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解】#02 untitled

　　我中毒了。誰中毒了？是我。中了什麼樣的毒？關於文字的。什麼意思？我無法控制的想閱讀文字。能再描述詳細一點嗎？我除了閱讀跟寫作之外，什麼也不想做。你是做什麼的？我是作家。那不是很好嗎？不，一點都不好。為什麼？因為我花太多時間在讀別人的作品上了。你不是說你除了閱讀以外也會寫作嗎？但我寫出來的東西沒什麼意義。什麼意思？就是說沒什麼可讀性。你是小說家，還是寫散文的，還是詩人？我是小說家。你以前寫過什麼有名的小說嗎？有。叫什麼名字？《臥軌維納斯》，您聽說過嗎？沒有。您平常讀小說嗎？很少，我常常忙工作。忙什麼工作？你在問什麼？我是個醫生。你不是來看病的嗎？當然不是。那你為什麼坐在這裡呢？為什麼這麼問？這裡不是等候區嗎？不，這裡是診療室。這裡是診療室？沒錯。所以你不是作為病人問我為什麼來這裡的？不是，我是以醫生的身分在問你。啊，原來如此。你現在理解了嗎？是的，不好意思。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沒有，醫生。那很好。

 

　　《臥軌維納斯》是怎麼樣的小說？您是在問我嗎？是的，不然我是在問醫生嗎？抱歉，護理師小姐，我誤會了。所以你的回答呢？那是一部無聊的小說。那不是你的作品嗎？是的，但那並不影響它無聊的事實。無聊的小說還能變得有名嗎？醫生，請不要隨便插嘴。這世界上什麼事都會發生的。我也對病患的小說感到好奇，不可以嗎？當然可以，但您的用詞太不經修飾了。不要緊的，我沒放在心上。不好意思，我太失禮了。您還是繼續寫病歷吧？這是新的電腦嗎？是那樣沒錯。這電腦不支援我習慣的輸入法，所以今天一直在花時間熟悉用法呢。啊，我之前換電腦的時候也發生類似的狀況。現在的作家也用電腦寫作嗎？畢竟手寫太費力了。醫生，您是哪個時代的人啊？就別挖苦我了，我也算半個老人了啊。聽說有些作家還會用語音輸入的方式寫作呢。語音輸入？我有的作家朋友的確會這樣做，但我還是習慣用鍵盤。原來是真的嗎？不過我也知道有前輩是堅持寫在稿紙上的。真的假的，太沒效率了吧？應該叫做古典吧。不不不，那就只是懶得學習新東西吧？護理師小姐說話很不留情面呢。不好意思，她就是這副德性。這是什麼意思？沒什麼，沒什麼。我覺得挺好的。

 

　　好了，能請你再多說一點困擾你的部分嗎？我花了太多時間在閱讀上。嗯。不好意思，打擾了。啊，你來了！沒關係，你繼續說，他們忙他們的。好的，我覺得無法專心做其他的事情。是哪個部分需要幫忙？跟我來吧。其他的事情包括寫作嗎？是的，我寫作的時候無法組織語言，只能把腦內的文字一股腦的打出來。哇！怎麼會這樣！很慘吧？都是上一個病人弄的。那是你剛剛所說的沒有可讀性嗎？這是這個月第幾次了？是的，我有把我的作品印下來。第四次吧？之前都是小陳來用的。可以讓我看一下嗎？真不想做這種事啊。好的，請拿去吧。不只這些呢，這裡還有。哇！這是什麼！哇！這是什麼！這個量也太多了吧？這個量不會太多嗎？我覺得和平常差不多吧？就和上次差不多啊。你安靜一點！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說你。啊，不好意思，我搞錯了。

 

