上蹦跳並大叫),遙絲毫沒有反應。「在下和拉拉已經……盡力了呱……呼呱……」
「怎麼辦,真的得讓波可上了嗎……」柏德沉吟道。
「庫耶?」波可躍躍欲試。
「不行啦,遙師父是傷患耶,放陸行鳥踩他也太超過了!」可洛娜嚴正地駁回這項提議。
「老師是給他吃了什麼藥?他怎麼會睡成這樣呢……」席娜喘了口氣,無可奈何地看著遙雷打不動地呼呼大睡。
姐弟倆緊張地朝門口看了一眼,柏德慌張道:「再不快點叫醒遙師父……老師就要回來了!」
一陣開門聲傳來,緹瑟妮潔隨即走進房內,看見眾人後,她不悅地皺眉道:「我不是要你們叫遙起來嗎?我要替他檢查。」
眾人面面相覷,席娜才出了聲:「我們……叫不醒他。」
「叫不醒?」緹瑟妮潔走近病床,其他人連忙讓出空間讓她檢查。只見她翻翻遙的眼皮、摸摸額頭、按按脈搏,一陣東摸西扯後,她才放開了手:「把他懷裡那個枕頭抽出來。」
「什麼?」
緹瑟妮潔有些不耐地複述:「試著解除讓他感到安心的條件,應該會有用。」
其他人的目光轉回遙身上,在家叫過遙起床的人都知道他有抱著東西(枕頭或棉被)睡覺的習慣;此時他正抱著個枕頭熟睡著。
遲遲沒人行動,緹瑟妮潔清了清喉嚨:「不然我還有個更有效的方法。」
「是什麼?」席娜有種不妙的預感。
緹瑟妮潔沒說明,而是逕自伸手去捏住遙的鼻子。效果立竿見影,遙掙扎起身,喘道:「噗啊!我不能呼吸──咦?」
其他人都一片沈默,只有達央兩眼放光道:「喔呱!真的好有效!在下下次也來試試呱!」
「誰敢捏我鼻子,我一定弄死他。」遙還在喘氣,一邊對緹瑟妮潔發難道:「妳幹嘛啦?」
「他們都叫不醒你,我就代勞了。」緹瑟妮潔檢視著遙傷處的包紮:「這幾個地方要每天換藥,不然會留疤……」
「別轉移話題啦!」遙抗議。
席娜總算抓到一個開口的空檔:「遙?你還好吧?」
遙一愣,這才注意到其他人,只是他還沒開口,緹瑟妮潔就在趕人:「你們都先出去吧,我幫他檢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