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關羽信仰的盛行

作者：狐狸│2020-09-24 23:56:44│巴幣：0│人氣：490

會想要寫這篇是因為剛好前陣子在別的討論區看到"明朝以前的武聖一直都是岳飛，只是因為清朝人要貶抑抗金的岳飛，外加三國演義興盛，所以才捧關羽信仰而使岳飛信仰消失"這類論述。
這傳言流傳甚久，在資訊普及的現在，稍微查點資料就會知道此說破綻甚多；不過還是很多人仍據此認定關羽信仰是清朝後才興盛、類似觀點的農場文也依舊不斷出現，因此想就此趁機再來討論一下。
其實網路查一下相關史料、wiki查找一下"關羽信仰"，在下所言的資料都有提到，深入查找一下也會看到不少先進都針對此謠言論述澄清過。雖然在下人微言輕，就權當在下對此話題做個整理跟補充，順便幫忙推廣一下大家不要再相信此謠言了(又或者如果有什麼關鍵證據拿來打在下臉、翻轉在下想法的，當然也歡迎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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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到元之間的關羽信仰
關羽信仰在南北朝就偶有記載，到唐朝就已有雛型，乃至宋朝就已經頗為盛行。北宋時期，愛封神的宋徽宗時期，就將關羽封為"義勇武安王"；南宋時期的宋高宗、孝宗亦有在此名稱上多作追封，到元代已成為"壯穆義勇武安英濟王、護國崇寧真君"的稱號。
這表示官方方面已給關羽信仰不低的地位，而民間亦有此記述(一時沒找到標點符號版本，此標點為在下僭越自行標上方便閱讀用的)：

王諱羽，字雲長，姓闗氏。解梁人，起義於涿郡、戰爭於徐兗、犇走於冀豫、立功於江淮，而歿於荊楚，其英靈義烈遍天下。故所在廟祀，福善禍惡、神威赫然。人咸畏而敬之，而燕趙荊楚為尤篤，郡國州縣、鄉邑閭井皆有。

表示不管官方或民間，關羽信仰在宋代到元代之間已經頗為盛行(也因此跟三國演義無關，但可能其推廣跟宋代的說書文化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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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朝的關羽與岳飛信仰
從朱元璋原本廢除以姜太公為首的武廟，但洪武二十七年就在都城單獨立《漢壽亭侯關羽廟》祭祀(紀載於大明會典卷之九十三)，同時岳飛還只能做為"陪饗功臣"而已；當然因為朱元璋沒有追封神的習慣，此時亦無進一步追封關羽(當然也就沒追封岳飛)。

到了愛追封的明神宗萬曆，一路就將關羽封到了"三界伏魔大帝神威遠鎮天尊關聖帝君"，也就是現在大家熟知的關帝，因此至少"關帝"此名詞明朝就存在，並非清朝官方才認證；明神宗當然也有追封岳飛為"三界靖魔大帝忠孝廟法天尊岳聖帝君"，但以此來看，我們頂多說在追封鼎盛時期，官方上關羽跟岳飛頂多也是"不相上下"，而無"岳飛大於關羽"之說。且到明思宗時期，關羽又進一步被封為"真元顯應昭明翼漢天尊"，地位上又高於岳飛一階，明末雜劇《關岳交代》中，亦將關羽稱為天尊、而岳飛為天將。

且以《萬曆野獲編》內容：

蜀漢關壯繆侯，本朝所最崇奉，至今上，累加至大帝天尊之號而極矣。或云上夢有異感，遂進此銜名，未知果否。然又加南宋岳鄂王諡號，見之誥詞，不下壯繆，則海內或未及聞也。

以"本朝最崇奉"、"極矣"來看，官方上關羽可能還是略高於岳飛；以民間視角，岳飛的封號"海內或未及聞也"，表示相對來說，民間並無廣泛的岳飛信仰。

民間關羽信仰之盛在其他地方亦可印證，在萬曆年間的《粵劍編卷之二》：

因詢所奉何神，謂人有疾病，惟禱於大士及祀城隍以祈福；行旅乞安，則禱於漢壽亭侯。
(另可注意這不僅是中原或河北地區，而是遠在東南方的地方人民的信仰記述)

