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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怒的瞳孔 PHASE03

草頭忍法帖 | 2021-06-11 00:28:58 | 巴幣 0 | 人氣 99



「太陽風速不變。預計30秒後到達S3耀斑級數。」

期盼已久的風終於吹起。佐藤對著仍在進行作業的MS和工作班嚴厲喊道:

「動作快!――九號機怎麼樣?」

「是!馬上好!」

這聲應答也同樣流露著獨特的嚴謹紀律,隱約揭示了他們的身份。

凍結的海,蒼白枯立的麥田,行人絕跡的街道――漂浮在宇宙空間中的這片大地,仿佛有一股難以侵犯的靜謐。冰原一角有個琢磨精美的石碑,上頭刻著尤尼烏斯條約在此簽訂的大要。

是的,此處正是悲劇之地尤尼烏斯七號的殘骸。位處沙漏底部的大地四周,包圍著因減壓而急速沸騰,卻在瞬間凍結成型的海。構成外壁的高張力弦索還附著一點點自我修復玻璃的殘渣,還有無數電線密密的纏繞著。到處都安裝著某種設有大型數字面版的啟動裝置,並且已由作業班輸入完畢。結束作業的人員與機體正陸續飛離尤尼烏斯七號。做出此番驚擾死者的行為,佐藤在心裏向他們深深致歉。

但是,這麼做是必要的。但願死者也能體諒。並且明白,沒有人比佐藤和夥伴們更明了死者們的遺憾。

「釋出粒子確定到達。太陽風暴推進機啟動倒數,開始。」

薩托駕著愛機高機動基恩2型升空,居高臨下地聆聽倒數讀秒。

「――粒子到達。太陽風暴推進機啟動!」

觀測人員的聲音聽來有些興奮。風吹上來了。綁在弦索上的啟動裝置紛紛活動起來,運轉燈號也一一亮起。遠遠看起來,這幅景象竟宛如巨大的聖誕樹開始點燈似的,令佐藤的心中充滿一股不合宜的溫馨與感動。閃爍著小小電光的衛星殘骸雖然美麗,但在此刻,它已經是一件令人驚恐的殺人凶器。

太陽風是由太陽耀斑所引起的。太陽黑子上方的日冕將該區蘊藏的能量一次釋放出去,這種現象就稱為「耀斑」,同時放射出來的等離子體流,就是太陽風的真面目。太陽風的荷電粒子會一並將太陽的磁場帶走,而任何一個被這種磁場包裹的物體本身都會產生磁性,並與其它磁性物體產生相吸或相斥的作用。太陽風暴推進機的作用,就是將整個太陽系化成一座巨大的馬達。

首先,藉由尤尼烏斯七號地底發電所產生的電力,使電流通過高張力弦索上纏繞的電線。如此一來,它們就成了電磁線圈,為尤尼烏斯七號覆上一層強力磁場。這個磁場會和太陽風磁場互相牽涉而產生斥力,然後朝地球推動這塊龐大的墓碑。這股力道不算太大,然而一旦尤尼烏斯七號被推離軌道,後者將會在重力牽引下滑行出去,優雅地飛向佐藤等人設定的目標――眼下的那顆藍色行星。

「亞蘭、克莉絲汀……」佐藤望向駕駛艙內貼著的幾張照片,凝視著照片上的每一張笑臉:一個身穿札夫特軍服的青年,還有一個笑著與佐藤相擁的年輕女子。

「現在,我總算能為你們……」相片裏的他們不能回答,但那些笑容看來是無比燦爛,佐藤也微笑了。這時,耳邊傳來一個他已等待數月之久的消息。

「尤尼烏斯七號開始移動!」漂浮在虛空中的死寂大地,確實在緩慢移動著。

「去吧,我們的墓碑!」目送著這一幕,佐藤高聲宣布:

「――這世界已經忘了悲歎,昧於真實,又充滿欺瞞!這一次,我們就要導正它!」

這是他與脫離札夫特的復仇部隊,對全世界的宣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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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難過了,塔莉亞。」

只點了一盞小燈的房裏,男人輕聲說道。每當聽見這個聲音,塔莉亞總是聯想到入口速溶的苦味巧克力。她翻過身子,背對著男人。

「我可不是為了要你安慰才讓你進房間的呀!」

「哦?」

穿著浴袍的男人盯著面前的數位助理,眼也不抬地應道。塔莉亞裹著一層被子,半扭過頭去朝他瞥了一眼。黑發披肩的杜蘭朵議長已經斂起了表情,如往常地審閱著屏幕上逐頁切換的枯燥公文。

當初是怎麼變成這種關系的――每當看見他這副模樣,塔莉亞的心中就不禁浮起疑問。要是別人問起,只怕她自己也會答天曉得?

其實她也知道有人背地裏說塔莉亞=古拉迪斯是靠美色弄到艦長職位的。當然,若說她一點也沒這個念頭,那也是騙人的。只不過對她而言,杜蘭朵原本就是會令她想入非非的那種類型,所以兩人在不知不覺間發展成這種關系,而她也沒去討什麼功,便被指派做新型艦的艦長了。這只是結果剛好符合自己的期望,如此而已。塔莉亞原本就有自信,知道自己絕對有實力擔當這份職務。

可是――她不由得想起杜蘭朵干預艦務的態度――得來不易的艦長寶座,供應者竟然就坐在後頭,簡直讓她難做到了極點。

――算了。反正以後他也不可能每次出航都跟著。

「我無所謂,你把燈開亮一點吧?這樣很傷眼哦。

塔莉亞把被子拉上來並說著。杜蘭朵仍然盯著屏幕,無心地嗯了一聲。

臨睡前的這份恬靜被一個急促的電子聲給打破了。塔莉亞有點兒生氣,但還是裹著被單走下床去接聽。

「艦長,最高評議會致電杜蘭朵議長,在一號頻道。」

塔莉亞不由得轉身望向床上的男人。一號頻道是只在緊急狀況下才會啟用的熱線通訊。杜蘭朵皺了皺眉,一臉訝異。

「你說什麼?」

軍官室裏,杜蘭朵和塔莉亞帶來的消息令篝震驚不已。不只是她,恐怕任何人――包括她那冷靜而剛強的父親,聽了也都會有同樣的反應吧。這個消息已然超出任何人的想像。

「尤尼烏斯七號正在移動!怎麼會?」篝覺得不可思議,這種事幾乎像月亮掉下來一樣不可能。杜蘭朵議長也顯得神情凝重。

「原因還不清楚――不過,它確實在移動,而且速度不低,又在最危險的軌道。」

他的語氣雖然沈重,卻仍是那樣流暢。這個人碰上這種大事也不驚訝的嗎?――篝的腦中混亂,不知怎地起了這個念頭。她總覺得,杜蘭朵似乎很難和驚慌失措或手忙腳亂等詞語聯想到一起。

「這一點,本艦已經確認了。」

塔莉亞艦長再次強調消息的真實性。站在篝身旁的阿斯蘭也顯得動搖,忍不住開口問道:

「可是,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科學家不是說,它的軌道還會穩定個好幾百年嗎?」

為什麼――越是在這三個字起不了任何作用的時候,人們越忍不住要將它說出口,仿佛聽到了答案或理由,事情就會有所改變似的。

「隕石撞擊或是別的巧合因素?」杜蘭朵搖搖頭。

「總而言之,它的確在移動,而且還在行進中――朝地球。」

篝的背脊一寒。殖民衛星的直徑約有十公里。那麼大的東西,此刻正往地球飛去,不久將落到人們的頭上?

「要是掉下來要是掉下來怎麼辦?歐普――不,地球呢?她不禁叫了起來。杜蘭朵隨即回答:

「它的質量不小。我想我不用說,陛下也想得到吧?」

這話裏沈郁的語氣依舊,措辭卻惹惱篝已經淩亂的情緒。為什麼杜蘭朵說的每一句話聽起來都那麼不順耳?她討厭那種話中有話的感覺。是同為施政者、知道自己比不上他而產生的自卑感嗎?不管在什麼場合中,他看來總是那麼從容而優雅。是的,就像一個演技精湛的演員。

「――現在殖民地正在傾全力查明原因,也在尋找回避的方式。」

但一聽到他接下來說的話,篝頓時又為自己的怒意感到羞慚。殖民地的人們也同樣為了千里之外的地球上的人們而竭心盡力,自己卻亂了方寸,差點想把情緒發泄在眼前的對象身上。

可是――篝的心底忽然有一陣寒流竄過――是啊,對這些調整者而言,其實就是隔岸觀火啊。尤尼烏斯七號又不是往他們的頭上掉。

「這場意外實在非同小可。我得先和陛下您說聲抱歉,我已經發出了特別命令,讓這艘智慧女神一修理完畢就先趕往尤尼烏斯七號。」

聽到這,篝才回過神來。只見杜蘭朵輕輕一俯首,鄭重其事的繼續說道:

「幸好本艦的位置離它不遠。還請陛下您千萬不要見怪。」

「不會!這是當然!這對我們也是――不,這是攸關世界安全的重大事件啊!」

篝連連點頭,雙手焦急的纏在一塊兒。

「我要是有什麼,是我幫得上忙的…」

眼見篝如此焦慮,杜蘭朵便柔聲說道:

「陛下,我明白您的心情,但請您務必保持冷靜。倘若需要借重您的力量時,我們一定不會客氣的。」

話是這麼說,篝也明白,自己此刻其實是幫不上忙的。偏偏在這種緊急時刻,自己竟無能為力,即不能跳出去擋住尤尼烏斯七號,也不能在祖國商討對策,甚至連陪伴在國民身旁都做不到。

「也許有些困難,但我方會盡量試著讓您與貴國直接聯絡。」

塔莉亞艦長仿佛看出她的急切,便又輕輕加上一句。

「我們也正在安排,希望能早點和迎賓的接駁船會合。」

「好的,不好意思。」

篝不由得赫然的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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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它怎麼會亂動呢?」

聚集在交誼廳裏的乘員們也正為了尤尼烏斯七號的消息而議論紛紛。維諾傻裏傻氣的問道,尤蘭則回以科學上的假設。

「有可能是被隕石撞到,或是受其它的影響而偏離了軌道。」

「聽說它的行進路線會撞上地球,真的嗎?」

真面色凝重的問。美玲點點頭。

「巴托先生說會。」

艦內最先察覺尤尼烏斯七號軌道異常的,就是當時輪值的巴托。與杜蘭朵接獲評議會的通知,幾乎是在同一時間。

露娜瑪利亞抓了抓她的紅髮,歎口氣說道:「先是軍械庫一號的搶奪事件!這事情還沒解決,現在又來這個?到底怎麼搞的嘛?」

的確,真也覺得這一連串意外發生得莫名其妙。這兩件事間當然沒有關聯,但他隱約有預感,他們身邊正有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在蘊釀。

「那這回我們要拿尤尼烏斯七號怎麼辦?」

露娜瑪利亞這麼一問,眾人頓時思索起來。卻見一直沒說話的雷,在此時淡淡答了一句。

「只有打碎了。」

聽他說得這麼輕鬆,真、維諾、尤蘭三人互看了一眼。

「只有…」

「打碎…」

「「「打碎它?」」」

「以它的質量而言,既然已經被地球的引力牽引,要再改變它的軌道是不可能了。若想避免撞擊,只有打碎它了。」雷猛抓的頭說,真有點擔心他的頭髮。

「可,可是那東西很大耶?雖然它已經差不多被打成兩半了,可是最長也還有八公里…」

尤蘭不假思索的說出實際情形,維諾也跟著叫了起來。

「那麼大怎麼碎啊?」

「可是若任它撞上去,地球會毀滅的。」說起這等恐怖的可能性,雷眉頭緊皺:「到時候就什麼都不剩。包含所有的生物。

真不由得屏息,愛嚷嚷的維諾也靜了下來。

「一個直徑一公里的小行星掉到地球上,其爆炸力約當一千億噸黃色炸藥;一枚核彈若以五千萬噸計算,則相當於二千枚核彈。照這樣算來,直徑將近十公裏的尤尼烏斯七號衝撞地球,恐怕會釋放出將近一百兆噸黃色炸藥的能量。當然,它的衝撞速度應該會比小行星慢一些,不能這麼單純的換算,可是――」

這一刻,冰冷的沉默籠罩著交誼廳。

(全部?)

真悄悄反覆道。雖是自己拋棄了的故鄉――但想起歐普那波光粼粼的海面和風的氣息,他卻情不自禁地心頭一緊。那一切都將消失了嗎?

