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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交換賀文】【短篇小說】我們活過

月下七光 | 2021-12-27 20:38:50 | 巴幣 1014 | 人氣 428

短篇小說
資料夾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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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的話用闇黑模式閱覽較佳



老師用純白的粉筆,咑咑咑的撇著字。我挺直腰桿凝視著,老師又用骨灰一樣的粉狀,在鋁框鋼質的黑板上每勾勒一枚字,而我也跟著挪動筆桿。前個學年,一間油漆掉了,能看見赤裸裸水泥的古老雜貨店,在那邊買的「平安夜特價」、紙質厚重的一本筆記本,至今被我一路寫,寫了一年,終於到了最後幾頁。
我想到這邊,筆沒停,偏中午的日光透過有些水漬的窗戶打入教室。想起剛剛才在筆記本上方寫的2021/12/24,讓我確實意識到今晚也是平安夜,明天是聖誕節,也就是星期六,放假。班級內瀰漫著倦怠氣氛,不少人已經把臉貼實在桌上。什麼聖誕節的含意,是誰生日啥的啊。那種事情誰想知道;聖誕老人都比較有趣,就算聖誕老人的故事也不過是謊言而已。
什麼都是謊,包括我。
看起來很用功,實際上腦子沒在轉,只有啥都不想做,讓自己沉浸於書寫的行動中而忘記灰色的思考。放棄很簡單,將手上的水性原子筆執起往老師背對著大家寫骨灰板書的背脊丟,這樣應該會被記大過。讓自己做盡壞事被記大過,就可以結束一切。結束、放棄、自暴自棄──這些方式也不過是渺小的妄想。
就像是課本上,比較艱深的字詞會有「解釋」一樣,並不是我們「想要」什麼,而是「必須想」什麼。
中午十二點的鐘聲在每天固定的時間響起,標誌著一種秩序的訊號。我有藉口停下筆,罕有地看向窗外,平常我不這麼做的。窗外只是片水泥牆,很棒,窗外的一面水泥牆,未來隨著哪天改建,若見不到了,那麼我這是一幀在窗戶中見證的歷史,多麼珍貴歷史遺產,或者是某種藝術形式,馬桶都可以當藝術品了,我現在稱窗戶外,隔壁棟大樓的水泥牆為:
〈一面牆〉──佚名,2021/12。
一直到吃完午飯,我還在想,〈一面牆〉充斥著價值,被賦予的價值,而且牆不會說話反抗,來修正自己的價值。這跟今天晚上很對應:「平安」夜,沒有反抗、衝突的平安之夜。因為,最美妙的聲音,就是「我覺得怎樣,就是怎樣」,對方不准反駁,只能點頭說「是」,就結束一場無聊談話的聲音,平安的聲音。
自桌上智慧型手機,開始一連串震動,我並沒有迅速接起,而是想著:手機真是討厭的東西,它逼人與人硬要溝通,兩方以尊重(我討厭這個詞)為原則,進行一種硬要人表態出雙方該有態度的模樣:接手機,表示自已有意願跟對方說話;掛手機,也是一種表態的形式。
接與不接,都是表態。不想接而接了,推託其詞想結束,又會讓情感冷化;讓人厭惡的手機,看著是誰打電話過來的即刻,我掛掉了。
在LINE上面,忽然間爆量的字樣淹沒了我的眼,整台手機囊括不了一串訊息這麼多字,得往下滑再下滑,總算有個盡頭。
內容冗長,我血緣關係哥哥的簡訊中包括斷句、換行,我完整重現如下:
「我的名字不重要,正如同妳的名字不重要。
妳我之關係,在於妳若不存在,我也不存在,
世界空無一物,成為一捆荒涼的渾沌,
沒有妳,我就等同於不存在。
我與妳,曾經是在一起的,但我犯了罪,排斥這個世界;
對這世界,不是我排斥這個世界,而是,我就是排斥本身……
重要的是我本身,該怎麼卑賤又全新的活著;像是乞丐一樣卑賤,如同耶穌。
今天我將輾壓過妳那智慧的光,撞碎妳的頭顱,將我的罪淨化。
亞當犯了罪,藉由耶穌這全神全人被恥辱的釘上十字架,亞當即期後裔的罪被寶血洗清了。但是,聖者!有聖者!神看了人可以超越人──成為開悟者,如同喬達摩‧悉得多!喬達摩戰勝了自己,於是他看著娑婆世界,看著許多人都想跟著喬達摩戰勝自己,於是有僧人做了最佳的示範。
南泉斬貓,斬業非斬人。
新的世界即將來到,將用妳的血來淨化我。但妳不可能死,因為妳是開悟者。我曾是上帝,但我必須成為被貶低的,妳是會在娑婆世界中,因為我的貶低而昇華。」
讀過訊息,我再次意識到:對啊,今夜是我結束的日子。竟然,正好是平安夜,真巧。滑到其他視窗,我漫不經心的滑到班級群組,又滑到團體作業群組。真無聊,我在死前似乎也沒特別想做什麼。我將視線在天花板上轉,最後往桌上定格,原來有一樣東西在我無意間放過來,像是屍體一樣躺在桌上,是一封信。
我拆開來,看著似乎字斟句酌的文體,反覆練習過的硬筆正楷,簡而言之,最後一句話是「我喜歡妳,請跟我交往」,是封情書。此刻,教室內依然喧鬧,我把情書隨手放入側肩提包,又有一封新的訊息震動我的手機。
四個字「妳想自殺」,來自給我情書的那個男生的訊息。肯定句,不是問我是否想自殺,而是很篤定,彷彿知道我一定想自殺;所以,沒有加問號。
明明是沒有什麼交集的男同學,送我情書,又私訊告訴我,表明知道我的計畫。我被勾起了興趣,回了留言,表示下午來翹課,爬出學校圍牆後,約了時間在附近的麥當勞集合──來約會。

