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之夜
一切感覺都不對勁了。
這裡的一切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描述只希望都是不切實際的空想。
我們在遊樂園裡,吵雜聲充斥在耳中替換了原本應該要有的歡笑聲,哭喊聲和打鬥聲是那樣的淒厲,還有偶來的幾聲槍鳴與得意的狂笑,為今晚的夜色定調。一切沉浸在失序的狂歡之中,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眼前的景色太妖豔迷幻,火在地面上延燒,而我只能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火花,在眼前不遠處激起,但是我的雙腳發硬動彈不得。
「小心!」
忽然被撞了一下,一下子雙腳騰空身子不可挽回向右傾倒。
「發呆?妳不要命了啊?」在就要跌下去的瞬間蕭君隅拉著我的手向右狂奔出去。
我被拉著跑了一段距離視野既迷離又顛簸。
叫罵聲還在附近,然後越來越遠。蕭君隅的食指就放在我的嘴唇上,冰冷的觸感從那傳來,才知道他也是面無血色。周圍的聲音有些微弱下來的跡象,四下無人卻讓人感到安全感。
「沒事吧?」我們進了一個無人的空巷,他一面左右瞻望了一下,一面安慰我道:「相信我,一切都會沒事,我們可以離開這裡的。看,現在都已經十一點五十四了,我們一定可以離開的!」
我雙眼發餳看著他,淚水撲簌簌地向下滑雙腳一軟就跌坐在地。
空巷裡只剩下細微的啜泣聲,我們留在原地他檢查了僅剩下來的工具:一個後背包、一把瑞士刀、一個保溫瓶。
「華寧,不要再哭了,我答應過會帶妳出去的。所以先不要再哭了。」他走來抹抹我的眼睛擦去臉頰上的淚珠。
幾小時前,高地樂園開幕式煙火秀。
晚間七點中央的主題城堡,遊行隊伍緩緩經過晚間煙火秀尚未開始。蕭君隅拉著我走向遊行隊伍那邊。
「怎麼了嗎?」他回過頭問道。
「怎麼感覺跟你牽手……」我撇過頭閃躲他的目光。「有點害羞啊。」
「嗯?會嗎?」蕭君隅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我,他露出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說道:「不會吧,不是都答應跟我出來了嗎?」
面對他的目光我低著頭不說話,右手還是被他緊緊地拉著。
「嗯……」
「噓,別說話。」他把食指擺在我的嘴唇前又伸出另一隻手指著城堡的方向。「看!」
只聽見他手指的地方一聲近似於悶雷似的聲音,接著一條銀蛇隨即升空,像極了含苞欲放的花朵,花兒含羞似的望了地上的人們一眼,便在夜幕中一點點點盛開。下面的其他的煙花看見花朵這麼受寵,簡直成了天之驕子便不服氣的一擁而上,就像是十條金色的銀蛇扭動著升上天空,示威似的在天空上展示著自己美麗的身姿,最後只有幾顆剩下的星星還不肯離去,直到人們歡呼聲漸小才慢慢隱去。今晚的夜空被裝點得是如此燦爛奪目,一切都是那樣的美麗動人把人看得入迷。
天上的煙花是那麼令人著迷在此般氣氛下不禁讓人有所期待。
「華寧,妳知道嗎?」
我把頭轉過去看著他。「嗯?怎麼了嗎?」
「我……,」蕭君隅好像要說點什麼最後卻只是臉上堆滿了尷尬,摸著後腦杓哈哈直笑帶過。
「噗哧」我看著他也笑了出來。「哈哈哈,什麼嘛!」
煙火結束,最後的一點火星緩緩落下,慢慢熄滅。一陣刺耳的警報似的蜂鳴聲響起,此生我都將記得廣播中帶有嘲諷語氣的聲音。
「先生女士們,晚上好。高地樂園由衷地邀請各位參加一場遊戲。」廣播的聲音停頓了一下,所有人屏息等待,沒過多久廣播繼續說道:「現在的入園人生已經來到了三千五百人!」
隨著廣播裡的人一陣狂笑以後,才繼續說道:「不好意思,我太興奮了。在場的三千五百位貴賓,高地樂園做為這場遊戲的主辦方,請容我耽擱各位一點寶貴的時間,來介紹接下來的時間裡我們的遊戲規則。」
一、遊戲時間從現在時間七點三十分開始,一直到午夜十二點整。