還有居住在地表的數十億人類,也全都?這個假設太大、也太令人心寒了。維諾耐不住這沉重的氣氛,刻意打趣地說:

「地球――滅亡?」

「大概吧。」尤蘭煞有介事的聳聳肩,然後也故作輕鬆道:

「嗯不過,唉,既然是沒辦法的事,那就沒辦法啦?不可抗力嘛。」真暗自對他的說法有些抗拒,怎麼說砸地球都太超過了啊。也不知尤蘭是不是太想打破這股沉悶了,竟然越說越毒辣:

「不過,那些有的沒的糾紛倒落個幹淨,說不定反而輕鬆。我們殖民地就――」

突然間,有個尖銳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你們竟敢這麼說!」

尤蘭和真嚇得跳了起來,維諾和其它人也連忙往聲音的來處看去。篝=由羅=明日羽站在交誼廳的入口,金色的眼中仿佛有熊熊怒火燃燒。一見是她,真原本驚嚇的表情瞬間沉了下去。偏巧不巧,這話竟然給最不該聽見的人聽見了。

雷第一個反應過來,難掩尷尬的起身立正行禮,包括真在內的其它人也帶著尷尬的表情端正姿勢。

「什麼沒辦法?什麼輕鬆?」篝在盛怒之下繼續咆哮。

「事情會有多嚴重――地球會怎麼樣、會死多少人,你們知道嗎?難道那話是故意的嗎?」

眾人的嚴肅表情裏,出現幾許厭煩。她說得義正嚴詞,聽在耳裏卻像是無聊的說教。

「對不起。」尤蘭悶悶地低頭道歉。他也為自己說話太放肆而感到內疚,不過那只是玩笑話,如今卻被一個搞不清楚狀況的人――而且還是外國人――闖進來劈頭痛罵,誰不覺得掃興呢。看見他們臉上的反抗意味,篝的臉色更難看了。

「難道你們札夫特全是這麼想的嗎?」這話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挑起了真的不悅、雷更是開始捲袖子。

「打了那麼多戰爭造成那麼多痛苦!難道在杜蘭朵議長的執政下,你們一點也沒改變嗎?」

「別說了,篝。」

此時,真卻按捺不住火氣,開口噴人。

「誰會認真講這種話啊?尤蘭不過是開玩笑,您連這也聽不出來嗎?」

盡管自己也覺得尤蘭剛才說得很過分,篝那高高在上的糾舉態度卻更令人光火。在他眼裏,這位不知人間疾苦,只會說漂亮話的公主殿下才是那個不負責任的人。

「真,注意你的用詞。」

雷雖然被篝氣的捲起袖子,但聽到真先出口噴人,連忙用手肘敲他的腰低聲責備道。聽到雷的指正,真只以皺眉回應。

「你!」

眼見篝被他的態度激怒,完全中了這番挑撥,阿斯蘭奮力攔下她。

「篝,你鬧夠了!」

這一聲大喝來得粗魯,真不禁有些意外,他原以為傳說中的菁英已淪落到公主的哈巴狗,但在此刻看來,這兩人的勢力關系似乎不是表面上那樣。

阿斯蘭介入怒目相對的兩人間,眼神凌厲地直視著真的臉。

「你好像很討厭歐普。為什麼?」

真的視線從篝火轉向阿斯蘭,雙瞳圓睜。阿斯蘭不為所動,繼續沉聲說道:

「聽說你以前待過歐普。不過,要是你為了某個不相干的無聊理由而故意頂撞代表,我可不會饒你。」

那語調裏隱約帶著情緒。

無聊?真只覺得腦門一熱。

「不相干的無聊理由?」

他的眼前浮現出那只小手。在袖口被截斷、半掩在土中的小手;只走了短短九年的人生,卻被炮火在一瞬間奪走了一切――他圓睜赤瞳,再次瞪著眼前的金髮少女。

「明日羽──害死了我全家人!」

周遭的人聽見這話,全都愣住了。真的眼中此時只看見那一人――那個該為逝去的生命負起全責的人。

「他們相信國家、相信你們所述的理想,相信到最後一刻,卻死在淤能碁呂!」

不侵略他國,不容許他國侵略,也不介入他國紛爭――這是歐普的理念。掛在嘴上說來動聽,但為了貫徹這份信念而犧牲國民,又算什麼國家?

國家是為了讓人民安居樂業而存在的。而今為了守護那點的正義,任無辜的國民承受殺戮之苦,豈不是本末倒置?

到頭來,這幫執政者只顧自己保命,回來後若無其事地抹抹嘴、重新坐上老位子,繼續拿冠冕堂皇的正義誤導人民;國家在自己手下亡過一次,還敢頂著英雄之名任人奉承,甚至還想拿那些漂亮話再走上同樣的路。這個女人,他絕不放過。

「所以我不相信你們!我更不相信那個叫歐普的國家!你們說的表面話,我也不信!什麼貫徹國家的正義,你們當時說的話害死過多少人,你們又想過嗎?」

真怒吼著,連聲音都在發抖。篝臉色蒼白的向後退了幾步,在旁支著她身體的阿斯蘭,臉上也出現幾分明顯的動搖。

「沒有力量、什麼都不懂的傢伙,別說得好像什麼都懂似的衝進來訓話!」憤恨地吐出最後一句,真沒有就此跑開,仍站在原地瞪著無言以對的篝。

「啊、喂!真!」

凍結般的寂靜空氣中,只有維諾慌張的呼喊聲從喉嚨裡迸出來。

真的雙拳緊握,還在微微顫抖。不侵略他國,不容許他國侵略,也不介入他國紛爭。

「──光說不練的正義有什麼用?沒有力量,根本無法抵禦侵略。既然對方要打擊我們,我們只能還以顏色。為了生存、為了守護,人們需要的是力量,不是那一嘴的漂亮話!」

篝的臉色愈發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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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綿的蒼翠山上點綴著森林、牧場,和古意盎然的華美房舍。這裏是歐洲西部的某個國家。恬靜的田園風景中,這棟殖民地風格的宅邸顯得格外氣派。宅邸中的一室裏聚集著清一色身著騎裝的男人們,仿佛剛參加完一場循古禮的狩獵會。

「這下子,事情可嚴重了。」

已屆老齡的男子如是說著,一面在維多利亞式的椅子上坐下,嘴裏的雪茄燃起一縷輕煙。房間中央有一張山桃花心木製的撞球檯,旁邊圍了幾個手執球杆的人。連同其它幾個各自閒適的人在內,屋裏一共有九個人。

「簡直是前所未有的危機,地球滅亡的腳本呀!」

另一人附和道,語調卻完全不像所說的內容那般沉重,有個正准備擊球的人便嗤之以鼻。

「哼!有人寫了嗎?」

「原則上,這就是我要叫幻痛去調查的。」

一名年約三十左右的男子徑自答道。這個人的發色淺得近乎白色。臉色也像是少了幾分血氣,在眾人之間顯得格外引人注目;他的名字叫做洛德=吉布列,在這群人裏年紀最輕,有一雙令人印象深刻、鋒芒畢露的銳利眼神,除了是這座大宅邸的主人外,也是藍色宇宙現任的盟主。

「妥當嗎?」有個男人問道。只見吉布列氣定神閑地答:

「妥當呀!」

卻聽得最先提起話頭的老者語帶懷疑。

「現在還花工夫去調查,能派上什麼用場?」

吉布列的嘴唇浮現一抹苦笑:「所以才要去查。」

「話說回來,吉布列,你辦這場聚會要做什麼?沒人想到那東西竟會就這麼掉下來,所以包括大西洋聯邦在內的各國政府都在准備逃難或研擬對策,我們可忙得很哪!」

他們的話題都圍繞著某個正逐漸逼近頭上的威脅――尤尼烏斯七號。全世界還沒幾個人獲悉這個消息,而此間的眾人已經得知,卻說得仿佛事不關己。

「關於這場意外,坦白說,我也感到萬分震驚。」吉布列裝模作樣地說著,仰望天際。

「尤尼烏斯七號掉下來?竟有這種事?究竟是為什麼?――聽到消息時,我腦子都是這個念頭。」他伸開雙臂,感動地訴說著,卻有一人沒好氣的制止他。

「前言就免啦,吉布列。」吉布列扭過頭去,神情一肅。

「不,這才是重點。」

「唔?」見眾人一臉不解,吉布列冷冷地解釋:「等到全世界都知道這件事後,每個人都會這樣想吧!」

――竟有這種事?究竟是為什麼?

「的確如此。不管有沒有答案,人們一定都會這麼問。」

「那麼,我們就得給個答案了。」

此話一出,只見眾人都眯起了眼,相互琢磨推敲了起來。在他們的注目下,吉布列又公布一個仍只有少數人知曉的情報。

「殖民地的杜蘭朵已經向地球各國發出警告,說他們也正全力研究回避和應對之道。」

「動作真快啊。那幫人也慌了。」

「那就表示,這場意外真的是自然天災囉?可是這下子……」

另一名長者的這番感言,聽來真是無比忠懇老實――雖然在場的人沒一個是忠懇老實之輩。吉布列當然明白,但只是聳了聳肩,沒把他的感想當一回事。

「不,其實那根本都無所謂了。重點是,當人民在這場浩劫之後感歎著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時,我們要給個什麼樣的答案才是。」

眾人又一陣議論。但那並不是驚訝或憤慨,卻有點像是苦笑。

「哎呀呀,已經想得這麼遠啦?」

「當然。」吉布列的目光一閃,忽地狠狠地啐了一口:「管它是什麼原因!那塊醜陋又愚蠢的垃圾反正是注定要往我們的頭上掉下來了!」

他揮著手顯示自己的怒意,越講越激動。

「這是怎麼回事?就為了那種東西,連我們都得忍受驚嚇、抱頭鼠竄?」

說著說著,他的口氣裏漸漸出現煽動性的字眼。

「非得為這份屈辱討回公道不可。向誰去討?當然是那些猛在太空建造那種東西的調整者啊!不是嗎?」

其它人仿佛帶著風涼的表情,半冷笑地響應他的怒意。

「唔,這我倒不介意。」

「可是這下子經過這場災難,我們恐怕連開戰的體力也沒有囉?」

聽著他們紛紛表露各自的疑慮,吉布列陰陰地宣布:

「所以,我今天才要請各位來。」

八雙眼睛同時望向這位年輕的會員。

「不管是避難還是離開,在那之後,我們要一鼓作氣地討伐他們――按照那個計劃進行我今天的目的,就希望各位能明白這一點,並向我保證。」

相對於吉布列的堅定,投向他的那些眼神卻蘊含著揶揄。

「原來如此,這麼強硬啊!」

「仇視調整者應該能激發不少民眾的力量吧?」

「還有剩下的話。」

「那就是要聚集殘存的人民了,對吧?――在以恨為名的大愛下。」

眾人達成初步協議後,最先的那名老者歸納出意見:

「吉布列,我看大夥兒對計劃都沒有異議。」

吉布列恭敬地彎下腰。老者站起身,沉著命令道:

「那麼,下次集會就在災難過後吧――在那之前,你准備好具體方案。」

「是。」見結論已出,其它人也紛紛起身離座。

「話說回來,不曉得損害會有多嚴重呢!」

「戰爭就算了,天災可傷腦筋啊。」

「不管怎麼說,總要還我蔚藍純潔的宇宙嘛!」

「該去哪裏避難――」

他們邊聊邊步出宅邸,語調裏仍舊聽不出一絲危機意識。吉布列倚在窗邊,滿心煩厭的目送眾人離去。

――那幫老頭怎麼會那副德性!茲事體大,他們懂不懂啊?那些調整者――那些沒資格活著的妖魔鬼怪,又跑出來威脅我們人類的世界了。說起來,他們待在宇宙裏――跑到我們頭上來這回事就讓人不舒服了。搞得像神明一樣!容許這種事根本就錯了,那幫糟老頭居然還一副隔岸觀火的態度。這可是攸關全人類尊嚴的大事啊!