麥當勞的人並不多,我點了份大麥克套餐,配上甜膩的冰炫風,坐在靠窗的位置。用手托著下巴,凝望著窗戶外頭。然後看到那名男同學──就是,跟我有約的那位,因為他的名字不怎麼重要,姑且稱他為A吧。稱呼人的名字,有某種意義上的「尊重」,我單純是討厭這樣而已。
在那邊,A對上了我的眼神,趕緊把制服拉的平整,抬頭挺胸的樣子挺滑稽的。我對著他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對面的位置,他就走入麥當勞,我一路看著A強裝振奮的走向櫃台,看見了櫃檯人員的臉,又立刻崩了架子,唯唯諾諾的說道:「麻、麻煩……一份,大麥克單點。」
櫃台人員沒聽清楚的樣子,詢問了他一遍,他立刻發現自己的樣貌很糟一樣,立刻拉高嗓門:「大麥克!」店員點了點頭,問他要單點還是套餐,他依然精神抖擻地又強調了一次:「大麥克!單點!」
他的視線往我這邊跑,我就裝作,A的糗樣沒有被我看到似的。勾了勾指頭,示意他可以坐在對面。他不知為何看著我發呆,遲遲愣著不說話,嘴巴開開的,看起來很蠢。直到櫃檯人員跟他說他的餐點到了,他趕緊端著大餐盤,走到我面前,說道:「我可以坐妳對面嗎?」
「如果我說不呢?」我有點想翻白眼,都約他過來,還會不准他坐對面嗎?
「那……」他似乎在很努力的組織言語,嘴巴一張一闔。
「你,是不是很久沒跟女生講話了?」他點了點頭,依然站在那邊,活像一尊石像。我指了指對面的位置,說道:「我准你,准你坐在我對面。」
「謝……謝謝。」他拉開椅子,拘謹的坐下來,垂下眼簾,沒有看著我的眼睛。
「你剛剛幹嘛看我發呆?」單刀直入,我不想浪費時間的問。
「……因為,月亮……很美?」A遲疑地說道,我瞪了他一眼,他立刻像是看到怪物一樣怕得全身發抖,我收回視線,指了指窗外:「現在下午三點,哪來的月亮。」
A深呼吸,然後說道:「妳,眼睛……很漂亮。」停在這邊,A不說話了。
「所以?我在問你幹嘛看著我發呆。」我感覺有點頭痛,這傢伙怎麼搞的。
「我喜歡……凝望漂亮的東西。」
整合以上發言,我眼睛很漂亮,而A喜歡看漂亮的東西,所以他看著我的眼睛發呆。總之,他想稱讚我的眼睛。
「喔。」我無聊的勺了一匙冰炫風,將雪白的甜味撈入嘴裡。在此氣氛下,他也跟著默默吃起了大麥克,兩人把各自的食物吃完。他就這樣看著我,什麼話都不說,嘴巴像是魚吐泡泡般開開闔闔。
「你看起來沒啥話要說。」我舔了舔塑膠湯匙,看著他閉上嘴巴,專心傾聽的樣子,假笑了下:「沒必要那麼嚴肅,我只想問你為什麼知道我的自殺計畫?該不會是月亮告訴你的嗎,現在沒有月亮。」
「不,還是……跟月亮有關。」看著A似乎還想繼續說,我忍住尻他腦袋一拳的衝動聽下去,這傢伙有沒有在聽人說話啊。A惴慄不安,目光望向窗外,說:「月亮真美……意思是,我愛你;不好意思,或許你不耐煩,但我必須這麼說一段我的核心思想:月亮是愛。」
我感覺在跟我哥說話一樣荒唐,只是我哥可能不會低聲下氣地還說不好意思。A話還沒說完,咬字非常慢,很緊張的語氣,繼續說著:「月亮是愛,而我看到今天的妳,就如同看到月亮……於是,我猜,妳今天想自殺。」
「為什麼看到今天的我,就像是看到愛,或者月亮?」我終於忍不住插嘴,他的話語跟他的情書一樣沒有條理,內容亂七八糟,就像一團亂線捆,跳躍著幾個字詞,卻沒有邏輯。但是,人說話,其實是在表現他自己,這只意味著:他自己就是這麼的亂,這麼的沒有邏輯──然而,整理下他的發言。
A是想說,月亮等於愛,而我今天看起來像是月亮,所以他是在告白?
