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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夢者 拾肆之一

燐真/慕海 | 2020-11-07 22:52:21 | 巴幣 2 | 人氣 116


  叩叩。

  一條腿剛剛跨上床就聽到不識相的敲門聲,我滿心不悅地前去開門。

  「龔璿,我沒空跟你……」

  「我不是龔璿。」蕭宇哲給我兩個大白眼。

  「OK,我錯了。」我按捺著脾氣問:「請問有何貴幹?」

  他逕自走了進來,替我把門帶上,「黑糖交給我阿公、阿嬤照顧,兩老很喜歡牠,你可以放心了。我知道你想問這個。」

  我呆了幾秒,慢半拍地會意到這是他的體貼,便客客氣氣地道謝。

  他走近我一步,「你都不會想問我是怎麼找到你的嗎?」

  我想了一會,只覺得後面那張床看起來很舒服、很誘人,似乎正在跟我拋媚眼。

  「我知道你很有一套。」我敷衍道:「要是你打算對我說教,請明天下午再來。」

  他倏忽攫住我的肩膀,神情十分倔強,「你就這麼不相信我嗎?」

  「你在說什麼?我哪裡不相信──」

  「你就是不相信我!」他憤怒的低吼還帶著變聲期的嘶啞,充滿血絲的雙眸變得益加赤紅,「我確實還不夠強,還不足以對抗翁家的打手,可是我會盡己所能地救你啊!為什麼你不多信任我一點呢?你毫不猶豫地跟他們回去,甘願被他們監禁,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他說到一半就不說了,抿著嘴,吐著氣,然後鬆手。

  話不講完的感覺令我很介意,「你多怎樣?」

  他狀似疲憊地抹了抹臉,低聲回:「擔心……我很擔心你,好嗎?否則我幹嘛聯絡TOESP,特地請人幫忙救你?沒想到你好像挺不在乎的,莫非是我雞婆了嗎?」

  他的臉色真的很難看,不僅蒼白如紙,而且下眼瞼有兩圈黑影,雙唇乾燥,模樣相當憔悴。這孩子年紀輕輕的就蒙上一層滄桑,或許是天生勞碌命,但這次起因在我,若說自己不感到愧疚是騙人的。

  「我……呃,很抱歉。」自己真的沒有考慮到蕭宇哲的立場,還讓對方如此操心,是我這個成熟社會人的疏失。

  「你不需要道歉,我會救你就是純粹想救你。」

  我聞言時不小心被口水嗆了一下,邊咳嗽邊說:「你這小鬼……咳咳……學我說話!」

  他撇嘴,「不行嗎?我把這句話原封不動還給你。」

  「你真的……咳咳!很不可愛欸……」

  「我也不想被稱讚可愛。喂,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煩?」他的眉頭打結,實在不是一個青少年該有的表情。

  我終於止住咳嗽,伸手拍了他的髮頂兩下,鄭重回道:「這點我可以跟你掛保證,龔璿比較煩。」

  他神情有絲古怪地說:「別摸頭,我不是小孩了。」

  「在我眼裡你就是啊。」

  「你……」他微慍地瞪我一眼,隨即冷哼道:「反正我已經證明自己有能力循線找到翁氏的所在,你以後可不許再把我晾在一旁了!」

  「欸,講話要有憑有據。」我訕笑道:「你能找到翁宅單純是運氣好罷了!他們有個干擾探測的結界……」

  「你覺得我是在什麼時候定位的?」

  「呃?」

  蕭宇哲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詰問:「你覺得,我是在什麼時候定位的?」

  「不是今天嗎?」

  他揪住我的領子,強迫我低頭與他近距離對望,「葉央黎,你都不會想問我是怎麼找到你的嗎?在你被帶走的七天裡,我沒有一刻放下心來!每一天、每一天都在感應你的位置,我用盡力氣搜尋,總算抓到那麼一點線索,因此我才去拜託常恩萊跟我一塊行動!我是憑自己的本事找到你的!」