吉布列怒不可遏,握著撞球的手猛然一甩,屋角一只精致的瓷器立刻應聲粉碎,瞬間化成一堆沒有價值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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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爾泰號和魯索號已經帶著隕石破碎器先趕過去了。」

塔莉亞向剛進艦橋的杜蘭朵報告道。

「哦,我們也要快。」杜蘭朵沒有到後方座位上坐下,而是站在艦長作為旁拉筋做伸展操,也不知他是要準備什麼。

智慧女神結束了初步修理,如今也正航向尤尼烏斯七號。雖是號稱札夫特最高速的戰艦,在抵達之前仍免不了為時間心急。

「請問地球軍方面沒有動靜嗎?」亞瑟謹慎地問。

「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我方還沒有接獲任何聯絡。不過,就算他們要從月球派艦隊趕去,只怕也來不及…」杜蘭朵答完,憂愁地歎了一口氣。

「再來就只有從地球發射飛彈,設法擊破它了可是依我看,恐怕那也只能傷到表面,不會有多大效果吧。」

由地面迎擊根本不會有用――塔莉亞也如是想著。

眼下只求能減輕對地表的影響了。在尤尼烏斯七號沖進大氣層之前,得盡量將它打成小塊。

「――不論如何,地球仍是我們的母親和起源,如今面臨空前的危機,我們應該盡一份力量。」

杜蘭朵的這一席話,乘員們都誠懇地聽著。能趕赴現場的只有他們了。就是地球上的人們要與他們為敵,也沒有人忍心在這種情況下見死不救。看著乘員們一張張誠摯的面孔,議長堅定地說:

「以本艦的裝備,能做到的或許不多,但我們都要全力挽救這場危機!」

「是!」

乘員立刻抖擻起精神,專注工作。

「篝。」

房門打開,走進來的阿斯蘭雙手拿著飲料包。篝朝他瞄了一眼,卻馬上又垂下眼去。

那個叫做真的少年剛才的叫罵,還在她耳邊徘徊不去。阿斯蘭走近去將飲料放在她面前,卻見她連手也沒伸出來。他便在篝火面前蹲下。

「再想也無濟於事,篝,妳也知道――總是會有人那麼想的。」

她知道。不,她以為自己知道。

前次大戰時,父親所做的決定讓不少國民吃苦受折磨;當然,一定也有人因此而反對父親或執政者們懷恨在心。她原以為自己都知道。

然而篝終究沒有真正了解過。直到一個少年站出來,當著她的面大罵為止。

「可是,」篝低聲說著,仿佛呻吟。「爸爸被他們那樣誤會……」

一想起父親,篝就覺得眼睛一熱。她咬緊嘴唇。

真的一家人都因為她父親的決定而犧牲。站在他的立場,當然會想去責怪始作俑者。只是――

「爸爸也是掙扎了好久才痛下決定的,卻被他們!」

當時,父親渦見=奈良=明日羽為國為民抗戰,直到最後一刻。在戰火向全世界蔓延的過程中,唯獨歐普能享受長久和平直到最後,正是因渦見不願投靠任何一方、堅持貫徹國家的立場所致;當他的努力和成果被迫潰決時,他甚至負起責任殉國而死。如今卻有人說他不可信,那要怎麼樣才能讓他們相信呢?

想起父親從容赴義前的微笑,臨別時撫摸著她的頭髮,那掌心的感覺令她難忘。不管別人說什麼,都不會影響父親的偉大。他把非己出的篝當真正的女兒一般疼愛,又將希望寄托予她。

篝再也忍不住淚水。阿斯蘭輕輕的抱著她。

可是,你能怎麼辦呢?就算說出原委、希望他諒解,現在的他也聽不進去,他的心裏一定都是他自己的情緒…」阿斯蘭輕輕撫摸篝的頭發,細細注視著她的雙眼,柔聲說道:「妳應該也明白吧?篝。」

極度的憎恨――恨那奪取自己所愛的人,恨不得殺死對方;恨得忘了一切,只知道拿起武器。

篝自己也曾經走在那條路上。阿斯蘭也是。讓她終於能捨棄那份恨意的,除了面前這個人給她的精神支持――更是因為父親的一句話。

――互相殘殺是不能結束什麼的。

父親又曾說,再這麼下去,全世界必將陷入互不認同的無限戰爭中。

她曾經想為了阻止那一切而戰,曾經以為自己能夠阻止。但現實呢?兩個世界仍彼此相爭。不管他們多麼賣力勸阻、多麼高聲疾呼,仍有人不願意聽。父親――還有相信他們而並肩作戰的人們,竟是為了這樣愚昧的世界而死?

好希望自己再多點本事――至少做個有父親一半強的指導者,或許就能阻擋這股洪流了吧?如今這樣,要她怎麼對得起父親和死去的夥伴們。

篝伏在阿斯蘭的胸前嚎啕大哭。阿斯蘭只是默默的抱緊她,分擔她的情緒。對此刻的他們而言,彼此的存在已成了唯一的慰籍。

在地球引力的牽引下,尤尼烏斯七號拖著飄長如絲的弦索前進,令人聯想到漂蕩在深海中的一只巨型水母。

札夫特的納斯卡級軍艦伏爾泰――艦橋上,有一群人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持續接近的殖民衛星殘骸。

「這樣瞧瞧,還真大啊!」

有個身穿普通士兵制服的金髮青年感歎道。他的年紀頂多二十,膚色略黑。平常總是帶著邪邪笑意的他,如今也為眼前的景象震懾,臉上現出一股嚴肅的神情。

「廢話,那是住人的啊!我們還不是住在一樣的地方!」

馬上回嘴數落他的,是身旁另一個身著指揮官服的青年。這個人也約乎相同年紀,銀色的直髮與精悍端正的五官,總是給人一股冰冷的印象;但這第一印象大多很快就被推翻。他的這番數落也不像是叱責,倒像是和一個看不順眼的人鬥嘴。

「我的意思是,這回要去打碎這麼大的東西,真是任務重大啦!」

金髮的青年沒好氣的回道,也不怎麼尊敬這位長官。迪安卡=艾斯曼,正是金髮青年的名字。

「你早就該這麼想了。別再吊兒郎當,拿出點危機意識來。」

照樣反唇相譏的年輕指揮官,則叫做伊薩克=焦耳。只見迪安卡面露不滿的盯著伊薩克的臉:

「我總覺得你最沒資格講我耶。」

「啥意思?」伊薩克馬上光火,卻見迪安卡聳聳肩,四兩撥千斤的回答:

「沒有――豈敢豈敢,隊長大人。」

「你少來!你只會這種時候才叫什麼隊長!」

艦橋乘員們聽著兩人的對話,臉上都有一股強忍的笑意,好像在說他們又來了。瞥見志保=哈尼夫斯恰巧望向自己,迪安卡還若無其事地送了一個秋波,害志保忍俊不禁,趕緊轉回身去。

兩人雖然年輕氣盛,卻都是在前次大戰中百戰沙場的猛將。

「唉,不過,」迪安卡一面向電梯移動,不意壓低了聲音說道:「拿MS來做這種用途,還滿不錯的。」

做為兵器而開發的MS擁有靈活且精密的四肢,面對強烈的太陽風――對人類的血肉之軀而言,是致命的宇宙輻射――也不當回事,無疑是最適合此次任務的船外作業機具。聽出迪安卡話裏隱含的深意,伊薩克那雙冰藍色的眼眸裏也浮現出一絲複雜,但他隨即厲聲一喝,像是要轉換心情。

「我們可沒有時間慢慢摸。智慧女神也會來。動作快一點,知道嗎!」

「收到!」迪安卡眨眨眼,在電梯門關上之前隨隨便便地散了一個禮。

茫然地注視著停放在MS甲板上的脈衝,真抱膝倒掛在警戒室的天花板上,不想給任何人找到。他從未向夥伴們提起自己的過去,剛剛卻在那種情況下讓他們知道了,要是誰跑來隨便同情、胡亂觸碰他的傷口他可受不了。至少是現在。

他回想著自己剛才罵篝的話,還有篝先前說的那些話。

他覺得自己沒有錯。戰爭確實讓人受夠了,他也知道,其實調整者和自然人能互信互諒、攜手和平相處才是最好的。

可是當我們伸出手去,對方卻不屑的甩開,還持槍相向時該怎麼辦?默默的任人攻擊嗎?篝所說的話雖沒有錯卻不符實際,看看在歐普發生的事就知道了。國家高分貝的呼籲非戰,仍然因此被滅亡。沒有力量,終究會被有力量的一方毀滅。

消除戰爭的最佳快捷方式,就是擁有比對方更強大的力量;嚇阻敵人,讓敵人不敢來攻擊。所以我們需要力量,為了保護自己和同胞。

但是――真想到這裏,心中升起一絲苦澀――儘管擁有了力量,他還是覺得自己什麼也沒做到。混沌、蓋亞和深淵就這麼任人奪走,與它們交手時還被整得七葷八素。這樣得到的力量根本沒有意義。

警戒室的門開了,真回過神來。原來是雷。雷身著白與淺紫相間的駕駛裝,入室時也沒注意到真掛在那兒,卻只是默默的轉向牆上的顯示幕,自顧自地做起資料檢核。真原以為他會為剛才的事情責備自己,便不由得轉過頭盯著他的背看;或許雷感覺到他的視線,便半轉過頭問道:

「怎麼了?」

「沒,沒什麼。」真結巴起來,有點心虛的眨眨總是圓睜的雙眼。但見雷仿佛沒事似的回頭看資料,語氣稀鬆平常:「別在意。我沒放在心上。」

真看著他的背影,過一會兒才想到,或許雷是在用他的方式關心自己。

「――你說的也是對的。」

雷又加了一句,聲調一如往常那般淡泊。真緊繃的臉稍微放鬆,同胞的不變和那份關心,還有自己受到肯定,讓他十分高興。

篝哭累睡著了。撫了一會兒她的頭髮,阿斯蘭靜靜的站起來。看她的睫毛上還沾著淚水,那睡臉就像個稚齡的孩子。

她一定累了――阿斯蘭心疼的俯看著。

這陣子東奔西跑,她都沒一刻休息,目前又遇上這些事。篝是如此的努力,得到的回報卻少之又少,這對她的精神是一大耗損,對阿斯蘭而言也一樣。

他悄悄離開了房間,走向電梯,正好碰上一個紫紅色頭髮的少女從電梯裏走出來。

「唷!」與這個好像叫做露娜瑪利亞的少女擦肩而過時,阿斯蘭聽見她用一副熟稔似的口吻問道:

「陛下還好嗎?」聽出話裏的挖苦,阿斯蘭立刻尖銳地瞪她一眼。什麼都不懂的應該是她和她的夥伴們才對―光看篝是首長家的人,就斷定她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女王大人。

「她自己的父親和朋友也在那場戰爭中喪生了。」阿斯蘭低低的說,露娜瑪利亞驚訝地回過身來。

「――她才不是什麼都不懂。」丟下這句話,他便關上了電梯門。

少女和她的夥伴們並沒有惡意,只是不懂戰爭,就連在戰火中失去親人的真,也還沒弄懂戰爭的真正意義。戰端一旦開啟,就會激起更多仇恨,像滾雪球似的無限膨脹;喪父的孩子會拿起槍,或許因此射殺了他人的母親,導致她的孩子也拿起了槍――頂著為了國家、為了親人、為了和平等口號。

人們要是真的這麼想,就應該堅決地不掀起戰爭,一如渦見=奈良=明日羽始終堅持的信念。

阿斯蘭明白,在那些被仇恨吞噬的人聽來,渦見恐怕只是在唱高調。好聽的話人人都會說,光說不練也確實只是唱高調,可是篝的話語都是她親身嚐盡痛苦和失去之後得到的答案――對她而言,都是真實的。

然而,歐普沒有發揮足以守護人民的力量而淪陷也是鐵打的事實。那個紅眼少年說的就是這個─

電梯的門開了,艦橋上的屏幕正映出尤尼烏斯七號。從這裏看不出它的移動,但它的確已經相當突出於隕石帶外,離遠處的藍色行星更近了一點。

「能呼叫伏爾泰了嗎?」

「不,一般線路還不能。」

聽著艦橋上的對話,杜蘭朵注意到阿斯蘭走向前去,於是向他問道:

「怎麼了嗎,阿雷克斯?」塔莉亞艦長也被引得看向他。阿斯蘭遲疑了一會兒。他即將說出口的話,無疑是違背自己這些年來的心意,但他還是毅然決然的開了口。

「我知道這是個不情之請――請您借一架MS給我。」

此話一出,艦橋上的乘員們無不驚訝地朝他看去。塔莉亞表情僵硬地盯著他看,眼神與其說是責難,倒更像是有一絲苦笑之意,不過她還是以清晰的口吻回答他:

「的確是不情之請呀。你現在不過是個外國國民,你以為我會准嗎?――卡納巴前議長的一番好意,難道你想白費?」

艦長的這番話,不只表示她已經默認他就是阿斯蘭=薩拉,也暗示他別隨便暴露自己的身分。如果他就是阿斯蘭=薩拉,那麼身為軍人的她將有義務以通緝為名將他逮捕。要回避這一點,她只能將他視為歐普的一介國民阿雷克斯=迪諾。

咀嚼著塔莉亞的溫情,阿斯蘭卻還是堅持。

「我知道。可是我實在無法坐視。」

「這是為了篝――住在地球上的每一個人都是她的、同時也是自己的同胞。」阿斯蘭誠懇地低下頭。

「既然還有機體可用,那就拜托您!」

「你的心情我明白,可是――」塔莉亞大感困擾,卻聽得杜蘭朵在旁同時說道:

「好吧。就由我來許可吧!」這道許可來得太乾脆又不太對頭,阿斯蘭不由得朝他望去,卻見杜蘭朵眼神含笑,正注視著阿斯蘭。

「議長!」

「――就當是議長權限的特例。」

面對塔莉亞的愕然,杜蘭朵只像是在享受他的行政權利似的給了個說法。

阿斯蘭並不意外。他隱約覺得,這個人其實是了解他的。

而且杜蘭朵的論點也令塔莉亞同意了:

「艦長,我們是救人,不是戰鬥。能多出一架是一架。」杜蘭朵半開玩笑地說:「這位身手不凡,相當可靠。你一定也懂吧?況且,我也會去幫忙。」

議長自己也下去?不是吧?阿斯蘭的滿心不安,即使假髮和化妝都遮不住。

伏爾泰的彈射跑道陸續有一架接一架的MS出動。飛進漆黑的太空後,這些蓋茲R接住母艦射出的大型工程機器,轉而朝向尤尼烏斯七號飛去。這種基座有三支腳架、中央有螺旋鑽的工程機器名為隕石破損器,原本是用來爆破小行星的工具,如今將被打進尤尼烏斯七號各處,在地層中引爆以碎化體積。

「走!焦耳隊長要我們動作快!」

迪安卡向各部隊呼叫後,就駕著砲擊型蓋茲MK-II飛在前頭。尤尼烏斯七號的人工大地漸漸逼近眼前,活像一只擺動觸手的大水母。

迪安卡的腦海中浮現某個少女的臉。在大戰期間結識的她,現在應該在地球上,這只大水母要是摔到地球去,也就等於是摔到她的頭上了。一想到這個,他就覺得渾身焦躁不快。

――我會好好料理這傢伙的!他在心底暗暗起誓。

第一批工作隊已經降落在冰凍的大地各處,很快地開始裝置隕石破碎器了。不料,兩架作業中的蓋茲R竟然突如其來的接連爆炸――在自己反射性地從某一道光束下跳開的那一瞬間,迪安卡才驚覺它們是被擊破的。

「什麼?」

駕駛艙裏警鈴大作,迪安卡連忙巡視四周,只見一群不屬於自己部隊的MS從四面八方跳出來,手持光束步槍掃射。

「――我們被攻擊?搞什麼鬼啊!」

雖然多了黑與紫色的塗裝,又有機身各處增設的動力推進器,迪安卡還是一眼就認出它們的原型機:是基恩。本應同屬友軍的這些機體,而今竟在迪安卡的眼前屠殺一架又一架的作業機。

「氣死我了!撤退!先撤退!」

迪亞哥一面以M1500雙頭犬光束炮還擊,一面向部隊呼叫。這些蓋茲R機上沒有攜行式武裝,完全無法抵抗,只能從兩肩處的多目的發射管噴射榴彈拖延。

「現在射出蓋茲的步槍!迪安卡,守住隕石破碎器!」

接獲報告的伊薩克從母艦向他呼叫,聲音裏混著噪音。

「――我也會立刻出動!志保,艦內指揮麻煩妳了!」

「是!」志保向飄出指揮室的伊薩克背影敬禮。

「該死的!」迪安卡又急又氣,忍不住大罵。

這些傢伙是什麼人?為何要妨礙工程?再不快點,尤尼烏斯七號就要掉到地球上去了。到時候住在地球上的人――還有那女孩!

想到這,忽然一股惡寒竄上脊背。他再次望向那批改造的基恩部隊。

――難道是這些人?

應該在穩定軌道上的尤尼烏斯七號怎麼會移了位?――每個人都在問的這個問題,迪安卡剛剛發現了答案。

*********************************************************

「MS將於三分鐘後出動。各駕駛員請在座機待命。重複一次。MS將於三分鐘後出動,各駕駛員――」

管制播報在機庫裏響起,著裝完畢的阿斯蘭向一架青色的MS飛去。駕駛服緊緊裹著身體的感覺令人懷念。

「說是支持爆破工程,也不知道要做什麼事才好。」露娜瑪利亞正在紅色蓋茲前和技術人員交談,看見阿斯蘭的裝扮和用網巾紮起頭髮的杜蘭朵,頓時露出驚訝的表情。

借給阿斯蘭的就是上次那一架蓋茲MK-II。雖然阿斯蘭已經知道操縱方式,戰艦的技術主任曼德=埃爾維斯還是過來對他做機體說明。少女和技術師打量著阿斯蘭時說的閑話,不意地傳進他的耳裏。

「唷唉,他也會開MS嘛…議長也?」訝異地說完,露娜瑪利亞就鑽進了駕駛艙。

「MS將於一分鐘後出動…」

喚作雷的那名少年的座機蓋茲MK-II幽靈、吉伯特=杜蘭朵也搭上一架另一架深紅色的蓋茲幽靈,正由橋型起重機運往彈射軌道。阿斯蘭也坐進駕駛艙,開始啟動機體。就在這時,管制員突然改口,聲音也慌張起來。

「――停止出動!狀況改變!」

阿斯蘭狐疑地抬起頭。接下來的消息更令他雙重意外。

「――尤尼烏斯七號上,焦耳隊正與不明對象交戰中!」

焦耳隊――對他來說,這是個想忘又忘不掉的名字。

(伊薩克?)

伊薩克=焦耳與阿斯蘭是軍官學校同期畢業生,在大戰時又被分配到同一個部隊,也可以說是戰友;不過,若讓伊薩克來說,恐怕他只願意承認彼此是勁敵吧!

「各機請更換裝備,改為對MS戰鬥用!」

――伊薩克來這了?而且在交戰中?不明對象又是誰。疑問接連在腦中浮現,此時又傳來一個新的報告。

「又發現Boogy One!綠二五!」

Boogy One――是前幾天沒逮到的不明戰艦。它為什麼會在這裏?

太多的狀況難以掌握。阿斯蘭忍不住急急向管制員詢問:

「怎麼回事?」

卻見屏幕上的紅髮少女也是一臉困惑。

「不清楚!不過,本艦支持焦耳隊的任務仍不改變!換裝完畢的各機,請即刻出動!」

對MS戰鬥――沒想到竟會變成這樣。阿斯蘭感到一絲猶豫,隨即被更多的掛念取代。焦耳隊――伊薩克沒事吧?當然,阿斯蘭知道他的身手,總還是免不了擔心。

真的脈衝已經搶先起飛、接著則是已裝妥瞬發魅影的蓋茲幽靈、以及吉伯特所搭乘的,帶有斬擊魅影的深紅色蓋茲幽靈。亮紅色的露娜瑪利亞機繼續被送往彈射跑道,同時加裝轟擊魅影。

換裝作業中,通訊線路忽然開啟,屏幕上出現露娜瑪利亞的臉,語帶挑釁地說:「狀況改變了耶……很危險唷――要不要放棄呀?」

阿斯蘭不悅的瞪著她:「少扯淡。」

他們大概把自己看成舊時代的遺物吧?現在露娜瑪利亞機的蓋茲MK-II也起飛,輪到阿斯蘭的機體被送往彈射跑道了。機身背部裝上與雷同樣的裝備之後,這架MS就成了瞬發型蓋茲MK-II。

「焦耳已經是白衣了,遇上他請麻煩聽他的指令。」螢幕上出現吉伯特的面容,他沒有穿駕駛服,從容不迫到使旁人見了反要替他發慌。

「好的。」阿斯蘭應道。抬頭瞧見閘門前方那一片不會閃爍的星空,阿斯蘭的胸中一股激昂,隨即有個沮喪也似的徹悟。

――結果,我又回到這來了。

然而此刻不容迷惘。伊薩克在作戰,而尤尼烏斯七號也還在朝地球飛去。燈號轉綠。阿斯蘭正視著通道前方。

「阿斯蘭=薩拉,出動!」

在阿斯蘭之後,杜蘭朵駕駛的蓋茲也到彈射器上。

「吉伯特=杜蘭朵,蓋茲,出擊!」

(就讓我見識一下吧,雅金=杜威之役的戰士們的實力…!)

*****************************************

「一群菜鳥!」

佐藤和夥伴們連連發射光束,同時衝向這批扛著隕石破碎器的工作隊。他們的高機動基恩2型裝有額外的動力推進器,其機動性與次世代的蓋茲R不相上下。但是機體裏的駕駛員就有差別了。這些脫離札夫特的復仇軍中,可是半個駕駛座都還沒坐暖的毛頭小夥子也沒有。

說到肩上背負的信念,也沒有人比他們的更重。

佐藤逼近一架企圖帶著隕石破碎器撤退的蓋茲,僅在會機的瞬間開了一槍,便見光束貫入機體,那架蓋茲隨即爆炸。

「事到如今,我等意志絕不受阻!」

佐藤鬥志高昂地咆哮著。在他的身後,尤尼烏斯七號正緩緩倒數滅亡的時刻。對他們這些已然失去守護對象的人而言,這塊巨大的墓碑便是此刻唯一值得守護的存在。

母艦射出了步槍,一架蓋茲抓到武器,立刻展開還擊,但佐藤將機體操縱得靈活利落,蓋茲掃射出的光束竟然一發也擦不中他的機體。未及眨眼,佐藤已經衝進對方的胸前,倏地拔出腰間的斬機刀。當他掉轉機身回視,只見那架蓋茲的駕駛艙已被劈開,停止了動作。佐藤的刀法完美無瑕。

不過是一群頂著偽善的面具,貪圖安逸的傢伙罷了。這些人忘了他們的同胞死得多麼不值,竟然把隕石破碎器也搬出來,還想當偽君子!

佐藤的憤怒從槍口進出,對著自己曾經隸屬組織的機體大開殺戒。

「――既然這樣,我只有用全力讓你們清醒過來!」

迪安卡的炮擊魅影迸射出雙頭犬的咆哮,明明可以命中的敵機卻在剎那間迅速回避,讓光束徒然射進尤尼烏斯七號的殘骸。

「可惡!到底是什麽來頭?連基恩也能這樣!」

迪安卡不耐煩地大罵。

――憑我的炮擊技術,竟然連邊都摸不到?迪安卡並非只是自吹自擂。雖然現在受的是普通士兵的待遇,但他也曾經是個穿著紅衣的戰鬥菁英,並且和率隊的伊薩克同樣身經百戰,幾度在最前線打滾。而現在,直覺和經驗正告訴他:這幫人都是老手。

眼下有一架蓋茲仍不屈不撓地守著隕石破碎器,此刻卻又被另一架敵對的基恩盯上。千鈞一發之際,突如其來劃破黑暗的光束解除了蓋茲的危機。一架宛如藍色閃電般俯沖而降的機體發動猛烈的威嚇射擊,迫使基恩退開。

「工作隊繼續進行爆破作業!別落入他們的算計!」

厲聲下達這道指示的,是駕著藍色的斬擊型蓋茲MK-II幽靈趕來的伊紮克。這架漆著他的個人色彩的蓋茲幽靈,雙肩裝載格林機炮,是近戰使用的裝備。

接到指示,好不容易撿回命的蓋茲繼續帶著機具飛向尤尼烏斯七號。同樣撿回命的敵機基恩則奮不顧身地從正面衝向伊薩克。只見蓋茲幽靈雙手持的光束劍斧從容精准的一揮,瞬間令那架機體變成鐵塊,在他背後爆炸四散。

隨著隊長的到來,驚慌失措的工作隊總算漸漸恢複紀律。不料,迪安卡的駕駛艙裏竟緊接著又響起警報,並見熱源探測器上出現三個光點,正以驚人的速度朝他們接近。還沒看清來者的機影,高功率的光束已如驟雨般降臨在附近的宙域,將來歷不明的基恩、進行作業中的蓋茲連同正在裝設的隕石破碎器都一並擊毀了。

「又有別的敵人?」

迪安卡大感驚疑,面前的熱紋比對卻暗示這批新來的戰機屬於友軍機種――或者說,曾經是友軍機種。

「怎麼搞的?混沌、蓋亞和深淵?」

聽見伊薩克不解的叫著,迪安卡也摸不清頭緒。

「是在軍械庫一號被搶走的機體嗎?」

那三機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擋下智慧女神的追擊後,它們應該逃走了才是,如今介入這場戰鬥,究竟是什麼意圖?

敵人既然向我方開火,其意圖也無暇顧及了。光是基恩隊的干擾便已令爆破工程大大延遲,他們不能再讓工作隊受到阻礙。迪安卡和伊薩克各據一方,將炮口對向三架新機。

「那一批人用的是基恩嗎?」

篝進入艦橋時,正好聽見艦長嚴厲地問。艦橋上殺氣騰騰,令她不禁停下。

不知不覺睡著後,醒來卻看不到阿斯蘭的蹤影。原以為他大概到艦橋上來了,但也沒看見,而且這兒好像還發生了意外的情況。

「是的,好像是高機動2型。鄰近有母艦嗎?」

「沒發現!」簡直像在戰鬥中。篝怯生生地移向塔莉亞,又聽見副艦長亞瑟憤怒大罵:

「這些傢伙...難道是他們讓尤尼烏斯七號偏離軌道的嗎?」

什麼?篝下意識地喊了出來,塔莉亞這才注意到她。

――偏離軌道?基恩?

她的思緒亂了,只是一個勁兒地望向屏幕上的尤尼烏斯七號。這麼說來,它的軌道改變並非意外――而是人為的?

