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嚴晨，日落之後
老實說，我沒有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
如果我死了的話，有人會來我的喪禮嗎？有人會難過嗎？
有人會因此而失去動力，而躊躇不前的嗎？
我想我不會否認，我內心有這麼一塊，因為如此而感到開心的心情。
我不是一個人，有貨真價實的朋友與家人。
……
我就是一個，這樣的膽小鬼。
「什麼典禮開始了！誰要繼續陪你這無聊的玩笑！」政一努力忍著之前對辰的種種不滿，忍著之前不斷累積的負能量，但即使努力忍著了，參雜悲傷與怨恨的淚水還是忍不住，停不下來。
辰沒有理會政一，將畢業證書放置在講台上後，走去音控室將投影幕放下，將事先準備好的影片打開。
穿著制服的辰，沒將制服拉至褲子裡，頭髮剪成短髮，眼鏡戴了隱眼，整個人的形象都在模仿著我，就這樣再度在政一面前現身，將一切準備就緒後站在講台前。
「不坐下嗎？政一。」
「……不要那樣叫我，你不是你哥。」政一看了看唯一擺放的兩張椅子，選了其中一張坐了下來，看用低級玩笑話把自己騙出來的辰，到底想做些什麼。
「我知道，但是哥哥他想跟你說話。」
辰一說完話，投影幕上的影片便走完前幾秒的前導，開始播放正片。
「喂喂——？試音試錄——試錄？這樣到底有沒有開始錄啊？政一。」
「早就開始錄了。」政一幽怨的盯著鏡頭看，趁著我注意力在DV時，一手搶了過來並拍向我，「好～笑一個。」
「诶诶！你這小子，什麼時候變那麼大膽的！」
「反正，到時候是我後製，我可以剪掉，這裡阿晨的反應就當幕後花絮吧。」
「不行！這樣全校師生不就都知道我是個連錄影都不會的人嗎！」
「原來真的是喔，沒關係啦，誠實也是好事。」
「公三……不行，這樣有損我形象。」
「早就沒形象了。」政一看著眼前強裝鎮定的男人，忍不住笑了一下。「這就是今天的主角，勇者大人嗎～。」
「還不都是你這小子！」
「等、等等！！不要亂來喔！這個DV不是我的也不是學校的，是畢籌小組的那個組長想辦法弄給我們的！所以不要亂來喔！只有我能用。」政一拼命推開眼前的人，深怕讓DV有任何一點損傷，也不想想剛剛是誰硬是從我手上搶過去的。
「那政一你可要拿穩了喔，聽說那個組長可是很難搞的，眼睛很利的。」
「……不要說這種會讓我更緊張的話啦！」
「誰叫你要先弄我這勇者大人～。」政一眼前的人走向鏡頭反方向，直到感覺能看到整個人的時候停了下來，手握著空氣劍扛在肩膀，嶄露標誌的燦笑，「吼吼勇者就是我，日落劍的使用者！煞氣A晨大人。」
「哇，好尬……。」
「……啊就沒經費啊！我的劍勒！」
「你又不拿氣球劍，怪我囉，而且尬的不是你假裝有劍好不，是那個名字……這到底是哪個白癡的主意，說要取這種像是網路屁孩的名字，勇者的威嚴全沒耶。」
「吼。」
「請不要向我抱怨，勇者大人。」
「雖然日落劍也是挺蠢的，但是。」政一走向前，走到鏡頭只錄到我的大臉為止，「嘛，人更蠢。」
「……」
「欸欸！你這白癡，不要亂動啦！啊—」
影像只到這裡就結束了。
政一板著一張臉看完影片，就算影片內容在搞笑也笑不出來。
雖然我早就有想過會是這種反應，只是沒想到連動都不動一下。
……
……不，我想，
還是有影響吧。
如果要強迫自己緩解緊張的話，那就跺腳吧。
這是政一的習慣，而現在他就是這樣。
「所以，你就是要我看這些？」
「就說一政不行唄！哥哥。」辰走向控制台，將另一個影片打開，「雖然你沒去畢業典禮大概也不知道吧，畢籌影片可是有接著你的劇本做。」
「那又如何？」
如果要我說的話，政一現在應該是想著。
主角已經不是我了吧。
但是可惜。
勇者大人是不會換人的。
