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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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敲響劃破天際，眾人屏息以待，數百……不，數千雙的眼睛，正盯著場上敵不動、我不動的兩人。
緋璃夏以和平常沒什麼兩樣的站姿站立，單手握著法杖拄在地面，一點都感受不出緊張感。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遇見這樣散漫的對手，卡洛琳呈現野獸一般、壓低身軀的試探架勢，不敢輕舉妄動。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一分鐘過去了，雙方依舊沒有任何動作。觀眾席開始躁動，耐不住性子。
……聽說武力高深的兩人，只要面對面，就能夠透過彼此散發的氣息來探知對方的實力，在腦海模擬接下來會發生的戰鬥畫面，以冥想臨摹對策，再用瞬間拚生死……難道現在的情況正是如此嗎？
這時候，貌似終於按耐不住，緋璃夏有了動作。她抬起空著的另一手，往胸口上方的位置靠去，手勢優雅，動作緩慢，看不出她想幹嘛。
──要進攻了嗎？
我不敢眨一眼，全神貫注盯著眼前這名紅髮少女。老實說，昨天她將尼德霍格爾擊退的驚悚畫面依舊歷歷在目，想必現在全場幾百名的觀眾之中，只有我會對她抱有期待吧……不，應該說是恐懼。
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的……那種恐懼！
緋璃夏將她的纖手移動到了嘴唇面前，然後一頓，那是像要發動什麼的前置動作。
──來了！
緋璃夏的眼睛瞇成細細一條線，嬌軀微微向後伸展，五指併攏擋在臉蛋前方，接著……
「呼哇～～」
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全場愕然。
包括正站在她前方的卡洛琳。
「……」
真不愧是緋璃夏，在這種緊張的場合還幹得出這種事。
下一秒，我看見了卡洛琳的身軀在抖動。她的虎耳似乎更加挺立，從她的臀部上方延伸出來的黑白相間的尾巴，忽然以一個角度捲起，然後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雖然她一句話也沒說，但在遠方的我也能夠聽得出來……這是興奮的笑，是一種面對強者、使自身的細胞都感到歡愉至極的大笑！
下一秒，卡洛琳衝了出去，以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速度向前俯衝，才一眨眼便移動到了緋璃夏的面前，她弓起右臂，以極為流暢且華麗的架勢……揮出猛拳！
轟啪──！！
卡洛琳朝地面擊去，頓時引發轟隆巨響，碎裂的岩塊與煙塵四起，遮擋住了兩人的身影。
卡洛琳率先以高空後空翻的方式退出煙霧，以漂亮的單手單膝著地，往煙霧定睛一看，露出銳利的眼神。
「……！」
緊接著，緋紅色的身影也隨即從那陣煙霧中跳出，她擺平雙臂、立直雙腿，以近乎稻草人般的姿勢順利落地。
「呼哇～！好險好險，差點就被打到了。」
從競技場中央高空處的魔法屏幕，放出了緋璃夏的影像及驚呼聲。
這一幕，讓全場沸騰了起來。
「唔喔喔喔喔喔──！居然閃得過這種速度的攻擊嗎！」
「不會吧……怎麼躲得過？」
「天啊，這小姐姐的反應神經真不是蓋的！」
眾人喧鬧了起來，對於緋璃夏能夠成功閃躲卡洛琳那逼近音速般的攻擊感到相當驚奇……包含我在內，我不曉得她的反應神經居然這麼好。
決鬥還沒結束，我將目光飄往了卡洛琳身上，見她雙手交叉擺在胸前、蹲馬步，隨後她的身上……冒出了白皚皚的鬥氣！
濃烈的魔力化為轟雷般驚人的氣勢，由下往上不斷奔騰，大量的鬥氣迅速積累、積累……積累到了近兩層樓、三層、四層……最後直達五層樓的高度！這些氣焰在半空中張牙舞爪，形成了一張猙獰的虎面，像是要吞噬眾人一般張嘴吼叫，懾人的氣勢讓全場頓時鴉雀無聲。
下一秒，這龐大無比的半透明氣焰瞬間凝縮、回到了卡洛琳身上，如堅不可摧的薄膜一般包覆她的全身，卡洛琳恢復普通站立的姿勢。
「有趣……太有趣了……剛才那一拳，至今從沒人能躲過！雖然已經降低些許力道與準度，但能在那種毫無防備的姿態下順利避開，代表妳很強……！太棒了，接下來可要讓我……戰得盡興啊！！」
