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界「佐坂冬奧 - 冬天的地獄」
『佐坂,你怎麼都不跟大家玩?』
『天城老師,你喜歡冬天嗎?』
『摁……你不喜歡嗎?』
『不喜歡,因為很冷。』
這是謊言。
我只是想在窗外看著罷了。
因為我知道自己格格不入,愛哭又怕受傷,控制不住情緒就責怪人。
他們在外面玩耍,在沒有我的情況下,好像真的很開心。
『冬天到了,天城老師。』
『摁,但冬天也是有不錯的事情吧。像是沒有蚊子之類的。』
『那只代表這邊又冷又乾燥。』
『但這樣蟲害少了不少呢。』天城蹲了下來,摸了摸我的頭髮,『往好的方面去想的話,就會比較開心吧。』
『天城老師,你明明是大人,卻說出這麼愚蠢的話。』
『因為總想著壞事也沒用,只會讓自己心靈更加脆弱而已。但如果想著好事的話,那至少會讓自己比較開心呢。』天城牽住我小小的手,面帶微笑地說著『倒是你太過成熟也不好喔,像個小孩一樣跟大家一起玩吧。』
我抬起頭來,透過眼鏡外面視野狹小,且模糊不清的視線看著天城老師,心中夾雜著很多無法表達出來的心情。
但此刻,真的很幸福。
這樣就很開心了,能看到天城老師的笑臉。
『我想上天城老師的課,不想去外面玩。』
『是嗎……可是不好好的玩是不好的!』天城老師表情瞬間變化了幾秒,隨後又回復到平常的表情。
『天城老師的課,很好玩。』
『……這樣我該開心還是該難過呢。』
『要開心,因為這是天城老師你說的。』
『……真是,好吧!那我教你其他課外的東西吧,但我教完後,你要答應我,要去跟菸鑄他們玩喔!好嗎?』
『如果這是必要的話,摁。』
天城老師是我的養父,他與另一個男性發現了我們。
我、菸鑄與櫻是被丟棄的小孩,被隨意丟棄在街上等死的人。
為了活下去,住在一個廢棄倉庫,當小偷搶奪食物。
久而久之,我們常出沒的幾個區域,不管是誰都會認出我們,然後就像打過街老鼠一樣追殺,不想被警察抓到,絕對不能。
因為我們,不想被送回去原生家庭。
被送回去那個沒人希望自己存在的家庭。
而在這樣的情況下,天城老師帶著他的伴侶出現了。
像是早就知道我們住在那裡一樣,向我們伸手了。
『你們願意,跟我們一起生活嗎?』
你們願意,跟我們一起生活在這個世界嗎?
沒有人,願意。
願意讓我們活在這個世界。
天城老師,是第一個邀請我們。
一起,活在這個世界。
我們也能夠擁有那樣的家嗎?
明明我們做了很多壞事,為什麼……
『想要有能夠愛著的小孩,不是件需要理由的事吧。』
『你們做的壞事,就讓我們一起向他們償還。』
『所以現在,你們只要像個小孩一樣,跟我們說你們想要的是什麼,這樣就可以了。』
我們……
能夠擁有著這樣想愛著自己的父母嗎?
『當然可以。』
那一刻起,我被天城老師救了。
從心靈上的,拯救了佐坂冬奧。
過了不久,天城老師的伴侶出了意外,離開了我們。
天城老師意外的平靜,只是每天都會盯著天空看好幾分鐘。
每天都睡不著覺,更加的照顧我們。
更加的,陪伴在我們身邊。
天城老師……身體出現了異常。
到死我都不知道,天城老師得了什麼疾病,只知道每天都得吃藥,且就算長期維持,身體仍然越來越虛弱。
「明明下定了決心,卻仍然是這種結果,連最後的陪伴都無法陪在身邊。」
佐坂將手上的冰色長劍收起,拿起自己的眼鏡,雙手癱軟無神的看著天空漫天的白雪。
隨後,滿天的冰劍從身旁落下,刺穿了無數黑色的物體。
佐坂,閉上了雙眼。
直到周圍的哀號聲停止,才重新戴上了眼鏡,回復到平常的撲克臉。
「任務結束。」
這個世界,存在著特殊的力量。
根據實例,目前12到22歲之間擁有資質的人,只要經歷一次足以毀掉自己人生的事故,在極具悲傷之下,就有可能激發這種能力。
而獲得這種能力的人,我們稱之為「零者」。
根據先人所說,這個世界法則就像個數線。
在正常人生活的這個世界為「正界」。
而另一個一般人看不到的世界則是「負界」。
負界存在著一種生物,會吸食正界人類的能量,間接導致人類的負情緒增幅,久而久之造成生理上的疲倦、疾病等。最後如果一直沒人來清理,那個人就會直接消失,被抹除存在,還能記得的他的只有我們零者。