  哇靠……這小鬼……真的前途無量。雖然自己從以前就在懷疑了,但是現在由本人證實他的「靈魂感測」更上一層樓,還是覺得太屌、太厲害。

  「我知道了,是我失禮了,連一句『謝謝』都沒講。」我苦笑著說:「我不會忘記這份人情的。」

  「我不是要你還人情,我只是……」他使力咬著嘴唇,然後憤恨不平地推開我,「只是要讓你知道,我不是一個無能的人!」

  我搖搖頭,「你別誣賴我,我沒這麼說過。」

  他忽然指著我的鼻子宣示:「你等著!總有一天我會變強、會長高,而且會長得比你還高,讓你再也不能把我當作小孩看待!」

  我瞪大雙眸,覺得莫名其妙到極點,「呃,什麼?小鬼,你在──」

  他不多作回答便跑出了房間,我傻愣地看著門扉。

  搞什麼東西啊?真是個奇怪的小孩!

  ⎔⎔⎔

  TOESP總部。

  老徐握著早餐的手懸在半空,張口結舌地聆聽我們的報告。

  「呃……」他來回看著我們幾個,神情狐疑地問:「今天應該不是愚人節吧?」

  常恩萊神情無辜地攤手,「嘿!徐,你知道我不是這種惡劣的人。我們說的都是真的。」

  上午九點半,我們一行四人魚貫走進老徐的辦公室,來往的同事都多看我們一眼。

  「小葉,你說你被綁架、被軟禁、超能力暫失我都不會懷疑,可是你們說老大也有參與……太扯了吧?」老徐仍一臉不敢置信。

  「會嗎?」我懶洋洋地插嘴:「她做事從來不會先跟我們打pass,誰知道她是不是突然跟翁家鬧翻?不然你說放眼臺灣有第二個梁研敏嗎?不是她是誰?」

  「唉!」老徐放下尚未吃到一口的燒餅,從旋轉椅站了起來,「是也好,不是也罷。這次的行動我會請文書打個簡單的報告,老大看了應該心裡有數。」

  「徐先生,」一直擔任我的背後靈的龔璿像個乖學生一樣舉手發言,「我想請教如何才能見到梁女士一面?」

  我趕緊看向牆壁表示這一切都不關我的事,常恩萊早就跑到另一個同事的座位蹭點心吃了,只有非本組織成員的蕭宇哲還待在我身邊。

  龔璿的問題令老徐皺了一下眉毛,好像在想「你這小子發什麼神經」,但馬上露出職業笑容問:「龔先生為什麼想見她呢?」

  「我想問她為什麼背叛歐紀桑。」

  「呃,誰……喔喔,你是說你曾祖父?」老徐撓著後頸,神情為難,「這個……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背叛啦……怪了,那算背叛嗎?他們之間根本……唉!我說這麼多廢話幹嘛?總之,龔先生,我們老大不是你說見就見得到的,得看她想不想見你啊!不好意思哈,聽起來很像是繞口令……」

  龔璿歪頭看著他,「嗯,你說得沒錯,我感覺梁女士不想見我。」

  「你能理解當然最好。」老徐乾笑著擦拭額頭的汗。

  這時,蕭宇哲瞥了我一眼,接著向老徐搭話:「徐先生,我想諮詢一件事情……」

  我正納悶蕭宇哲想諮詢什麼時,感覺背後多了一股氣息,立即轉身防禦,恰恰擋開一條手臂。

  「哎唷!這麼緊張做什麼啦?」黃鈺雙手叉腰,表情有點不滿地瞪著我,「你們一群人杵在這裡討論什麼國家大事嗎?央黎,你真的很不夠意思,你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們所有人都很掛心,然而你回來後竟然不來跟我們打聲招呼!」

