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進來囉！」一個有朝氣的聲音從門外傳入。
魔薩斯推開門，裡頭是一個中等大小的病房，耀眼的陽光從一側的玻璃窗映入，在微冷的秋風下，使病房十分明亮且溫暖。
哥達拉茲從婕茵身旁站起，對著剛到來的一行人問早。
「早安…」婕茵用微弱而沙啞的聲音嘀咕著。
「不用特別出聲啦，醫生都叫妳暫時別用聲帶了。」哥達拉茲看著躺在橙色病床上的婕茵說。
婕茵閉上眼，皺起眉頭，似乎是在忍受剛才發聲所帶來的疼痛。
魔薩斯望向婕茵，她的脖子上裹著一層層厚厚的布料，最外層還用膠條固定。幾根透明細管連接著被單下的婕茵身體和立在一旁的儀器，它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出嗶嗶聲。
「醫生怎麼說？」魔薩斯問道。
「手術很成功，現在只要等待傷口癒合即可。」哥達拉茲說。
「是嗎，那就好。」魔薩斯面帶微笑地說。
「昨天真的謝謝你。」
哥達拉茲突然向他鞠躬。
「要不是你出手相救，搞不好現在就…」
「我不過是做了該做的事而已。」魔薩斯打斷他的話語，一邊將他的身子拉起。「讓你們收留我們這群陌生人，對我來說也是個很大的恩惠，就當作是我的報答吧。」
哥達拉茲看著魔薩斯，感覺有些難為情。
「多倫加茲呢？」卓加卡問道。
「啊…他的手術進行得比較久，所以現在還在加護病房觀察，等狀態穩定就會移來這裡。」哥達拉茲解釋道。「拿張椅子坐吧。」
魔薩斯走到窗邊，牆角堆著幾張板凳，旁邊一扇敞開的小門中是低矮的廁所和簡單的淋浴間。隔著玻璃窗，底下是一座公園，樹木在涼風之下只剩枝條撐著。一行人圍繞在婕茵的床邊，她的眼珠子不停掃視他們。
「電子元件昨天都測試完了，沒什麼問題。」基次可說。
哥達拉茲輕輕點了頭，注意力依然放在婕茵身上。
「不過沒想到竟然是你在照顧她，她的父母呢？」武藏問道。
「她的爸媽昨天晚上都在工作，就是趕電車來也要花點時間…啊，如果她的爸媽來探望，你們可能要迴避一下。我很難解釋你們的身分…」哥達拉茲說。
「沒關係的，我也不想造成更多誤會。」魔薩斯說。
「嘿，你的便當。」卓加卡說，一邊從肩上的背袋中取出一個外層鋪著綠色方格布的木盒子遞給哥達拉茲。
「謝啦！」哥達拉茲面帶微笑地說。
婕茵的雙眼直視哥達拉茲的方向，嘴角有些扭曲，不知是在看那便當的菜色，還是收到便當時那喜悅的神情。
「辛苦了，守了整晚。」雪蓮說。
「還好啦，等等她的爸媽來我也要換班了，不然快熬不住。」哥達拉茲說。
「其實…」
魔薩斯正準備開口，便被哥達拉茲手機的簡訊鈴聲打斷。
「妳爸媽傳簡訊來啦。」哥達拉茲說，一邊從口袋中取出手機查看。
「他們已經到車站了。」
下一刻，簡訊鈴聲再次響起，哥達拉茲將原本打算收起的手機再次點亮。
「怎麼突然又多一封…」哥達拉茲碎念道。「標題還是一串亂碼…」
他注視著手機螢幕好幾秒鐘，眉頭漸漸縮緊。
「長辮小子，我已經注意你好一段時間了。你有著無與倫比的天賦，不應該被社會所埋沒。是時候了…」
魔薩斯湊到哥達拉茲身旁，看著小小的方形手機螢幕。
「想通了就到下面的地址來。奉勸你不要輕舉妄動，我正看著你。」
魔薩斯在心中默念一遍簡訊的內容，哥達拉茲將畫面移到底，只見一行地址：「第十三大道一百零七號。」
「這是…」哥達拉茲轉頭看向魔薩斯。「惡作劇簡訊吧？」