畢竟——
「我可是日落劍的使用者，煞氣A晨大人。」
果不其然，政一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看著與我本人無異的勇者。
但他肯定很快就知道那人的真實身份了吧，就算再怎麼模仿，再怎麼相像。
聲音、長相，那些所謂的印象都還是會有些許的不同。
『這樣就足夠了，因為這並不是最重要的。』政一看著電腦螢幕上的劇本，邊向我講解劇本大綱，但那時的我完全無法理解。
「我的使命是解決不動的太陽，簡單來說就是強行日落！」
「……勇者，你也說得太簡單暴力了吧。」夥伴A看著勇者鬥志昂然的模樣，忍不住吐槽，「我想你應該知道大部分的居民，都視你為邪惡勢力吧？」
「那又如何！」
「你這樣在他們眼前，就像是個什麼都不想聽的暴戾大反派啊！」
「但你知道我在做些什麼吧？」
「……廢話，不然我怎麼會跟著你。」夥伴A看勇者不懂意思，忍不住嘆氣，「總之，不要路過村落，有需要補給品時就由我來補充，懂嗎？」
「反正又不會有人認出我。」
「不久前在那邊大搖大擺說自己手持日落劍，早就已經傳遍各個角落了。」夥伴A拿出了勇者的畫像，「看，這就是證據。」
「畫得真帥啊。」
「……所以，你有什麼打算？」
勇者看著天空高掛的太陽，語重心長地說，「把它弄下來斬了。」
「那就得先找出重力裝置。」
「當然，走吧！」
『這個世界的人以前從沒沐浴過陽光，是個無盡黑夜的世界。根據傳說，勇者會將太陽碎片找齊，再次組合賦予這個世界光芒。』
『但我好像不是那樣做欸！簡直做相反的事啊！』
政一不聽我的抱怨，繼續打著他的劇本。『勇者已經辦到了這件事，但傳說還有後續。』
『百年後，會有手持日落劍的人，將太陽砍落讓世界再次迎來黑夜。』
『所以時間線從這裡開始嘛！那……為什麼要選用這種故事，當作畢業影片？』
『因為……』
「上一代勇者將太陽組合完後，還用號稱影響重力的裝置？將太陽弄上去，這太瞎扯了吧。」夥伴A忍不住吐槽，但勇者似乎絲毫沒有疑問，反而是自己像是問了蠢問題一樣。
走到一半，路上殺出了幾個手持劍的冒險家。
「讓路給我這勇者大人嘛！」
勇者看用「勸」的說不過，與夥伴A擺起了迎擊架式。
「為什麼……要將我們的光芒斬落？」幾個冒險家邊大喊著，邊衝了上來。
勇者從容的面對，與夥伴A完全不同，靠著經驗輕鬆閃避與迎擊，「這是為什麼呢，因為我是勇者大人嘛。」
「你……才不是勇者！連預言書都沒提過第二個勇者，少藉正義之名了！你這個惡棍！」
冒險家們帶著必死的決心一起衝了上來，但是勇者只是一刀便斬斷了所有人的劍。
「我的確不是你們的勇者。」勇者將失去劍還想肉搏的少數人擊倒在地上，看著眼前不再攻擊的冒險家，便扛起了劍，「欸欸，我說身為我這勇者的夥伴哩？人哩？」
勇者注意到他們的眼睛，很快就看到了倒在地上被打暈的夥伴A，忍不住嘆了口氣。
「看來不只要扛劍，還要扛人啊。」
『你把夥伴A設定的真弱。』
『這是為了凸顯勇者的強大，畢竟他可是活過百年、身經百戰的勇者。』
『可是這樣的打戲，還不夠凸顯我是多帥的勇者啊！』
『嘛，觀眾大概會覺得這勇者蠢到不行，還有嚴重的自戀頃向吧。』
『對嘛！那……』
『不要。』政一停下了手，目視著電腦上的劇本。
……
『對我來說，阿晨一直都是我的勇者，這樣就足夠了。』
『……』
『給我忘記。』
『不要不要～沒想到你會講出這種話啊？臉都紅了，很害羞呢？容易害羞的人講出會讓自己害羞的話。』
『……閉嘴，我、我要先出去透透風了，晚點再回來打劇本。』
『好～逃避的林一政同學，那我就躲在這～麼亮的圖書館，舒舒服服地等你。』
『隨便你。』
政一的身影走出了圖書館大門，走向了已經暗著的走廊。
我看著那樣的政一，又想到他編寫的劇本。
不經感嘆
