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深山隨機殺人案鬧得沸沸揚揚。
有個獨眼的瘋子,毆打小學生和警察,甚至拿刀刺傷了公車司機。
雖然無人傷亡,但警方卻沒能抓住鬧事的瘋子。
事發三天後,搜索隊在山谷中發現一顆被野鳥啄爛的頭顱。
經過比對確認頭顱就是獨眼瘋子的,警方初步判斷犯人逃亡時太過匆忙,所以跌落山谷身亡,而山裡的野生動物在三天內將屍體吃抹乾淨。
「唉,就連弦皓都被捲進事件裡了。」徐默揉著額角,感覺皺紋變多了。
根據紀錄和證詞看來,夏弦皓為了救小學生和公車司機,跟手持武器的兩個嫌犯搏鬥。
為了破壞對方的武器,他用盡了子彈,但最終仍打不過對方而被圍毆。
對手似乎也沒想留他一命,夏弦皓肋骨斷了兩根、左手脫臼、全身有大小不一的撕裂傷,還有嚴重的腦震盪,目前在加護病房觀察中。
他保護的小學生叫做喬薇蓮,目前也重傷住進加護病房,至於司機先生因家屬要求很快就出院回家療養,現在不知道狀況如何,只知道他當時傷得也不輕。
夏弦皓的夏穎偉,被犯人丟到高處卡在樹上,身上輕微擦傷沒有大礙,另外兩位羊舌兄弟,一個摔傷了脊髓下半身癱瘓,另一個則毫髮無傷。
「學長,這個案子的嫌犯有三個人吧,一個已經死了,那另外兩個呢?」
暫時接替夏弦皓工作的是同屆菜鳥何申平,多數同事都叫他阿平。
阿平雖然腦子不太好,做事常常犯蠢,但體能優越也很願意幫忙跑腿,加上個性還不錯,所以前輩們都對他還不錯。
「唉……走吧。」徐默有氣無力的站起身,現在正好是巡邏時間,他跟另一個同事做完交班流程後,帶著阿平坐上警車。
阿平負責駕駛,這是他第一次跟徐默搭檔有點緊張,據說徐默平時看起來很慵懶,但他總能解決許多棘手的案件,每當有無解的案件時,局長都會把案件交給徐默。
雖然這在阿平眼裡看來非常厲害,但徐默心理可沒那麼自豪,畢竟大家只說得出有「結果」的案子,而無解的案子則被放在資料櫃裡等待追溯期效過去。
局長其實只是想讓徐默背黑鍋而已,如果徐默意外破案局裡就會添光,但如果無解也無所謂,說屬下無能在記者會上道歉就好。
反正,嫌犯、受害者、失蹤人口總有一天都會被遺忘,這就是這座城市可怕的地方。
徐默還曾經聽過有人稱呼這座城市為「遺忘之都」。
二十年前,一個十歲的孩子失蹤,家屬堅信是在蘇家森林公園被怪人拐走,希望警方搜索整座公園,經過地主同意後,警方翻遍公園任何一個角落都沒看見孩子的身影。
孩子失蹤一個月後,家屬仍汲汲營營的找孩子,他們發宣傳單、到處廣播、上記者會拜託鄉親父老,耗盡家產動用所有資源,最終仍一無所獲。
奇妙的是,孩子失蹤三個月後,家屬的態度有所轉變,放棄先前積極的手段,轉為消極的態度繼續尋找孩子,他們消極到幾乎忘記孩子的存在及重要性,就連孩子叫什麼名字都要忘了。
二十年後,家屬已經完全放棄找孩子,過著自己的生活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就算有人在他們面前提起這件事,也只會得到含糊的回應,家屬的表現太過於冷淡,感
覺就像是在談論陌生人一樣,跟二十年前的模樣截然不同。
遺忘之都,就是當時紀錄失蹤案的記者取的,他說記錄這件事時也感到很不可思議,當他在城市裡進行採訪時,只要說到關於失蹤的事情,就很容易精神恍惚,或是被其他東西吸引,而這種現象一離開城市就完全不會發生,因此他認為這座城市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神秘力量。
「學長,我們現在要去哪裡啊?」
阿平已經把該巡邏的點都巡完了,看徐默一直望著窗外發呆,小心翼翼的問。
徐默沉思了一會兒,看著山裡的方向說:「去吃地瓜吧。」
兩人來到深山中,發現今天地瓜阿伯沒有擺攤,阿平原本想要掉頭回去,不料徐默動作很快的下車,直接往樹林裡走去,阿平只好趕快把車停好,匆匆跟上徐默的腳步。
穿越樹林後,來到一處幽靜的咖啡店。
「公車司機的家屬,就是這間咖啡店的老闆。」徐默仰起臉望著咖啡店。
「咦?公車司機住在這種地方嗎?」
阿平有點錯愕,畢竟咖啡店看起來有點老舊,感覺不太像受重傷病人能待的地方,難道說咖啡店裡面有很高級的設備嗎?還是家屬請了專業的醫療團隊守在病人身邊?