卡洛琳的隻字片語藉由屏幕清晰傳進耳裡，但她渾身上下散發的懾人氣魄，卻僅靠空氣便抵達競技場每個角落，背脊如同被無數寒冰尖錐死死抵住，冷汗直流、雞皮疙瘩竄起，我開始不自覺替緋璃夏感到擔憂。
「那麼……我要上了。」
卡洛琳說完這句話後，青瞳倏地迸出危險的光芒。
她抬起纏著強烈白光的右拳，將其向後極限弓起，胸、腰跟著扭轉，整個人彷彿蓄力後即將彈射而出的彈弓，動作成形、於一剎那間靜止。
「──轟地鳴！！」
下一刻，卡洛琳往地上重重一砸！狂風四起，刺耳的音爆與碎裂聲幾乎要震破耳膜，從卡洛琳的拳頭位置，延伸到緋璃夏腳下的直線，忽然裂開了一條狹長的裂縫，緋璃夏反應不及，直落了下去！
「……！」
卡洛琳這一拳，不光擊裂了地面，強勁的餘波甚至往前直衝貫穿牆壁，競技場瞬間被開了個大洞，發出如雷劈般的刺耳巨響，上頭的觀眾如熱鍋螞蟻般慌亂避難。
「這、這也鬧太大了吧！緋璃夏呢……」
劇烈震晃從腳下傳來，我趕緊將目光移動到緋璃夏的位置，卻只見揚起的滾滾沙塵與四處散落的地表碎塊。
那條幽深的巨大裂縫，吞噬了她的身影。
頃刻，那團沙塵貌似被某股力量扭曲，外圍的輕煙向外旋去，從沙塵中央的位置竄起一條像是龍捲風的尾巴，直衝天際──
猶如一顆曳動的火球。
緋璃夏將法杖朝地心位置指去，藉著自法杖末端噴出的勁風向上高飛，像一顆衝破蒼穹的緋色流星，滯留在半空中。她兩腳騰空，艷紅的飄逸長髮於陽光照耀下熠熠生輝，宛若天使降臨。
緊接著，緋璃夏伸直單臂、將法杖對往卡洛琳的位置，使出她的招牌招式，展開反擊！
「──火球術！」
話音一落，一發猛烈如隕石般的熾熱火彈，在空中劃出一道筆直的火紅軌跡，直直朝卡洛琳射去。卡洛琳見狀，迅速交叉雙臂、蹲緊馬步，以卓越的反射神經擺出防禦架勢。
火光迸射，卡洛琳以包覆濃厚鬥氣的威壓抵擋烈焰，有一層形似防護罩的障蔽在她面前展開，使火焰順著圓弧的表面往周圍散去，發出轟然聲響，煙塵四起。
還沒來得及確認戰況，忽然又三道白光衝破煙霧，朝空中射去──那是三發帶有虎面的強勁拳壓，正張著威嚴的大口咬向緋璃夏。
三發虎面拳的目標──緋璃夏依舊佇立於空中，她掄起法杖，朝前方同樣放出三顆火球，急速風壓與熾熱高溫相互碰撞，「砰──砰──砰──！！」的聲響於空鳴起，爆出如煙花般的火光。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煙塵未散，緊接又有無數道、如同機關槍一般的白光，自卡洛琳急速揮舞的拳頭和嘶吼中竄出，彷彿流星雨的猛烈攻勢直朝緋璃夏狠狠轟去。
緋璃夏也不甘示弱地予以回敬，持續發出毫不遜色的火球機關槍與卡洛琳隔空交戰，空氣不斷擠壓、碰撞，颳起陣陣強烈勁風，爆炸與電光瘋狂交加，在競技場上空出演一場華麗而純粹的力量比拚。
不過，戰局很快地出現改變。
不知是否因為緋璃夏處於高空的地理優勢，亦或是空氣有助於火焰燃燒得更加旺盛，於空中迸射的火花開始逐漸向地面逼近。換言之，緋璃夏的攻勢正在壓制卡洛琳。
從側面觀戰的位置可以很清楚地看見，卡洛琳雖然持續地揮舞她的雙拳，攻擊的力道也從未消退，但她立於地面的雙腳開始呈現一前一後蹲弓步的姿態，並在地面拉出一條越來越長的拖曳痕跡。
來自上方的狂暴威壓將卡洛琳無情逼退，最後困至牆邊，沒有更多緩衝空間的情況下，無數顆濃烈的火球終於壓過了她的拳壓，直擊卡洛琳，在競技場牆面爆出陣陣濃煙與飛散的岩屑。
「唔哇……到底什麼情況……」我驚嘆道。
這兩人施展出來的招式，都有辦法把一座小鎮夷平了吧……
我的額際滑落幾滴冷汗，心臟因眼前激烈無比的戰況撲通撲通地狂跳。緋璃夏降落至地面，所有人的目光與她同行、往那陣煙霧望去，想要確認卡洛琳的狀態。
「…………」
全場靜默，大家都愣住了，那個人稱最強的「白虎」……居然被眼前這個初出茅廬、默默無名的紅髮少女輾壓至如此境地，簡直前所未聞。
幾秒過去，時間卻彷彿停格了幾小時，渲染上巨大的沉默，氣氛如冰塊凍結，能見的動靜只有小塊岩石的碎裂及崩落細響……
以及一陣滔天嚎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是前所未聞的狂笑，比我至今聽過的任何大笑都要來得更加猖狂，甚至具有讓人聽聞便感悚然與退卻的威力。
劇烈放笑的卡洛琳，從崩落的岩石堆走出，看得出來她的身上多了好幾道傷痕，原先就清涼的戰鬥服裝被削去不少布料，充滿美感的肌肉線條與玲瓏體態一覽無遺。
