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李少鋒跟著夏羽在蒼瓖城內的街道飛掠。
夏羽似乎對於城內相當熟悉，完全沒有停頓或遲疑，以百米奔跑的速度持續飛掠。與之同時，飛掠的時候完全沒有遭遇其他人，最多就是遠遠看到人影的程度……雖然對於玩家、武術家和魔法師而言可以目視的距離就有辦法追上，不過夏羽總有辦法挑選乍看之下是死路的狹窄巷弄、橋墩之間的縫隙、位於雕像後方的小徑等等奇妙的路線甩掉尾隨者，繼續飛掠。
十多分鐘後，夏羽放緩速度，進入一棟看似民宅的二層樓建築物當中。
李少鋒跟在她後面踏入建築物內，原本以為會像剛才那棟一樣是無人居住的半廢棄屋舍，不過進入之後才發現並非如此，屋內隨處可見到各種衣褲、物品與雜物，從密集程度判斷顯然有人長期居住。
「這裡是哪裡？」李少鋒看著流理臺水槽的眾多待洗碗盤，疑惑發問。
「某個臨時據點，若要細分到哪支教團隊伍的程度，我也無法回答。」夏羽隨口解釋，大步走到牆邊開始翻箱倒櫃。
這種充滿生活感的環境可不像是簡單可以佈置出來的，而且教團將臨時據點佈置成這樣也沒有意義，換句話說，若不是強佔城內普通居民的屋舍使用，就是原本住在這裡的居民其實是教團聯合的臥底……大概是後者吧，看起來說不定有數個月甚至數年了。緊接著，李少鋒想到夏羽沒有確認過其他房間否有其他人在，當下一瞬間想要散出感知真氣，然而想想還是作罷，轉頭確認著玄關大門。
片刻，夏羽從衣櫥抽屜當中取出一套黑色衣褲和教團聯合的斗篷，伸手遞出說：「請穿上吧，雖然想要找些面具一類的物品，意外地完全找不到，麻煩盡量將斗篷的帽沿拉低以免被認出來。」
「好的。」李少鋒稍微側身背對著夏羽，迅速換裝，接著用雙手捧著瞭望塔的藍色大衣斗篷，一瞬間不曉得該怎麼處理，想了想只好隨便找一個箱子塞進去。
「請再戴上面罩吧。」夏羽端詳好幾眼，隨手從抽屜抽出一條黑布遞出。
「等等，這個只是單寧數很高的黑絲襪吧，沒有什麼比較合適的布疋嗎……雖然是無所謂啦。」李少鋒沒有挑三揀四，拉開黑絲襪之後試了幾個角度，當成圍巾遮住下半臉。
「那麼就往下一個地點前進吧，如果在這邊撞見其他人也是麻煩。」夏羽說完，快步轉身踏出建築物。
「嗯。」李少鋒拉了拉帽沿，隨即提氣跟著夏羽繼續在城內街道飛掠，好一會兒才注意到她並沒有筆直前進而是呈現某種亂繞的路線，疑惑地問：「我能夠請教妳打算怎麼找到師父嗎？」
「楊千帆目前刻意收斂氣息。依照她的修為和實戰經驗，即使在遊戲當中也很難進行追蹤，在氣息容易散失的地球就更不用提了。」夏羽說。
「……那麼我們現在正在往哪裡走？」李少鋒愕然問。
「隨便走總該碰得到教團的人，到時候搬出瓦蘿莎的假身分套些情報或是直接讓他們帶路到據點，遲早會遇到董既明和夏逸舟，到時候守株待兔地等楊千帆自己找上來。如果可以直接碰到幹部階級的成員就更好了，省去不少時間。」夏羽說。
怎麼聽起來是楊千帆那個「隨便抓一個教團成員逼問情報」的翻版啊。李少鋒久違地感受到自己與克蘇魯玩家之間的價值觀隔閡，遲疑著究竟是自己的問題還是那種方法其實很有效率。
「妳身為教團聯合的高階成員，即使是玉井建設的隊長也展現出相當恭敬的態度，然而卻不曉得伊沃爾和董既明兩位正副隊長的行蹤是否有點奇怪？」李少鋒問。
「我假冒黑曜薔薇身分的事情相當順利是單純因為沒有人親眼看過黑曜薔薇的成員，雖然用實力讓那些懷疑的傢伙閉嘴了，在他們眼中，我終究是一名底細不明的年輕高手，不可能立刻贏得教團高層的信任。」夏羽說。