「哪來的白癡啊?」亞瑟啐了一口。塔莉亞則以嚴峻的表情說道:

「不過,既然這樣,我們就更不能讓它掉到地球上去了。把這個消息也傳給雷他們。陛下?」

艦長突然叫自己,篝驚跳起來。怕自己選了個不湊巧的時機跑來打擾人家,篝一時心虛,來此的原意也不小心脫口而出。

「阿、阿斯蘭呢?」相對於她的手足無措,塔莉亞也一臉抱歉。

「咦,您不知道嗎?」

啊?卡嘉利一時眨著眼。

「他說他也想協助爆破工程,」塔莉亞一面說著,一面以眼神朝大屏幕示意。「現在人在那呀!」

篝愕然地倒抽了一口氣。

畫面上的尤尼烏斯七號四周,意味著戰火的光芒正在綻放。

「嘖!那些傢伙!」

一看見襲擊焦耳隊的三架MS,真的腦門就有一股火氣上沖。混沌、蓋亞、深淵――他們又在殺我們的人了!他氣沖沖的打開脈衝腰間的兩面推進器沖上前去。不能再放過這次的機會。他的腦中已經沒有了地球的危機,有的只是和那三機一決高下。

「是那三架!今天一定要幹掉他們!」露娜瑪利亞大喝一聲,也跟著駕機衝了出去,大概她的想法也和真一樣。就在這時,卻有一個陌生的聲音跳出來制止他們。

「喂,我們的目的可不是戰鬥!」

遲了一會兒,真才聽出那是阿斯蘭=薩拉的聲音,心中頓時大感不滿――一個逃避戰爭的人,竟然大搖大擺的駕著我們的機體,甚至還想要指揮我們!真當然置若罔聞,露娜瑪利亞也反抗地回吼道:

「我知道!可是對方攻擊了啊!不收拾他們怎麼進行作業?」

阿斯蘭不再出聲,不知是同意還是放棄,只見它跟著雷機一起繼續朝尤尼烏斯七號飛去。真嘲諷似的哼了一聲。

什麼傳說中的菁英!不過是個膽小鬼!真正想脫口而出,卻聽到吉伯特的聲音:

「他主動說要幫忙處理尤尼烏斯,待會還請聽他指令。」

「議長?您也下來?」真大為吃驚。

「對的,我也得出一份力。」聽到吉伯特的回應,真感到十分窩心。國家的領導就是要像這樣發揮守護軍民的力量才對!

「是!」真的回應中氣十足。

*******************

「尤尼烏斯七號降落角度增加1.5!加速4%!」

「焦耳隊受到混沌、蓋亞與深淵攻擊!」

聽著艦橋上的連番報告,篝急切地看著屏幕。阿斯蘭正在那裏。這雖是個令人不安的事實,但她其實並不擔心他的安危,因她相信阿斯蘭的身手,也明白戰場上少有能夠擊墜他的敵人。

只是想到,他是在何等掙扎和決心之下,重拾起自己曾經舍棄的力量而投身火線,那股心情令她心痛。

「這樣根本無法進行爆破工程。艦長,本艦也向Boogy One開火吧!」

亞瑟焦躁地向塔莉亞尋求攻擊命令,但見塔莉亞早已面有難色地沉思了好一會兒。最後,她終於開口:

「現時間點,你怎麼判斷Boogy One?」在這唐突一問下,亞瑟只是傻不拉機的看著她。塔莉亞便講得更明確:

「現在情況非比尋常,假使他們自認是地球軍、或是歸屬於地球軍的部隊那麼在這裏與我們交戰,其實也沒有意義的。」

聽到這兒,篝總算明白艦長的語意。假使那艘不明戰艦是地球軍陣營的,他們應該沒有理由來妨礙爆破工程才是。說不定對方並不知道我們在進行救人工作。不,甚至――

「甚至反而誤認為,我們在掩護那些基恩部隊……」

篝也正想到這裏時,美玲憂心忡忡的說出了口。

「怎麼會!」亞瑟又驚又氣地叫道,卻聽得塔莉亞勸慰道:

「難免呀。假使那些機體是刃式,你也會懷疑是地球軍在搞鬼吧?」

正是如此。別說是我方在掩護基恩了,對方只怕連誰在妨礙誰也分不出來。換言之,在這一個不明究理的人眼中,這副景象無疑像是札夫特在推落尤尼烏斯七號。

篝急得咬著嘴唇。

不妙。光知道這是人為災難就已經夠糟了,若讓這場誤會繼續下去,還會造成難以挽回的問題。

這時,坐在美玲旁邊的阿比蓋爾毅然開口:

「能不能跟Boogy One取得聯系?」

「要用國際救難頻道。」

「那就用吧。告訴他們,我們正在進行爆破工程,試圖阻止尤尼烏斯七號墜落。」

「是。」

眼見他們如此沉著的應對,篝卻還是滿懷不安。她望向螢幕。

Boogy One――但願那艘戰艦上的人會就此信服。

************************************************

阿斯蘭正在尤尼烏斯七號的上空,下方仍有帶著爆破機具的蓋茲陸續降落。瞥見一架改造基恩朝著工程部隊衝來,阿斯蘭立刻用架起手上的光束步槍,吐息之間便削去了對方的頭部和左腿。

見他身手不凡,兩架基恩隨即鎖定他,發射著光束從側面一湧而上。阿斯蘭當下點燃蓋茲的腿部推進器,以一記俐落的後空翻避開了射線,同時迅雷不及掩耳地向敵機還擊,施展出如此大動作之下幾乎不可能做到的精密射擊。只見他第一發就擊落了一機的步槍,第二發射穿另一機的頭部;又在前一機拔出斬機刀之際,以第三發射斷它的右臂。

工作隊繼續努力在地面裝設機具,這時卻又遭到來自反方向的光束襲擊。背負著大型兵裝莢艙的混沌從上空飛來,手裏正拿著光束步槍。

「可惡!」

阿斯蘭暗罵一聲,飛快掉轉機體予以還擊。在一連串光束掃射後,混沌的兵裝莢艙脫離――是龍騎兵系統。阿斯蘭一面躲閃從前後夾擊的光束,一面借著射線實時預測那些小炮的動線,同時扣下扳機,射線隨即貫穿其中一具炮筒。攻防之間,他的機體猛然向混沌衝去,跳到它的面前。

「住手!」混沌發射頭部火神炮,蓋茲的拳頭卻已經先打上了它的臉。挾帶了慣性的這一拳可不輕,混沌當場往後飛去。

坐在裏面的八成是地球聯合軍的駕駛。如果真的是,那雙方的目的應該是相同的。現在不是為這種戰鬥浪費時間的時候。

盡管阿斯蘭心急如焚,混沌卻好像是使性子似的不肯罷休。阿斯蘭擺脫不掉它,只得應戰。殘存的一具炮筒仿佛回應敵機的執著,發動更快更猛的攻勢。阿斯蘭在閃躲之余抽出光束劍斧向炮筒投了出去,便見光刃回旋著攔截了炮筒,將它一分為二。

混沌仍不死心,拔出光劍繼續進攻。阿斯蘭接住飛回來的光束劍斧,將刀刃對著敵人。

「這玩意兒會亂動,都是你們搞的鬼吧?」

通訊頻道傳來奧爾的叫聲。史黛拉聽了不禁怒火中燒,朝向下方布署中的札夫特軍瞪去。

「――都是這些傢伙害的!一群壞人!」

一架深紅色的蓋茲筆直地向她沖\衝來。不是之前沒收拾掉的那個臭屁傢伙。但它跟壞人也是一夥的!史黛拉駕著蓋亞朝紅色蓋茲飛去。她的步槍剛射出光束,紅色的敵機卻早已閃開,接連三、四發都是如此。

吉伯特=杜蘭朵不慌不忙,架起光束霰彈步槍朝眼前發動擴散光束。

「嗚哇啊啊啊!」奧爾和史汀克發出哀號。他們都被吉伯特發射的光束掃的抱頭鼠竄。這陣光束雨將周圍的地面與碎石也一併燒熔,某種意義上也在協助工程。

「可惡!」奧爾氣的抄起長矛朝深紅色蓋茲大力揮出,對方卻輕輕地往奧爾的右側避開了。這幅光景更讓奧爾惱火。

「只要打不中,就沒什麼大不了的…」吉伯特冷冷笑道,蓋茲的右腿往深淵的腰用力一踹,把深淵給踹個老遠。

史黛拉在回避這陣光束之雨時也繼續連射光束,還是沒能擊中敵機。她心裏煩死了。

「那個白色的也是,這傢伙也是!怎麼都打不下來?」

兩機短兵相接,不知不覺間接近了尤尼烏斯七號。史黛拉追著深紅色的蓋茲,眼見另一台亮紅色蓋茲在地表建築物間穿梭,史黛拉也降落在地面上。蓋亞彎曲雙腿,變成介於人型與獸型的狼人形態,撒開雙腿從地上躍起,用背部的炮和機體手上的步槍齊射。

「才不是我們弄得呢!」露娜瑪莉亞被三道光束追得逃向上空,但只一轉身,雙頭犬光束炮已經分別架在腰間與頭上。強烈的能源隨即從炮口迸射出來,但史黛拉已經不在那兒了。

蓋亞已經高高躍入空中,彈射在漂浮物之間,轉眼間迫近敵機,趁勢踢出一腳。露娜蓋茲被這一腳踢開,擋不住慣性地朝那片凍土摔去,掘出一道長長的溝。看著敵機毫無招架之力,史黛拉得意的降落在它面前。

「這下可完了吧?紅色的!」

不料,就在她准備扣動扳機的那一瞬間,亮紅色蓋茲卻突然抬起雙腳,雙手撐地後猛然加速。只見它一陣旋轉,竟僥幸地從毫厘之差躲開了光束,腳掌甚至還踢上了蓋亞的頭部。劇烈的撞擊搖撼著她的身體。

「什麼?」

史黛拉趕緊穩住機身,同時以光束炮向敵機射去。說時遲那時快,敵人擲出的光束劍以斧頭的形式劈了上來。回旋的光刀削斷了蓋亞的左臂,而史黛拉的光束也射穿了對方的右腿。

――只差一點點!

不能擊倒敵機的怒火依舊燒灼著史黛拉。她不死心,執意追殺已失去一腳的亮紅色機體。

戰鬥持續之際,已經展開作業的蓋茲機隊成功的啟動了隕石破碎器。看著機具快速的鑽進地層中,駕駛員忍不住大聲歡呼。不一會兒,地底傳來一個深沉的震動,冰凍的大地隨之搖撼起來,數道裂痕在地表竄現。

這時,伊薩克=焦耳剛從機體的腰後部拔出一把長柄的光束薙刀。只見那把比MS還長的薙刀輕輕一揮,兩架基恩立刻被一起劈成兩半。他充滿期待的往下方看去,卻見尤尼烏斯七號的地動已經平息,龜裂的地表沒能再有一點動靜。

「可惡!」

這座殖民地的殘骸果然不是三兩具隕石破碎器就能粉碎的。蓋茲工作隊繼續安裝並啟動機具,改造基恩卻又向他們襲去。

「煩死了!」

聽得迪安卡大喝一聲,長長的光束巨炮已對準了那架基恩。強烈的光束隨即擄獲目標,令基恩失去了一條腿,只好後退。伊薩克也改以地表為防守區,一面向隊員們呼喝。

「快點!否則就算炸碎也來不及了!」

又一具隕石破碎器啟動並深入地底。在一片交錯的光刀、射線和戰機之下,大地再次動搖。

每個人都屏息以待,看著偌大的裂縫再次劃開冰凍大地,愈來愈深、愈來愈寬。終於,他們都看見了縫隙之間的星空。

「萬歲!幹得好!」

迪安卡開心的大叫,通訊頻道裏也充滿了大夥兒的歡呼聲。伊薩克的連山這才現出寬慰的神色。

尤尼烏斯七號幾乎是從中間裂成了兩半,在爆炸的衝擊下已經略微分離。石塊和瓦礫被反作用力震得四處亂彈,伊薩克連忙駕機後退。被搶的那三架第二世代戰機似乎也被眼前的景象嚇到,停下了攻勢稍稍後退。

大功告成。就在眾人享受著這份成就感時,頻道裏卻傳來一個冷靜的聲音。

「可是,這樣還不夠。」

伊薩克覺得這聲音十分熟悉,不禁豎起耳朵。只見視野中飛出來一架蓋茲MK-II,往裂成兩半的尤尼烏斯七號降去。

「要更小塊一點才行。」

這個人的判斷是對的。雖然破成兩半,尤尼烏斯七號的直徑仍然逼近十公里,對地球還是充滿威脅。不過伊薩克注意的卻不是這個。

這聲音是――

「「阿斯蘭?」」

迪安卡的聲音聽來也是同樣的震驚。伊薩克幾乎也在同時間反應過來:

「你這傢伙!你在這種地方幹什麼?」

阿斯蘭=薩拉――那聲音無疑來自於這個昔日戰友。伊薩克在士官學校時差點就要當上主席,卻被這小子搶了去,現在想起來還叫人生氣。可是,聽說他秘密逃到歐普去了,為什麼現在又理所當然似地坐在札夫特軍機裏?