魔薩斯腦中一片空白，他的心臟正不停試著突破胸骨，陣陣酸麻的感覺從後頸竄上。「被鎖定了嗎？這麼快…」
「魔薩斯…」卓加卡在他身旁低聲說道。
「哥達拉茲，你待在婕茵身邊，不要離開這裡！」魔薩斯大聲說，一邊站起身。
「我是沒問題，但…是發生什麼事了嗎？」哥達拉茲滿臉狐疑地問道。
「暫時沒法跟你解釋，總之你們就先待在這裡。雪蓮跟我來，幫我們劃結界。」
「呃…怎麼回事…」雪蓮站起身。
「我也過去吧，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武藏說。
「先不用，你們一樣待在這裡就好。」
「老實說，我不覺得他們會使用這種下三濫的方式。」基次可平靜地說。
「就算如此，我們還是謹慎點好。」魔薩斯說。
雪蓮舉起手，在空中劃出一道薄薄的白色結界，罩住魔薩斯和卓加卡。
「他們消失了？」哥達拉茲嘴巴微開地看著上一秒還存在三個人的空氣。
「不，那是法術。」基次可說。
卓加卡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層結界。
魔薩斯抓住雪蓮的手，說道：「待會跟緊一點。」
他們推開房門，站在走廊上四處張望。兩個身穿白袍的醫生迎面走來，後方還有一位推著一輛載滿醫療器具的推車的護士。
「往這邊來。」魔薩斯低聲說。
他們沿著寬敞、明亮的走廊快步走到電梯前，並盡可能地放輕步伐。此時兩座電梯都還停在一樓。
一個男子從他們身旁走過，錢包不小心掉在地上。他彎下腰撿拾，頭髮幾乎要碰到卓加卡的胸口，那男人拾起錢包後便離去。
「別人感覺不到我們嗎？」卓加卡問。
「只是看不見而已，要是我們出聲或出手觸摸，還是會被發現的。」雪蓮解釋道。
「在她的結界裡妳可以放心施展法術。」魔薩斯看著卓加卡說。
「欸，妳也是法師？」雪蓮問。
「啊…對，我還沒跟妳說過。」卓加卡回應道。
「我先跟妳說一下狀況吧。」魔薩斯說。「斑德里城的政府似乎會搜捕法師，而剛才哥達拉茲收到的訊息很可能就是一種示警，因為昨天我確實在博覽會上用法術幹掉很多革命軍。」
「如果對方是普通人類或冥血族的話，我們勝算很大。」雪蓮說。
「沒錯，但政府裡不是只有普通人類。」魔薩斯說。
「你怎麼知道的？」卓加卡問。
「我跟其中一個人戰鬥過。」魔薩斯說。「昨天我不是因為帶匕首而被禁止入場？那工作人員就把我交到一個會吸收法術並強化自身的人面前，要我簽一些資料。」
「結果你就簽了？」卓加卡問。「沒有，所以我跟他打了一場架。唯一透露的資訊就只有我叫做『米諾爾佩拉』。」
伴隨一個清脆的鈴鐺聲，電梯門緩緩開啟，裡頭已經占了八成滿。
他們勉強擠進電梯，底盤微微下降，一旁的人以為沒有人要搭乘，便伸手按下關門鍵。過程中，他的肩膀直直撞上了魔薩斯的背。魔薩斯將身體完全貼在電梯門上，但已經餘事無補。
他有些錯愕地望向那看起來沒有任何東西的地方，然後搔了搔頭，站回原處。
電梯門旁的顯示器上，從數字八逐一向下遞減，到了數字三的時候，又是一聲叮叮，電梯門緩緩開啟，外頭排了一個長長隊伍。
「該死…」
他們只好離開電梯，走到一座迴旋階梯前。
「妳能下樓梯嗎？」卓加卡問。
「唔…雖然很少下樓梯，但應該還可以。」雪蓮說，一邊小心翼翼地伸出腳，踩在台階的邊緣。
「這做為此生第一次嘗試已經很不錯了。」魔薩斯說，然後蹲下身子，將雪蓮扛在背上。「妳想摔成白癡的話，之後多的是時間。」
