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要進港了。
今天的太陽很明亮，彷彿就是一個要分離的日子會有的模樣。
「上午九點五十分。」那是我弟弟船票上所寫的時間。再過一陣子，他就要上船，離開這個國度，去到那心目中的「祖國」了。
「你知道，直到現在，都還是可以退票的吧？」我對他說。
「哥，你確定到了現在這個節骨眼還要勸我嗎？」
「我沒有那個意思。我當然尊重你的決定。只是，我還是很希望你能再多考慮考慮。畢竟你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唉。哥哥，你不陪我回去就算了，大不了你繼續留在這裡，留在這個根本不屬於我們的國家，然後默默的為我祈禱。不要因為你心頭的那一點點不安而唱衰我，好嗎？」
時間是1959年，12月14日，地點在新瀉港。這天或許是我最後一次跟我的親生弟弟可以繼續相處的時候了。除非我現在就跟身旁的某個人換上船票，陪他一起前往祖國，要不然我們就要永遠分離了。
「安德烈神父告訴我，…」
「不要再提到安德烈神父了。」他不滿的打斷我。他很少打斷我。「他不過是個受過白俄軍閥教育的神職人員。為什麼你那麼聽信他說的，而不肯聽信你親生兄弟的建議呢？哥？」
「安德烈神父告訴我，那是個沒有神的國度，一旦你踏上了他們的土地，便沒有機會再回來了。他說過，他有位前往東德的修士朋友就是這樣。」
「哥，行了。」他說。「那可是你的祖國欸！那是你我的祖國欸！你的神如果真的全知全能無所不在，怎麼不會存在於你的祖國？」
「並不是這樣的。」
船笛聲震耳欲聾的響起，也打斷了我們的對話。煤煙的味道漸漸飄來，我知道，時間不多了。剩下的時間不該浪費在我們彼此辯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