「那不重要!現在得先趕工!」

「啊,對哦!」

被阿斯蘭這麼一催,迪安卡才回過神答道。和兩年前一樣,阿斯蘭說起話來依舊沉著冷靜,伊薩克卻是聽到就討厭。

「還用你說!」

真是的,過了兩年,這廝還是一樣叫人火大!沒來由的現身,什麼解釋也沒有,只有指使別人的那張嘴還是一針見血,而且又專挑便宜佔!簡直一點也沒變。

迪安卡機扛起了一架隕石破碎器,伊薩克悶悶不樂的飛在他旁邊,另一側就是阿斯蘭機。沉默片刻後,聽得一個帶著苦笑的聲音從通訊線路裏傳來。

「你還是老樣子啊,伊薩克。」

連這句話也被他搶先說了。伊薩克馬上吼回去。

「你也一樣啦!」

「哎唷喂。」迪安卡故意哀了一句,聲音裏卻含著笑意。吉伯特的蓋茲也無言地趕到現場,幫助蓋茲隊佈置更多隕石破碎器來將石塊弄得更細碎。

這時,兩架改造基恩從前方朝向他們飛來,伊薩克和阿斯蘭立刻向前,讓迪安卡負責隕石破碎器。與敵機交會之際,阿斯蘭射下對方的步槍,伊薩克瞬即送反方向斬斷它的手臂;另一架趕來搭救的基恩朝他們射擊,伊薩克便以雙肩的格林機炮撒出彈幕,後方的迪安卡早已拿好了光束炮等著,躲避彈幕的基恩就這麼逃進了射線,爆出火光。

毋須言語,三機的默契及其自然。好像又回到兩年前――這股錯覺剎那間襲向伊薩克。驚覺自己的嘴角竟然浮現微笑,伊薩克連忙斂起表情。

阿斯蘭=薩拉仍然是個叫人火大的臭小子。可是,他卻也是少數讓伊薩克放心將身後交給他防守的人。

「慘了!」

尤尼烏斯七號裂開時飛射出來的岩塊,讓真追丟了原本對戰的深淵。才一轉眼,竟見深淵逼近一架抱著隕石破碎器的蓋茲,用胸口放射的熱線融化了四周的地面。真正要追上去,兩架蓋茲已經俐落地跳進自己前方,一左一右布陣。

「伊薩克!」

「少囉嗦!」

他聽見通訊頻道中傳來阿斯蘭=薩拉的警告,馬上接著是伊薩克=焦耳的咆哮聲。只見阿斯蘭的蓋茲MK-II靈活地鑽過深淵高達的,同時回敬一陣步槍連射。趁著深淵為這一波攻勢而分心之際,伊薩克=焦耳的蓋茲MK-II幽靈瞬間切入敵機的後方。

「現在是我在當隊長!少命令我,你這死老百姓!」

話還沒說完,伊薩克機手中的薙刀一閃,深淵上擋的光束長矛斷成兩截;沒給敵機喘息的機會,阿斯蘭機舞動著光刀欺上前去,一錯身便讓深淵的左腿離了軀幹。真看著這一連串動作在轉瞬間完成,連屏息都還來不及。

盡管聽來那兩人似乎感情不睦,兩架蓋茲卻展現了精湛的默契,並且繼續朝前來助陣的混沌攻去。阿斯蘭精准的連射讓混沌疲於奔命,伊薩克機則以令人驚異的速度趁隙貼近敵機,大刀隨即向下一揮,竟將鍍著反光束覆膜的盾牌也給砍斷了。混沌倉皇地以射擊掩護自己後退,一眨眼卻迎上阿斯手中的光束劍斧,將它持槍的右臂整條剜了去。

真不禁愕然。兩人幾近華麗的戰法令他看得入迷。那是真和隊友們打了那麼多次,那麼拼命也未能傷及毫發的敵機,如今不過數秒之間,竟被他們兩人逼近了無法戰鬥的窘境。

在真目睹高手的境界而停下動作時,一架基恩朝他殺來!

然後基恩就被深紅色蓋茲的光束步槍給射穿了。

「那就是打過雅金=杜威的戰士們喔,真。」吉伯特的聲音遠遠的從螢幕那端傳來。

「那就是打過雅金=杜威的戰鬥駕駛嗎?」

贊歎之辭情不自禁地從真的嘴裏脫口而出。說起伊薩克=焦耳隊長,沒有人不知道他在雅金=杜威之役的顯赫戰功,在戰鬥駕駛員中更是鼎鼎有名。

單單發現這兩人是舊識就夠讓人吃驚了,此刻親眼看見阿斯蘭=薩拉的戰技,原來竟與焦耳隊長不相上下――阿斯蘭為什麼會被人們稱作傳說中的菁英,他這下子總算明白。想起自己有眼不識泰山的看輕人家,他覺得好丟臉。

「真!你在幹什麼?」

一個聲音忽地傳進機艙,真連忙回過神。是雷在呼叫。他還在尤尼烏斯七號上默默地繼續作業。

「爆破工程還沒完呢!」

聽到雷的催促,真終於想起此行的任務,再想到自己忘卻初衷,又是一陣內疚。盡管如此,他在飛向尤尼烏斯七號的途中還是忍不住回過身,向後方的戰鬥再看一眼。

就在這時,遠方的鋼藍色戰艦打出了信號彈,真大感意外的扭頭去看。只見彩色的光芒照在宇宙的黑暗中,將尤尼烏斯七號的碎片映成斑駁。

智慧女神號的艦橋也目睹了這個歸航信號。杜蘭朵在鮮紅蓋茲的駕駛艙內,語調裏也透露著放心。

「他們終於肯相信了。」

「也許是。也許有別的理由。」

塔莉亞回道,語氣卻有些僵硬。

「別的理由?」

杜蘭朵在螢幕上反問。她只答了兩個字。

「高度。」

塔莉亞的眼睛正盯著儀表板上的數值。聽到他們的對話,篝這才警醒過來,望向窗外。剛才一心注意著屏幕上的尤尼烏斯七號,沒想到藍色的地球已在不知不覺間占據了大半窗景。

「再這麼跟著尤尼烏斯七號前進,戰艦也會被地球引力扯下去的。」

篝滿懷焦躁和不安地看著屏幕。尤尼烏斯七號已在MS機隊的全力趕工下碎成好幾塊,但它原本是那樣大的物體,就算碎裂,在篝的眼中依然十足致命。

MS隊仍在那些岩石裏打入一具具隕石破碎器,努力讓它們更碎小,無奈工程已無法持續太久。再待下去,那些MS也會有危險的。離地球約近,質量越大的物體會越被它吸引,站在岩塊上的人也會更快隨它墜下地表。目前仍在上面趕工的MS之中,也包括了阿斯蘭。

「對生命,我們恐怕也得有所選擇了,」塔莉亞平淡地說:「救得了的,還有救不了的。」

篝聽不懂她說的話,一徑看著她的臉。杜蘭朵也狐疑地喚道。

「艦長?」

塔莉亞轉過頭來。她的嘴角浮現不似女性的瀟灑豪邁的笑容。

「事出突然,能不能請議長和陛下移駕到伏爾泰去?」

「「啊?」」

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要求,駕駛著深紅蓋茲的杜蘭朵不禁詫異,篝也不解地皺起眉頭。要他們在這種時候換乘其它船艦,會是甚麼意圖?像是要回答兩人無言的詢問,塔莉亞凜然宣布:「本艦即將進入大氣層,在臨界點之前以艦首炮擊碎任務目標。」

這下子不只是議長和篝,連乘員們也倒抽了一口氣。

「什麼?」副艦長亞瑟當場愣住,掌舵士馬立克的臉也皺成一團。

「艦、艦長這…」

篝瞪大了眼,目不轉睛地看著面前這位神情泰然的女子。塔莉亞也沒理會部下們的躊躇,只是隨性的聳了聳肩。

「能做多少還不知道,不過――既然比別人多擁有一分力,不多做一分事總是心裏不安嘛。」

篝的心底湧現一股暖意。地球上的人恐怕有八成和塔莉亞等人毫無關系――甚至處於敵對立場。現在,她要冒著生命危險救那些人。

篝自己之前那些札夫特少年們說過的話感到慚愧。聽見那句地球滅亡的玩笑話時,她誤以為他們是無法兼容、永遠不能彼此理解的兩個世界。但是她錯了。包括塔莉亞在內,還有那些仍留在尤尼烏斯七號上繼續作業的駕駛員們也是,他們甚至連敵人的生命也原意救。倘若立場顛倒,篝也會毫不遲疑地這麼做。他們畢竟不是無法兼容的異種族,而是共結一心的同胞啊。

「可是,塔莉亞…」

杜蘭朵顯得格外憂心。智慧女神或許和歐普建造的地球聯合軍艦大天使級一樣,擁有可直接進入大氣層的規格,但他們應該還沒實際測試過。況且艦身雖然經過修理,之前的戰鬥還是留有相當的損傷,恐怕不能拿規格書上的耐熱值做准,這等行為將伴隨著極大的風險。但見塔莉亞爽朗的笑容:

「我好歹也算是個運勢夠強的人。請交給我負責吧!」

「好吧!」杜蘭朵微笑著輕歎一口氣,像是敬佩她的勇氣。

「不好意思,塔莉亞謝謝你。」

「哪裏。議長也請快點動身。――通知伏爾泰,議長要移艦!向MS打歸航信號!」

塔莉亞舉手敬禮,表示道別,然後立刻向乘員下達指示。杜蘭朵也在螢幕的那一端催促篝。

「代表,我們走吧!」篝卻慌忙搖頭。

「我要留在這裏。」

杜蘭朵不禁驚訝。已經回過身去的塔莉亞,聞言也錯愕地轉回來看著她,但篝的態度仍然堅決。

「阿斯蘭還沒有回來――況且智慧女神都肯冒這樣大的風險,我也願意!」

「可是,身為執政者還有更重要的工作。」

她能理解塔莉亞說的話,杜蘭朵也是因此才必須轉乘到其它艦上的。執政者不能使自己暴露於危險下,因為單單少了他,國家就會混亂了。

但是,看到智慧女神的乘員和阿斯蘭那樣盡心盡力,現在的自己卻什麼也做不了,那麼就算要承擔一樣的風險,她希望至少可以在這裏看著他們的努力。

或許是看出了她的決心,杜蘭朵也只好歎了一口氣。

「既然您如此堅持,我也就不勉強您了。」

況且――篝悄悄想著,臉色隱約一沉――杜蘭朵和自己不同。此刻若失去了他,對殖民地將會是莫大的損失。可是,自己…

執政者的工作――她的所作所為有沒有意義呢?這個最近老是困擾著她的問題,又在這種時候浮上心中,令她慚愧的垂下眼去。

看見智慧女神和伏爾泰紛紛打出歸航信號,真警覺起來,看著儀表板。他們已逼近臨界高度了。

尤尼烏斯七號已經碎裂成好幾片,其中卻還有幾個邊長超過數公里以上的大岩塊。他聽說過,直徑二十公里以上的物體沒法在大氣層內被燒完。這些碎片雖然已不像當初那樣具毀滅性,但若就這麼墜落地表,恐怕仍會造成可觀的損害。都是那群基恩不對,和混沌他們跑出來礙事,否則事情也不會這麼嚴重了!

但這已經是極限了,作業到最後一刻的工程大隊也只好死心。雷和焦耳隊的作業班正在撤離。

歸艦信號發出後,真又收到一通雷射訊息。是母艦發出的。

「――本艦將於MS停妥後進入大氣層,以艦首炮執行碎片爆破工程――」

降落地球?――艦長的決定令真頗感意外,卻也有些安慰。不知道唐懷瑟能擊碎多少岩塊,但總是能減輕一分對地球的傷害。

散落在最下方的碎片已經被一層如火般灼熱的氣體所包圍,真這才決定要撤離,不再戀戰。掉轉視線之際,他卻注意到一處較大的岩塊上還有東西在動。他驚訝的檢視屏幕,發覺那是一架仍在試圖裝設隕石破碎器的蓋茲MK-II;看著它的機體識別碼,竟是母艦所屬的機體――是阿斯蘭=薩拉。

真對他的莽勇氣憤不已,卻還是駕機折回去。

「你在幹啥!」他劈頭就是一陣罵。

「不是打出歸艦命令了嗎?你也收到通訊了吧!」

不料阿斯蘭機的動作停也沒停,仍舊自顧進行手上的動作。

「對,我知道。你快點回去。」

「你會被炮轟的耶!你不怕嗎?」他驚愕地吼了起來,口氣沒像之前那樣粗魯,是因為對阿斯蘭的力量多了一分敬意使然。

阿斯蘭也忍不住回吼,聲音裏有些焦急:「智慧女神號的艦首炮畢竟是外部攻擊,效果很難說!至少讓我裝完這個!」

說著,他還是埋頭繼續工作。真不耐煩的瞪著這架蓋茲。

――開MS是很行,但這傢伙實在有夠奇怪。

若換做自己被人說成這樣,自己難道就肯黯然的逃回去嗎?

