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曦買回來的小食她當然沒能全部吃完,只挑了幾口吃了就放著了。
然後就坐在床上靠著牆發楞,想著從前的事情。屋外的行人討論著村里大火的事情,說是斐揚最氣盛的宅邸怎麼突然就成了一座廢墟。
老爺子跟老夫人從前對村人們不太差,就他們家小姐看起來有些嬌氣,不如老爺子跟老夫人和善,想來是從小被寵大的。
宅邸成了廢墟,原本住裡頭的人都散了,村人們便也開始不避諱的談論著這家人的是非。
反正宅邸沒人了,說的對說的錯也不會惹來什麼爭議,大戶成了村民口中的茶餘飯後,就像小時候父母發生變故時那樣,村人們來來去去口裡聊的內容都是那些。
怎麼一夕之間成了廢墟了?年輕的小少爺聽說在裡頭上吊死了還被燒得面目全非的混在灰燼裡頭。
小少爺?那個小少爺也不是老爺夫人親生的吧,我聽原本那裡的下人說小少爺是以前領養的孤兒。
啊?所以火是小少爺放的嗎?怎麼這麼不顧老爺子跟老夫人的養育之恩啊!真是養老鼠咬布袋,養大了個孤兒還一把火把自己家裡全給燒了。
難怪是個孤兒。
不是還有個神情有些驕傲的小姐嗎?
是不是被小少爺趕出家們啦?老爺子跟老夫人才走沒多久,怎麼就把人家小姐趕出門呢。
這家子在斐揚也旺得夠久了,是該讓下一戶人家出出頭。
唉唷!家門不幸喔。
這些紫卿全聽進耳朵裡,可完全沒有想要反駁的力氣。只是默默想著不論是誰、離開的人就是像這樣被無條件的閒話著,似乎也沒有人在乎事實的真相,他們更喜歡捏造一個假的故事與傳說來流傳下去。
就像當年她父母的事故,最後只是被傳為:有一個敗家子在洞裡玩樂時不小心炸死自己跟一些路人。這樣的故事而已。
誰在乎當初為什麼他要炸崩斐揚的洞穴。聽說有些孩子成了孤兒,但沒人在乎那些孤兒最後怎麼了。
不就是孤兒,不是還在路邊乞討、就是早在山裡被大老虎吃了吧。
畢竟所有的故事,都是活著的人寫的。
在一段寂靜中,大門被敲響,屋內只有紫卿和祈曦,這時間會來敲門的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情。
「我去開門,妳休息。」
祈曦對著本就沒打算有動作的紫卿說著,身為相處多年的親生兄弟,就算門外那個人沒有出聲他也知道是誰來敲的門。
紫卿沒有回應,只是繼續靠坐著、垂著眼。
祈曦沒有開門讓對方進來,反倒是拉開了門縫以後自己站出去再關上門。
「你明知道他不會想看到你,還來幹什麼,而且還帶著她來?」
「琴悅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我是帶她來看看她家裡狀況,也想關心一下紫卿怎麼樣了。」
「你覺得她能好嗎?」祈曦用著非常不善的眼神看向縮在一旁的琴悅說:「妳說呢?」
「我……我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大家不是一樣嗎……」
琴悅試著想替自己反駁,卻反被祈曦憤怒的神情壓下去,祈夕也趕緊拉了拉手讓她別多說些沒有用的話。
「不能讓我偷看看她嗎,一眼就好,我真的很擔心。」
祈曦嘆口氣,看著著急到幾乎失去思考能力的祈夕,只問了句:
「你想看她。你是想讓她徹底崩潰是不是?哥,趁我還叫你一聲哥,帶著這個賤女人快滾,好嗎?」
祈曦話說完、知道自己說的話重了,撇開眼神不想看著祈夕此刻的表情。
可看了紫卿的模樣,著實讓他心疼地不行。
「我能做的我都做了,你們還要我怎樣?這樣的結果說到底是紫殌的選擇,我什麼都留給他了,是他選擇一把火全部燒成灰……」琴悅的話尚未說完,祈夕一聲低吼制止她。
「夠了!」祈夕眼神透著責備的凶光,就只差沒有動手讓她閉上那張嘴。
琴悅被這一聲責備嚇得瑟縮在原地不敢繼續說下去,只用著一張委屈的表情看著祈夕。
「如果妳分不清楚什麼話能講、什麼話不能講,就給我閉嘴。」
祈夕低聲的說道,但這話才說完,祈曦都還來不及讓他們有事自己回去處理,身後的木門傳來杯子飛過來砸碎後落地的響聲,這杯子砸過來的突然、連祈曦自己都嚇一跳。
祈曦回過頭,看著發楞的祈夕,無奈地說著:「你也聽見了,回去吧。」
「可是,我就只是……」
祈夕話還沒說完,第二個杯子再次砸了過來,力道比剛才更大力。
祈曦嘆口氣。
「回去吧,家裡沒幾個杯子能讓她砸了。」
祈夕還想說些什麼,只是看了看祈曦的表情,也只能作罷打退堂鼓。
「多照顧著她。」
「不用你在這廢話。」
好不容易送走這兩尊瘟神,祈曦才轉過身、小心翼翼的推開門看看紫卿還有沒有杯子要飛過來。
