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喘息聲被男人的唇壓了下來。
在寒冷的夜晚中,只有赤裸的肌膚傳來稍縱即逝的溫暖,她用全身感受著他,濕潤,黏膩,窒息,沒有一樣是舒服的,她卻因在黑暗之中墜落,無數星光在男人的眼眸中閃爍。
她捨不得讓那光芒消失,只能將其抱緊。
「我們去吧。」男人說。
去哪?她抬起頭,忘情地吸著氣。要去哪?
「去那片雪原。」男人說,「是妳贏了,蘇查爾⋯⋯」
她一陣哆嗦,卻沒能達到她預期的高潮,什麼都沒有。她跌下床,被呼嘯的風雪凍醒。她以手撐著身子,卻只能趴在地板上,渾身濕冷地顫抖。「該死。」她蜷曲起來,體內有把火在焚燒,肌膚卻冷得蒼白。
房間內似乎有人在笑。
接著,一雙硬蹄出現在蘇查爾的視線內。
該死。蘇查爾想要移動身體,卻沒有力氣,她感覺自己還在夢中,男人的氣息還在耳畔吹拂,眼前出現的卻是一名魅魔朝她露出曖昧的微笑。
魅魔跟她一起躺了下來。
「我叫妳別跟來,芮絲。」她努力不展現出自己的脆弱,可惜沒有用。
「妳能叫自己的影子離開嗎?」
蘇查爾咬著唇,感覺男人的手在夢中沿著她的曲線攀爬,將歡愉深深埋入體內。她用力閉上眼,唇色蒼白地呢喃。
「滾開!」
「不。」兩道聲音緊貼著她。
魅魔伸手靠近她的臉龐,以接近腐爛的甜香嘴唇湊向她。
蘇查爾只能尖叫,她驚恐地完全張開雙眼,床,黑夜,燃燒的壁爐,空無一人。
她跳下床,在溫暖的火光中來到梳妝台前,檢查自己的臉,黑色髮絲濕濡地貼著臉頰,而深棕色的瞳孔已經被血紅侵染,她看見芮絲與謬吉斯就在那裡,在流轉的紅裡持續低語。
——「妳自由了,好女孩。」
她彎下腰,笑得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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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擾了⋯⋯」
「別發呆了,快進來。」
「有一股很香的甜味。」羅德亞緊張地左右張望。
「我在煮果醬。再說一次,你來這裡做什麼的?」
「學魔法。」
「那就不要問魔法以外的話題。」
「是,老師。」
蘇查爾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羅德亞‧冷石。
「魔法師傅?魔法工匠?」羅德亞狐疑地挑眉。
「叫我——」她雖然懷疑在這裡有人會聽過她的名字,但還是以防萬一。「尊稱就省了,叫我貝爾娜。」
她決定教這個男人魔法。
一來是打發時間,二來是男人比想像中纏人。不管蘇查爾走到小鎮哪裡,都能感受到那股哀求的目光,像一隻可憐兮兮的狗兒尾隨在後。重要的是,她需要做點什麼,而不是一直窩在這裡避世。
綠馬伕將她帶來這間房子後,沒有說她可以待多久,不過這間房子留下不少前屋主的壞習慣,而且多半帶有魔法改造的痕跡。
這裡並不安全,遲早會有人找上這裡⋯⋯如果真的還有人在乎她的性命,或是知道⋯⋯
「南海鎮。」
「什麼?」她的眼神一冷。
「我在說永望鎮,」羅德亞疑惑地重複:「這裡沒什麼法師出沒,就算有,也不會久留。地精通常也對不請自來的法師興趣缺缺。」
「怎麼會沒有法師過來?」蘇查爾整理自己的瀏海,淺淺一笑,「這裡有藍龍,有精靈留下的能量,還有梟獸,魔力四溢的冬泉谷⋯⋯」
「遭受了污染。」羅德亞接話,才發現蘇查爾正緊盯著他,於是他輕咳一聲。「那些法師們是這麼說的。」
「我很訝異他們不在乎這點。」
「可能是因為污染的源頭不在這裡,而他們分身乏術。」
「原來如此,所以你才會想學魔法,跟那些法師一樣逃離這裡?」
「呃⋯⋯」
「無所謂,我很快就會知道了。」她下意識讓自己學起貝爾娜的口吻。「手伸出來,讓我看看殘缺的究竟是你的打鐵天賦,還是你的腦子。」
「法師講話都這樣嗎?」羅德亞臉頰一熱。
蘇查爾勾起嘴角不回答,纖細的手貼在男人攤開的掌心上。
不是的,她以前不會這樣。她失去了某種從容,是她變了。變了什麼?她不知道,不想知道。專心。先處理羅德亞‧冷石的事情就好。看著他,感受他。
她垂頭看著羅德亞,以及他體內的能量流動,毫無疑問地,這個男人沒有半點潛力,強硬的手段或許可以讓他走上魔法之路,但他會走得很痛苦。
她收起手。
「怎樣?」
「嗯,還行。」她轉身抽出桌上的一本書,交給羅德亞。「先從這本開始看起吧,對了,你識字嗎?」
「我會努力。」他有些心虛地審視書皮封面。「魔法儀式⋯⋯材料⋯⋯大全?」
「材料是施法成功的關鍵,想被稱為法師之前,你至少得先跨過第一個門檻。」然後她抽出第二本,第三本,第四本書,結果最後她只是將身旁那疊書堆重新放在男人面前。
「這麼多道門檻?」他看傻了眼的表情十分可愛。
「噢,不是你想的那樣。」她拍拍書堆貼心解釋,「這只是通往第一道門檻的階梯。」
他吞了吞口水,「好吧,但我恐怕無法一次抱回家⋯⋯」
「帶這些珍貴的書籍回去,然後被你的矮人老爹丟進熔爐裡?」
蘇查爾那句話似乎命中紅心,羅德亞哀嚎一聲以手遮起了臉龐。
於是蘇查爾知道結果會是什麼,從他踏進房間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會說什麼。
「就在這裡唸。」她嘆了一口氣。「我會陪你。」
羅德亞點點頭,痛苦地翻開了第一頁。
❅
有他在的時候,房子裡會特別寧靜。
「基礎理論裡提到瑪納流動的順序,但那感覺到底是什麼?」
「你真的有冥想嗎?」
「我有。」
「我很懷疑。冥想不是睡覺,我說過很多次了,你就不能睡飽再來?」
「我敢對鎚子發誓!我真的⋯⋯」
「專心!好好做一次給我看。」
蘇查爾讓書本騰空飛起,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腦袋。