其實仔細一瞧，卡洛琳也算是個美少女，擁有一頭美麗的雪白頭髮，與姣好、毫無贅肉的身材，掛在臉上的自信笑容也充滿女性獨有的魅力。只不過她那強硬的性格與霸氣恰好完美地遮掩住這個事實，讓人難以注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棒……太棒了！！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遇到像妳這樣的對手了……！」
卡洛琳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往前邁步，直到距離緋璃夏約莫五十公尺時止步，她接續說道：
「不過還沒完，我還沒有使出全部的實力！既然妳如此令人大開眼界，就讓妳見識見識吧……這同時也是對妳的最高敬意！」卡洛琳抬起頭，露出忘我的好勝笑容，「一旦我變成那副模樣，便無人能夠全身而退……妳可要阻止我啊……緋璃夏！」
「咦！？妳都傷成這樣了，還要打嗎？」
緋璃夏那一如既往不帶絲毫緊張感的話語，透過屏幕清晰傳來。
喂喂……妳說這種話根本就是在火上加油啊！
然而，卡洛琳似乎沒有聽見緋璃夏的關心。當我將目光擺回卡洛琳的身上時，她已經雙手抱胸，整個背部拱起並發出劇烈的顫抖，隨後她的雙手成爪狀朝天打開，仰頭怒吼──只不過這次發出的不是人類的嘶吼，而是近乎野獸的狂嚎。
更準確來說……是震耳欲聾的虎嘯！
「嘎吼吼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原本的青色雙瞳，綻出令人感到不詳的白光，原本的虎牙變得更加尖銳，雙頰上各冒出了兩條月牙狀的血紅條紋，手指也化為利爪。
原先覆蓋於身上的鬥氣薄膜，完全收斂於身，從外觀上看不出一丁點魔力的殘留，但……整個人噴發而出的氣勢卻無比逼人，就像被人咬住後頸般，不敢動彈的恐懼襲上心頭。
我曾聽說過，獸人族獨有的「獸化」會將自身化為野獸……以四肢爬行，肉體機能大幅強化，捨棄人類脆弱的身軀，化為一頭純粹靠著野性戰鬥的狂獸。
卡洛琳現在的模樣看起來便是如此。四肢著地，白色毛皮覆蓋全身，黑色條紋環繞軀幹，獠牙露出、面目猙獰，體型比原先大了兩倍，力量卻感覺增強了十倍之多。
卡洛琳在眾人的見證下，成為了一頭名副其實的「白虎」。
化身成為統治大地的絕對王者，百獸之皇！
「嘎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聲威震四方的巨吼落下，連蓄力動作都省去，卡洛琳於原地猛然一躍，踢起沙塵、留下殘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消失於眾人眼裡。
…………
不，不是消失！
「那是──！」
隨著卡洛琳不見蹤影，競技場開始出現一圈又一圈的白色光環，不斷環著競技場外圍繞轉。原以為那是一閃而過的錯覺，但那無數道細微的絲線，卻在極為短暫的時間內匯聚成粗大且發著白光的耀眼軌跡。
卡洛琳並非消失……
──而是藉由「獸化」突破人體極限，以超乎常人所能理解的光速進行移動！
伴隨激烈的白光繞轉，場上被刮起陣陣沙塵，最後只能見到在一片褐色霧濛之中，那若隱若現閃耀、猶如躍動於烏雲之中的狂猛閃電。
我聚精會神、將眼力的專注度與動態視力拔升到最高點，總算能稍微捕捉到卡洛琳的身姿。
現在……只能靜靜等待卡洛琳發動攻勢的那一剎那進行防守，緋璃夏才可能全身而退，否則若直接承受這逼近光速的一擊……後果不堪設想。
我吞了一口口水，強忍著眼睛的乾澀不眨一眼。
接著，競技場某處的地板，忽然揚起了一陣肉眼難以察覺的微小沙塵，那是由卡洛琳後腳一蹬所踢出的後勁塵埃！
──來了！
短暫的零點零幾秒之間，卡洛琳化為一道白色驚雷，瞬間逼近緋璃夏，在競技場拉出一條長長的彗尾。
寄宿著銀白色光輝的虎之鐵拳，隨著彗尾拖曳的軌跡，於移動路線上擦出另一道飽含破壞力的迅猛狂電。
夾雜著驚人無比的氣勢，卡洛琳撲面而至，準備給予致勝一擊！
然而──
像是早已預料到對方的行動，緋璃夏法杖騰空，直直對準了正面撲來的卡洛琳，一小步都沒挪動，以平常施法的姿勢穩穩站立。
眨眼工夫不到，一道火光乍現，卡洛琳瞬間消失於眾人眼前。當所有人意會過來時，決鬥結束的鐘聲已然敲響。
……
卡洛琳被嵌進了遠處的牆壁，失去意識，返回人形。
緋璃夏則依然佇立原地。
競技場拂起的清風使她的緋紅長髮向後飄曳，嬌小的身軀上不掛一絲傷痕。
……緋璃夏贏了。
僅僅靠著一招預判位置的火球術，便瞬間將獸化的卡洛琳徹底擊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