二、從遊戲開始以後,每半小人數必須減少十分之一,也就是減少三百五十人,各位貴賓可以使用任何想到的方式來完成。
三、禁止偷懶!每半小時過去如果人數沒有減少三百五十人,我們會為各位代勞將缺額補齊。
四、午夜的鐘聲響起後只有剩下的三百五十人才能離開。
講完規則以後城堡前的廣場陷入一片沉寂,眼前投影出了一個畫面:總人數3500人。隨後又傳來一陣邪笑廣播裡的人說道:「好了,那我們讓遊戲開始吧,祝各位有個美好的夜晚!」
廣播結束先是一段時間的沉默旋即是哄堂大笑,直到一聲淒然的慘叫聲憑空炸響,才有人開始意識到當下的情況已經失控。
所有人抬頭看著突然間跳動的數字。
總人數3499人
人群開始騷亂,混亂的氛圍蔓延其中,恐慌正在一路加劇。忽然一朵血霧爆開血花四濺,倏然將慌亂推至最高點,短暫的沉寂以後周圍的人開始傳來尖叫聲。
總人數3498人,投影的人數再次跳動坐實了廣播的真實性……
死者後腦著地,半張臉都被砸爛了。
順著他倒地的方向看去,剛剛遊行的隊伍裡一隻粉紅色的大兔子正拿著一柄石錘,上面血漿還滴答滴答地落到地面,粉紅色的兔子渾身沾滿了血汙,原先就令人感覺詭異的微笑,此刻更加駭人。
一滴溫熱的液體濺到我的臉上又滴落到身上的白色襯衫,一具離破碎的屍體在我眼前不足兩米的位置,徹底沒了生氣。
看著眼前的景象,我雙手摀著嘴發出一聲變調的嘶聲慘叫。
這一刻道德的約束力降至最低,在這裡有力量的人可以隨意宰割弱小者。
周圍已經被尖叫聲淹沒,蕭君隅慌張地帶著我跑出人群。我們奪路狂奔一路上恐慌的氛圍正在瀰漫,此刻腦內一片空白只知道雙腳還再不斷的奔跑,直到我們躲進一家禮品店裡才稍有喘息空間。
禮品店裡只有我們喘氣聲漸漸歸於平靜。
我縮在牆角一口一口地喘著氣,只感覺手腳冰涼嘴裡突然湧上一股酸味混合著苦澀,這時候也顧不得衛生在地上吐了一地。
「沒事吧?」蕭君隅雙手撐膝半蹲著喘氣。
「嗯……我沒事,可以給我水嗎?」
蕭君隅遞來一隻保溫瓶關切道:「先休息一下吧,暫時應該不會有人來這裡的。」
「謝了,讓我喘一下就好。」接過水瓶我趕緊沖淡滿嘴的苦澀。現在的情況我全然不知如何是好,他站在眼前就像是唯一的依靠。「不過,要是廣播說的是真的,那該怎麼辦?」
「不會有事的,我們找個地方躲起來。」
「可是……」
「交給其他人去發瘋吧。」他突然緊抱我說道:「華寧,放心吧。我們一定能出去的。」
突如其來的摟抱讓我走神了一會,回過神來我趕緊轉過頭抿嘴不再看他。
我抱著腿把發紅的臉埋在膝蓋裡,又過了一小段時間我雙手捧臉抬著頭看他,四目相對下心口急促的跳動了幾下。
「差不多的話,我們就走吧。」
蕭君隅伸手拉我起身不禁讓人雙頰發燙。我搖搖頭,努力抑住泛起的羞澀情緒,然而這股情緒很快被一潑冷水澆熄。
我們剛走出禮品店,一枚圓渾的滿月掛在天邊透著慘白的月光。
「啊!!!」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響徹夜空。
我默默地轉頭向慘叫聲的來源,面色一下又蒼白起來。
「我們不去看看嗎?」我小心翼翼地跟著在後頭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然而他的語氣冷厲說道:「那不關我們的事,現在我們顧好自己就好。」
「哦……」倏然我愣了一下。「對不起……」
「沒事。我只想要帶妳出去而已,別介意。」蕭君隅不在意地搖頭繼續向著黑夜裡走去。
我低著頭緊跟在後面,他並不是多麼偉岸的身影在黑夜之中卻令人感到安心,對自己方才天真卻容易令我們陷入險境的舉止我感到微微的歉疚。
一路上走來除了聲音沒有半個人,夜風慘慘吹過把人心擾得惶惶恐恐仿佛暗處總有一雙眼睛在盯著。眼前有一座可以俯瞰樂園的望台,那邊有一高一矮兩道人影佇立著,隱隱約約可以聽見兩人喃喃的交談聲。
看見那邊有人然而善惡未明之前,我們蹲低在附近的一片小灌木叢中不敢輕動。
我們之間隔了一段距離,看不清楚那兩人的長相只能從輪廓中判斷出應該是兩個成年男性,聽著那兩人的模糊不清交談心中莫名起了一陣顫慄。
他們有槍!