贏得信任……這個用詞怎麼聽起來是其他隊伍特別派去教團聯合裡面擔任臥底的感覺？李少鋒忽然意識到這個至今為止都忽略的可能性，將重點放在「夏羽所屬的那支隊伍」上面，陷入思索。
雖然己方對於夏羽的真實身分有過許多猜測，其中最有力的可能就是盜日團，然而那樣就沒有多次出手救助自己的理由，也沒有意義特地偽造出黑曜薔薇的假身分混入教團聯合，再加上她的行為與言行都像是單獨行動，即使提過「奉命」、「任務」之類的詞彙也沒有多加在意。
如果從這個角度進行思考──世界上有哪支隊伍有辦法提前知悉教團聯合的行動，進而派遣夏羽混入其中擔任臥底？李少鋒隱約意識到自己脫離先前那些離城警告、栽贓嫌疑、不殺名單的影響，注意到更深一層的關鍵點，然而自己本身連台灣全部的隊伍門派都講不全了，遑論外國的其他隊伍，而且這條思路也無法解釋為何她會將自己的優先順位遠遠排在秦樓月、楊千帆和燕子上方，依然存在不少矛盾。
李少鋒不再思考下去，一邊飛掠一邊轉而問：「妳剛才說了無法感知到師父『現在的位置』，然而在昨天離城時候卻可以感知到師父、燕子學姊和樓月學姊的位置……為什麼可以擴散到那麼遠的範圍？氣息只要離開體內就會高速散失吧。」
夏羽猛然剎車，停在一個鋪石廣場角落。
李少鋒沒有料到這個情況，多跑了好幾步才勉強停住，左顧右盼確定周遭沒有其他人才低頭折返跑回夏羽身旁，皺眉問：「突然之間怎麼了嗎？」
「這裡是城內的交通要衝，教團成員經常路過。先在這邊等一會兒吧，如果遲遲看不到人再換下一個地點。」夏羽解釋完之後偏頭問：「關於剛才那個問題……這是在探聽情報嗎？」
「單純好奇，如果不回答就算了。」李少鋒說。
「站進來一點，陰影內比較不容易被看到。」夏羽吩咐完，思索片刻才繼續說：「告訴你也無妨，畢竟在不久之後應該就不再是秘密了。」
「這個說法聽起來，像是教團一方的成員都知道這個秘密了？」李少鋒問。
「西方魔法迴路的氣息變化本來就以體外為主，自然比較容易鑽研出這方面的變化……雖然他們那種只傳學徒、寧死也不肯外流的傳統觀念也讓不少珍貴變化失傳了，畢竟只要魔法師在傳授完所學之前不幸身亡或身為繼承人的學徒缺乏天賦就完蛋了。」夏羽隨口解釋。
她是不是沒有正面回答問題？李少鋒微微皺眉，然而也不好追根究柢。即使自己缺乏克蘇魯玩家該有的常識也知道夏羽即將談論的內容有多麼驚人，只要知道這個訣竅，說不定楊千帆和燕子也都能夠在地球散出大範圍的感知真氣。
夏羽瞥了李少鋒一眼，補充說：「另外，對於你的問題，答案是『是的』，在地球廣範圍散出感知真氣的技巧在教團內部並非秘密，至少伊沃爾、董既明他們的感知真氣範圍都有辦法擴及全城，甚至更遠的距離。」
即使已經有心理準備了，李少鋒還是不免一凜，更深一層地感受到蒼瓖派究竟處於多麼劣勢的局面……而且問題在於，他們甚至不曉得自己處於劣勢。
「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會大費周章地給你那枚戒指，也多次催促著你從密道離開，否則隨便在城內找一間屋舍躲到事情結束豈不是更安全嗎？蒼瓖城內的屋舍超過萬間，教團聯合也沒辦法一間一間搜查。」夏羽反問。
「非常抱歉。」李少鋒說。
「……不，是我應該道歉才對，在這個時候翻舊帳沒有意義。回到原本的話題吧。」夏羽注視著空無一人的廣場，低聲說：「氣息只要沒有接觸到其他人的氣息，本身性質就不會出現太過劇烈的變化，即使在地球會高速散失，然而只要好好利用之間的那段短暫時間就行了。」
「這是什麼意思？」李少鋒不解地問。