  「妳也看見了,我們還沒談完……」

  「以為我聾了嗎?我聽見你們談得差不多了才過來的!葉央黎,說好的大餐呢?到現在都還沒兌現!」她開始戳我的胸口,「大餐呢、我的大餐呢?你休想蒙混過去!」

  「喂、喂!男女授受不親!」

  「我不管!我不會讓你逃跑的!欸,你們在場的替我主持公道,葉央黎答應過我會請我吃大餐,這都是幾個月前的諾言了,我要求現在兌現應該不過分吧!」

  常恩萊在後方竊笑個沒完,「葉,你怎麼可以不信守承諾呢?嗯,小鈺那麼會吃,你的荷包要哭囉!哈哈哈……」

  在那麼多雙眼睛的注視之下,我自然不可能吐出要黃鈺自己去後面玩沙子的垃圾話,再者這真的是自己欠她的,因此更沒有推託的餘地。黃鈺聽見我中午會履行承諾後就高舉雙手歡呼。

  午飯之約包含我在內共三個人出席。龔璿不必說,無論如何他都會死守背後靈的崗位;常恩萊暫無任務,回家抱嬌妻去了;蕭宇哲倒是有點奇怪,他表示想和老徐私下聊聊,便留在總部作客。

  這一頓飯吃得很快,也很安靜,只有黃鈺從頭至尾讚嘆不斷,結帳走出餐廳後她拉著我吱吱喳喳地聊天。

  「謝啦,我吃得很滿足!」她笑道:「我知道自己讓你花了不少錢,雖然這是你本來就應該要請的,但我也不是這麼地厚臉皮啦!將來你需要幫忙的時候找我就對了,免費一次喔!」

  「不是終生免費?」我懶懶地反問。

  「終生就太過分了啦!你都有一個這麼厲害的保鑣了,還需要跟我討價還價的嗎?」她笑罵著推了我一把,「欸,我是講真的啦!」她收斂笑容,正經八百地說:「阿哲底迪拜託我加入救援行動時,我沒能盡一份力,幸好你平安無事地回來了,要不然我絕對過意不去的。」

  我望著黃鈺難得嚴肅的樣子,挑眉回道:「我都不曉得妳這麼有心,我根本不介意啊!」

  「你不介意,我介意嘛!」她擠眉弄眼地做鬼臉,又順勢調侃了幾句便與我們告別。

  我走在人來人往的鬧街上,以眼角瞄著亦步亦趨的龔璿,內心老覺得卡著一個東西,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十分煩躁。

