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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沒有鬼 第六章(一)

燐真/慕海 | 2021-03-24 15:53:21 | 巴幣 2 | 人氣 117


  沈宥希被拉著跑向樓梯口時,倏然回過神來,甩開了小岳的手。

  「你先走。」沈宥希臉色鐵青而鄭重地說:「你不想救一個萍水相逢的人我不會怪你,但是季學長救過我很多次,我不會拋下他!」

  「小希──」

  他不理會身後的呼喊,全速衝回方才的房間,夜貓依然死死掐著臉孔發紫的季冠惟,眼看就要釀成憾事。

  「喂!」沈宥希掏出手機,吸引夜貓的注意,「祢是不是覺得自己贏了?」

  夜貓放開季冠惟,對他咧嘴邪笑,「想玩遊戲嗎?來,我們來玩!」話落,祂重新鋪平紙張,把碟子倒蓋在中間,「小希,過來呀!」

  季冠惟躺在地上沒有動靜,似乎暈了過去。

  「我承認祢的樣子挺可怕的,一開始也確實嚇到我,」沈宥希面不改色地站在門口,手指飛快地在螢幕上滑動、點選,「可是我這幾個月以來經歷過很多光怪陸離的事情,仔細回想,其實祢沒有我的冤親債主來得可怕,想到這點後我就不怎麼害怕了。」

  「過來!」夜貓不耐煩地吼叫。

  「過祢老師,滾!」沈宥希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把手機的音量調到最大。

  「間札巴囉密打野唵納地地打衣哩施……」

  梵語唱誦聲縈繞在整間房裡,夜貓的臉色剎那一變,摀著雙耳不住打滾,時而哭泣、時而怒吼,悽慘得像是屠宰現場。

  「停止!」夜貓七孔流出黑色液體,不停地尖叫、哭泣:「快停!好痛──我是夜貓啊!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好痛、好痛啊!」

  沈宥希不是笨蛋,持續放送金剛經。

  這一招竟然這麼好用,回去後他一定要下載音檔。

  夜貓驀然中斷尖叫,目眥欲裂地瞪著他,沾滿黑色液體的嘴吐出惡毒的言語:「你會不得好死,就跟我一樣!不得好死!啊啊啊──」

  一條長腿踩上祂的臉龐,迸出像是鐵板燒的聲音,加重了祂的痛苦,慘嚎聲響徹天際。

  沈宥希震驚地看著那個不知何時清醒的男人,對方果斷勇猛的行動與昨日如出一轍。

  「無人超度祢,我來。」儀態狼狽、神情卻無比平靜的季冠惟注視著腳下的夜貓,柔聲說道:「望祢來世不作惡。」

  夜貓的身子劇烈抽搐了幾下後便失去知覺。

  季冠惟緩緩走到沈宥希的跟前,在後者有點慌張的神色之下說了一句「謝謝」,脫力地跌坐在地。

  「欸、喂!沒事吧?」沈宥希蹲下身檢視他的傷勢,除了脖子有瘀痕外,看起來是沒什麼大礙,「學長?阿惟!你聽得見嗎?」

  季冠惟揉揉自己的太陽穴,一臉茫然地望著他,「我、我怎麼會坐在地板上?」

  差點被嚇死的沈宥希一把抱住他,感受到溫暖的體溫後才稍稍安下心來。如果季冠惟有什麼閃失,自己可就後悔莫及了。

  季冠惟微訝地拍拍沈宥希的背,沒想到這個學弟如此關心自己,心裡暖呼呼的,「你沒有受傷吧?對了,夜貓小姐呢?」

  當沈宥希苦惱著該從哪裡說起時,一陣腳步聲往這裡接近,兩人瞬間提高警覺,先後站了起來。

  來人是小岳,他扶著一位模樣虛弱的嬌小女子,他們在看見房裡的情景後呆住了。

  「你們沒受傷吧?」小岳滿臉不敢置信地看看他們,又轉頭看看地上躺平的女子,「她還活著嗎?」

  沈宥希觀察夜貓的身影一會,「看起來有在呼吸,還活著。你是在哪裡遇到美美的?」

  被攙扶的美美一眨眼就流下兩行淚水,「我來說明吧!只不過,要先麻煩你們把夜貓抬到我的房間安置……」

  根據美美的說法,三天前她和私交甚篤的夜貓一塊尋找有趣的拍攝題材,調查後發現都市傳說的挑戰熱度不減,加上兩人都對這個領域抱有濃厚的興趣,於是約好當晚在夜貓的住宅體驗碟仙遊戲,如果能做出不錯的效果,就會安排在真心話大冒險之後錄製。