阿平還沒提出疑問,徐默便推開店門,走進有些幽暗的咖啡店中。
「歡迎光臨。」浮士德擦著玻璃杯,帶著微笑迎接警員。
徐默熟練的走到吧檯邊,想點咖啡時看見沙發區的茶几上放著一團小鳥。
為什麼要用一團形容呢?因為那隻小鳥似乎受了重傷,頭部以下幾乎都被紗布包住,然後被放在柔軟的小枕頭上。
小鳥是純潔雪白的顏色,身上有金色花紋,如果沒有被紗布包住,應該是隻漂亮的小鳥吧,徐默了幾眼就沒繼續關注小鳥,把注意力集中在浮士德身上。
「哇!是太平洋鸚鵡!」阿平開心的朝茶几跑去,瞪大雙眼緊緊盯著小鳥,「我家也有養這種小鳥耶,這隻的顏色好特別,身上有金網紋路,不過羽毛掉了好多,脖子這邊有點禿。」
「吱吱吱吱!」小鳥憤怒的對阿平咆嘯。
阿平被兇反而露出被治癒的表情,「好可愛呀,就算受傷了也很有精神呢。」
「不要隨便玩別人家的寵物。」徐默加重語氣,怕阿平的舉動會造成老闆的困擾。
浮士德笑了笑,走過去把小鳥放在肩上,小鳥邊嘶吼邊往浮士德後頸鑽。
「啊啊啊!超可愛!拜託讓我摸一下!」
阿平正要伸手過去時,浮士德帶著微笑快速拍掉阿平的手,「請問警員今天想喝什麼嗎?」
「黑咖啡。」徐默說完馬上把阿平拉到櫃台邊,順手敲了一下阿平後腦杓。
「抱歉……我喝紅茶就好。」阿平滿懷歉意的垂下雙肩,無力的回應浮士德。
「好的,馬上替您準備。」
浮士德轉過身,撕開即溶包跟紅茶茶包,放進杯子裡用熱水沖泡。
「竟然是用即溶包。」阿平小聲的說。
「免費的就不要計較這麼多了。」徐默環顧著四周,在咖啡店裡找不到疑似病人能休息的地方,「咖啡店好像有二樓對吧?受傷的司機在樓上休息嗎?」
「是的,他其實沒有傷的很嚴重啦,縫了四針外加失血過多而已。」
「這能算『不嚴重』嗎?」阿平覺得能笑著說出這種話的人,有點可怕。
「現在可以跟他見面嗎?只是想先做簡單的筆錄。」徐默看著櫃檯後面的通道問。
「他剛才吃過藥,目前應該正在熟睡當中。」浮士德端上兩杯飲品,抬起手摸了摸頸後的小鳥,「等他好一點,我再通知警察先生吧。」
「浮士德、不!秦罡,你跟司機先生是什麼關係?」這是徐默第一次用本名稱呼咖啡店老闆,徐默端起黑咖啡喝了一口嚴肅的說,「你們感覺都很年輕,但看長相又不太兄弟。」
「我們算是遠親,因為我父母很早就過世了,就搬來這裡跟他住囉。」
「對於獨眼殺人犯有什麼看法?」
「嗯……應該是某種邪教狂徒吧,不過他最終也被制裁了,罪有應得。」
跟浮士德閒聊幾句後,徐默帶著阿平離開。
「咖啡店老闆叫秦罡呀,好特別的名字,不知道那隻太平洋鸚鵡叫什麼名字呢。」阿平心心念念著那隻鸚鵡,真心希望有朝一日能跟那隻鸚鵡互動。
「這座山的地主是秦氏家族,雖然不清楚目前的繼承人是誰,但至少秦罡跟他妹妹秦莉,是秦氏的血緣關係者,至於那個司機……到底是誰呢?」
「下次再來做筆錄吧,要我一個人來咖啡店也可以。」阿平心情有些雀躍,看來是很喜歡這間咖啡店。
阿平一直覺得咖啡店有種奇妙氛圍,要說使人心靈放鬆嗎?還是讓人昏昏欲睡?