「基礎七變的『感知』變化是讓氣息既薄且廣的向外散出，打個常見的比喻就是『漣漪』，利用受到阻礙、回傳反射、軌道改變等等結果，進而推論各種情報。」夏羽解釋完基礎知識，繼續說：「儘管如此，氣息在地球的時候無法像遊戲的場所那樣一邊保持控制一邊擴散到遠方，然而還是有幾種辦法可以做到類似感知變化的結果。」
「譬如什麼方法？」李少鋒忍不住追問。
「說出來也無所謂，然而希望你不要貿然嘗試。即使是體外的氣息變化，稍有不慎還是會引發各種副作用和後遺症。」夏羽皺眉說。
「呃……當然。」李少鋒急忙保證，暗忖自己其實早就嘗試過不下數十次了，不過也因此稍微安了心，推測自己的感知真氣只是誤打誤撞地偶然辦到夏羽口中的那些「幾種辦法」。
既然夏羽和教團的成員都在使用，危險性應該也不高。
夏羽皺眉瞥了眼，繼續解釋：「如果是修為高深的一流強者，對於氣息的掌控來到氣隨心轉、操控自如的程度，可以利用『氣息失去控制到徹底消失』之間的短暫時間獲取情報，打個比喻就是『爆風』，讓氣息高速向四周爆散，即使失去控制了也會依照慣性定律之類的法則持續擴散，進而獲取情報。」
「咦？慢著，所以氣息即使失去控制，依然可以感知到嗎？」李少鋒不解地問：「感知不就包含在控制裡面嗎？」
「氣息方面的事情從來都沒有辦法說死。一百個流派就有一百種以上提氣、運氣的方法，西方魔法迴路當中的『結晶』變化就是先將氣息封存在寶石、礦物當中，等到日後再提出使用的變化，細節固然有所不同，依然是一個『失去控制之後還是可以再度使用』的例子。」夏羽說。
「喔……」李少鋒似懂非懂地頷首。
「不過這個辦法理論上至少需要抵達第五重的脫胎境界，看似粗暴卻講求縝密精緻的控制技巧，實際層面大概只有抵達第九重重瞳境界的絕對強者才有辦法實際使用。」夏羽停頓片刻，繼續說：「其他還有幾個偏門的辦法，然而不是效果不彰就是條件相當嚴苛，要在地球廣範圍地散出感知真氣，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用更加龐大的氣息總量強壓過去。這個也是伊沃爾等人使用的方法。」
「更加龐大的氣息總量？」李少鋒疑惑重複。
「不是散出一波感知真氣，而是散出幾百波、幾千波、甚至是幾萬波的感知真氣，讓氣息綿綿不絕地彼此銜接，如此一來可以延遲自然散失的時間，也可以讓氣息抵達更遠的位置。」夏羽簡潔地說。
啊啊！這個大概就是自己使用的辦法了！李少鋒瞭然地頷首，稍微回想之後就意識到自己確實沒有特別在意過散出的氣息是一波還是複數波，覺得快失去控制了就再度催發氣息進行填補，同時也是因為這個緣故，藉由秒數可以將感知真氣的範圍侷限在特定距離之內，然而關鍵並非「放棄控制」，而是「放棄繼續輸出氣息」。
想通這點之後，李少鋒忽然覺得眼前豁然開朗，難以壓抑從內心湧上的興奮情緒。
解開一個位於癥結點的關鍵疑惑，不僅對於自身使用氣息的方式有了更為透徹的深入理解，可以更為精準地使用感知真氣，甚至隱約意識到這個關鍵也能夠運用在今後學習到的其他變化上面。雖然打從成為玩家以來就一直在接受楊千帆等人的訓練，然而這是首次全面性地感受到修練方面的啟發，情緒相當高漲，甚至得極力控制才能夠阻止自己立刻散出感知真氣。
「看到你現在的高興表情，我還真有點後悔。」夏羽無奈地說：「那是只有氣息總量龐大的人才有辦法使用的辦法，偏偏你的氣息總量確實多到連續用上好幾次也沒問題，所以才不太想說出這個辦法。」
「我不會貿然嘗試新的變化啦，畢竟和師父約好了。」李少鋒努力壓抑高漲的情緒，苦笑著說。