我吞了吞口水,不斷警告著自己不要靠近他們。
「兄弟,接下來去哪玩啊?」聲音像是從較矮的那邊發出來的。
「哼,我倆愛去哪去哪。看看我們手上的好傢伙,在這裡就沒有幾個人是我們的對手。」高個子回話一邊晃動了一下手上像是槍的東西,一邊張狂地笑著。「哈哈哈!沒想到他們還在各處藏了這些好東西!」
「走啦!快活去囉!」那高個把長槍架在肩上從容地離開望台,矮個子只是老老實實地跟著,看著那兩人遠去我們鬆了一口氣。
「沙沙沙……」這是有人穿過灌木叢的發出的聲響。
「不妙」縮在灌木叢的視線死角,我竭力控制自己不要發出聲響,緊抓著蕭君隅的衣緣手心汗涔涔的,胸口心跳如雷。
「誰!」高個子警惕地轉身,黑洞洞的槍口對著同樣的一片漆黑。「誰在那邊,出來!」
男子舉槍一陣叫囂伴隨著槍鳴倒地。
聽著槍聲,只能雙手緊摀著嘴模糊的視線中看見那高個子倒地不起,矮個子慌亂地跑出兩步,卻也沒能逃離相同的命運。
兩聲槍響,兩條生命,一切都只是純粹的惡意。那人撿走了掉落在地上的長槍,又消失在黑夜之中。
夜色再次歸乎平靜那人沒有發現我們躲在這裡。
「我們走。」蕭君隅輕聲對我說道。
我猛摀著嘴雙眼婆娑,什麼話也不敢講只能連連點頭。
出了灌木叢繼續往前走小心翼翼地跨過那兩人已然冰冷的屍體,雖然我不能看清楚,但是一股噁心且令人反胃的感覺湧上,我扶著牆乾嘔不止奇怪的是蕭君隅卻像沒事般。
夜好長,近乎已經記不得細節,只知道額上的薄汗與腳下的柏油路都像是無止盡一般。
最終,雙腳痠痛凌駕在意志之上,我已經跑不動了……
整個夜晚都詭異的可怕,卻不是因為人殺人的原因反倒是因為我們。園區裡不斷傳有槍鳴與淒厲的慘叫聲,明明投影屏幕上的人數不斷減少,而我們在其中不斷穿梭卻毫髮無傷。
更詭異的是蕭君隅,他的冷靜也開始讓我感到可怕。已經不像是我認識的人,全然是另一個人陌生卻可靠又令人害怕,我不禁在想他到底是誰?
這裡的一切都不對勁了。
有人舉槍正對著我卻遲遲不發,那人又在等什麼?
我想逃,然而雙腿不聽使喚……
果然還是那道身影,我又再次虎口逃生,卻不知該慶幸還是意外,我難以分辨清楚……
現在,我們又躲進了一處無人的空巷,空前的恐懼壓迫得人難以喘息,鄰近崩潰的邊緣,我雙腿癱軟只能盤坐在地。空巷裡只剩下我抽噎的啜泣聲,我厭惡自己的無能與軟弱但是仍止不住淚水滾落。
十一點五十四分。
他安慰的低語還在我耳邊呢喃,其實我全然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腦裡只有一股嗡嗡的噪音直響。
「華寧,不要再哭了,我答應過會帶妳出去的。所以先不要再哭了。」他伸手抹去我臉上的淚水。
砰!
霎時間槍聲如驚雷炸響。
蕭君隅雙眼直瞪像是失去重心一般倒下。
巷子又安靜了下來。
他,躺在我的懷裡,用著細微的聲音跟我說道:「好可惜啊,說好要帶妳出去的……」
「你不要再說了。」我止不住眼淚落下,更攔不住他的生命在眼前漸漸消逝。我哽咽地喊道:「不要再說了!」
「華寧,妳先不要哭。聽我說……」蕭君隅的聲音越來越細微,我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無能為力。
「妳知道嗎?早知道早點跟妳說的……」他停頓了一下,眼眸中神采正在消散。「雖然……現在可能已經太遲了,但是……我還是想要跟妳說,我喜歡妳……」
蕭君隅的最後一句話落幕安靜地躺在我的懷裡。
我微笑著,冷漠地看著周圍。那是一種歇斯底里的微笑,兩種極端的交點。我已然忘了要怎樣去哭。
現在,與其悲痛欲絕的哭,倒不如歇斯底里的笑……
其實,這一切都是策畫出來的從開始到結束都是。
我把雙眼閉上裝死,眼前一片黑感覺有一兩滴滾燙的淚水落在我的臉上。
華寧這個女孩我偷偷喜歡她很久了,我知道她喜歡看恐小說所以自認為這會是一個絕佳的驚喜——讓她身歷其境的體驗小說般的情節。
此刻,應該是十一點五十五分吧。她的哭聲漸歇,那似哭似笑又非哭非笑的聲音聽得令人心疼,是不是做過火了?我不禁自問。
這確實不過是場遊戲,今晚的一切都是大型演出。不過效果好像太過逼真似乎真的把她嚇壞了。高地樂園的開幕式不是今天,今晚是一場以生存遊戲為主題的沉浸式劇場。
十一點五十九分,距離午夜僅剩一分鐘。
「好啦,你不要再哭了,我起來就是了。」
華寧驚詫的看著我手腳並用連退了好幾步。「你沒事?」
「嗯啊,沒事。」我撐起身拍拍身上的灰。「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
華寧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最後破涕為笑這一次她撲抱過來在我懷裡她噙著淚水。「你沒事就好。」
「可以聽我說一件事嗎?」
「嗯?」她一邊擦著淚一邊笑。「什麼事你倒快說啊」
「我喜歡你!」
華寧雙頰通紅發燙,她轉身露出一個羞澀的微笑說道:「我也是!」
午夜的鐘聲響起,積累的疲憊與緊張感在悠揚的鐘聲裡化解飛去,只沉澱下來一股喜不自勝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