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從軍」
【０２】使命（下）
在面談之後，接續的是戰鬥測驗及知識測驗。
戰鬥測驗中，面試者可按自己喜好，選擇合適自己的戰鬥項目，並在類似白銀之翼競技場的場地進行比賽。我選擇了負重三項鐵人和三十人奪陣戰，前者講究耐力，後者則講究戰術。
知識測驗則是回答出考官提出的各種問題。我的成績是在魔物、野獸方面幾乎滿分，尤其對牠們的身體結構十分了解，但缺乏魔法知識和植物知識，只達到能從感覺判斷性質的程度。
完成所有環節之後，時間來到了晚上七時多了，且天色也確實黑了。
◇
「呃嘎……好累。」我坐在噴水池邊，吃著大塊的雞肉晚餐，想小憩一會再離開。
大多冒險者都是結伴而來的，正興高采烈地討論面試的過程，以及訴說落選的遺憾。我是一個人來的，但也想找個人閒聊一下。正當這樣想時，眼光的餘角瞄到了一個可疑的占卜師。
她的衣著與一般的占卜師無異，手持著水晶球，旁若無人地在冒險者間穿梭，不時打量著眾人，神態就像是在物色玩具的孩子，又像是在偷窺對方內在的觀察者。她會引起我的注意，是因為這裡是面試後的冒險者、面試的工作人員才能出入的休息區域，她看起來兩種都不是。
忽然間，我倆視線對上了，而她停下腳步來，打量了我片刻，便走了過來。
這讓我有些措手不及，還沒來得及開口時，她先說話了：「您看起來憂心忡忡呢？」
她將水晶球捧在面前，空著的手在上方裝模作樣地隔空撫摸水晶球，喃喃地說：「水晶球哦水晶球，請告訴我，面前的狼人先生在苦惱些什麼哦哦哦……啊，看見了，我看見了……」
「狼人先生您，不想參加這場面試、也不想加入義勇軍呢？而命運卻使您來到了這裡。」
我狼毛倒垂，尾巴因為被說中了心事而不安地甩動：「你……到底是……」
占卜師欠身，閉著眼繼續擺弄著水晶球：「小女子是一名占卜師，對人生百態深感興趣，幸得允許而來……嗯……取材。可是平凡的故事沒人愛聽，使內心糾結的感情才令人著迷。」
「若先生樂意，小女子是一位會保密的聆聽者。」
我抖了抖狼耳，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占卜師可以坐下，隨後望向冒險者廣場。
我說：「也許我應該更加小心地規劃人生的嘎，例如不要隨便成為一個『有實力的人』。我喜歡現在的我的地位，在肩負著傳奇、教官、顧問、副隊長、狼群精神領袖等等的身分時，我得到了很大的成就感，也讓我有自信起來，跟兩年前的我相比較，可說是完全脫胎換骨了。
「同時間，我還是一名丈夫、一個三歲半女孩的父親嘎。我愛我的家庭、重視我的家庭。我有著很多身分，它們像一道道枷鎖，而我一直小心翼翼地平衡，這也塑造了現在的我嘎。」
「然後現在，事情出錯了。」我悶悶不樂地說：「災難出現、義勇軍招募，我想要拒絕，而妻子為我指向正確的路，所以我才會在這裡，但不代表我樂意。對我來說，家庭才是最重要的，但我的眾多身分，讓我必須負上責任，讓我沒有選擇、逼使我參與、逼使我放棄家庭。」
我深吸了口氣：「我只想在毀滅的當下，守在家人身邊。世界會變得如何，我不在乎。」
在我說完之後，占卜師呼呼呼的笑了起來：「這真是驚人的話啊，在以拯救世界為宗旨的義勇軍裡，竟然說不在乎世界的將來，這種話讓面試官聽見的話，大概立刻會被刷下來吧。」
「可是，與義勇軍理念相悖的您，卻準備要加入義勇軍了，這真有趣。不過，小女子也有過類似的經驗呢，強迫自己接受違反自我的信念，會過得很痛苦的哦？您確定要撐下去嗎？」
我嘆了口氣，無奈地苦笑：「撐不撐下去什麼的，像我所說的嘎，我沒有選擇、我有著責任、我必須站在最前面，讓大家跟隨在我背後、成為勵舞大家戰鬥和生存下去的精神領袖。」
占卜師問：「哪怕您的女孩會失去父親、您的妻子會失去丈夫，您也會走上這條路嗎？」
我想了一下，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用拳捶了兩下左胸口。
她沉默了片刻，問：「為什麼會對小女子說那麼多呢？明明這種私人的事。」
「是為什麼呢……」我舔了舔鼻：「……也許是因為，我沒有能說的人吧，反而對著陌生人更容易說出來，就算聆聽者多麼可疑，我也忍不住一股腦全說出來，心情也變得輕鬆多啦。」
「呵呵呵，可疑嗎？小女子就作為讚美收下來了。」
她接著像在看著遠方，道出了感想：「英雄們，都是會犧牲自我呢。故事都只記載英雄的光輝一刻，苦澀的沒人愛聽，因為這個世界的難過足夠多了，所以才需要振奮人心的故事。」
我反問：「所以我的故事是個爛故事嗎？這挺好的，爛的故事不值得寫下來嘎。」
女占卜師微笑說：「不，我還是會記載的，但會稍微修飾一下。責任這詞，太沉重了。」
「使命。」
女占卜師的水晶球，顯現出她唸出的詞語。我愣了一下，隨後大笑：「嘿，『使命』嗎？確實，這聽起來正面多了，那肯定能寫得出一篇好故事呢，占卜師原來還是名吟遊詩人嗎？」
「非也，小女子是面試官哦。您大意了呢，卡洛特．海沃爾先生。」
「……咦？」
在我還沒回過神來時，女占卜師笑瞇瞇地亮出自己的面試官證明，同時間拿出一個信封。
「海沃爾先生不知道吧，所有傳奇冒險者，或是准傳奇冒險者都是我們重點的觀察對象，因為您們將會是帶領義勇軍的最高戰力。對於您們，面試是多餘的，想也知道能輕鬆通過所有測試。可是，我們還是要知道您們的內心想法，盡所能地讓您們無後顧之憂，好面對挑戰。」
「不過，撇開面試不談，我們面試部門也對海沃爾先生很感興趣：幾乎所有傳奇冒險者都是現役的，但海沃爾先生是退役的傳奇冒險者，退役後再沒有參與過委託，且亦如情報所述，您很重視家庭，卻還是考慮了加入九死一生的四災義勇軍。您的心境變化著實令人好奇呢。」
「……原來我這麼受到注意嗎？」我尷尬地乾笑，有些懊惱。
女占卜師把信封遞出，並站起來準備離開：「這份是取錄通知，以及８０５號房卡。」
「最後，期望能在戰場上，看見卡洛特．海沃爾先生背負著使命、發光發亮的一刻。」
轉過眼，她就消失在原地。我沉默了數秒，最後有些泄氣地苦笑：
「使命嗎……那不是比責任要更沉重嗎？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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