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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山海妖異奇譚 第十一回

徐行 | 2021-01-06 21:00:01 | 巴幣 132 | 人氣 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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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資源回收中心




  話說清唱原本今天就想立刻上路,是東方遊堅持她傷還沒全好,威脅說要是她走了,就出動全鴞舍的信鴞們一路追殺,清唱才作罷。她後來還有一回趁夜偷摸下山,被東方遊逮個正著,他手都放到鴞舍門把上去了,差點就放鴞追人。那群訓練精良的猛禽若真追起來,可不是幾道小擦傷就能沒事。任鈴想著不禁出了幾滴冷汗,東方遊真狠起來也沒在客氣。

  於是,清唱養傷,白虎和任鈴就當額外休息一天,順便補給一些旅途的必需用品。雖然大多都已在那座小村裡買齊,山裡還是有些藥草能採著備用。補給完了,就和東方遊一起把屋子裡打掃一番。

  「哎,你平常是不是都沒在整理?怎麼除了放家書的那個櫃子以外都亂七八糟。」

  「沒、沒有吧!我準備給兩位住的房間應該很乾淨⋯⋯」

  「這倒是說來抱歉,我昨晚不小心開了你的壁櫥,差點沒被裡頭像山崩一樣滾出來的雜物給活生生打死。」

  白虎一邊抱怨一邊從高大的木櫥櫃上搬了一個竹籃下來,那高度很顯然是東方遊平時搆不到的。既然搆不到,就能合理推測放這竹籃上去的不是他,又再更合理地推測這東西在上面起碼堆了二十年。

  而白虎不曉得已經從多少個地方拿了多少個這樣的陳年雜物下來,東方家與其說是家,還不如說是個倉庫。前四十八代留下來的東西堆得滿屋子,東方遊又不擅整理,看看那差點殺人,不,殺神獸的壁櫥。

  「對、對不起⋯⋯」

  「你都幾歲了,家裡還亂成一團。」

  「今年滿二十⋯⋯」

  「哎唷。」

  聽白虎哎了一聲,任鈴從雜物堆裡探出頭來,她沒力氣沒身高,負責看看他倆收下來的東西還有哪些沒壞沒爛、能留下來。

  「白虎,你別這樣笑東方先生⋯⋯」

  「我是不想笑他,但你可不能用這樣亂糟糟一個家去娶新娘吧。」

  「娶新娘?」

  任鈴歪了歪頭,東方遊這才一臉苦笑地從櫥櫃裡探出頭,手上一塊髒抹布,他清櫃子裡頭清得滿鼻子灰。

  「五家的本家會輪流在東方家當家成年,也就是滿二十時派人過來聯姻,女子就嫁,男子入贅。」

  「所以這小子都快結婚了,我才罵他連整理都不會。」

  「是這樣啊⋯⋯」

  她眨了眨眼睛,東方遊才和她哥哥們一樣大,這就要結婚了。她只知道本家的新娘都是從另外四家的分家嫁來,原來東方家聯姻的對象是本家。

  「你是第四十九代,所以⋯⋯哈哈哈哈!行了行了,嫁來的會是個傅家的姑娘!」

  他幸災樂禍地捧著肚子,笑得在地上打滾。

  「剛烈點好!最好還知道怎麼打掃,讓她治治你的邋遢毛病。」

  「監兵別尋我開心了⋯⋯」

  東方遊邊從櫃子裡爬出來,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鼻子上的灰才都掉光。

  說起傅家,他們鎮守南方,五行上屬火,男子剛強,女子貞烈。任鈴沒見過幾個傅家人,只有她那牛脾氣的二舅媽。像東方遊這種溫潤性子要是娶了那種姑娘,就希望他日子不會太難過。

  任鈴邊聽白虎再開東方遊玩笑,邊翻過手上每一樣東西。這一籃裡頭多是波浪鼓、皮影戲偶、沙包⋯⋯有些年代卻不真很舊,或許是東方遊和他妹妹小時候的玩具。

  曾經玩著這些的孩子已經長大,如今要結婚了。任鈴才十六,又是復祖,就算沒發生這些,結婚對她來說也都還遠著。看看這些玩具,還有眼前那個已經出落得一表人才的東方遊,時間走得可真快。