　　這還真是一團亂。是的，我也很困擾。你有更久之前的作品嗎？什麼意思？我想對照一下兩者之間的差異，畢竟現在有些作品對我來說也有點難懂。我懂了，用電腦看可以嗎？電腦？我有把我的文章張貼在個人網站上。原來如此，網站的名字是什麼？我可以自己輸入嗎？抱歉，診間的電腦不能讓病患碰觸。好的，那請您先輸入「小說玩家」吧。是小說的小說，玩家的玩家嗎？就是您最先想到的那兩個詞彙。好了，之後呢？空格之後再輸入「方格子」。方格子？特殊符號嗎？不，是中文的「方格子」，三個字。那是什麼意思？那是我的筆名。直接搜尋就好嗎？是的。找到了，是這個吧。是的，沒錯。嗯，有點難懂啊。怎麼了嗎？這就是你之前說的《臥軌維納斯》吧？雖然和出版的時候有差異，但基本上可以說是一樣的。這樣的文體，怎麼說呢，是很有特色的類型吧？的確有許多人這麼說。從我的角度來看，這種文體也很怪啊。您的意思是……？這是你故意寫得讓它產生一種藝術的距離感嗎？不，我只是把我想到的東西寫出來而已。如果冒犯你的話，很不好意思。不會，您可以直接說。從某種程度來看，我覺得這像一種前衛的藝術。雖然我自己不這麼覺得，但這好像就是它有名的原因。你不喜歡這樣的評價嗎？不太喜歡。為什麼？因為這只是我想寫的東西，沒有特地要營造出藝術或難懂的感覺，但大家不這麼想。的確，這樣的作品有種「前衛」的味道，有點難理解。果然我和世間的價值觀不一樣吧？那倒不會，我覺得挺好的。這是客套話嗎？嗯，怎麼說才好，感覺是一種天才的氣質吧。「天才」算是一種稱讚嗎？從世間的價值觀來說是吧。但我不太喜歡這種說法。所以你才認為這是部無聊的小說？是的，沒錯。

 

　　我能和你坦承一件事情嗎？什麼事情？我覺得自己的專業還不夠處理你的問題。意思是您不知道怎麼治療我嗎？倒不如說，我甚至無法辨別在你身上正常與異常的差別。我沒有救了嗎？不不不，千萬別這麼說。但您的意思不就是這樣嗎？我為我的用詞失當致歉。您不用道歉的。我的意思是，在這個領域我還不夠專業。你看我也已經老了吧？很多狀況其實在我們這一行也分的很細的。我以為醫生都是差不多的。不不不，其實差得很多呢。那我該怎麼辦？我認識另一位醫生，我想他應該比我更能幫助你。也是在這間醫院嗎？不是，可能要請你到另一間醫院了。那裡很遠嗎？不會的，開車大概十分鐘就能到了。對了，你開車嗎？我最近不太敢開。怎麼了嗎？開車的時候，我會極度想要丟下方向盤去讀小說。你的車上有小說？那是我的習慣。如果把小說拿走呢？那我應該會一直盯著街上的招牌和宣傳旗幟閱讀。聽起來蠻危險的。所以我都坐捷運或計程車，這樣我就可以專心看書了。那可能要請你搭車過去看診了。沒關係。這個費用會讓你負擔很重嗎？不要緊的，我手頭還算充裕。那就好，那請你先去外面稍坐一下吧。好的。

 

　　下次這種的就不要叫我來了。這不是你的工作嗎？是沒錯，但我也不想接這種麻煩的活啊。我以為你遇過更嚴重的。唉，別提了。所以你打算踢皮球囉？妳的說法太難聽了。會嗎？我只是不擅長應付這種類型的而已。那不就是踢皮球嗎？好好好，妳說的是。在醫院工作本來就是這樣的吧？是這樣說沒錯啦。好吧，你快處理處理吧，味道不太好聞。天啊，他到底是吃了什麼？我哪知道？算了，再講都沒食慾吃午餐了。記得幫我跟小陳問好。沒問題。喂，別聊了，這個拿去給方先生！好的，馬上去。掰啦。掰掰。

 

　　是方先生嗎？我是。剛剛醫生應該跟你說明過了，這是那位王醫生的任職地點和名字。好的。另外這是醫生開的轉診單。轉診單？你不知道轉診單是什麼嗎？不好意思，我不清楚。沒關係，轉診單就是你拿著去看診，那裡會更快了解你的狀況，也代表剛剛你看的這位醫生有幫你先診斷過。所以這是我有來這邊看過診的證明嗎？雖然不太一樣，但可以這麼說。我這邊的證明不行嗎？什麼證明？我有把剛剛的看診過程記錄下來。什麼意思？紀錄指的是什麼？我有錄音。等等，錄音？是的，我習慣隨身攜帶錄音筆錄音。為什麼這麼做？因為我是作家。就算是作家也不能隨便錄音。不能嗎？我們這裡禁止在看診的時候錄音。怕忘記醫生說的話也不行嗎？理論上是沒經過醫生同意禁止錄音，但你沒有問過。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這件事。

　　能請你把剛剛看診時的錄音刪掉嗎？好的，真的很不好意思。下次如果要錄音，記得先問過我們可不可以。好的，我很抱歉。刪掉了嗎？還沒，我得先把錄音停止才能刪。那就讓它停止。讓我找找看停止鍵在哪裡。停止之後把它刪掉。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