如果負界的生物來到了正界,那就會把人類拖去負界,且直接吞食。
「但是菸鑄使用能力發明了一種機器,在一個範圍內強制使負界生物回去負界。也因為如此,各個國家地區都設置這種回歸裝置。」
佐坂來到了一個黑色大門面前,拿出身分卡熟練地刷了上去。
「菸鑄一直是樂於助人的個性,正因為如此,零者們才會迫切的去找他協助,利用他『發明工程』的能力。」佐坂來到一個中型機器面前,正確來說是抽選器,「到頭來,連我都有求於他。」
在各地都誕生出了各種零者,為了維持秩序,零者們組織了「零界城市」。
零界城市經過60年的改革,逐漸往演變成英雄化的組織。
擁有著高調善意的口號,像是利用這個口號,證明自己,證明這個組織並沒有任何的不正常。
我們是為了世界才激發出這種能力。
我們是為了世界才與負界生物對抗。
我們是為了世界,才組織了這樣的組織。
我們……並沒有被世界給拋棄。
不對。
再以悲劇為前提才能誕生的能力,這樣的能力只是個詛咒。
只是個證明。
告訴自己,自己被世界給遺棄了。
自己的人生因為命運而毀了。
這樣的世界,早就已經不需要我們了。
我們早就已經是拆線人偶,半死不活的人類了。
即使如此,這樣的組織大多數人仍然依賴著,信任著。
會這樣成功的原因,不只是英雄化的原因。
而是因為組織的龐大,與也沒有其他可行的辦法。
因為只有悲劇才能產生零者。
那麼大多數人,早就已經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精神疾病、殘疾、失去摯愛、無家可歸這些都是常見的狀況。
零者城市提供了這些人生活的地方,給予他們工作的動力。
這樣的組織即使逐漸病態化,將個人主義抹除,但仍然能夠繼續壯大。
零者城市提供的工作,正是抹除負界的生物。
也有階級化的制度,最高只有為數16人「軍官」,並沒有所謂的王。
軍官每個都來自不同國家,管轄自己國家的零者是平常的工作,如有重大決定則需要全體軍官到場開會,而我就是其中一名代表日本的軍官。
「岡薩雷斯?」佐坂的面前出現了一個戴著白色頭帶,穿著平常武鬥服的男子,而這個人也是一名軍官。
「這麼巧啊?雖然這麼說可能可以呼攏一些蠢蛋,但你應該不行吧。」
「你知道我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所以在等我是嗎?如果是這樣的話……」
我的命運,在遇到天城老師的那刻起就改變了。
所以我已經下定決心了,不會再質疑自己的命運。
『天城老師,我們要去找社福機構協助。』我的身邊有著菸鑄跟櫻,他們打算跟我一起去,只是在去之前,必須說一聲。
因為這一去,大概要很久才能再次見到天城老師。
『你們下定決心了啊……』
『安老師!你……真的沒問題嗎?』櫻擔心起天城老師的身體狀況,雖說天城老師家庭富裕,找個管家什麼的不難,但是以天城老師的個性,他不會做這個事情。
因為,天城老師是個無法融入社會的人。
喜歡著男性、富家子、天真,這樣的標籤讓他無法融入任何的地方。
唯獨這裡……
『我沒問題的,小櫻。』天城老師看著大家的眼神流漏出不捨,但卻又沒辦法說出不想讓我們離開這種話。
『放心吧安老師,有冬奧在沒什麼問題的,如果需要大嗓子的話,倒是可以交給我。』菸鑄搭在我的肩膀上,明明是交給我,卻一副是自己很厲害的模樣。
『摁,你們……真的變得很厲害了呢。』天城老師蹲了下來,看著我們三人從6歲成長到12歲的回憶,有些感觸的說著,『不用擔心我,盡量去做吧。』
我趁著天城老師蹲下來的時間,雙手握住他的手,將手放在我的頭上。
『正如天城老師所說的,不能總想著壞事,所以天城老師請滿懷期待的等我們回來吧。等到那時候……就可以跟天城老師去很多地方,可以做很多的事情了。』
『佐坂……是嗎。那你最想做什麼事情呢。』
『我想去學校!然後讓天城老師刮目相看。』
『學校嗎,摁。那我會期待看到你穿制服,去學校上學的那刻。』
之後,我們順利地得到了社福中心的幫忙。
讓我們脫離連報失蹤都沒報過的原生家庭。
再以孤兒的身分待了三年後,我們回到了那個一直懷念的家。
天城老師,正式領養了我們。
那刻起,我們得到了在這個世界的身分。