他們沿著樓梯下到一樓，跑到大廳。大廳的正中央是辦理批價和繳費的地方，二十四個窗口圍成一個正方形的工作區域，每個窗口前都排了一支隊伍。各色指標懸掛在梁柱上，指向一條條繁複的長廊。
大廳中有許多人移動，除了少數幾個坐著輪椅和牽著一個懸掛吊袋的支架外，其他人看起來都安然無恙。
在批價窗口對面便是醫院的大門，是一座總是敞開的玻璃門，不時有人進進出出。他們在大門口附近徘徊，觀察每一個踏進醫院的人。
到了黃昏，都沒有發現可疑人士。
「好吧，說不定真的是一場惡作劇。」
他們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病房，外面的天空已成濃厚的橙色。
「回來啦？」武藏低聲說。
春日跑到雪蓮身邊抱住她。魔薩斯望向病床，哥達拉茲正躺在由三張板凳構成的簡易床上休息，一旁的婕茵也是一樣。
早上原本放置板凳的地方被清空，多了一張病床，上頭躺著的是多倫加茲。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武藏問。
「政府會捕捉法師，而魔薩斯可能已經被盯上了。」卓加卡說。
「也還好吧，魔薩斯的神石可以把他們通通擊敗。」武藏說。
「不，這次的敵人非同小可，純憑我是很難打敗他們的。」魔薩斯說。
「目前看來，政府還沒有什麼舉動，那封簡訊的用意到底是什麼？」卓加卡說。「上面的話語還滿讓人害怕的。」
突然間，卓加卡感覺口袋裡發出震動，她開啟自己的手機，然後臉上浮現出一種不可思議的神情。
卓加卡將手機螢幕放在魔薩斯眼前，他仔細地看過每一行字。
「長辮小子，是我的上一封信太過直接而讓你畏縮嗎？還真看不出你是這樣內向的人…不過如我先前所說，你的才能絕對是最出眾的，若是決定要揮灑你的年輕歲月，就前來以下的地址處吧。奉勸你不要輕舉妄動，我正看著你。」
底下又是相同的地址：「第十三大道一百零七號。」
魔薩斯從板凳上跳起，跑到窗邊。公園的外側緊靠著一條河流，河流對岸有一排低矮的平房，看上去全都荒廢了。他打開淋浴間的門，裡頭除了白色磁磚地板、鏡子和蓮蓬頭之外，沒有其他東西。
「我們被監視了，肯定是這樣！」魔薩斯有些焦慮地說，一邊在房中四處搜索，尋找監控用的設備。
「冷靜一點，也未必如此。」卓加卡說。「第一封簡訊若是表達希望你能到達那個地點，那第二封簡訊就可能是發訊者等得不耐煩才發的。比起被監視與否，我更好奇他給的地址，兩封都是一樣的。」
「妳是說，去到他附的地址現場看看嗎？」魔薩斯問。
「用不著直接出發，我想先把這條地址傳給瑟提，看他能不能查出什麼。」卓加卡冷靜地說。
「好，麻煩妳了。」
天很快就黑了，婕茵、哥達拉茲和多倫加茲依然處在昏睡的狀態，魔薩斯和雪蓮走到一樓的販賣部買了幾個麵包，帶回病房。卓加卡一邊吃著麵包，一邊拿起手機閱讀簡訊。
「欸，瑟提好像有結果了。」卓加卡說。
「真的？也太快了吧。」魔薩斯說，一邊將臉湊到螢幕前。
「關於妳說的地址，我從資料庫查了，並沒有找到這樣的地方，甚至沒有一條路叫做第十三大道。
有三種可能，一種是地址寫錯，另一種是『第十三大道』或許是某種暱稱、暗語，再不然就是存在於舊制街道，而那最有可能在瓦布羅達區。
（話說妳怎麼會突然問我這種奇怪的地址，不會是被詐騙了吧？）」
魔薩斯讀完簡訊後，伸展一下軀體，說道：「瓦布羅達區，是那個貧民窟？」
「沒錯。」卓加卡說。
「我以為『大道』應該是只有市中心的路才會那樣命名。」
