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的基石〉
民主不是隨便從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它曾經遭致流血的代價,至今依舊如此:上百萬人因此無法以民主方式決定自己是否該被送往戰場而喪命。
民主主義者就得以做出這番決定。民主主義者可以決定自己要選擇哪種職業,想要哪種稅務體制,以及諸如此類被視為理所當然的事物。
簡言之,民主主義者可以自己決定人生、規則,以及他們的法治國家的結構。
此外,一個人可以抱怨時政、從靈魂深處感到絕望,也正是那個被某些人攻擊的「體制」的一項歷史成就,因為他們無法接受在代議民主當中,其他所有人也都有權拒絕分享想法或選擇其他選項。
這種選擇的自由、競爭黨派對於選擇自由的實踐,爭取成為多數的競爭等等,如果無法被理解為歷史裡重要而必須捍衛的脆弱成就,那麼,假使有一天人們再度想要試看看獨裁專制,也不會太令人感到意外。
選舉權、政治參與、自由、法律保障以及個人承諾,他們都息息相關而密不可分。種種權力與要求也會一路相伴。
有了普遍選舉權利之後,在民主化的自我認知當中,就會形成個人政治參與的需求。
任何人隨意拒絕權利,都會損害它們;所以,每個人都必須基於個人自由利益,以政黨、社會利益團體以及政治領袖為取向而採取適當的行為:每個人都必須親身參與;每個人都必須用生命來充實並且捍衛其政治權利的根本本質。
如果我們既回顧歷史也檢視現在,就會發現:自由、權利與機會,絕不是人人都得以享有的,更遑論在日常生活中實際貫徹。
當今仍有數百萬人的自由遭受剝奪,受困於過去幾個世紀以來的世界和人性觀,包括介入政治的宗教、唯物主義的意識形態以及威權政府的民族主義。
如今,結合了教條式的真理主張以及競逐政治權力的宗教,可見於「政治伊斯蘭」、印度本土的印度教以及基督教福音派。
時至今日,繼承自馬列主義的唯物主義意識形態,在許多社會裡也仍然有數百萬信徒。
直到冷戰結束之後,他們以國家壟斷資本主義知名去解釋當下的環境,聲稱該意識形態「在最重要的帝國主義國家中已經發展完全」,加深了「充斥著國家的金融資本以及人民之間無法妥協的對立」,並被視為「資本主義生產模式的逐漸沒落與過時的表現。」
自從蘇聯瓦解、其散佈於全球的意識形態恩庇結束之後,該信念的信徒人數迅速下降。就連過去古巴、委內瑞拉與北韓的教條馬克思主義政權,現在都變形成權力的維持工具。
最顯著的挑戰則是來自中國共產黨;一方面,它繼承了馬克思主義的威權思想,另一方面更在欠缺民主與議會的正當性情況下持續主張其領導權。同時,它的改革則是策略而有系統地挑戰議會和民主的社會。
類似的情況也出現在代議民主的第三反對勢力中,即來自民族主義復刻的小說預言。這群人大量從幻想的場域裡汲取歷史模範,想像出具備文化同質性的空間。
他們覺得自己面臨到開放社會、競爭、全球資本主義的社會影響的挑戰,而他們對於現代性的複雜度的解答,同樣訴諸威權的介入。然而,他們對於「平等」的定義不想依據社會判準,而是以人民為判準。
這個世界觀同樣主張自己握有優越的秩序機制,主張擁有更高的正當性。「人民」的觀念便是以這種方式建構而成的,而這個意識形態的信徒宣稱自己有權代表人民的意志。
「我們就是人民!」「愛國歐洲人反對西方伊斯蘭化」的示威者如此傳唱;他們在現實世界裡替在場的群眾如實地傳達心聲。
該陣營有個著名的論述,也是其自選領袖的主張:他們認為自己知道「人民」是怎麼想的,還有人民「實際上」想要甚麼。
採用這個論述的人,他們的想法往往不是多數,卻又因為身為少數而感到侮辱了。其中也透露了對於個人及其能力的明顯優越姿態:民主的本質是,從來沒有一個政黨、一個人得以正當地位全體「人民」發聲,因為那就違反了自由人的本質。
其中,自由人的個體性向來是以個人利益為出發點,沒有任何其他人可以完全代表他的利益,而是必須在政治程序中協商與折衷的。
民主社會是人類現行的共同生活在不同時間點裡進行協商的空間。社會流動的可能性與機會,都是參與是社會的前提,它們都必須受到保障,同時也是個人努力追求社會流動、把握自己的選擇機會的必要條件。
回顧和總結歷史上的以及現在的秩序模式,我們會發現:歷史並沒有決定論,也沒有必然的道路。
人類能夠自由地建立秩序已和他人共同生活。每個個人都享有自由權利,並且有權利要求這個自由權利,這是其核心的預設。
人類天生便不是甚麼「臣民」,也不是由看不見的力量創造出來的生物。政治參與並不只是等同於每隔幾年就可以頭一次票的權利;在法律上,它一直要求並呼籲人們思考社會的基本價值並且乘載這些價值。
因此,並不是所有人都必須投入政治生涯。在一個開放社會中,只要支撐的結構相當穩定,介於「直接參政」以及「對於公民社會的自我認知有初步興趣」之間,存在著寬闊的光譜。但是每個人都必須意識到這些先決條件。
民主參與提供一個程序,社會裡的所有團體都得以據此共同決定並建立上述價值,甚至可以跨越資產、收入或社會的限制。
身為憲政國家以及其價值的支持者,人們生活在一個歷盡艱辛才贏得的安全且自由的模式當中,而即便到了現在,這個模式依然受到不同意識形態和世界觀的挑戰。
民主的建立是因為大多數的人們的投入與自願參與公共討論與政治決策過程,因此也(只能)透過相同的方式去維持。
政治參與是個持續的過程,也是對於生活在一個社會裡的所有人的挑戰。渴望民主並為了民主而努力,對於每個人都是有益而無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