男人盯著火爐,盤坐在地上,吐出長氣後閉起雙眼,試著捕捉她口中提到的那種感覺。蘇查爾坐在椅子上,一手靠著桌角撐著臉頰,她不在乎羅德亞冥想的結果,反正他會再睡著一次,不過不要緊,她只在乎自己的魔力流動很穩定,就像以往那樣。
這一切如她想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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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晚事情又截然不同。
她感覺自己燃燒起來,整間屋子也燃燒起來,變成地獄的樣貌,血色的天空與大地,血色的自己,芮絲在呼喚著她。
她再次於尖叫聲中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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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肉?」她吃了一口羅德亞帶來的晚餐。
「野豬,不過燉了很久,還有用香料醃製。這可是旅店老闆的招牌。」
「真驚人。」她品味著口中的餘韻,眼神發亮。
「有什麼好驚人?你們法師明明也辦得到!」男人在餐桌另一側驚訝地大喊。
「別跟我說那是你想當法師的理由。」
「不然妳都是怎麼做蘋果派的?」羅德亞臉紅了。
她一手遮起臉龐,笑得停不下來。「我只是選擇相似口感的黃瓜,再用調味蓋過去,那不是真的蘋果,噢,天啊⋯⋯」
「什麼?我不知道!」他大叫一聲,然後也跟著加入那笑聲。
他們談論了一整個晚上的食譜,沒有人在乎羅德亞學習的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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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續的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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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似乎變冷了,貝爾娜?」羅德亞盤腿坐在壁爐前,他抬頭看著窗外毫無動靜的夜晚。壁爐的火勢很旺,但就是溫暖不起來。
「我不知道。」她疲倦地躺在一旁的沙發上,羊毛披肩緊緊裹起。
「我剛剛念到哪,對了⋯⋯魔法的來源⋯⋯」
「別管魔法了。」蘇查爾閉上眼,似乎有些痛苦。「去他的魔法⋯⋯」
「貝爾娜?」
她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回應,忽然,她從長沙發上半坐起身,表情有些恍惚。「今天真的太冷了,不該是這樣的。肯定是哪扇門窗沒關緊⋯⋯」
羅德亞的金髮在火光中耀眼,她又看呆了。
而男人並未察覺到她異樣的目光,只是順著她的話皺眉深思。
「或許是吧,這裡的風經常會把門窗吹壞,不過⋯⋯妳真的還好嗎?貝爾娜老師?」
「我很好。」她的聲音很輕,而且比平常溫柔許多。「就只是冷。能請你坐過來一點嗎?」
「當然可以,但是⋯⋯貝爾娜?到底怎麼了,妳的眼睛⋯⋯」
「眼睛?那很重要嗎?」她雙手抱著膝蓋,露出完美的笑容,讓羅德亞不敢追問下去。
「不,可能是我記錯了。」
「記錯了,就是這樣。任何事情、任何記憶都有可能是錯的。」她滿意地輕輕呵氣。「羅德亞,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能再待久一點嗎?」
「呃、再一小時?」他轉頭想確認現在的時間,才發現這小小的房子裡竟然沒有擺鐘。
「一小時。」蘇查爾渾身顫抖地笑了起來。「我要一小時做什麼呢?羅德亞?」
羅德亞從來沒有被那樣喊過名字,那種口吻,讓他坐立不安地扭動著身子,他尷尬地張著嘴,卻吞吞吐吐地答不出話。直到蘇查爾輕嘆一聲,她扶著額頭用力閉緊雙眼,重新倒了回去,彷彿光是這麼做就讓她吃力到滿身是汗。
「夠了,當我沒說。你出去吧。」她遮起自己的眼睛說。
「我可以留下來。」他背對著蘇查爾,看著燃燒的爐火,語氣堅定。
「滾出去。現在。」
「老師!我其實不——」
蘇查爾煩躁地低吼一聲,用魔法將他直接轟出了家門。
這次她不再忍耐,而是痛苦地滾落到地毯上,連吼叫都只能化為殘破的低鳴,她不斷翻滾、掙扎,直到有個男人抱住她,溫柔而有力,「沒事了,好女孩。」她以為自己會聽見這句話,結果她什麼都沒有等到。
「騙子。」在那模糊的記憶中,她似乎這麼說了。
「對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得到了誰的道歉。
自從來到冬泉谷以來,她不知道的事情也開始變多了。
她的力量越來越薄弱,跟那天比起來實在太少了,她控制不了自己、控制不了魔法,也控制不了艾澤拉斯。她需要更多的東西才能讓自己舒服一點,只是火與溫暖是不夠的。
她沒有睜開眼,而是在那懷抱中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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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給芮絲。
芮絲會知道該怎麼做。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