看見脈衝也開始幫起安裝作業,阿斯蘭機的動作停了一秒,像是吃驚的樣子。真一面架設機器,一面低聲忿忿道:

「像你這樣的人,怎麼會跑去歐普……」

原以為阿斯蘭只是個貪生怕死的膽小鬼,此刻卻見他奮不顧身拯救他人的模樣,真的心裏再次對他刮目相看。隨即對阿斯蘭的敬意愈增,真卻也越生氣。為什麼他選擇了歐普?選擇那樣一個光靠謊言粉飾而毫無力量的偽善之國?

真一徑急著趕工,心想這裏只剩下他們兩人了,不料這個念頭卻馬上就被推翻。一道光束擦過脈衝的同時,機艙警報響起,他吃驚地往上看去,只見三架改造基恩對著他們猛沖過來。那三機有的缺了腿,有的斷了手臂,沒有一架是完好無缺的,卻全都顯得毫不遲疑。

「這幫人又來!」

真又覺得怒上心頭。他的光束步槍已經丟了,只好用手腳組件前端的鋼爪調成光束炮模式向敵機射擊。阿斯蘭也沒有帶上步槍,便從盾牌抽出光束劍斧,敏捷地擋在隕石破碎器前。

已進入戰鬥狀態的真,耳邊卻聽見一個充滿怨恨的聲音。

「我女兒的這塊墓碑非下去燒掉不可,否則世界不會改變!」

是面前這架基恩的駕駛員――驚覺到這一點時,真的光刀已經劈開他的機體。

「女兒?」

真倏地轉回身去,看著在後方爆炸的基恩,只覺得滿腦子的錯愕。

「――他說什麼?」

阿斯蘭也驚訝的喊出來,可見他也在頻道裏聽見了那個聲音。只見他以盾牌擋下了一架基恩的刀刃,又聽到另一名駕駛的聲音傳來。

「你們都忘了在此地抱憾而逝的生命!竟與那些劊子手為伍,在虛偽的世界裏歡笑!」

這番指責刺進了真的心底。

「甘心受軟弱無能的克萊因後繼者所蒙騙,札夫特已經變了!」

基恩的駕駛員繼續罵道。真一時忘了攻擊,只是怔怔地聽著。

這幫傢伙――這些人,是札夫特的?

為什麼要做這種蠢事、為什麼這麼過分?――真一直對這支部隊抱著憤怒與疑問。如今,他明白了。

――這些人推落尤尼烏斯七號,其實有他們的充分理由――

阿斯蘭同樣為敵人的話而震驚。他也是個在尤尼烏斯七號上失去母親的人,而今眼前的他們宛如自己的倒影。

可是,這些人的行為還是不該容許。這些碎片若是落地,會造成遠比血染之情人節更加慘重的傷亡。阿斯蘭鐵了心地堅守隕石破碎器,看著敵人沖上前來。

「為何還不覺醒!」基恩叫著,瘋狂地揮劍。

「――唯有派屈克=薩拉所選擇的道路,才是我們調整者唯一的正途啊!」

阿斯蘭只覺得腦門上像是被人重重毆了一拳。僅僅在這剎那間的空白,敵機的斬機刀已經看準關節處,斬去了蓋茲的右臂。回過神來的脈衝趕上來營救,另一架基恩卻趁機跳到它的背後。真反手砍斷它的手臂,它卻還是一股腦兒地追上來抱住脈衝,封住了它的行動。

「嗚!」

才聽得真呻吟,閃光瞬間灼進阿斯蘭的眼睛。緊攀著脈衝的基恩竟然自爆了。白色的機體被衝擊力彈開,飄了出去。

「真?」

阿斯蘭正要去追他,卻見爆炸的基恩碎片打在隕石破碎器上。還沒架設完成的機具被這一震撞開了開關,機體沒入地底。

――糟了?

這對企圖阻撓阿斯蘭等人的基恩而言,應該是個始料未及的情況。雙方都屏息凝神地看著隕石破碎器的動作。只見龜裂的大地猛然一跳――就停了。最後一具隕石破碎器就這樣浪費了;岩塊沒有破裂,墜落的加速度變快,而且下端已經開始灼燒。

如今希望已經破滅,他也不能再待下去了。阿斯蘭朝脈衝望了一眼,正要動身撤離時,卻聽見一聲悲壯的怒嚎。

「我等的恨意必定能毀滅自然人――!」

最後那架基恩向他沖來。阿斯蘭跳起來想躲開它,一隻腳卻被它抓住。

「嗚!」

蓋茲被猛然往下扯。阿斯蘭感覺到一股冰冷的戰栗從腳底竄上來,仿佛自己是被過去的怨念緊緊纏住;父親臨死前那狂信的眼神,和他的手指緊扣自己手臂上的感覺,頓時在腦中重現。

――到頭來,我終究逃不出父親的束縛嗎?

就在這時,一道光刃飛來,將他自這份沉重感中解放。脈衝驟然從前腕部放出光劍,眼疾手快地斬斷了蓋茲被抓住的腿,隨即抓住蓋茲的手臂點燃所有推進器,奮力往上升去。阿斯蘭也才清醒過來,趕緊啟動噴射。

往下看去,炙熱的碎片不滿裂痕,建築物和土地漸漸變紅。在那片恍如原始地球的大地上,張開雙臂的基恩仿佛還在仰望著。它的機身很快就發紅發熱,然後推進劑爆炸開來,碎片在瞬間焚燒殆盡。

這一刻,阿斯蘭閉上了眼睛。

――他們也是那場戰爭下的另一批犧牲者――

拖走基恩的那股重力之顎,如今也已牢牢咬住了阿斯蘭和真,單憑兩機的噴射推進器已經不能讓機體再有任何攀升。地球引力的勁道一點一點的增強,機身幾乎難以抵抗這股扯力。終於,脈衝的手再也抓不住,兩機一起向大氣層直墜而去。

「降落程序,第二階段!」

聽見馬立克如是宣布,塔莉亞咬起了牙,氣沖沖的問道:「脈衝和蓋茲MK-II呢?」

美玲一臉愁苦,用力搖了搖頭。

「不行!無法鎖定位置!」

「阿斯蘭…」坐在後席上的篝=由羅=明日羽雙眼緊盯著屏幕,仿佛祈禱似的低吟。

母艦已經無法再收容MS,但對塔莉亞而言,另一個問題要來的更為嚴重。大氣的摩擦熱已經妨礙感應器功能,他們現在根本掌握不到小小MS的位置。

「即將進入第三階段!」

亞瑟滿臉困惑地望向塔莉亞。

「開炮的最後極限了,艦長!」

「可是脈衝和MK-II的位置!」

巴托喊著,回頭望去,卻見武器管制官陳傑義的眼神裏也溢滿焦慮。

「無法鎖定,我不敢保證不會卷入啊!」

問題就出在這裏。塔莉亞咬著嘴唇。若是輕率地開火,而兩機又在射線上――塔莉亞的一聲號令攸關著兩個年輕人的性命,為其中一人擔憂已極的少女更在眼前。

但這一擊將能拯救數萬――或數百萬條人命。

塔莉亞終於拋開猶豫,痛下決定:

「啟動唐懷瑟。」

艦橋上的所有人驀地屏息。

「阻止尤尼烏斯七號的墜落,是本艦無論如何都必須進行的任務。」

她強自以冷酷的聲調宣示道:「瞄准右舷前方結構體!」

對她而言,此舉如同簽下那兩名年輕人的死刑執行書,陳傑義的複誦聲裏也夾雜一絲淒苦。

「唐懷瑟瞄准,右舷前方結構體!」

正擔心篝會不會在此刻哭叫起來,卻見她不發一語地端坐在那兒,只是緊緊咬著嘴唇,眼淚仿佛就要從那雙大眼睛裏奪眶而出,緊握的雙手更將她的心緒表露無遺。在船上相處的時日雖短,塔莉亞卻已看出她和阿斯蘭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牽系。她相信,篝一定也明白這一擊所代表的意義。

艦首敞開,唐懷瑟的炮口探出。噪聲斑斑的屏幕上映著灼熱的巨大岩塊。塔莉亞毅然地下令:

「――發射!」

陽電子的湍流從炮口迸射而出,朝那片灼熱的大地一角擊去。岩塊的中心瞬間蒸發,光柱旋即貫透。碎片從融穿處被炸向四面八方,迅速被火焰包圍。

塔莉亞暗暗在心中祈禱,但願那兩個年輕人不在這場火焰中。

「記者再重複一次。尤尼烏斯七號雖已爆破成功,它的碎片仍然將造成威脅――」

空無一人的房屋裏,忘了關上的電視畫面正播著剛剛收到的新聞消息。房裏一片淩亂,餐桌上還擺著吃到一般的餐碟。

「――專家預測,目前最危險的地區在赤道一帶。住在沿海地區的居民,請盡可能遠離海岸線,前往高地避難――」

住宅區裏杳無人蹤跡,早晨的陽光無端顯得格外明亮。但在巷弄之外,主要幹道上卻擠滿了逃難的車輛,駕駛的人們被一動也不動的車陣弄得心浮氣躁,相互叫罵著。

城市各處設置的防空洞各個人滿為患,卻還是有人硬往裏面鑽,周圍亂成一團。跌倒的人被人群踏過,負責維持秩序的警官努力疏導民眾前往別處,卻被哀嚎和怒吼聲掩蓋了聲音。

通往高地的路段還在塞車,人們可是棄車步行。包著火焰的無數物體正從他們頭頂的天邊劃過,細碎一點的很快就在大氣層裏燒完,沒燒完的則拖著長長的白煙直撲地面。仿佛天使們成群結隊地飛過天際,這副景象即美麗,又可怖。

然後,毀滅般的時刻終於來臨。碩大的火球一顆接著一顆,如雨般撒在叢林、沙漠、海洋和城市裏。那些落點在一瞬間被激起的火球吞噬,撞擊波呈圓形急速擴散,將四周夷為平地。急速產生的能力使大地也激起了漣漪,仿佛那是水面而不是固體,掀倒、抖落並攪拌著地表上的一切。蕈狀雲聳入天際,焚燒的氣體在大氣中蔓延。海面上蒸汽騰騰,巨浪仿佛尋求獵物的蛇,吐信著竄向海岸。

轟隆巨響甚至深入地底。一個面色蒼白的銀髮男子正在獨酌,被隔壁的震動驚得抬起頭――

這是藍色宇宙盟主洛德=吉布列的專屬避難室。寬敞的圓形地板,牆邊排著高大的書櫃,還有一座刻飾精美的壁爐,豪華得不像是僅供一人使用的防空洞。

震動仍在持續。聽著低沉的隆隆聲,吉布列不耐煩地眯起眼睛,手掌下的一只黑貓忽地伸出爪子,驚慌逃竄開去。

這一刻,地面上正有成千上萬的人慘遭橫禍。但是他的不耐並非有此而來,而是想到自己竟像一只老鼠似的,被迫窩在這種地洞裏連大氣不敢喘一口,簡直是屈辱難耐。

「挖賽,太誇張了。」

「奧爾啊…」葛蒂=露的展望室裏看著地球,不由得瞠目結舌。從衛星軌道上看去,隕石群墜落的光景是如此生動:這兒恐怕是唯一能掌握全景的角度吧?

「可惡!」史汀克懊惱地喊著,一拳打向自己的手掌。

薄雲裊裊的藍色行星上,無數火光一道接一道紋下長長的疤痕。數不清的火球在山海大地湧現、膨起,渾圓燦爛得像一大串掛在地球上的黃寶石項鏈。在這兒遠遠觀看,景色甚是可稱美麗,但那些火焰中卻有難以計數的生命正在消逝。恐怖的火光持續了一會兒,漸漸被宛如活物般升起的濃煙遮蔽。

史黛拉的眼睛睜得好大,眨也不眨地貼著玻璃往下看,然後像個飽受驚嚇的孩子般高聲問他:「他們會死嗎?是不是死了?」

「――是。好多人死了。被那些傢伙投下的火給燒死了!」史汀克咬牙切齒。他們一直被教導說調整者是惡魔!

