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在尋找我被埋葬的地方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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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是十月十九號,星期二。
在梳洗後還被艾美莉亞仔細綁了可愛的側馬尾,並精挑細選幾件T恤和短褲搭配。
方才在地面還碎成一地的鏡子,此刻已經重新復原放回了桌子上。
「夜鶯小姐本來也很擅長打扮,允傑當然不能落後,越接近她才越能寫出歌曲來嘛~」
看著鏡中笑咪咪的她,只是想把我當洋娃娃吧,算了隨便她……
做好準備後我們離開了宿舍,在附近的學餐早餐店跟艾美莉絲一起享用早餐,途中還跟一些同系的同學打招呼。
今早是進入漣漪的第二日,我拿出了手機,依著夜鶯小姐記憶打入她的手機密碼,想看看裡面有沒有什麼可以參考的資料。
除一些照片跟自彈自唱的影片以外──是沒有什麼需要特別注意的地方,如同艾美莉絲先前對夜鶯小姐的評價,一位普通活著而有音樂才能的學姐。
但在第二日就差點被夜鶯小姐的記憶同化,如艾美莉絲所說是很大的疏忽,雖然為什麼同步的情況如此嚴重,我多少有些明白……
腦海中閃過了畫面,那位長髮的女子將我擁在懷中,以懷念的口吻說道。
允傑──你有聽過媽媽哼過的搖籃曲嗎?還有沒有印象?
沒有的話,雖然我也記得不清楚了,嗯── 為避免那些屬於張允傑的記憶搗亂思緒,我搖了搖頭,改觀察起在開心啃香雞堡的艾美莉絲。
嘴角忍不住勾起說道:「每次在漣漪裡,妳總是吃得津津有味。」
一聽到我的調侃,艾美莉絲只是眨了眨半邊眼睛,倒是不太在意。
「畢竟這也是我影片的題材喔。」
「大家肯定很好奇虛擬實境對味覺的重現到了多少,而且這個系統模擬的味道確實不錯。」
艾美莉絲在現實是一位人氣很高的網紅,就連這個名字也是她的網紅稱呼。
她將不小心沾到沾醬的食指放入口中,舔了乾淨。
「我給個九十九分,一分要給凌姐他們好好努力。」
漣漪是虛擬世界,真實世界的我和艾美莉絲正躺在某個金屬艙裡。
以高擬真度為目標,藉由足夠的資訊蒐集以及龐大的計算能力,計算出去年在十月十九號這個時間點,在這間大學與周遭環境、以及人們的活動。
相關科技雖說已進入大眾視野,但至今還未大量獲得商業運用,學術的名詞我聽不明白,凌姐就簡單點了問題:運作的成本仍入不敷出。
我們在漣漪中行動的目的,某種程度上也僅是為實驗而存在。
不過,如果僅僅只重現現實,並無法說明漣漪與其它同期發展的虛擬實境之差異。
漣漪過於可怕且讓我始終不解的地方──便是其對於每個人在虛擬實境中的重現度,以及將死者的記憶植入使用者腦中的這個技術,完全不明白凌姐他們怎麼辦到的,也恐怕有些違背倫理。
據說漣漪的野心就在於──它試圖運算出一個平行世界。
「這些問題給工程師和科學家煩惱吧……」
藉由複習有關漣漪的基本知識,我能離張允傑這個原本的自己近一點,這在漣漪中是必要的思考。
但矛盾的是,我卻必須藉由夜鶯小姐的記憶,去“演出”她本該擁有的未來。
「需要跟妳確認一下,如果計畫沒有更動的話──星期日就是我的生日了?」
「是十月二十四日,還是允傑想要改動生日會的日期呢?反正我們的完整目的是寫出新歌,在夜鶯小姐的生日會表演。」