也是燈光的關係,也有可能咖啡香瀰漫,總之那間咖啡店有種說不出的魅力。
不過更吸引阿平的是--
「這裡也太多鸚鵡了吧!」阿平奔進樹林裡,他的熱情嚇跑一堆鸚鵡。
「你是鸚鵡控啊?」徐默也被阿平的行為嚇到,還以為阿平瘋了。
「學長!我們可以在這裡設一個分局嗎?」
「啊?這裡是私人土地兼國家公園!不能隨便蓋建築物!」
「跟地主說這是為了防止瘋子亂殺人嘛!這種偏遠地帶容易成為罪犯藏匿的地方,是光明照不到的角落,太危險了!身為警察有義務保護這裡的居民!」
「你只是想接觸鸚鵡吧。」
「對呀。」
「白癡喔!」徐默直接重捶阿平後腦,「回警局啦!」
回去後,徐默才剛掛回車鑰匙,馬上就要開檢討會、案件會議等等,忙到半夜都忘記交班時間,直到同事看不下去催他趕快下班,他才放下手裡的東西去跟同事交接。
「明天還要去看嫌犯的租屋處,然後聯絡小學生的老師。」徐默一邊收東西一邊碎唸。
「知道了,你趕快下班啦!」
交接後,徐默疲倦的走出警局,叫了一台計程車回到家中。
因為自己一個人住,所以租了八坪大的小套房,時間不早了也沒東西能吃,隨便弄個泡麵吃飽後,躺在床上試著趕快入睡。
翻來覆去,過了幾分鐘後意識終於有點模糊。
當晚,徐默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自己變成一位頭戴綠帽的男人,雖然不清楚自己現在的身分,但有個聲音告訴他,這個男人叫做綠帽先生。
就像在玩第一人稱遊戲那樣,以綠帽先生的視角到處走動,而綠帽先生的心聲就像旁白,聲音平穩的說:
「好想跟那個女孩要電話號碼!」
此時,徐默發現自己站在咖啡店外的樹林裡,地瓜阿伯拉著浮士德的妹妹奔跑。
咖啡店老闆的妹妹叫做秦莉,是個在外貿部門工作的上班族,徐默對秦莉的第一印象是文靜、冷感,與哥哥的和藹可親完全相反,妹妹是個難以親近的類型。
夢裡的綠帽先生,追逐著地瓜阿伯、秦莉,來到路邊的懸崖,他們跳下去之後,綠帽先生相當慌張,摸索一陣子才找到下去的路。
當他下去時,地瓜阿伯一手環著喬薇蓮,肩上扛著夏弦皓,單手攀住岩壁往上爬。
至於秦莉,她扶著公車司機往森林深處走去,綠帽先生連忙跟上想要幫忙。
「滾。」秦莉眼神忽然變得兇惡,這讓綠帽先生嚇得跌坐在地。
坐在地上,綠帽先生發現地上都是沾著血漬的白色金網羽毛,公車司機的身形則逐漸變小,原本應該是成年男子的體型,現在卻看起來像是國中生。
「難道藤荒法師說的都是真的?」綠帽先生有些錯愕,右手沾了一些像是亮粉的粉末,撲過去想要碰觸秦莉。
唰!