「妳看著牆,似乎想要賦予它意義,為了在世界上留存些什麼。平常妳不會這樣,妳連窗外的牆都懶得看,妳只看著手機,或者筆記本。」
先不論,他為什麼知道我平常舉止是這樣。我想起今早最後一節課的〈一面牆〉,確實,這與他猜的八九不離十。意義是被賦予的,如同一面牆我也可以賦予它意義;那麼,我也可以拔除我自己的意義,或者將我自己的意義給替換──譬如,我自己就是哥哥嘴中的開悟者,必須為了成就他而在聖誕節新生一樣。我為了自己可以留下什麼作品,某種高尚、昇華又他人看起來無趣可笑的情操,才賦予那面牆意義。
我打趣地看著他,他羞赧地迴避著我的視線,我趁此機會問了個問題:「為什麼,月亮是愛?」
「母親在死前……說要記得:看著月亮就像是看著她。因為我依存著母親,如今,母親死了,所以我依存著月亮,愛著月亮。看著月亮就像凝視死亡,而妳,看起來就像是愛,是死亡。母親就是我生存的理由,如今母親成了月亮,月亮想要死,所以我得跟月亮一起離開。」
我想起A的情書內容,似乎有點道理,但不解的還有一件事情。
「為什麼月亮要死了?」我問著,順便舀了最後一口殘餘的冰炫風;月亮死了確實是莫名其妙的句子,我卻覺得應該是挺有意思的事情。
「因為妳想要死,妳就是月亮。妳跟我,都一無是處,就如同我在那封信寫的。」
我將信紙拿出來,瞄了一眼,上頭確實是這樣寫的──
『予妳:
我的名字不重要,對妳而言也不重要。
妳的名字不重要,如同我的名字一樣。
因為妳不在意我,我也不在意妳。因為如此,我們才可以建立關係。知道了彼此多少,就會為了彼此有多少、為對方失去了多少感到有些什麼,實際上我們只要知道彼此一件事情,這件事情關聯了我們兩人,是我與妳僅有的關係。
我們都是空空如也,一無是處,這樣的關係。
所以,我喜歡妳,請跟我交往』
我思索的時刻,他將大麥克的包裝、我吃完的冰炫風一併拿去丟,扔入垃圾桶。
對啊,我就像是吃完的包裝,一無是處。從出生下來,哥哥得了知覺失調症,父母整日吵架的時刻,我就理解了,自己一無是處這件事情。我嘴角不禁上揚幾個角度,對著A直接問道:「為什麼,你知道我一無是處?」
「一年前……平安夜,我在一間書局,見到妳,好像是在那個時候,妳將最後一本特價的筆記本買下。不好意思,我因為沒有買到,竟然還瞪著妳。」A坐回位置,他講話慢慢平穩起來,真是少了些樂趣:「聽到妳跟妳哥說話,我從內容理解了。」
「你聽到了什麼?」我想起前一個平安夜,在那油漆剝落的雜貨店,那個時候買到筆記本,確實是有跟哥哥說些什麼。
「妳說了一件事情,我正好聽到。故事的內容,大致上……」
A開始說起,那時候我說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名開悟者。那名開悟者,有一天見到了兩名徒弟正在爭奪一隻貓,於是開悟者把貓一刀兩斷。兩名徒弟愣住了,開悟者說起道理。
貓就跟人對生存的想法及意義一樣,總是被兩邊拉扯;也跟貓一樣,總是發出嬰兒般啼哭的聲音──兩邊拉扯,是「想死」與「不想死」:
想死是因為,此生的一切意義都是被人安排的,為了逃離這些被賦予的意義,不如去死;不想死是因為,寧可活在被人決定的世界中,至少要先做些什麼自己覺得有意義的事情。
貓就跟嬰兒的啼哭一樣,嬰兒想要證明自己的存在而哭泣,卻也會因為得不到回應而停止哭泣,是因為世界拒絕了他。那麼,打從一開始不要哭泣,才是最穩妥的作法。
就把嬰兒給殺了吧,把貓給殺了。把想要存在的衝動、想死與不想死的糾扯都給砍成兩段。