從門縫中看到她安穩地坐在床上,手中沒有拿著杯子,他這才進屋子裡去拿起掃把安靜地掃著一地渣子。
心裡想著,明早去市集得買些新的杯子回來。
看了一眼門上被砸出兩個洞,祈曦只是用手拍拍上頭被砸的木屑,然後把落到地上木屑掃乾淨而已。
不知道這樣的沉默維持了多久,紫卿腦海裡一直想著剛才聽到的內容。
祈夕說是帶琴悅看看家中狀況,她還真不知道琴悅看著自己從小長大的家、如今燒成一片廢墟心中是怎樣的感想。
紫殌死了,似乎自己是全世界唯一一個會在乎跟心痛的人。
她突然想起,紫殌葬了沒有,是否還孤伶伶地躺在傾倒的廢墟當中,自己只顧著難過,卻忘了處理紫殌身後的事。
活著的時候沒有照顧到弟弟的感受、人死了連身後事都忘了該去處理。
真是個不稱職的姊姊啊……
想及此,她嚥嚥口水潤了下乾啞的喉,開口。
「祈曦哥,我想去那裡看一下。」
祈曦愣了愣,不想直接拒絕紫卿,但又想著此刻帶她去看會不會出什麼事。不過也想不出什麼理由不讓她去,只得問了:「現在去嗎?」
紫卿只點點頭,沒回話。
「我陪妳去吧。」
這回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當作沒聽到似的。祈曦見狀、只自己收拾完手邊的東西就牽著她手出門去了。
讓他略感意外的是紫卿情緒極為平靜,就算走到了那座如今已是廢墟的宅邸面前,也絲毫感覺不到她的情緒波動。
她默默地走到當初看到紫殌吊著的地點,腳邊的環境有被搬動過的痕跡,沒見到紫殌。
祈曦明白了她在找什麼,只默默地摸著她的頭髮,說:「紫殌我已經請村人幫著葬了,在山裡頭,要帶妳去嗎?」
紫卿抬頭看了祈曦一眼,像是有點意外的表情,隨即恢復剛才的平靜、搖搖頭。
她想,既然祈曦已經安排好了就好,現在的自己還沒有勇氣真正去看到紫殌的墳,就不去了。
正想著要回家時,一個轉身腳底踩到了個硬物。
她挪開腳,只看見一片焦黑的硬塊貼在地上,形狀有些熟悉。
紫卿蹲下身子將硬物撿起來,撥去上面的灰,眼淚無聲無息地又失控的掉下來。
是當初她送給紫殌的那張全家照,骨董的相框只被燒黑,卻沒燒壞。裡頭的相片就如同當初賣相框給她的那個商人說的一般,保存得很完整。
她沒有沉浸在這個情緒裡太久,很快地收起相框、站起身準備回家。
落在這裡的相框讓她知道。
紫殌在離開的最後一刻,心裡繫著的最後一個念頭,只有親人。
也許看著全家福離開,待會這一路上會比較快找到自己想找的人吧……
回到斐揚家中,紫卿將相框擺在櫃上後,整個人默默地又坐回床上只是半仰著頭看著櫃子上的那張全家福合照。
她開始回想著自她發現琴悅的事情以後,她隱瞞著紫殌的事情。
才發現紫殌當初明明話中有話,自己卻絲毫不曾察覺。
姊姊放心,我收拾得差不多了,下周便上路。
我走了以後妳要好好照顧自己,別再受傷了!
姊姊,你記得嗎?我曾經問過妳如果可以選擇,妳會想要以前那樣家徒四壁但是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候;還是像現在這樣住在美輪美奐的屋舍中,但卻分離了?
「紫殌,已經發生的事情是不會改變的。」
我知道的,姊姊。只是啊,如果可以……
我還是想要和爸媽姊姊四個人一起住在破爛的小屋子裡,有一餐沒一餐的活著,我偶爾還是懷念那摻了水稀釋後很難喝的牛奶、很辛苦的到洞穴裡撿一些值錢的東西換取生活費。
姊姊,已經發生的事情,我們就接受吧。
……
姊姊也是,我不在以後要照顧好自己。
……
紫殌明明說了不只一次。
紫殌明明不只一次的跟自己道別。
但只有她自己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自以為是的在隱瞞著弟弟,想保全弟弟美好的想像。
琴悅在和紫殌坦白的那個時候一定也說了自己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但弟弟沒有來責怪自己隱瞞真相,反而跟著姊姊一起把戲演全了。
如果她可以早一步察覺,說不定就不會演變為今天的結果。
一心一意的將重點全部放在如何隱瞞紫殌事情的真相上,而忽略了紫殌的轉變與異樣。
紫殌的死,自己也脫離不了關係吧。
那些日子裡,看著對自己努力撒謊的姊姊,和配合著姊姊演完這齣戲的紫殌,心中又是作何感想。
她再也得不到這個答案了。
8/5例行性碎碎唸:7月份幾乎每個周末都在加倍,
你什麼時候產生了我會乖乖趕稿的錯覺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