「瓦布羅達區以前確實是斑德里城最繁榮的地方，大概一百五十年前吧。後來因為戰爭才讓那地方荒廢。」卓加卡解釋道。
魔薩斯搓著下巴，來回踱步，說道：「瓦布羅達區的情況，大概只有哥達拉茲知道吧。不過市政府會在那地方？」
「市政府並不在瓦布羅達，所以這可能是一種精巧的惡作劇…」卓加卡說。
「不管那是什麼人在操弄，我還是要去看看。」魔薩斯堅定地說。「如果是惡作劇，我就要把那傢伙打得滿地找牙。對了，妳可以讓我看一下早上的那段話嗎？」
卓加卡在收件匣中翻找了幾分鐘。
「奇怪…啊，對了，早上那簡訊是傳到哥達拉茲的手機裡。」卓加卡說。
「唔…對耶。」魔薩斯搔著頭。「但這代表什麼？」
「代表發出那封簡訊的人同時有卓加卡和哥達拉茲的聯絡方式。」基次可說。「那人很可能位在你們兩人交友圈的重疊處。」
「這也太難找了，況且每個人在現實世界跟網路世界的行為舉止又不一定相同。」卓加卡說。「而且簡訊只需要手機號碼就能發送給指定對象，對方可能是用某種非法管道取得我們的手機號碼。」
基次可陷入沉思。
「大夥，我聽不懂你們剛才的對話是正常的嗎？」武藏問。
「正常，你去到現場就知道。」魔薩斯說。「不過我原本想要用靈球幫婕茵跟哥達拉茲療傷的，現在這樣還是讓他們待在醫院久一些比較安全。」
在接近午夜的時候，有三位護士進來幫婕茵換藥，魔薩斯扛著昏睡的哥達拉茲到病房外，正好將他叫醒。
魔薩斯從他口中問到了第十三大道的概略位置，並畫在一張便條紙上。
為了讓病房一直有人保持清醒，他們決定輪班起來守衛，每一小時換一批。
大約凌晨三點，魔薩斯和雪蓮從病房中走出。走廊依然明亮，但一個人都沒有，十分安靜，唯一的聲響便是儀器發出的嗶嗶聲。
他們在走廊上來回漫步，空氣顯得有些悶沉。
「這裡的生活方式實在太特別了，我從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事。」雪蓮說。
「明明有這樣的科技，卻始終沒有傳播到更遠的地方…說真的滿奇怪的。不知為何要這樣。」魔薩斯說。
「魔薩斯，你覺得這裡的醫療技術怎麼樣？」雪蓮問。
「嗯…老實說我也不是很懂醫學，不過我不覺得有比靈球跟茵泠花好。」魔薩斯說。「但那都是魔法的產物。」
「茵泠花為何會有這麼強的治癒能力？」
「因為經過天啟聖皇的祝福，才讓這種植物具有神奇的力量。不過時至今日，聖皇的血脈大概已經斷絕，所以除非是在當時採收的茵泠花，否則就沒有治癒能力。」魔薩斯說，一邊從暗袋中拿出開著紫色小花的枝條。「這四朵就是碩果僅存的。」
雪蓮低著頭，似乎在思考什麼。
「最近一切都好嗎，你有時會跟他們出去。」
「還不錯，老實說我以為會遭遇更多困難。不知道基次可有沒有跟妳說，我們確定最後兩顆神石中的一顆在地球，而且有人正在使用它。」
「真的？」
「嗯，代表我們要打一場惡戰了，不論那是誰。」
「如果要打，也讓我出份力吧。」
「其實你們願意陪我走到這裡，就已經很感謝了，接下來的戰鬥主要還是我來吧，畢竟玄明只有將這個任務託付給我。而且…」
魔薩斯將頭稍微別到一旁。
「妳要是出了什麼事，我會很難過的。」
雪蓮看向魔薩斯。
「其他人也是啦。」魔薩斯補充道。
雪蓮露出笑容，說道：「好啦，我會顧好自己的。」
隨後她又補了一句：「那你也不可以出事喔。」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