我想起來,那個時候我從禪宗公案〈南泉斬貓〉所改編出來的故事;聽到這邊,我移開視線,滑起了手機,繼續在班群跟團體報告間兜轉──實際上,就只是在假裝而已。我一邊看著手機,說道:「你從故事理解到什麼?」
講話起來,A頓時充斥著一股自信,似乎他真的很有把握:「理解到,妳就是那隻貓,想要存在卻被拒絕,想要賦予自己意義,卻發現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說到語尾,又開始縮起來。
「大概……是這樣。」A喘了口氣,而我心臟感覺慢了一拍,驚覺他所說的,不就是我所想的嗎?他繼續說著,越是說,我越發現他比我想像中聰明。
「就如同我們在學校的教育,我們不是想要成為什麼,而是必須知道什麼一樣。不必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卻必須知道考卷的答案。就算我們想要斷絕一切,卻又無法斷絕現實中一切向我們索求的。」說到這邊,A不再說話,看著我,睜大眼睛看著我,似乎想從我這邊得知他說的是否正確,我停下滑手機的動作,抬起下巴,盯著A。
「現在,既然你知道,我的眼裡自己一無是處,空無一物。你自己,又為什麼是空無一物?告訴我理由,那麼,我承諾:我會告訴你,我的自殺計畫。」
「我從小……說來可恥,就是個媽寶。」說到媽寶兩字,他抓了抓稚氣的、像是小學生的髮型,那種流長型的西瓜皮:「除了母親,我找不到,我的生命有任何可取的地方。因為聽到你所說的故事,我忽然理解,母親、月亮的價值都是我所賦予的,那麼我到底是什麼?原來,我追根究柢,就是執意要把每件事情賦予價值的,空無一物。」
「只是這樣?」我挑起眉毛,說道:「我有些理由,所以必須採取自殺的形式。如果你只是因為失去生命的價值,那麼,你大可頹廢一生──我是指自甘墮落,譬如你上課直接丟老師筆,被記三個大過當個壞學生,去跟那些整天混的傢伙們當朋友。總有一天會死,死前嫖妓、或者去找個喜歡的女生強姦,或許是社會性死亡的不錯的方法。你們男生,死前還是處男挺可悲的不是?」
聽到我大膽的說詞,其實我也是想試試A是什麼反應。結果A只是默默地聽完,看起來在思考。他可以很簡單地聽取「去強姦誰」之類的,竟然臉都不紅一下,卻在麥當勞點個大麥克臉就紅了、氣就喘了。真是怪人,跟我哥不分軒輊。
A面色沉重,凝望著我的臉,我繼續假笑望著他,他須臾才說了句話。
「難道,我得強姦妳嗎?」
咳!咳咳──
這發言有點勁爆,看著他臉不紅氣不喘地說。我一時嗆到口水,他似乎有點擔心,主動掏錢,在我咳個老半天時,去櫃檯拿了一罐鋁箔包的義美鮮乳,遞給我。我狠狠的拆開包裝,喝了一口,止咳之後,一不小心快真心笑了出來。笑到嘴邊,忍住,顫抖著唇。深吸了口氣,而A很有紳士風度的遞給我一張餐巾紙。我擦了擦嘴,把笑吞入喉嚨後,才說:「你這麼喜歡我真是謝了,想不到你這樣考慮。」
「我……討厭強姦,比較喜歡純情的戀愛、性生活。就算,目前為止,無論是戀愛跟性生活都沒有都一樣。這是我的堅持,請不要擅自主張我強姦妳。」一絲不苟,義正嚴詞,A活像是在宣講一場正義還是形上學的辯證,雖然他只是想表達:純情大好。
「通過通過,純情大師,我的計畫是以下:今晚我跟我哥約在一個地方,他會開車來把我撞死,我請他:要把我撞飛遠一點,死的徹底一點。既然我們之間的關聯,不過就是都空無一物,因為你是純情大師,我們一起去散步,然後一起去死吧。」