『天城老師,我這樣會不會很奇怪?』我看著鏡子前的自己,穿著國中生的制服、黑色長褲,戴上自己的白色方框眼鏡。總覺得這樣的自己,無法融入國中生裡,因為,自己已經16歲了。
『不會啊!很適合你的。』
『不是這個意思……』
『你能夠融入大家的,因為你比我還要有勇氣多了。』天城老師將背包遞了過來,我透過鏡子看到了他的表情,微微笑著看起來比之前還要有朝氣多了。『課本已經幫你買好了,好好的去上學吧。』
『摁!那我出發了!』
『路上小心,早點回家喔。』
之後過了不久,我通過跳級考試,不到兩年時間就畢了業。
上了高中之後,認識了不少人,遇上了不少新的事物。
這些,都是我從沒想過的事情。
這是第一次……
感覺到自己,真的在這個世界上存在著。
最後我以優異成績在21歲從高中畢業。
我想要考上日本的第一大學,考上醫學院。
為了讓天城老師刮目相看。
為了天城老師。
我要實現這個夢想。
所以,我不會再質疑自己的命運。
即使那不稱作命運,我也會導向自己想要的結果。
『你要出去嗎?』
『摁。』
今天是放榜日,但實際上,我沒有跟天城老師說過。
因為我想給他個驚喜。
但是似乎沒辦法了。
『我可是知道的喔,今天是放榜日對吧?』
『不愧是天城老師。』
『你果然把老師當笨蛋啊……自己親愛的學生兼小孩,我怎麼可能會沒查過放榜日期。』天城老師走上前,將手上的橘色圍巾圍在我的脖頸上,輕輕的打理好有些散的衣領,『今天很冷,溫度有可能到零下,記得注意保暖。』
『然後,抬頭挺胸的去面對結果,佐坂。』
在天城老師標緻的笑臉下,我不由自主的做了一個抉擇。
『天城老師,你能叫我冬奧嗎?』
『……可以是可以,但你不是不喜歡別人叫你名字嗎?』
『沒關係,我想要天城老師叫我的名字。』
『那,冬、冬奧。』
『老師為什麼那麼緊張?』
『沒、沒辦法的吧,畢竟叫了十年的姓,突然改叫名字。』
『雖然老師可能不適應,但請一直叫我冬奧。』
『摁……』
『而我也想叫老師,里安。』
『……』
『不能嗎?』
『有點不習慣,但隨你高興吧。』
『我是家裡第一個叫老師名字的人。』
『……另外兩個人都固定叫我安老師嘛,話說為什麼突然提這種要求?』
『因為我想要改變,這樣的關係。』手不經怯弱的躲在圍巾裡面,眼神也不敢看向里安,只是一味地希望……
『摁,我知道了。』
天城老師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帶著平常的笑容,如往常般的說了一句。
『路上小心。』
目送我的離開。
意外的,是這個答案。
我帶著這樣的心情,來到了放榜地點。
看到自己的名字在上面,卻沒有一點的喜悅。
彷彿這一切我早就預定好了一樣。
但看著手機上,標示著天城老師的通訊軟體,不經感到有些……
無法表明的情緒。
原本打算在知道結果後,立刻通知天城老師的。
照這樣看來,我沒辦法傳訊息過去。
我想,我得再說清楚點。
再多表態一些。
因為天城老師這個稱呼,我已經不想再叫了。
『直接回去吧。』
回到那個家中,見到天城老師。
告訴他放榜的結果。
告訴他自己的心情。
明確的,傳達給他。
然後再看他多變的表情,總覺得心情變得有些期待。
真期待……他的表情會是怎樣的。
但是,我還沒回到家。
天城老師就打了過來。
我接了電話,卻不是天城老師。
而是警察。
天城老師,已經確認死亡了。
躺在冰冷的山道上,一個人。
一個人……
就這樣猝死了。
……
……
在聽到的當下,我的心情異常的平靜。
似乎是內心,早就已經預想過這種結果。
所以一點波動都沒有,只是生理代替了心裡做了反應。
眼淚不斷地從雙眼流下,腳步不自覺地奔跑起來。
周圍的聲音也安靜了下來,眼前的景象不再那麼重要。
我只是,想要回到天城老師的身邊而已。
在跑了過去後,除了一些醫護人員外,櫻也在天城老師的身邊。
她的手上多了好幾支的小針筒,但是對那時的我來說,我並沒有多做在意。
最後看見她被強行拉走,我才走了過去。
看著天城老師的樣子,我不經又想了。
自己,真的只能接受這樣的結果嗎?
自己,真的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天城老師一個人離開嗎?