《晉江縣志》引明代李光縉《記》：

今天下祠漢壽亭侯者，徧郡國而是

《五雜俎》：
天下神祠香火之盛莫過於關壯繆

今世所崇奉正神尚有觀音大士、真武上帝、碧霞元君。三者與關壯繆香火相埒
(可注意未提及岳飛)

萬曆援朝時期，明朝將士要求朝鮮在當地建立的廟，亦是關羽廟，並由朝鮮官方祭拜，見於《宣祖實錄》(1598年)：

禮曹啓曰: "關王廟致祭之儀, 我國前所未有, 而禮節未講, 固難率爾處之。但天將固請, 則勢不得已, 姑依備邊司啓辭, 只行焚香致敬之儀何如?" 傳曰: "依啓。"

可從上述紀載看出明朝將軍的強勢要求，藉此看出在民眾心中的關羽信仰之重。明朝將士甚至自掏腰包幫忙朝鮮立廟("仍給報施銀五十兩而去。麻爺(麻貴)今日亦送五十兩, 邢軍門、陳御史、梁按察, 亦必依此送之矣。")。

《宣祖實錄》在此段前後有朝鮮官方對於是否立廟進行一連串辯論(朝鮮官方如宋代，慕儒風氣較盛)，從上述"我國前所未有"來看，朝鮮現有的關羽信仰可能也是此時開始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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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朝的關羽信仰與岳飛地位
所以說，到了清朝雖然也有很廣泛的關羽信仰，官方祭祀亦直接包含關羽(被稱為關老爺："guwan mafa"，見於《欽定滿洲祭神祭天典禮》)，但與其說是清朝推廣，不如說更像是受到傳承自宋代以降的民間信仰影響(理由已於上段論述)。

那回過頭說，清朝有無貶抑岳飛呢？

康熙年間曾用岳飛之言警示臣下("岳飛云：文官不愛錢、武官不惜死，則天下太平矣"，此句亦為乾隆推崇)、康熙年間，民間在北京就有精忠廟、康熙亦賜予岳飛後代岳鎮九伴朝鑾駕和蟒服。
雍正將岳飛維持在歷代帝王從祀之列，紀載於《清世宗實錄》卷二：

... 宋臣曹彬、韓世忠、岳飛、金臣斡魯、粘沒喝、斡離不 ...

乾隆跑去岳飛廟刻詞("惟爾公忠秉性，智勇超倫")、賜金匾、還寫了岳武穆論讚揚岳飛；康熙、嘉慶時皆有對岳飛墓進行修繕，相傳當中"岳王廟"的匾額即是嘉慶時所掛。
其他地方官員亦有興建或修繕岳飛祠廟，清《一統志》即提到祥符縣的岳忠武廟、地方亦有修鑄著名的"秦檜跪像"，現存的許多岳王廟亦是清代建築保留下來的(或自明代興建而經清代維護)。現今保存的旗人曲目《清車王府鈔本》還有一首《全掃秦》，也是讚揚岳飛痛罵秦檜的。

從這些例子來看，清代官方的確尊崇關羽信仰，但看來根本沒要刻意打壓岳飛地位的意思。所以在下以為，與其要說是官方刻意取捨，不如說關羽信仰本來就因為某些社會、文化因素而較為昌盛，進而影響後續官方與民間信仰的走向；而岳飛地位雖仍被尊崇，但並不特別以信仰方式被人民流傳下來，如諸葛亮一樣有廟、一樣有說書文化加持、一樣有儒家喜歡的忠義精神，但仍不會如關羽以神聖形象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