  殊不知碟仙一請就請來了,對方十分不友善,提出了令人為難的要求,兩個女孩都被嚇得不輕,發現請不走碟仙後便將手指移開碟子,把道具撕毀、砸碎,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隔天,美美為了真心話大冒險的事前作業,在海濱別墅裡打掃環境,夜貓卻突然出現在大門口,對她說了很多奇怪的話,例如「妳的命是我的」、「其他人的命也是我的」……等等,緊接著打暈她,用膠帶把她的嘴封起來,並綑綁手腳囚禁在地下室。

  美美一天一夜沒吃沒喝,雖然體力還撐得住,但已經被飢餓和口渴折騰得不想浪費力氣掙扎,直到逃命的小岳經過地下室的出入口時,她才激起求生意志,卯足全力撞門製造聲響。小岳驚見虛弱的美美後,趕緊扶著她回去救人。

  「我以後不會再玩這種遊戲……」美美面色如紙,捧著大杯的白開水發誓。

  現在,眾人在別墅的客廳裡歇息、說話。他們看著美美心有餘悸的樣子,都體貼地不出言責怪,那麼做只是徒增對方的愧疚罷了。

  「夜貓會恢復正常吧?」美美向他們尋求保證。

  沈宥希直覺地看向季冠惟,「會吧?」

  季冠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又想到尚未清醒的夜貓身上討人厭的氣息消失了,便點頭給予肯定的答案。

  附身夜貓的惡鬼是怎麼被驅走的,自己一點印象都沒有,莫非往後都會像這樣失憶嗎?真令人困擾……

  沈宥希倒是安下心來,輕拍季冠惟的背脊表示讚許。他知道季冠惟能力特異,做了許多常人不能及的事,又多次拯救自己,是個溫柔善良的傻子,他已經暗自發誓要善待這個人了。

  季冠惟感受到對方的鼓勵,臉龐微微發熱。

  「季同學,」沉默許久的小岳一開口就是呼喚季冠惟,「我有話想跟你說,跟我來一下好嗎?」

  沈宥希困惑極了,心想小岳能有什麼話對季冠惟說,就見到小岳對他做了一個手勢,表示不要跟來。

  兩名青年來到廚房附近。

  「你的全名叫季冠惟,是嗎?」小岳見到對方瞪大雙眸就知道自己說對了。

  「你認識我?」

  「算認識吧!」小岳撩起一抹嘲諷的笑,「當年的阿正就像美美一樣貪玩,拉著你和其他朋友召喚碟仙,召來一個趕不走的惡鬼,下場是阿正一夕發瘋,其他人也轉學了,你還記得嗎?」

  這番話一舉挖出季冠惟最不堪的回憶,令他倒抽一口氣,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活像一條離水的魚。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他壓根不想記得!

  「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他的聲音在顫抖。

  「看來你唯獨忘了我。」小岳自嘲道:「也是,我是冷眼旁觀的那一派,你完全不想記得吧!」

  季冠惟對於小岳的臉孔感覺是陌生的,不,正確來說,阿正以外的國中同學都是陌生的。只有阿正不介意他的家世,不介意他是個被父母拋棄的小孩,會帶著他一起玩。在接觸碟仙遊戲以前,阿正都是個和善的好人。

  「那時候你抱著阿正,拚命阻止他自殘,和今天的背影重疊我才認出你的。」

  尖叫、咒罵、鮮血……駭人的畫面一一在季冠惟的腦海閃現,血淋淋地提醒他經歷過什麼,彷彿有把刀戳著他的心窩,痛得厲害,痛得只能哀求對方別再說了。

  小岳不理會他,自顧自地說道:「我想問你為什麼這些年都不去探望他?他曾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完全不想知道他過得如何嗎?他這兩年病情稍微好轉,跟我提過你,他說不是你的錯──」