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都已經不重要了。
那些常聽的稱讚、慰問聲都不會再聽到。
那個熟悉的身影也不會在出現家中。
那個能義無反顧叫天城老師,里安的日子已經不會有了。
什麼都,沒有了。
這個冬天,我失去了對自己最重要的存在。
身體像是被無數的冰劍刺穿,卻絲毫感受不到痛苦。
一點情緒都感受不到。
只是,一直待在這樣的地獄之中。
無法逃離,這永無止盡的冬天。
我果然,很討厭冬天呢。
天城老師。
「我已經下定決心了,不會讓你奪走我的名額。」冬奧拔出冰劍,警惕著眼前的人。
「所以說你太血氣方剛了。」岡薩雷斯沒有任何想要對抗的意思,一臉輕鬆地說著,「還不放下武器嗎?」
「你的能力,不用任何的準備狀態,我只是在做基本的警戒罷了。」
「我不會怎樣啦,只是需要拜託你一件事。」
「威脅嗎?」
「也不能說是威脅吧,畢竟。」岡薩雷斯將機器裡今天的牌子拿了出來,甩在冬奧的手上。「如果不是在一開始就做的話,很容易就被發現吧,所以我早做了。」
冬奧確認了手上的牌子,寫著「萊昂˙岡薩雷斯」,而並不是「雨宮菸鑄」。
淡然地接受一切,將牌子丟回岡薩雷斯的手上。
「那你來做什麼?」
「通知你一聲,這次的零界點我也會去。」岡薩雷斯走到冬奧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啦,雨宮菸鑄是明天的牌子,畢竟是我威脅他幫我的麻。」
「我知道了。」
「那,就先這樣。我會好好期待的,零界點。」
岡薩雷斯將牌子丟給了冬奧,走出了房間。
冬奧走上前,將牌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除了岡薩雷斯的牌子外,還有兩個牌子在桌上。
分別是「佐坂冬奧」與「姬宮櫻」。
「如果明天不是菸鑄的牌子,那就好了。」
『零界點』是零者城市的重要看點。
大多數人,因為悲劇而認為怎樣都好。
光是英雄化是完全行不通的。
而零界點,就是他們加入的一大原因。
能夠到達『零界』的零界點,傳說零界能夠讓人進到完美世界。
那個自己一直在追求的世界。
沒有悲劇,只有幸福的世界。
讓自己的人生,重新來過。
而在正世界裡,發現了能進入零界點的地方。
但從未向世人公開過,只有軍官階級的人才知道地點在哪,與使用的方法。
必須貢獻自己的靈魂值,才能啟動傳送門。
靈魂值是每個零者都擁有的,代價。
使用能力也會消耗自己的靈魂值,而一定時間能夠回復自己的靈魂值。
假如100%的靈魂值消耗到了0%,那麼那個人就會死亡,且與被吸食殆盡的人類相同,存在會消失,不同的是連零者都會遺忘。
傳送門所需的靈魂值是1000,考慮到回復速度,至少要有20個零者才行。
所以零界城市,就界定了規則。
唯有加入零界城市的零者,才能擁有知曉零界點的進入方法。
每年都會進行抽籤,早前的抽選制度較不完善,引起了場外奪取名額的行為。
引發了每個人的爭鬥。
但現在,是由菸鑄所製造的機器進行每日抽選。
機器「絕對性」的公平抽取。
一、將想進入零界點的人事資料,丟進機器裡面。
二、每日隨機抽取一個名額,直到二十人被抽完為止。
三、每日抽完後,將會向那人進行機密通知,不讓任何人知曉,除非那個人自己表態。那麼就算因此被人殺掉,也不能有怨言。
四、進行確認抽取的人,是零界城市公認最有公信力的佐坂冬奧。
五、這個抽選制度進行了十年,冬奧每年都有把自己放進去,卻從沒被抽到過,因此又更有公信力。
六、製作機器的人是雨宮菸鑄,是零界城市裡人緣很好的人,熱於助人的形象早已刻在每個人的心裡,且裡面的好設施都是菸鑄製造的,所以大多數人,對冬奧與菸鑄非常信任,不會搞事。
七、進入零界點的人,從來沒有人回來,不是死了就是真的去到了零界。因此十年間,想進入零界點的人一直以快速的方式減少,當然零界城市依然用這種理由去拉零者近來。
八、幾乎確認進入裡面的人是死了,因為其實有暗中派人進去過,但依然沒有回來。
因此,沒有人會對冬奧與菸鑄懷疑。
畢竟,這其實是個一定會死的旅程,幾乎沒有生還可能,所以這次的人數只有45人。
大多數知曉情況的人,已經不對零界抱有期待。
只是想盡辦法,活在這個世界裡。
零者的能力被激發後,過了一段時間,能力還是會消失。
最快有人30歲能力就消失了,最晚則是45歲。
而冬奧已經35歲了。
「我會接受命運的,天城老師。」
冬奧離開了房間,慢慢地消失在無人的走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