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做了一個相當長的夢。
由於太過漫長,所以他想不起來內容具體為何,也是再正常不過的。
隱約記得夢裡的自己坐在地上,或者是椅子上,低球瞧著懷中一顆暖洋洋的淡金光球。
夢往往不合常理,他分明是低著頭,卻能看見許多形形色色的人環繞著自己。他們大多是面孔極度模糊的樣子,自顧自地來來去去,飛速穿梭在色彩斑斕的背景,快得叫人看不清。
而在這些來去匆匆的人流中,有個人驀地停下腳步,在自己的身前站定,伸出了手。
耳邊好似有誰在喊他的名,熟悉的嗓音與音節讓他不由自主地抬頭望去,卻沒能看清來人的長相……
因為他剛好醒了。
五感隨著意識的清醒逐漸回歸。
首先是聽覺,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時不時夾雜著低語聲,好似附近有什麼人在交談。
事實上,在他睡得迷迷糊糊之際,也曾數次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因為被刻意壓低的音量並不擾人,再加上意識朦朧,聽不清對話的內容,所以他一直未曾在意。
可是這次不同。
「查出原因了?」
一個低沈的聲音驀地在近距離響起,音量大得好似聲音的主人正貼著他耳朵說話,嚇了他一跳,也讓他想不去在意都沒辦法。
要不是此刻身體動彈不得,他鐵定會嚇得原地跳起來,然後被那個人笑……嗯?
那個人?
來不及細想,又一個聲音緊接著道:「真的非常抱歉,大人,我們調查過了,上次的檢查報告顯示一切正常,歷來的活動紀錄上也沒發現任何異樣。」
前一個說話的人嗓音渾厚,語調鏗鏘有力,感覺上是個很有威儀和信服力的人士,意外有種親切感;與之相比,後來回答的那個人則相對弱勢一些。
緊接著回歸的是觸覺。
身下軟硬適中的床鋪,蓬鬆的棉被則是完美的覆蓋在身上,誘惑著他翻身繼續睡下去……
但是沒能成功。
身體異常疲憊,沈甸甸的四肢彷彿不屬於自己,連翻身都做不到。
怪了,難不成他在睡前有做過什麼極限運動?完全沒有任何印象……
還未想起睡前的事,那個很有威嚴,卻讓他生出一種親切感的嗓音在沈默數秒後,又繼續道:「長老會那邊有說什麼嗎?」
「啊……是的,長老會那邊強烈要求盡快確認這個情況是否和結界的異變有所關聯。」
唰拉唰拉……像是在翻動著什麼的聲音夾雜在另一人的說話聲中。
「受災區的分部都有回報民心開始躁動不安,最近街上也在流傳著不好的消息,有些異端份子甚至大肆宣揚這是教會的陰謀論。」
聽著二人語氣沉重的談話,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正試圖思考這些對話背後的含義,先前如潮水退去的睡意此時再度襲來,溫柔地搖晃著模糊的意識。
「……繼續調查。」
當他努力同睡意進行拉鋸爭鬥時,忽而感覺到額上傳來溫暖乾燥的奇妙觸感──有人正溫柔地撫過他的額頭,動作小心翼翼,似乎是害怕打擾他的美夢。
這種溫柔的感覺似曾相識,倍感親切,宛若無聲的打氣,令他得以戰勝睡意,沈重的眼皮終於撐開一絲縫隙。
昏昏欲睡的黑暗漸漸散去,刺目的光芒穿過薄薄的眼皮。
在一片模糊的白光中,他看到了……一張詭異的貓頭鷹臉。
模糊的夢境殘片,在腦中一閃而過。
冷冰冰的純白長廊,沒有多餘的裝飾,更沒有什麼人影;格外開闊的空間中,只有兩名穿著白袍的少年一前一後前進──正確來說,是後面的少年在「追」著前方自顧自往前走的少年。
「大人……聖子大人!再過一會兒要去聖堂做巡禮的準備,請你不要到處亂跑,這樣會給主教和長老他們添麻煩的!」落後幾步的少年焦急地喊著,同時克制著自己的步調與對方保持一定的距離。
「連你也這樣喊我,費克真是無聊啊!都說過可以喊我名字,我可是只告訴你和主教爺爺兩個人!」
前方的那個人頭也不回地道,腳步更是不曾慢下,「結果到頭來也只是少了敬詞,從『您』變成『你』嘛!」
「那怎麼行,我可是你的護衛……」少年絮絮叨叨說了一堆「這於理不合」、「被聽到會如何如何」之類的話,也沒能讓對方回頭或是停下腳步。
最終,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決定投降:「明白了,我不會再這樣喊了。」
聽到這句話,那個人總算停下腳步,回頭笑嘻嘻地道:「這才對嘛!」
那雙如鏡面通透明亮的蔚藍色眼眸盛著滿滿的笑意,映出貓頭鷹面具下微微揚起的嘴角,以及猶如盛滿繁星的深邃瞳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