哥哥拒絕接觸這個世界,早在國中時就有跡象了。
他在班上總是異類,因為他學識比老師們聰明一點,所以總是把老師、課本、甚至考卷的答案給推翻。這樣的人生活很辛苦,因為他被老師敵視,也被同學們排擠,誰叫他整天跟老師吵架個沒完,讓大家寶貴的下課時間都沒了呢?
他覺得,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才是正確的。他對於這個世界,從來不真正相信什麼──他只相信他自己。他不相信友情,不相信一切。所以,他最終發狂了,他認為自己就是真理,就是神。而因為我這名妹妹是開悟者,所能夠理解他。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想到,這個世界並不需要他。因為,沒有人想知道什麼是正確的,大家只想懂,什麼是必須知道的,真理只是個笑話,於是他走上了今天的計畫:世界必須將他給排除,也將我給排除,這樣,平安的世界才會到來。
他從痛苦解放了,世界既然不需要他,那麼他就再也不是真理。我呢?在我看來,哥哥是否是真理是個無聊的問題,因為,打從一開始,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謊言裡頭,所謂的真實,就是每個人擅自解釋的謊言。我厭棄這個世界,卻不代表我不能在世界上生存,我可以假裝,哥哥不行,這是我們兩個人的差距。
誠實的人,本來就是最該死的人。我充斥著謊言,一無所有,就算知道一切都是假的,還是故意用謊言對應這個世界,直到哥哥想死的那天。
我知道自己從頭到腳沒一處是真的,也痛恨這樣的自己,我想死,但是哥哥活著,所以我活著;哥哥想死了,那我就跟著死吧。哥哥的計畫內容很簡單:只要神毫無原因殺死了人,那神就不再是神,因為神犯罪了,因此神死去了。
想到這邊,我忽然發現,哥哥跟A不同,哥哥因為自己的真,世界的假排斥著這個世界;A則是因為世界的真,自己的假排斥這個世界,跟我一樣。
A跟我,都是空無一切,一無所有,難怪我跟他能夠建立關係。
我跟A走上約定的場所,那兒,哥哥正要開車撞過來。我探出手,擁抱住A,我在A的耳邊細語。
我們約好,成為一對,一起被車撞,在平安的夜中。
那一刻,我們是否能夠凝望彼此?
真正的,凝望彼此。那一刻你在我身邊,我在你身邊。
我凝望你。
你凝望我。
我們依然空空如也,但你看到我了,我看到你了。不分你我,我們都在。
A也抱住我,緊緊的,我跟A笑了出來,嘲笑這個世界。我終於回應了A的情書,此刻,我跟A不再是虛假的,我們活著,然後──
隨著劇痛以及意識的模糊,我腦內剩下短短的一句話。
我們活過,僅此而已。