一個人影快速插進秦莉與綠帽先生之間,那是咖啡店老闆秦罡。
秦罡面帶笑容,用水果刀俐落的削掉綠帽先生右手,綠帽先生痛苦的哀嚎著,跪倒在地按著傷口,秦罡用白布擦拭著水果刀,別過臉看著妹妹跟公車司機。
「沒想到那個法師有這樣的能耐。」秦罡走到公車司機面前,一把將他抱起,此時的司機先生已經變成一個三歲小孩的模樣,雖然體型變小但脾氣依舊很臭,對秦罡拳打腳踢。
「菲菲,這樣傷口會裂開的。」秦莉撕開自己的裙襬,替公車司機止血。
「三位少主都大意了呢,過得太安逸而疏忽人類的力量,這次聚餐要好好檢討。」
「閉嘴。」公車司機用稚嫩的聲音命令秦罡,「還不快去把那傢伙跟他的同黨處理掉!」
「是、是。」秦罡把公車司機交給秦莉,隨後轉身走像綠帽先生。
畫面陷入黑暗,當視線在次焦距時,綠帽先生來到一個簡樸的睡房,被削斷的手已經做好緊急包紮,似乎也用了麻醉藥讓傷口沒那麼痛。
綠帽先生躡手躡腳走出門外,發現門上貼著一張紙寫:第九個兒子,目前畢業正在當上班族,喜歡戴綠色帽子,因為上大夜班,所以早上幾乎都待在房間裡。
這是什麼角色設定嗎?
綠帽先生把門上的紙撕下來,轉頭四處張望發現整條走廊上的房門,都有這樣的紙,而且寫的設定都不一樣。
--第三個姊姊出國留學,正在美國洛杉磯讀書,擅長的科目是物理化學。
--第四個姊姊出國留學,正在日本東京讀書,擅長的科目是美髮美容。
--小女兒正在讀小學,好奇心很重,目前還沒決定人生志向。
巡過每扇門,門上果然都有這樣的設定紙,奇妙的是房間裡都沒人,雖然看起來曾經有住過人的樣子,但現在不知道去了哪裡?
「你就是第九個兒子呀。」一名戴著眼鏡的文藝青年朝綠帽先生走來。
「妖、妖怪!」綠帽先生轉身就想跑,沒想到身後有兩個老夫妻擋住了去路。
眼鏡青年上下打量著綠帽先生,稍微皺起眉說:「這個我不喜歡,拿去給其他少主加菜吧。」
綠帽先生還來不及提出疑問,就被老夫妻打昏,迷迷糊糊之間,被帶到像是屠宰場的地方,機械轉動的巨大聲響蓋過綠帽先生的吶喊。
叮鈴鈴鈴!
徐默猛然驚醒,發現已經早上八點了,手機鬧鐘放肆的狂響著。
切掉鬧鐘,徐默揉揉臉,不知為何精神有點渙散,昏昏沉沉之間,眼角好像瞄到白色金網羽毛掉落在床頭,但仔細去看,床頭什麼都沒有。
「太累了嗎?」徐默喃喃自語著。
去浴室盥洗時,看著鏡子回想昨晚的夢境,片段朦朧的畫面逐漸拉遠,就跟平常一樣,就算晚上有作夢,隔天醒來就會慢慢忘記。
用冰水沖洗臉部,稍微提振精神後,徐默換上衣服前往警局繼續工作。
──
致親愛的威廉.麥斯特你好:
一直沒收到你的信,有點擔心你。
最近的社會新聞你有看到嗎?老實說我好像不小心參與了某種可怕的計畫,但我沒有要傷害別人的意思。
警方進出公寓頻繁,看來我的鄰居們犯了某種罪,只是犯罪的那些人好像都沒回來了,住客現在只剩我一人,還有吝嗇的房東。
房東的態度讓我很不安,我下定決心開始找新的租屋處!工作也順便換一個吧!反正薪水都不高,但至少環境要好一點。
搬家時間還不確定,因為我實在太窮了,但還是希望能早點搬家。
信就一樣放在指定的郵局格子裡,希望你平安無事才好。
維特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