  過斑馬線之前我停了下來,吐了一口氣。

  「怎麼了?」他問。

  我望向他,「我在你曾祖父家『度假』的那幾天裡產生了很多疑問,你願意為我解答嗎?」

  他的表情有絲茫然,片晌後點了一下腦袋。

  「很好,我們換個地方談。」

  他明白我的意思,立刻牽著我前去火車站。

  「放手!」我一把甩開他,沒好氣地警告:「我不會迷路,不用你雞婆!」

  從昨晚的親吻意外開始,我就覺得這樣的肢體接觸變得格外尷尬,我忘不了他撫摸我的方式,感覺後腰好像還被他緊緊掐著。這根本不是普通朋友之間會做的事。

  他瞅著我,眼神多了一分委屈,但不再拉拉扯扯,默默地跟著我搭車返家。

  經歷一段不短的車程,再徒步幾公里後,我終於回到溫暖的家,把自己丟上懶骨頭歇息。

  「晚點要去接黑糖。」我自言自語提醒自己。

  龔璿規規矩矩地坐在我對面的木椅,十分貼心地問:「想喝茶嗎?我去泡。」

  你是哪來的新婚妻子啊?我維持仰躺的姿勢不變,按著太陽穴想緩解頭疼的感覺,「謝謝,不用了……」

  他站起身,「普洱或四季春?」

  我瞪著他一會,咬著牙說:「普洱。泡好了就回來坐好。」

  他在廚房忙了二十多分鐘後,就非常乖巧地端著熱騰騰的茶壺走回來入座,斟了兩大杯放在長桌上。

  「我知道翁氏誕生許多優秀的超能者,但是不可能每個人都是那種體質,那他們……」

  我尚未說完龔璿似乎就明白我的疑問,回道:「普通人有兩個選擇,離開家族自力更生,或是成為其他人的助手。」

  「你在家裡……」我望著茶杯裊裊上升的蒸氣,躊躇半晌,續問道:「假如翁蒼曜不搞叛變,你是不是就得在翁氏賣命一輩子?」

  「我以為你很清楚了。」他淡淡說道:「只要我還活著,超能力也沒衰退,就是一輩子。」

  「為什麼是你?」

  他捧起茶杯啜飲,雙眸微瞇,「為什麼不是我?成為殺人工具的必備條件是『強大』與『服從』。沒有人喜歡滿手血腥,就算是歐紀桑也不喜歡,因此他們需要一個代勞的奴才。他們既需要奴才,卻又瞧不起奴才。我無所謂,我要的只是生存而已。」

  「令堂也是這樣嗎,為了生存而殺?」我聽不慣他那種漫不在乎的語氣,他講得好像是別人家的事,太奇怪了吧。

  「我們都是為了活下去而殺,為了剷除禍害而殺。」

  「……什麼禍害?」

  他給了我一個「你怎麼會這樣問」的眼神,「這不是我認定的禍害,央黎,我效忠翁氏,翁氏效忠國家。」

  我摀著臉,真心覺得自己犯蠢。是的,差點就忘了,翁氏效忠國家,所以他們剷除的都是……

  「不,等等,」我直起上半身,皺眉瞪著他,「你昨天想殺自己的族人欸!」

  「我不犯人,人不犯我。他們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並不會因為你不動手,他們就不會傷害你。」

  我愣愣地不說話,單純是無話可說。以往我阻止他殺人是出於我個人的立場,我不願眼睜睜地見他剝奪別人寶貴的性命,但是在他的世界裡,他就是這麼踏著血腥活過來的,外人有置喙的餘地嗎?要是自己在這時候跳出來講一些人生大道理,只會淪為空話而已。

  我看著他平靜、年輕的臉孔,心想他才二十二就習慣殺戮的日子,實在令人胃痛。

  「你老是穿黑衣服難道也是……」

  他不等我問完就點點頭,「這個顏色不怕沾到血。」

  還真的是這個原因,聽起來怪可怕的。我難以苟同地看著天花板嘆氣,「假如翁蒼曜不是個預言家,他會跟你角逐奴才的職位嗎?」

  他歪頭思索,「嗯……我還真沒想過,也許會吧?不過小蒼他的個性不適合。」

  「為什麼他那麼黏你?」

  「不知道。」他注意到我不滿意的目光,立即補充道:「可能是我不討好任何人,他覺得我比較誠實吧?」

  「誠實?」我看看他,「好吧!不可否認,但是毫不修飾的誠實會變成一種討人厭的特質。」

  他苦笑了一下,靜靜地喝茶。

  「你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才能住在那棟白色洋房?」我問。

  他垂眸盯著地板良久,拋出一句反問:「歐紀桑為什麼會選中你?」他得到我的答案後,低聲笑了起來,「我原本在想,他們帶走你是為了要脅我,就像將我的母親當作人質一樣要脅我,想不到他們是請你喚醒家母。」

  「我失敗了。」我提醒道。

  「不,你沒有。」他勾起一抹微笑,「我感覺得出你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做。你的能力增強了對吧?既然你能從我母親的夢中全身而退,那就表示你有獨到之處。

  「回答你稍早的問題,我之所以能搬出來生活,是因為我向歐紀桑許了一個承諾──不論什麼時候、多少人數,我都會使命必達,不像歷任的奴才三不五時會抗命。」

  我對於自己新能力覺醒的事是保密到家的,沒有和任何一個人提過,現在被他一語道破,心情頗微妙。

  「打從我母親陷入沉睡後,許多事情都變了,某些人的態度也變了。」他說,「後來我和歐紀桑約定,只要家母還活著的一天,我就會在翁家效力一天。」

  我盯著他瞧,想觀察他的表情變化,「你和你母親擁有一模一樣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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