但沒人跟他們說過,他們也是惡魔。

進入角度調整,散熱系統――正常,自動平衡控制系統開啟,BCS置中,冷卻凝膠放出――真的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著。額角的汗漸漸滲出,被頭盔內的吸熱泡棉吸掉。脈衝的機體即使在抗熱凝膠形成的臨時保護下仍是滾燙,駕駛艙內的溫度也漸漸升高,但它原本就是可以單機在大氣層中降落的機型,因此在真的操作下,機身已漸漸呈現穩定的降落姿勢。

「他呢?」

他擔心的是阿斯蘭=薩拉的蓋茲MK-II。就規格上,蓋茲MK-II的裝甲也耐得住進入大氣層時的高溫,但若是問起誰願意駕著它單機降落地球,只怕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點頭。再加上阿斯蘭的機體已經受損,在這種高溫下不知能撐多久。

真努力調整著受熱干擾的儀器,尋找友機的位置。

「――有了!離得好遠。在下方。阿斯蘭的蓋茲MK-II也同樣采取降落姿勢,在脈衝的下方墜落。機身似乎沒有異常――但也只是就目前而言――」

「阿斯蘭、阿斯蘭先生!」

真急切地向他呼叫,同時駕機朝蓋茲接近。就算靠著身上散發抗熱凝膠能熬過高溫,劫數還在後頭――看這情況,他們應該會降落在海面上,但是蓋茲的推進器減緩不了這種降落速度,屆時光是與水面撞擊的力量,就足以讓MS整個粉碎了。

「真,是你?」

阿斯蘭總算注意到友機的呼叫。聽見通訊器傳來他混著噪音的聲音,真稍稍松了一口氣。他沒事。

「等一下!我馬上過去!」借用高空跳傘要領,脈衝很快便朝向蓋茲直落而去。卻聽見阿斯蘭大喝。

「住手!就是憑脈衝的推進器,兩機同時落下的能量…」一聽這些話,真又覺得另一種意義上的滿肚子火。他才不管他說什麼,一把就抓住了眼前的機體。用雙臂捧著蓋茲,控制好姿勢後,真把動力推進器開到最大,一面咆哮道:

「為什麼你老愛講那種話?」

總算清楚一點的屏幕上映出阿斯蘭的臉。只見他苦笑著反問:

「那我要說什麼呢?」真想了一下。

「快來救我,混賬…之類的。」

「那樣比較好啊?」

對方簡直老實過頭了。真氣得大喊:

「不是!只是打個比方!」

阿斯蘭=薩拉確實不負傳說中的菁英之名。但若除掉這個名號,他不過是個大笨蛋!

「艦長,空力控制已經可以操作了!

在全艦猛烈的震動中,塔莉亞高聲下令:「主翼展開!舵手,冷靜點。」

「主翼展開。大氣層推力提高!」

智慧女神的兩翼伸出,艦身亦在大氣中漸漸減速。塔莉亞暗自鬆了一口氣。馬立克表現得不錯,首次進入大氣層也順利完成了;離開軍械庫一號時,他恐怕壓根沒想過會遇到這種事吧。就連塔莉亞自己都沒料想過。

她抬頭朝美玲看去。

「通訊,感應器的狀況呢?」

「不行。碎片墜落影響了電波。」塔莉亞輕輕一嘖,大概是大氣裏有過多的粉塵和其它氣體所致。

「搜索脈衝和蓋茲MK-II!用雷射或熱感應器都行!」篝原本垂頭喪氣地坐在後方,一聽此令卻立刻抬起臉來。亞瑟也吃驚地轉過頭去。

「您認為他們也平安降落了?」塔莉亞猶豫了一會兒。她怕自己只是給卡嘉利一個徒然的希望。

「陛下也許覺得,我既然都鐵了心下令發射唐懷瑟,現在何必還說這個,不過我想相信一次。」

相信那兩人的運氣,他們的努力,以及進入時不會被摩擦熱燒光的那份幾率。坦白說,塔莉亞私心覺得他們還活著,因為以她的眼光,那兩個人的運氣和身手都是上上之材。

不過,假使他們真的在那樣苛刻的條件下活了下來,母艦動作得快點才行,否則他們恐怕馬上就要面臨最惡劣的危機了。

「探測器有反應!」

巴托的聲音仿佛讓人盼了好久,艦橋上的每一個人都忍不住朝他望去。卡嘉利緊握著雙手,臉上出現一絲企盼。
「七點鐘方向,距離400!這是脈衝?不對…」

「光學映像呢?」

塔莉亞急切地問,美玲立即答了一聲「是!請稍等!」,同時匆匆地操作起屏幕。等到屏幕亮起,一瞥見上面出現的影像,艦橋上頓時歡聲雷動――畫面中的脈衝和蓋茲MK-II正努力減速。

「阿斯蘭!」篝捂著嘴,幾乎說不出話來。

「蓋茲也平安無事!」聽見亞瑟的呼聲裏流露著寬慰,塔莉亞忍不住朝他瞥了一眼。這人看來已經忘了前幾天的不愉快,他的人品倒是值得嘉許的。一面如是想著,塔莉亞忙不迭下達連番指示。

「亞瑟,打起降號燈!馬立克,把船開過去一點。再不快抓住,他們早晚要撞上海面。」馬立克聽令掌舵,智慧女神隨即朝著兩架MS滑行出去。注意到燈號之後,脈衝也朝母艦接近。

「打開閘門!脈衝和蓋茲MK-II要著艦了!」

塔莉亞向MS甲板這麼通知時,篝已經跳起來奔出艦橋。塔莉亞目送著她的背影,眼神剎那間顯現一絲柔和。

「阿斯蘭!」

剛出駕駛艙,篝的聲音便迎了上來。真當場神色暗下,別過頭去,卻見阿斯蘭一在空中走道認出她的身影,臉上立刻洋溢著笑容。就在這時,一股衝擊伴隨著低沉的響聲襲來,四周的乘員紛紛臉色大變。

「怎麼了?難道又?」

「這是繞地球一周之後的第一次降落衝擊。別怕。」

雷指責道,語調雖仍冷靜得與他的年齡幾不相符但也有幾分慌張。真下意識地往閘口看去,這才驚愕地想起來,繞了地球一圈之後,戰艦和空氣的撞擊還留有這麼強的力道,地表現在不知已經多慘了。

智慧女神仍在持續降落。投射在海面上的影子愈來愈大,地面效應也令水面激濺的水花愈來愈高。

「警告!全體准備因應著水衝擊!」

船身大幅後傾,隨之而來的是另一波硬如地面般的撞擊。乘員們連忙就近坐下,呈撞擊姿勢。

艦尾劈開海面前進,兩側揚起高高的水牆。隨著水的抵抗力與速度相抵,智慧女神的艦首才漸漸放低,最後終如頹倒似的完全著水。

「著水完畢,警報解除。」

聽到亞瑟的聲音從擴音器裏傳出,乘員們都放下心裏的大石頭。

「――目前各區域尚未接獲進水報告,但仍須繼續警戒。損害控制組請到下列區域――」

後續指示一出,機庫裏一部分的技術人員便取了工具,往通道走去。

「不過,地球啊…」

聽得尤蘭仿佛若有感慨,維諾立刻直起身子,睜大了眼睛應道:

「我們是降落在那個叫太平洋的海上,對吧?那個很大的。」

他的聲音裏已經沒有方才的緊張,有的只是孩子氣的興奮。的確,這應該是維諾第一次來到地球。尤蘭應該也是,但他卻沒有這麼輕鬆,反而對夥伴的樂天大表不耐。

「現在哪是想這個的時候啊!你這人怎麼會這樣!」

尤蘭說得對。在降落地表之前,真還沒來得及想到以後的事,如今也不由得茫然不安起來。他們只身漂零在太平洋中,今後要怎麼辦才好?

「阿斯蘭,你沒事吧?」

見一旁的阿斯蘭神情疲憊,卡嘉利擔心地問。阿斯蘭勉強對她微微一笑。

「嗯,我沒事。」

阿斯蘭站起身,卡嘉利才像放下心來。她跟在阿斯蘭後頭邊走邊對他說話,好像一只繞著主人打轉兒的活潑狗兒。

「不過,我真的嚇了一跳。我好擔心你耶。之前也沒聽你說要開MS出去…」

「抱歉,我自己做主…」

阿斯蘭道歉,卻見篝猛搖頭。

「不會,沒關係啦!我知道你的身手,而且我反而覺得,幸好有你去。」

聽到她的話,真有些意外。沒想到她說起話來並不像個公主,也不像那種高高在上、遇事時只顧自己逃命的人。

我該要為之前的話道歉──

「真的。雖然事情鬧得這麼大,可是多虧了智慧女神和伊紮克他們,災害規模縮小了很多。」

聽到這裏,阿斯蘭的神情一暗。真能體會他的心思,篝卻沒有多想,仍然一個勁兒地開心說著:「所以,地球上的人們也――」

然而,她說出口的那些話愈來愈像偽善之辭,聽的真心底發涼、再也聽不下去,終於忍不住發怒。

「別說了啦…妳這個笨蛋!」

篝被這像是在哭的嘶吼嚇得跳起來,仿佛這才注意到真的存在。看她瞪大了眼睛、一臉不明究理,真氣得鄙夷地瞪著她,邁步走上前去。

「您不是也在艦橋嗎?那這是怎麼回事,您總該知道吧!」篝驚恐地退了一步。那表情更令真怒火中燒。

說來說去,這廝居然還是什麼也不懂。她根本沒體會阿斯蘭的心裡掙扎,也不像是在擔心他的安危。就是這樣。

「尤尼烏斯七號的墜落不是自然現象!是有犯人的!就是調整者把它推下去的!」

聽到這些話,阿斯蘭的神情立刻顯得痛苦難當,就連露娜瑪利亞和維諾等人都大受打擊,一時只能愣在那兒。真自己心裏也滿懷苦澀。

「――是那些在那裏死了家人還在狠那場悲劇的人幹的!他們還說要毀滅自然人哪!」

那才是現實。篝的冠冕堂皇之辭,一點也不真實。

那些主謀者的心情,真感同身受。換成自己,說不定也會做出相同的事,至少那種血債血償的沖動是不相上下的。

但見篝憤慨地反駁道:「我、我當然知道,可是!」

「可是怎樣?」

「你,你們不是拼了命的想阻止它嗎!」

「廢話。」篝的激動又惹來真的怒言。

卻在這時,阿斯蘭低著頭,幽幽說了一句:「碎片卻還是掉下去了……」

「…阿斯蘭…」

那張臉上流露著深深的自責。篝不舍的望向他。

「…我們還是沒能阻止…」

「…阿斯蘭=薩拉…」他的話讓真也為之黯然。

雖說是少數人幹的事,但跟我們――跟調整者做的沒有兩樣。阿斯蘭點破這個沉重的現實。

――是我們幹的。這句話在真和夥伴們的心底掀起一股戰栗。

「…這樣他們還會原諒我們嗎…」

阿斯蘭喃喃著轉過身去。篝欲言又止,滿臉惆悵。看著阿斯蘭遠去的背影,真知道他正在自責,而且另一個事實給他的壓力,遠比他說出口的這件事更沉重――想到這兒,真的雙瞳暗下來,冷眼注視了篝一陣子,終於開口:

「明日羽陛下,自爆的那些家夥最後還說,」篝質疑地回過頭來。真咬牙恨恨拋出佐藤的那句話,仿佛要在面前這張天真的臉上摑一掌。

「『唯有派屈克=薩拉所選擇的道路,才是我們調整者唯一的正途』――!」

篝恍然大悟,連忙扭頭去看阿斯蘭,走道上卻已不見他的蹤影。

「阿斯蘭……」低聲喚著他的名字,篝萬分懊惱。真知道篝在為阿斯蘭難過,卻一點也不同情她。

「您竟然不懂,他有多難過!」他像是吞嚥著淚水般冷冷罵道,便背過身去,但頭仍沒轉過去,紅瞳仍然盯著篝。

「――陛下竟連隨侍的心事都瞧不出,這樣歐普要怎麼辦!」

篝頹然地站在那兒,真也沒再看她一眼,就帶著滿腔失望的怒火離去。

「羅馬、上海、戈壁沙漠、魁北克,」

男子唱著詠嘆調也似的細數著牆上屏幕裏的地名,一面以小麥色的手指勾起茶杯,將它優雅地端到嘴邊。

「和費城,大西洋北部也有。」

放下杯子,殖民地最高評議會議長杜蘭朵從慵懶閑適的坐姿中站起身,歎了口氣,走到窗邊。牆上所記得是尤尼烏斯七號的碎片墜落地點。

站在艾普立留斯市的殖民地行政院高樓辦公室,杜蘭朵看著面前開闊的景致:整齊有序的市容、來來往往的行人,還有遠處的碧波蕩漾,令人聯想到地中海的風光。

「死亡人數還會繼續增加,這說出口又是說不完的傷心事。」他自顧自說著,言辭中有著恰到好處的惋惜,但不知是不是那流暢的有些過份的語調,聽來竟像是在對著誰展現完美演技似的,給人表演藝術般的印象。

除了他之外,這間辦公室裏還有另外一個人。那名少女的表情無邪與剛毅兼容,坐在辦公桌旁靜靜的看著將棋盤。微捲的粉紅色中長髮下引隱藏著灰色的短髮,彼此輕柔地披在她的肩上。

杜蘭朵似乎忘了她的存在,只是遠眺著窗外,想著地球上的慘劇有感而發:

「真正麻煩的現在才要開始哪。」

原是一句同情的話語,但在說出口的那一刻,他的臉上卻流露出一絲不相稱的微微笑意,和悲傷的表情互相交閃而過,更讓人無法明白他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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