生日會與新歌這兩者之間會連接,是根據夜鶯小姐父親的說詞,夜鶯小姐本打算在自己的生日當晚,在親友群聚的場合自彈自唱新曲。
卻在生日會一周前,也就是十月十七日這天遭遇火車隨機殺人案,成為了不幸的受害者。
純以工作本身來說,我們只需要給夜鶯小姐父母生日會當天的影片,讓他們心中的缺憾得到滿足。
但對於艾美莉絲的提議,仍在研究夜鶯小姐手機的我搖了搖頭。
「不,維持原本日期吧。」
坐在對面的艾美莉絲眨了眨眼,突然趴著桌子湊到我面前,捏了捏我的臉頰。
「哎~如果允傑創作不出來的話,找我幫忙一下也可以喔!我是全方位的網紅,即興編歌可難不倒我。」
以她的能力,要做到確實輕而易舉──而且大概編得很不錯。
「這樣作弊可不行呀,更何況……」
我不是出於父母想聽到女兒親自編的歌曲,這種濫情的理由。
畢竟真正的夜鶯小姐已經不在了,就算凌姐對家屬說得再好聽,我們本質就是在欺騙委託人。
滑動手機,我點出那首未完的曲子給艾美莉絲聽,在遭遇事故前夜鶯小姐就已經編完快一分鐘的旋律,而且連寫了一點歌詞的筆記本都找到了。
總之,我自信說道:「現在的我是夜鶯小姐,不只記憶也包括她寫音樂的本領,原本的張允傑或許不怎麼樣……」
「早就能夠完成了,她的這首新歌曲。」
或者也可以說,在遭遇事故前夜鶯小姐就有完整的想法,所以成為她的我自然能夠寫出來。
一聽到我的說明,艾美莉絲突然發起脾氣,臉頰都鼓起來了。
「那就快點寫完呀!我還想多體驗幾天大學生的生活耶,允傑不想多喝點酒嗎~」
這孩子,始終這麼自我中心耶,但也就是自我中心才能當牧羊人。
抱持著無奈的心情,我說出自己的顧慮。
「癥結點就在於──
並不是寫出這首歌就沒問題。」
「嗯?為什麼?」
面對艾美莉絲好奇的疑問,我其實沒有解釋清楚的自信。
說到底,夜鶯小姐已經死了。
創作出這首歌的未來並不存在,我只是從她僅剩的這些記憶,去了解她這個人會想做什麼。
人的根本,還是從其擁有的記憶去塑造出來。
儘管我沒有很肯定,艾美莉絲還是拍了拍我的頭,給予我信任。
「那我就相信允傑的判斷吧。」
「允傑是優秀的羊,我是比你更優秀的牧羊人,讓你好好發揮就是我的責任,而且以往是也沒什麼壞事發生。」
「這種高人一等自信滿滿的口氣,反而讓人更安心。」
對於我的苦笑。
「嘻~」
她燦笑著回到自己的座位,我則滑動手機,點開一張照片給她看。
「總之,我有幾件事還想確認一下。」
畫面上的是一位有些畏縮但還算長得不錯的男孩,跟爽朗笑著的夜鶯小姐──也就是我牽著手拍的照片。
而且光憑接收到的直覺,雖然這心跳加速的感受有些奇怪,但這感覺毫無疑問就是戀愛了吧。
「第一步──先跟這位男生約會吧,夜鶯小姐的男朋友。」
但如此說著的我,卻讓艾美莉絲故意倒退三步。
「就知道允傑遲早會喜歡男孩子,我也只能給予祝福囉……」
「我現在是女兒身,難道要改跟妳交往?」
環胸的艾美莉絲點了點頭。
「不管允傑是男是女我都能接受喔,不如說原本的你還長得不怎麼樣呀。」
「……我跟我姐至少是同一父母的基因遺傳,顏值有保證的耶。」
我姐曾經是世界知名的明星,至少我對張允傑的樣貌也還算有基本的自信。
算了不該跟她起鬨,完全在鬧的。
但老實說這悸動感確實很尷尬,待在這世界越久,我就越接近夜鶯小姐,最終會完全轉變成她的價值觀和她的認知。
漣漪──便是如此可怕的虛擬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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