  「不要說了!」季冠惟蹲在地上,抱著頭顱低叫:「拜託不要再說了!」

  「聽好,你不能永遠逃避下去──」

  「夠了!」躲在轉角偷聽的沈宥希見情形不對,立即跳出來擋在季冠惟的面前,「你沒看到他受不了了嗎?」

  小岳冷冷地瞪著他,「小希,這件事與你無關,再說你也不應該偷聽。」

  沈宥希自知理虧,語塞了兩秒後說道:「你們兩人的往事的確與我無關,但是今天的錄影就有關了。你與其在這裡追究過去,不如去陪美美說話,她受了這麼大的驚嚇,情緒很不穩。」

  聽人提及夥伴美美,小岳的神色和緩下來,瞥了還蹲在地上的季冠惟一眼後就走了開去。

  沈宥希也蹲下身,皺眉看著把自己縮成一團蝦球的青年。

  「學長,沒事了,他不在這裡了。」他推推季冠惟的肩膀,對方昂起頭,表情呆滯。

  「我想阻止他的,」季冠惟自言自語,「我原本想阻止他的,可是他說只是玩一下不會怎麼樣……我勸過他……」

  昔日成熟穩重的學長此時講話竟然沒頭沒腦、顛三倒四的,抱著自己的膝蓋發顫,整個人像是被嚇壞的小動物般。

  「學長,」沈宥希看得很不忍心,一把捏住對方的頰肉,強迫對方望著自己,「有什麼話回去再說。」

  季冠惟的焦距定在他的臉上,發出疑惑的音節。

  「回神了沒?」沈宥希一臉無奈道:「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聽你講古,走吧!」

  ***

  季冠惟的家庭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和其他同儕看差不多的電視節目、吃差不多的飯菜、穿差不多的衣服,在雙親拋棄他以前都極其普通。在他小學畢業典禮當天,母親把他載到外公家,只留下一句「以後你和他們一起生活」,然後毫不留戀地走了。父親則在他畢業的前一天就不見人影,此後也不再相見。

  他不明白自己做錯什麼,在外公家哭了很久,哭得眼睛腫了、聲音啞了,仍舊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不能和父母在一起。外公、外婆極盡所能地安慰他,一邊安慰,一邊嘆氣。

  後來,外婆見他的心情冷靜不少,便告訴他來龍去脈。

  外婆的身體不適合受孕,生得一胎已是萬幸,因此兩老對唯一的女兒十分溺愛,渾然不知這個女兒情竇初開的對象是學校新來的科任教師。年輕英俊的男教師與純真美麗的女學生迸出戀愛的火花,兩人不畏社會輿論,手牽著手許諾會廝守一生。

  季冠惟聽到這裡,才知道父母談的是不被所有人祝福的師生戀。母親高中的學業未能完成就懷上他,不得不輟學待產,某日父親帶著聘禮登門提親,外公、外婆無奈之下答應了這門親事,讓母親挺著孕肚披上婚紗。

  這段舉步維艱的師生戀很快就走到了盡頭,當母親認知到只有國中學歷的自己找不到像樣的工作,社交圈也由於輟學和養育小孩而崩解後,就開始和父親起爭執,父親亦漸漸無法忍受這個空有美貌的妻子,爭吵越演越烈。不再談感情與責任的雙親各自往外發展,尋找自己的真命天子或天女,都不在乎家中還有一個年幼的兒子。