遲來的後記:

這是有人點的【 閃光在平安夜被車子撞飛的催淚故事】

是否催淚不知道,不過其他要素達成

原本應該在12/25完成的作品,因為一些事情耽擱了,希望不要被追殺QQ

聽說需要有獎徵答,來出個題目:

在本故事中,A的母親被A意象化成什麼天體呢?

創作回應

Maidenless Runt
妹妹利用南泉斬貓的故事,作為對哥哥微弱的反抗,在她的解釋中,南泉唯一不斬貓的理由是,得存在意義則活,不得意義則死。但這裡的問題從對僧人的質問變成對貓的質問,作為貓的自己,既無法知曉活著的意義,也無從以南泉的語言應答,只能以嬰兒的聲音喵喵叫,這意味著南泉的刀無論如何都會斬下來。她暗自埋怨哥哥和這世界一樣無情也無法溝通,而哥哥迎面撞來的車,與南泉的戒刀在故事末尾合而為一。
而作為聽聞這則故事的讀者,則扮演頂履而去的趙州,也許讀者在說出自己對故事的看法後,哥哥就能理解自己的矛盾,而放下戒刀,但無論如何解救總是比剛好要遲一步。

A對母親的意象化是月亮,自小他接受的生命本源是陰柔而二手的陽光,他的信仰是與阿波羅相反,對於生命某個瞬間的瘋狂執拗。對他而言主角就是那隻他所追求,會行走於夜中的可愛貓咪,為此他不惜跟著貓一起死於南泉的刀下。
2021-12-28 17:13:44
月下七光
哇,能看到故事的這些層面,原本想要藏起來的都被你發現了。之所以在平安夜,就是因為隔天哥哥就可以獲得新生,在世俗的罪孽中新生的關係,所以是聖誕節。我甚至不寫趙州,實際上是因為時間太趕的緣故,實際上趙周頂履的部分有點被我閹割了,結果有讀者自己悟出來我挺訝異。
2021-12-28 17:31:05
月下七光
我其實並沒有期待哪位讀者能夠看破這篇小說,因為用典的艱澀跟難解,以及許多隱喻都沒有表現出來。能夠被看出這些是十足榮幸的事情,看得出你的思考很有厚度,你甚至猜到A的信仰是月亮的意義,實際上是與真理之光(上帝或阿波羅)相反,是夜晚的貓,也就是女主角。實際上男主角信仰的為什麼剛好是阿波羅地相反,也跟聖誕節原本是阿波羅的生日,而我故意讓平安夜成為反過來的月亮有關
2021-12-28 17:37:56
月下七光
感謝你如此精細的閱讀,給你一個特別章,我找素材弄得 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2112/e66460662de919f9be58b4cd18092293.PNG
2021-12-28 17:45:06
巴哈姆特小管家
親愛的勇者:

感謝您對勇者小屋的支持,
我們會將此篇設定在首頁的精選閣樓中增加曝光。
另外歡迎到新版發表介面申請成為特約作家,
就可啟用接受「贊助」的功能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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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哈姆特小管家 敬上
2021-12-29 12:17:23
瞇眼喵太郎
。。
元旦快樂喵~
祝妳新的一年精神百倍、得到驚世橫財、與有緣的對象情感灼熱 \>w</
https://home.gamer.com.tw/artwork.php?sn=5353062
2021-12-31 09:12:57
愛德莉雅.萊茵斯提爾
A在對話中把母親形容為月亮,我想應該是指月亮吧
月亮很美,心情不好的時候只要欣賞滿月的話,心情就會跟著變好
雖然遲了些,但恭喜活動結束w
2022-01-04 19:36:19
月下七光
漏看留言不好意思,正確喔!
2022-01-10 18:18:46
月下七光
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2112/1b48de69b84923acfda7090095ca8968.PNG
2022-01-10 18:19:03
愛德莉雅.萊茵斯提爾
不會的
2022-01-10 18: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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