  「任鈴小姐?」

  「啊,是!」

  一不小心就讓意識神遊走了。東方遊見她剛剛似乎出神,彎唇莞爾了下。

  「這間已經整理得差不多,您要不要先出去休息?我泡壺普洱給您,歇著的同時讓我去準備晚餐⋯⋯」

  已經差不多了?任鈴扭頭看了一下,櫃子上是乾淨不少,雜物被東方遊一一整理過,要的就整齊放回去,不要的則被裝進了兩三個大竹簍裡,或許他打算找天走下山到村裡去處理掉。

  「不如您和我說茶葉在哪,我去泡來大家一起喝吧?等您把這裡整理完後。」

  「可、可以嗎?」

  任鈴說著沒關係、沒關係,和東方遊確認下茶葉收在哪扇櫃門後面,便說她要借下廚房,一溜煙地出去了。

  「咻一下就不見了⋯⋯」

  「她有時候自說自話起來也是不得了的。」

  白虎記得一些她小時候的事情,例如她常常說要白虎和她玩跳房子,他都還沒說「好,我們來玩」,小丫頭已經拿著石灰在地上畫起線來。

  看任鈴剛才那樣一下子溜了出去,他就猜她或許有什麼比泡茶還重要的事情想做,只是沒說出來。

  「不過這些東西真的能丟掉嗎?都是前代的東西吧。」

  「沒關係的。」

  他想他大概懂白虎的顧慮,把手上最後一樣舊東西歸進竹簍裡,東方遊正環視著房間看看有沒有漏網之魚時,發現了任鈴剛才隨手放下的東西,一個本該是朱紅,卻已經褪成褐色的波浪鼓。

  還記得這是他小時候最喜歡的玩具,整天拿著把玩,讓手把那裡的漆掉了不少。

  「有些事情必須牢記,可有些事情不記得也罷。」

  他把波浪鼓收進壁櫥裡,這一拉開才一驚,原本塞得滿滿的壁櫥如今空空如也,東西都從角落開始好好堆疊著擺好了。

  被拿出去丟的大多是他曾祖父輩以前留下的舊衣服,或是破得不能用的文具。東方遊很念舊,他很容易想念父母和巡都在的日子,也常看著這些舊東西想像前代當家們生活的模樣,儘管他只知道他們的名字,連長相如何都沒見過。

  「我想我該獨立點了,新年新氣象,娶個新妻。」

  緬懷過去不會讓日子好過一些,這個家中有太多歷史遺留下的痕跡,並未隨著東方家好幾次的遷徙而減少絲毫。他太依靠前人留下的東西,但歷史無法回答現在的提問,就像家書成千上萬的墨水字裡,沒有一個能夠告訴任鈴她該往哪去。他以為先祖的智慧已是萬能,可仍舊美中不足。

  「千年以來堆積而成的東西要輕易捨棄,那可是相當的決心。」

  只是丟丟舊東西就叨叨絮絮說了這麼一大串,他沒想到白虎都聽進去了。

  「你會讓她去找應龍,我相信家書或許多少給你了些參考,但這仍然是你,東方遊本人給她下的裁斷。這很好。」

  「監兵⋯⋯」

  「雖然我很不喜歡這個決定,至少你開始不完全依靠家書,而是聽著自己的心聲做決定了,我就勉為其難地接受吧。」

  白虎好像故意賭氣地道。他究竟有多不想見到應龍才能記恨這麼久,這都把東方遊給逗笑了。

  「謝謝,監兵。我只是很感動,希望自己有天能和她一樣勇敢,聽從自己的心,做自己覺得該做的事。她有辦法在失去一切之後還下定決心來找我,來找她根本不知道會在哪裡的東方家⋯⋯」

  頓了一下,他又道:

  「不,或許不是一切吧,那位大人身邊還有監兵陪著,她因為有您在才能堅強下去。」

  「就算她真的失去一切好了,只要我在,我就會讓她像擁有一切一樣,能夠義無反顧地拚命下去。」

  「監兵真愛護她。」

  他能看出來白虎願意保護任何一個人類,畢竟那是他和東方遙約好的。可是只有任鈴,白虎會為她笑、為她生氣,或許還會為她落淚。

  「我也很愛護你的好嗎?愛護到我打算明天出發以前幫你把這些背下山的。反正是我們去過的那座村子吧?」

  「咦?」

  他有點意外。白虎再補了句:

  「你一個瘦竹竿是要怎麼背三個竹簍下去?都二十了,吃胖點好嗎?任鈴都要比你高了。」

  「我、我應該比復祖大人高了三四寸的!而且我想她不會再長高了,監兵。」

  「囉嗦!反正就你這瘦巴巴的,要是下山途中被壓死了,我還不被東方遙活活殺掉。明早出發前喊我吧,給你扛下去。」

  白虎的嘴不伶俐,他吵不過別人時總是喊他們囉嗦。東方遊止不住自己不停上揚的嘴角,看他原地盤腿坐了下來,開始端詳起竹簍裡都堆了些什麼玩意兒,便湊上去道:

  「要給您說說這些嗎?我還記得這些東西都是哪幾任當家的。」

  「嗯。」

  他只應了一聲,專心無二的視線一秒都沒從手中移開,就像個拿到新玩具的小孩。

  東方遊也坐了下來,他知道這位神明或許在幾百年前見過比自己早好幾代的當家,便開始說了些老古董們的故事。白虎看著這些若也會想起先人,那真令他感嘆這神獸的情感真摯。

  任鈴出了房間後就小跑步著下了玄關,走到廚房去,覆著襪子的腳步聲踏在木板上聽著有些悶。她套好布帛鞋後就照著東方遊說的從櫃子裡拿出茶具和茶葉,泡好茶便用木盤把壺和杯子端回他們吃飯的那張桌上。

  她輕輕拍了幾下方才因坐在地上而有些皺了的裙擺,還一面四處張望,但就是找不到她要找的那個人。院子、房間、倉庫、井邊、河邊都找不著,到底去哪兒了?

  任鈴捏著下巴思考,從屋裡走了出來,終於遠遠地看到離這兒不遠的一顆高大松樹上那悠哉的身影。

  「清唱小姐!」

  終於找到她了,任鈴眼睛都亮了起來,跑到樹下喊了她一聲。橫躺在樹上的清唱這才把蓋在臉上的書拿起,滿臉不耐煩地看了看樹下,又是這個小姑娘。

  她跳是跳了下來,輕得像蜻蜓點水一樣無聲安靜,但連一眼都不看任鈴,就這麼直直經過她離開。

  想來她下樹不是要和任鈴說話,只是要另外尋個寧靜罷了。

  「等、等等,拜託妳聽我⋯⋯」

  「萬一我不聽呢?妳要命令我聽嗎?不知道幾百年才會出現一個的無上珍寶,復祖大人?」

  她被清唱這一串回擊刺得不淺,卻也沒有忘記要立刻反駁,於是道:

  「不會,我不會,也沒有資格命令妳。」

  清唱倒是抬了抬眉,稍微放慢了腳步。後頭沒有腳踩上草地的足音,任鈴並沒追上來。

  「同樣是山海師,我們是平等的。而且,現在是我有求於妳,拜託妳聽我說。」

  她轉身,任鈴乖巧地站在原地,好像沒有清唱許可就不會再靠近一步。

  任鈴清楚清唱有多討厭她,討厭到只接近都能讓清唱像炸了毛的貓一樣二話不說地開溜或開打。還好清唱沒打過來。

  「⋯⋯我就聽聽,聽完了別再來煩我。」

  就是一臉嫌她太纏人,想隨隨便便打發一下的那種表情。

  但任鈴既然鼓起勇氣來找她,當然不會輕而易舉地打退堂鼓。她深深吸了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然後彎下腰,在鞠躬的同時一併開口:

  「拜託妳,請教我山海術。」

  ——這場面安靜得她都受不了。清唱再不說點什麼,任鈴怕自己會先因為尷尬窒息而死。她怎麼什麼話都不回呢?該不會趁著任鈴沒盯著她時溜了?這麼一想好像還真不無可能。任鈴想看又不想看般地瞇起眼默默抬頭,見到清唱腿上穿裝的靛青色護甲和一雙黑靴還站在原地,先安了點心,再往上看去,清唱的表情仍然是那張無話可多說的撲克臉。

