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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長篇小說 】山海妖異奇譚 第十六回

徐行 | 2021-01-27 21:00:05 | 巴幣 126 | 人氣 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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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庚辰山是御廷國地理劃分上的西北國境,人煙稀少的邊疆地帶。此處唯一的大型聚落就是山裡唯一那一座村,聚集了此區所有人口,因此雖然地處偏僻,村莊規模仍是比之前遭照海鏡襲擊、那人口不足一百的村子大上不少,少說也有千人。

  再加之此處位於邊境、過了山就是異域,大多旅人都會選擇在此停留一兩晚補足物資、稍作休息再離開。又有王城直接管理的驛站,村裡客棧建了好幾家,好是興盛,是座比想像中還要繁華不少的村子,或者能說是座小鎮。

  「因為說是山上的村子,我還以為⋯⋯」

  「這裡會很破爛?」

  「嗯,而且又聽說這裡是應龍的山,我以為會是傳統信仰比較濃厚的地方。」

  任鈴邊走邊張望著,他們剛剛走進村子的入口,道路擴得挺寬,街容挺漂亮,大概只差金園那樣的大城鎮一小截。路邊的商家看上去都挺氣派,但實則貨架上陳列的東西不多,三三兩兩地擺,甚至沒放滿,一眼就能看見空蕩蕩的幾個位置。

  「濃厚是濃厚吧,他們奉應龍為地主神,婚喪喜慶都還是照應龍那一套來。我之前來的時候,這裡就挺熱鬧,雖然那也大概是兩三百年前的事。」

  白虎兩手抱著後腦勺,一派輕鬆地走,但他一路看下來發現不對,才又改口:

  「不過,現在也說不上熱鬧就是了。」

  路上行人稀少,小貓兩三隻,商店全都門可羅雀,冷冷清清。

  「聽說十五年前開始就已經這樣了,因為剝皮鬼傳聞讓大家人心惶惶,旅客都不來,家裡有年輕姑娘的人家也全都逃也似地搬走。」

  清唱已經因為委託的關係來過一次,算是對鎮上熟門熟路,沒多久就指了指路旁一間小茶舖,向兩人說道:

  「站著也不好說話,去那裡吧。我讓夥計叫委託人來。」

  他倆跟著清唱推開那扇薄木門進了茶舖,夥計很快就上來招呼三人在窗邊的位置坐下。

  任鈴張望了下,這茶舖還挺漂亮,乾乾淨淨的,裝潢不錯新,重要的是這位置看出去景色極好,遠方是遼闊的群山,近處則是村裡那條盡頭隱沒於林中的大路,美景引人入勝。

  「麻煩,一壺香片,一壺普洱。」

  「好的好的。」

  「還有,替我聯絡謝太爺,就說是清唱來了。」

  那夥計點頭應了聲,朝櫃台後面那個站在茶櫃邊的姑娘喊了聲,自己就出茶舖去了。櫃檯後的姑娘這開始在那有一整面牆大的茶櫃前忙這忙那,一下爬這邊的梯子上去取茶罐,一下又在那邊彎下腰,再取罐不同的。任鈴都看傻了,這茶舖可真厲害,花樣多著。

  兩壺茶送上來後不久,一開始招呼三人進來的夥計就開門回來了,身後跟著個衣著華麗、老態龍鍾又鬢髮斑白的男人。任鈴畢竟是過著好日子長大、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一眼就看出來那件唐袍用的布料上好,而且男人儀態體面,她知道那是個教養好的有錢人。

  夥計向男人指了指三人圍著坐的那張長桌,男人應了,夥計便回櫃檯那裡去,進去前還和清唱打了個招呼,她點頭致謝。

  「清唱小姐。」

  「謝太爺。」

  清唱見人來了便站起了身,那被喚作謝太爺的老男人也向她拱了拱手以示問候。

  這便是清唱的委託人了吧。坐在她身旁的任鈴也跟著起身點個頭,背對著門口、坐在她倆對面的白虎只是扭頭望了眼來人,轉回來時順道往旁邊挪點位置。

  「想不到您真的依約再回來了,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哪裡,接了委託的人是我,責無旁貸。」

  謝太爺往他們這桌走來,這才注意到清唱帶來了兩張陌生面孔,一個是雙眼雪白的小姑娘,另一個是白髮金眸,面露兇光的大個子。

  ⋯⋯看起來兩個都不是正常人啊。但謝太爺不是傻瓜,他只愣了一下,然後道:

  「這兩位也是山海師嗎?您的同伴?」

  「我是。」

  任鈴應聲站起,雖然起來得有點心虛就是。

  「來自西方,敝姓任。」

  不說全名算是一種山海師的約定成俗。山海師的身份、名字和臉被外人記住了都不好,被人知道他們以降妖伏魔為業更不好。現在這年代相信或見過妖魔存在的人愈來愈少,人們不是不怕了,而是不知道。為了避免引起恐慌或紛亂,山海師才逐漸隱逸。因而山海師即使被問名字、自報名號時也從不說全名,以任家來說,人們只會知道他們一個個都是西方來的任先生或任小姐。

  「任小姐,幸會幸會,謝謝您特地過來,謝謝!」

  謝太爺很是感激地上前雙手捧住任鈴的手,上下搖了幾下後又一鞠躬,低低地將她的手握著捧到自己額前。

  「哪裡⋯⋯」

  看他反應這麼激動,知道又有一個山海師來了便感恩戴德,任鈴一顆心頓時揪了起來,這群人已經受妖魔之苦太久了。

  「這邊這位道長,敢問大名?」

  謝太爺又轉向用手肘在桌子上撐著頭的白虎,他的恭恭敬敬和白虎的奔放不羈成了好大對比。

  「我不是道士。」

  白虎正開口,還想說點什麼,任鈴就擠了進來,忙道:

  「他、他是和我來的!他認識應龍。」

  她趕緊上前打圓場,將白虎再回話的機會給打斷。依照他的性子,一被問名字就喜歡把自己身上所有頭銜都倒出來砸得對方眼花撩亂,反正這裡不歸他管,信徒也不是他的還是就此打住吧。白虎若一開口就說自己是個神明,只怕又要節外生枝。

  謝太爺還沒說什麼,一雙眼瞪得老大,隨即彎下了眉,口中喃喃道:

  「您和⋯⋯應龍大人⋯⋯」

  出乎她意料的是,謝太爺聽見應龍名字的反應很古怪。他一臉哀愁,有苦說不出,彷彿應龍不是在這裡保護他們的地主神,而是和他們有過節、他們卻不敢吭一聲的地頭蛇。

  清唱和任鈴都看出有蹊蹺了,更別說白虎。他認識也見過應龍,兩三百年前來庚辰山時一定也見過那時的村人,他們都是應龍虔誠的信徒,提到地主神時不該是這個樣子。

  「坐著說話吧,太爺。」

  這時率先打破沉默的人是清唱。清唱話一落,太爺才像被點了一下而重新回神,忙笑著應是,向白虎打了個招呼後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清唱的對面。

  「這兩位只聽我做過大略說明,實際情況還是得聽太爺您。」

  「我明白,謝謝,清唱小姐。」

  謝太爺應聲,接下清唱讓出的話語權。

  隨著他深深吸口氣,任鈴的心也提了起來。她知道的只有東方遊告訴她的那些,可東方遊也沒實際上過山,估計也是從清唱那裡聽到的,真正來過的清唱卻什麼也沒告訴她。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此地人親自描述此地事。

  「既然兩位已從清唱小姐口中聽聞,關於剝皮鬼一事,應該都知道得很詳盡了⋯⋯」

  謝太爺已經上了年紀,他坐下後一口茶都還沒喝,口乾舌燥而嗆得喉嚨疼。清唱於是倒了杯香片給他,他潤了喉謝過後才又娓娓道來:

  「這事已經十五年,每當村裡又有年輕姑娘莫名死去,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哀悼,便開始為接下來姑娘的後事擔憂害怕。」

  「因為送下山的姑娘和送葬隊伍都⋯⋯」

  太爺默默點了點頭,任鈴不甘地咬咬下唇。

  「十多年前,大約連續兩三個有姑娘的人家都遭遇這等慘劇時,村民們幾乎確信這就是妖魔所為,所以紛紛往山腳下的應龍廟添香火,祈求應龍大人保佑,讓死去的姑娘們得以瞑目。」

  自古以來都是遵循著這般教誨活過來的,所有習俗和祭祀,婚喪喜慶等大事,一切全照千年以來的傳統,應龍廟的香火從未熄滅,可是⋯⋯

  「我們到底哪裡做得不好了?哪裡惹怒了應龍大人?求神拜神已十年,從未得神一聲應。姑娘們死的死,瘋的瘋,早就沒有年輕人願意扛棺下山,有姑娘的人家也全都嚇得連夜搬走⋯⋯」