「……如果是那樣就最好了。」夏羽正色說：「氣息是智慧種族與生俱來的特殊力量，連外星種族幾千幾萬年的文明都尚未徹底解明，人類不到五位數的短暫歷史就更不用提了。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提氣就必須以最為慎重的心情去面對。」
「好、好的。」李少鋒被這股氣息震懾，同樣正色回應，接著追問：「這麼說起來，教團聯合的其他成員也是使用這個辦法散出感知真氣的嗎？」
「在目前這種人數幾千幾萬且近八成都是玩家的情況下，感知真氣散得再廣也沒有太大意義，只能夠感知到頂尖強者和熟人的真氣源，而且教團聯合有自己的無線電，使用那個連絡更有效率。」夏羽說。
「……那麼妳沒有分配到無線電嗎？」李少鋒遲疑地問。
「我擔心會被追蹤，拒絕了。」夏羽說完，忽然挺直脊背，開口說：「總算等到教團的人了……接下來請全部交給我，你不用說話。」
「好的。」李少鋒趕忙收斂心神，拉低斗篷的帽沿之後跟著邁出腳步。
這個時候，有五名身穿漆黑斗篷的男子從屋頂跳落到廣場邊緣。他們在落地的瞬間立即面向夏李兩人擺出五角陣形，各自抽出武器嚴陣以待。
「別幹蠢事，我是同伴。」夏羽沒有減緩速度，抬頭挺胸地走上前。
「不要再前進了。」領頭一位手持短鋼棍的男子低聲說：「報出妳的隊伍和名字。」
「我有重要情報要傳達給蓋弗貝爾維隊長，他在哪裡？」夏羽不答反問。
李少鋒花了一點時間才想起來蓋弗貝爾維是伊沃爾的姓氏，同時對於這種百足高階幹部的態度感到不太妙，因為對方五人顯然看不出來夏羽「黑曜薔薇的瓦蘿莎」身分，要不是己方兩個人都穿著教團的斗篷，大概已經砍過來了。
「呿，所以說位階太低的成員就是麻煩。」夏羽攤開手掌散出一抹帶著發光粒子的淡金色真氣，以實力展現自己的修為抵達塵閃境界。
見狀，五名教團成員立刻收起武器，躬身行禮。
「非常抱歉，塵閃境界的淡金色氣息，換言之您就是黑曜薔薇的瓦蘿莎大人吧！」手持短鋼棍的男子沉聲致歉：「我是『茲恩教團』的副隊長，名為邱裕凱，非常抱歉沒有立刻認出您的身分，還望原諒。」
「茲恩教團是……啊啊，信仰著『陰影住民』妖鬼的教團吧。」夏羽點頭說完，再度問：「自我介紹和客套話就不必了，蓋弗貝爾維隊長在哪裡？我有緊急要事。」
「蓋弗貝爾維總隊長的行程緊湊，還請瓦蘿莎大人先到根據地稍待片刻。蓋弗貝爾維總隊長應該會參加晚間的會議。」邱裕凱恭敬地說。
「所以不知道現在的行程嗎……算了，有個地方等也好過在城內瞎找。」夏羽無奈同意，接著像是猛然想到什麼似的往後擺手說：「這人是我在城內的協助者，今後也預定會加入教團，可不要對他失禮。」
「是的，請問這位大人尊姓大名？」邱裕凱恭敬地問。
「──咦？」夏羽顯然沒有設想到這個問題，當下動作一滯，頂著邱裕凱和其他四名茲恩教團成員的疑惑視線急忙端正神色，清了清喉嚨說：「他、他的名字是那個，嗯……波奇？就是波奇！」
搞什麼啊！夏羽也太不會說謊了吧！臨時胡謅也不應該講出那種狗一般的名字啊！李少鋒暗中吐槽歸吐槽，表面上也不能夠當場拆穿她的說法，只好默默接受這個羞恥的假名。
總算是黑曜薔薇的震懾力非比尋常，即使聽見「波奇」這個名字，邱裕凱五人也沒有竊笑或露出微妙神色，一臉正經地接受了。
「我們會負責帶路，請往這邊走吧。瓦蘿莎大人、波奇大人。」邱裕凱正色說完，隨即再度提氣飛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