  任鈴正覺得難受時,清唱悠悠地開口:

  「我不知道妳為什麼想拜我為師,但妳好歹是復祖,不覺得丟臉嗎?」

  「妳是說我身為復祖還對妳低聲下氣,還是身為復祖卻什麼都召不出來?」

  「都有。」

  任鈴的心揪痛了下,像中了一記飛箭一樣抽疼。

  「既然是本家,應該有優秀的修學老師吧?還有,妳又為什麼會找到東方家來?在山裡迷路了?」

  本來在這種深山荒郊野外的東方家裡看見任家的寶貝復祖就夠讓她驚訝,任鈴接著還在那張餐桌前直接說了自己不會召喚神獸。這都什麼跟什麼?

  「這個嘛⋯⋯」

  她那時滿腦子都是清唱出言污辱神獸這事,關於自己的經歷並沒提多少。

  「任家覆滅了。在我成年儀式那天,任家遭遇了不明的妖魔襲擊。」

  任鈴臉色稍微沉了下些,心情也低落。清唱那兩道一向平穩的柳眉都驚揚,五家本家居然出這種大事。

  她好像不敢相信而向任鈴問了點細節問題,任鈴也都一五一十地照事實回。清唱問完又沉默了一會兒,道:

  「我很遺憾。」

  任鈴倒是對她的反應稍稍感到驚訝。想想清唱此前的態度多不近人情,便覺她現在一句表示些許哀悼的話都格外安慰。

  「⋯⋯所以妳是最後的任家人了?」

  「應該不是⋯⋯那天我兩個哥哥不在,但我聯絡不上他們,也不知道此刻他們身處何處。」

  她確實不是死了全家,應該還有那兩個在妹妹成年禮當天一大早溜出門,現在下落與生死都不明的雙胞胎哥哥。照那兩個的皮性子,大概只是不想被交付諸如儀式司儀等等的重責大人而逃去工作,沒想到還逃過了死劫。

  那時她逃也似地離開了本家,並不是沒想過要試著聯絡他們,無奈雙胞胎一點消息也沒留下來,多半是怕留了就會讓發起火來比母老虎還可怕的姚雪仙找來捉人,搞不好還要沒收酬勞。結果沒想到,任家沒了,唯一的妹妹和他們失聯了。

  「⋯⋯是嗎。」

  清唱輕答了聲後便垂下眼。不久彷彿斟酌著字句,又悠悠道:

  「我知道了,我可以教妳。」

  「真、真的嗎!」

  她怎突然就答應?莫非家族悲情牌奏效了?

  「我聽東方大人說妳在一座村子裡除了妖。只靠猛虎破天嗎?妳自己呢?」

  「除了召喚以外都行的!」

  清唱的臉色好像少難看了些。確實她看著任鈴,也不覺得這真是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神色沉著且穩重,背上還背了一柄劍。任家修靈劍的造詣是出了名的,任鈴的召喚術是不曉得出了什麼問題,但或許其他的都還行。

  「那好,從這裡移動到庚辰山需要幾天,晚上紮營時我會教妳。」

  雖說山海術不可能在短短幾天之內修煉而成,但要是清唱能傳授她幾個小訣竅,沒準任鈴之後能自己順藤摸瓜、學成出師。

  清唱的神情很是認真,她對這份工作全力以赴,全心以待。任鈴想她應不是個壞人,想起她聽見任家噩耗時露出的表情,那股沉靜的哀傷,以及她被打傷了還堅持要回庚辰山收拾爛攤子這點,都能看出。

  雖然她在那之後立刻恢復了那幾近刻薄的態度,但就那一次對話中,任鈴感覺自己在那短短幾分鐘之內看見了清唱的溫情,但讓她做師傅訓練自己,想必會是一條痛苦而漫長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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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324一修:
被期末報告追殺到快哭出來,我看我要到四月才可以繼續往後修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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