  「應龍不答,所以你們找到了山海師?」

  聽了白虎的話,謝太爺嘆了口氣,滿臉愁緒。

  「某天一個途經此地,要到西域去的旅人說,他知道有一群人,行跡隱匿、道行高深,以四處替人降妖伏魔為業,叫做『山海師』。我們聽了,覺得這或許是這兒最後的希望,向那旅人多打聽了點,他便介紹我們給北方的姚家。」

  白虎一抬眉,庚辰山北面緩坡,西南面峭壁,他們走上來的那條路不是每個凡人都能行,既然往北去更容易,那找上姚家也是自然。

  「第一次找山海師來是哪時的事了?」

  「大概十二年前,有一戶姓胡的人家那時也死了個女兒,覺得不能讓女兒這麼不明不白地就走了還要被剝皮,和村裡人集了一筆錢把山海師聘來,但⋯⋯」

  「事情還是沒解決吧。那個山海師呢?」

  「一個、兩個、三個,後來村子前前後後找了五六次山海師來,但沒有一次例外,那個剝皮鬼每次都能把他們打成重傷,有幾個甚至魂斷此地,活下來的只能拖著殘破的身子離開,道歉著說他們無能為力,幫不上這座村子⋯⋯」

  太爺說著都哽咽了起來。聽見山海師兵敗如山倒的消息,儘管那是姚家的人,不歸他而歸玄武管,白虎還是嘖了嘖舌。如今妖魔肆虐,沒空再分任家或姚家。

  這話說完,任鈴也垂下眼來。這座村子已經受剝皮鬼的苦太久太久,本來家人去世就已經夠讓人心碎,死的還都是年輕女孩,白髮人送黑髮人,豈不更悲?

  清唱捏緊了拳頭,牙關緊得彷彿要把一口牙齒全都咬碎般地狠。受了傷逃走的山海師裡頭,她就是其中一個,因而格外不甘。

  「您還願意回來已經讓我們很感激了,清唱小姐。可如今您也有傷在身,若是您想退回委託,我們也不會⋯⋯」

  「我說過了,太爺。委託既是我接下的,便責無旁貸。山海師的職責是降妖伏魔、保護蒼生。既容我盡微薄心力,便無貪生怕死之慮。」

  清唱再一次重申了她的決心,謝太爺先是震驚,而後落淚。他握起清唱的手,一連磕了好幾個頭。她當然覺得謝太爺有點過於誇張了,但他老人家這時情緒正激昂,清唱嘴巴再壞都不好意思直接潑桶冷水,只能暫時奉陪。

  白虎看著,還在想人類一直以來都一樣有趣,才覺得對面那個最有趣的復祖小姐竟如此安靜,兩眼一望,她正捏著下巴思考。

  「謝太爺,我有個想法。」

  任鈴聽上去相當冷靜,讓白虎訝異地抬了抬眉。

  太爺原本還在感激涕淚,趕緊用手巾拭拭眼角,回答:

  「您請。」

  「這幾年來除了姑娘們的外,應該還辦過其他喪事對嗎?」

  「是辦過。」

  一個村子裡總是會有上年紀的耆老,或是其他重病患者,十五年來應該一定有幾個人過世才對,不管是病死還是壽終正寢。

  「棺木也全都由送葬隊伍送下山嗎?」

  「沒錯。」

  「但是,只有當過世的是個年輕姑娘時,隊伍才會全員失蹤、棺裡的死者才會被剝皮,對嗎?」

  「⋯⋯如您所言。」

  剝皮鬼下手的目標似乎只有年輕姑娘而已。那些老人或男人的棺都好好地送到了山腳下的應龍廟安葬,隊伍也都一個不少地回來了。再加之,村裡莫名死亡的一直都只有年輕女性。

  「那麼要捉住剝皮鬼,就只有一個辦法了⋯⋯」

  任鈴從謝太爺的話裡確認了她的假設,但白虎愈聽愈覺得不妙,清唱好像也察覺了她的意圖,連忙插話:

  「等等,妳該不是想⋯⋯」

  「就是。」

  她還頗胸有成竹、穩穩地衝清唱一笑,這笑得清唱額頭都冒了一層冷汗出來。還來不及說什麼,她趕緊望向白虎,要白虎對他的復祖小姐說點什麼,可他也呆了,還在和清唱大眼瞪小眼時,任鈴已經向謝太爺道:

  「太爺,麻煩您籌備一支送葬隊伍。」

  啊,完了。清唱和白虎一個趴倒在桌上,一個兩手捂著臉後仰,彷彿這種場面不敢再看下去。太爺還沒聽明白,糊裡糊塗應了聲,任鈴又道:

  「該出殯了。」


  
  茶舖商談轉眼間已是三個時辰前的事情,在任鈴提出了她大膽的想法後,太爺就像找到了救世主一樣地朝著她鞠躬謝了好幾次,只差沒有跪到地上,接著就把三個人通通都帶回家去,開始籌備捉鬼計畫。

  清唱和白虎自然不是沒想過要攔她,因為這計畫實在太過危險,可任鈴的性子一但上頭就很難聽勸,加上他們也捨不得潑太爺一身冷水,只因他們這村子實在受苦太久。

  「這實在太不像話了!我去!」

  任鈴、清唱和白虎三個被帶到謝府去後,佣人們就把他們全都塞進最高級的待客室裡頭,上好的紅檜木與絲絨製成的沙發、金屏風上頭的鳳凰雕花、藍瓷茶壺上的釉烤刻紋⋯⋯總之極盡奢華之能事,任鈴都沒在自己家裡看過這般金碧輝煌。

  在這樣一個漂亮的房間裡飆粗口的白虎就顯得更突兀了。

  「白虎,別說粗話⋯⋯」

  「妳還要我別說粗話!要我怎麼能別說!不然妳讓清唱來評評理!」

  「我不同意你說粗話這點,但這確實不像話。」

  「能不能別每個人一開口就講一次『粗話』⋯⋯」

  任鈴無奈地唉了聲,她還難得覺得自己想到了個不錯的主意,以為他倆一定會拍著手叫好贊同的,竟完全相反。

  「妳看看!清唱都這麼說!」

  「可是,我覺得要引出剝皮鬼,除了這個沒有更好的主意了⋯⋯」

  「剝皮鬼是只在年輕姑娘出殯時才會現身沒錯,但那也不表示妳能拿自己的人身安全來開玩笑。」

  清唱正色道,引來任鈴反駁:

  「我沒有開玩笑!我很認真!」

  「喔,妳沒開玩笑?妳這麼說才是在開玩笑!要我看著妳躺進棺材去做釣剝皮鬼出來的誘餌?做夢!

  白虎的音量實在有點大,讓任鈴忍不住瞇著眼側過頭去了。她從來沒看白虎這麼生氣過,就算生氣也不是生她的氣,第一次被吼得有點怯了。

  他倆的擔心並非全無道理,因為任鈴想到的計畫就是讓自己假裝成出殯的死者躺進棺材裡頭,讓清唱和白虎與藏在送葬隊伍的行列裡,一逮到剝皮鬼就大功告成。

  「可、可是⋯⋯」

  「先別提危險性,我覺得妳的計畫是可行的。但妳是復祖,妳一死就沒有人能召喚猛虎破天,任家又已經滅絕,連有沒有下一任復祖都不知道,怎麼可能讓妳去做誘餌這種危險的工作?」

  「還有,雖然妳能使劍又能畫符,但一個山海師無物召使,終歸還是危險!沒有我在身邊,萬一妳不幸落單又無法一個人應付情況,妳該怎麼辦!」

  「這⋯⋯」

  清唱就算了,她還沒想過自己會有被從白虎說得啞口無言的一天。這兩人說的都很對,任鈴很有可能是世界上最後一個任家的復祖了,沒準她一死白虎就沒,天官五獸少了一個,要是蚩尤真回來,他們毫無勝算。

  還有,先不論任鈴本人的能耐如何,作為山海師,無神獸供她召使就是少了一樣對付妖魔最有效的利器。她還長著一雙復祖的白眼睛,更加招搖,作誘餌更加危險。

  「我再說一次,我是絕對!絕對不可能同意讓妳躺進去的!」

  「她不躺就讓我來吧,我來當餌!」

  聽聽說的這話,是哪個不要命的姑娘了?白虎一開始以為是清唱,但這聲音不是她,他看了她眼,清唱一臉莫名地搖搖頭。是任鈴?她已經乖乖在被自己訓話了,怎麼可能。

  白虎於是回頭,只見一個年方二十的姑娘,披著一件華麗的大褂,一手撐著門框,身子挺得正直,像是個自告奮勇上戰場的勇士。

  「⋯⋯妳說妳什麼?」

  白虎糊塗了,這漂亮姑娘剛才說她要做餌?還有,這是哪來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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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402一修:
這段其實沒變太多啦,但直接影響到後面一些情節的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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