  某日母親決定和男友雙宿雙飛時,總算想起他的存在,當下趕回住宅,把他丟到娘家就認為自己仁至義盡,拍拍屁股遠走高飛。

  「冠惟,對不起……」當年外婆含淚致歉:「是我們不會教女兒,害了你……」

  雖然季冠惟還不能完全理解父母的恩怨糾葛,但是他知道眼前的外公、外婆是自己僅存的親人了,他絕對會好好珍惜的。

  之後,他命令自己收拾哀傷的心情、打起精神,面對還很漫長的未來。

  兩老將他的乖巧懂事看在眼裡,希冀這個寶貝孫子能夠過得幸福快樂。

  季冠惟升上國中後,平靜的日子維持不了多久就遭到同班同學的排擠,排擠的理由清一色是「爸媽不准我們跟你講話」。他隱約猜到緣由,也不願浪費口水爭辯什麼,便安靜認分地上下課。他為了轉移被霸凌的痛苦,將心力都投注在課業上,這樣的苦讀得到回報,次次段考都名列前茅。

  「嘿!」一天,總是笑臉迎人、被公認為開心果的蘇正璽拍拍他的課桌,「我看你分組都找不到人,到我們這邊來吧!」

  季冠惟遲疑地看著他,耳邊開始聽見旁人的議論聲。

  「別害羞啦!」蘇正璽不由分說地拉著他的胳膊,走到組員身邊。

  季冠惟看得出來這些組員面有難色,只是礙於蘇正璽的情面都選擇默許。

  「你為什麼找我呢?」季冠惟在一節下課空檔詢問蘇正璽。

  蘇正璽反而覺得他的問題很奇怪,「你做功課很認真,有你在是我們的一大助力啊!」

  「他們……」

  蘇正璽猜到他想說什麼,搶先道:「那我問你啊,你有做過對不起班上同學的事嗎?沒有嘛!那你在擔心什麼?」

  季冠惟無言以對,半晌後問道:「你不怕也被排擠嗎?」

  「遇到再說啦!」蘇正璽拍著他的肩膀哈哈笑道。

  兩人日漸熟稔,只要一有機會就相約三五好友出門玩樂,季家兩老都看得出孫子的笑容變多了,頗感欣慰。在多數同學看來,蘇正璽的心地過於善良才無法不管季冠惟,畢竟被孤立是一件可憐的事,但眾人刻薄的眼光依然無損兩人之間的友情。

  這年紀的孩子往往在意同儕的看法,更容易盲從流行,熱愛交朋友的蘇正璽可以不在意關於季冠惟的流言蜚語,卻無法不關注同學口耳相傳的神祕遊戲。蘇正璽最喜歡玩遊戲了,越奇特的就越喜歡,一聽說碟仙的玩法就拉著幾個好友,約定放學後一塊研究。

  「真的要玩嗎?」季冠惟老覺得這個遊戲聽起來很詭異。

  「當然啦!」蘇正璽興致勃勃地說:「我把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記得放學後到我家集合喔!」

  季冠惟見好友不願打消念頭,無奈赴約。

  在他抵達蘇宅時,大門前站著四、五個人,都是蘇正璽約來同樂的朋友,有同班的,也有不同班的,他們見到他後都略略點了個頭。

  蘇正璽招招手,帶著一票人進屋,「我爸媽今天都要加班,不用擔心。」

  他們將書包隨意地放在牆角,按照指示在偌大的客廳裡擺好用具,除了季冠惟以外,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期待。

  「阿正,然後呢?」眾人問。

  「等等,我看一下……」蘇正璽連忙拿出筆記本複習,「嗯,紙上畫好圖案也寫好字了,碟子也畫好箭頭了……喔,我們要把它倒蓋在這裡,再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上面,同時念咒語。還有不可以出力,才好讓碟仙自己動。」

  季冠惟跟著念了兩句就感覺全身不對勁,不由自主地縮回手指。

  「啊!」眾人瞪著他叫道:「不可以突然退出啦!你到底知不知道怎麼玩啊?」

  季冠惟頓時成了眾矢之的,不免尷尬得很。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剛才只感到一陣不舒服,便反射性地退開來。

  蘇正璽發現氣氛變得有點僵,立即打圓場笑道:「哎呀,反正又還沒請到,沒關係啦!阿惟,要是你不想加入也不勉強你,在旁邊吃點心看我們玩吧!」

  這個時候有人說不想玩其實是很掃興的,但是蘇正璽體貼朋友,其他人只是翻了幾個白眼就回頭進行召靈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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