——時間真的過得很快。
『欸，政一你畢業後想讀哪裡啊？』
『大學喔……都可以吧。』
『……這麼隨便的嗎！說啦說啦～』
『那，那所最北離我家最近的學校吧，分數低又有多媒系，商管又能選。』
『喔……那所喔！那，我也去讀那所吧。』
『喔喔……蛤！等等，為啥！』
『沒有啦，因為也離我家也很近嘛，多媒系喔……我對畫畫也有興趣，跟你也是商管系的，而且我模擬考分數滿差的～也不太能選嘛。』
『摁……摁！的確，你好像也沒什麼能選的。』
『不要把我說得好像很可悲一樣啊！』
我對畫畫沒有興趣，甚至可以說是連在課本塗鴉都沒興趣得程度。
我呢，對自己日後想做什麼也不知道。
只知道自己，想要跟朋友繼續再一起。
一起讀書、
一起玩、
一起瘋、
一起……探索著未知的世界。
然而這些，已經到達了終點。
「這就是重力裝置嗎……」夥伴A走向奇形怪狀的機器，手不由自主地碰了一下。
機器瞬間發出了巨響，遠掛於天空的太陽緩慢降落了下來。
巨大的圓形球體，就這樣出現在兩人面前。
勇者走向前，看著眼前發熱的球體忍不住笑出了聲。
「……笑什麼。」
「沒有啦，只是這個太陽在我這勇者大人面前，實在太過渺小。」
「反了吧。」
「不不，這個太陽在任何人面前都是。」勇者向前碰觸了太陽，卻一點事也沒有，表情一向輕鬆的他，突然變得嚴肅認真，「幾百年前的世界是無盡的黑夜，我們就算沒有太陽也仍然在運作，只是在有了太陽後，得到了光芒，也得到了方向。」
「無盡的黑夜……你體驗過對吧？」夥伴A看著明顯年輕的勇者，說出了自己早知道的事實，「活了幾百年的勇者大人。」
「這個世界並不是真的需要太陽才能運轉，不過聽說別的世界，太陽不見會直接變黑暗版冰河時代。嘛，就是直接死光不會有生命的意思。」勇者往後退了幾步，扛起了日落劍，「在無盡的黑夜裡，人們會慢慢地探索世界，帶著恐懼與好奇邁出一步。」
「在有了光芒後，世界變得明亮，我們看到了世界全貌，我們懂了如何探索，如何獲取，如何更加活出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勇者大人為什麼你卻想要斬落我們的光芒。」夥伴A走到勇者的身旁，看著那耀眼的光芒，回想起了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所走過的、所獲得的回憶。「大家已經習慣了有光芒的世界，突如其來的黑夜很少人能適應的吧。」
「這答案，你自己也知道吧？畢竟可是跟在我這勇者身邊的伙伴。」
「我只是，覺得一定得這樣做才行。」
「那麼，就由我這個勇者大人告訴你吧。」勇者放下了日落劍，站直著身體，嶄露著最後的笑容，「在日落之後，會有很棒的現象喔，所以不要逃避。」
「當自己的勇者，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吧。」
『時間真的過得很快，政一。』
『當自己的勇者。』
『這是我做不到的事情，因為，我的勇者只能是政一。』
夥伴A撿起了日落劍，面對著眼前的太陽。
「謝謝你陪我到這裡，煞氣A晨。」夥伴A看向慢慢透明化的那個人，不再有任何的迷惘。
向前一步，高舉著日落劍——
『而政一你，早就已經可以做自己的勇者了。』
『所以，笑一個吧。』
『今天可是畢業典禮呢。』
在日落劍斬斷太陽的瞬間，影片瞬間進入黑屏。
隨後是周圍的燈光抹滅，進入了一片黑暗。
如同勇者世界說的一樣，無盡的黑夜到來。
「……日，日落之後。」政一拼命掩飾自己的落淚的模樣，用那不清不楚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道，「迎來的是、是滿天的星辰……」
「對吧，阿晨。」
政一在我面前，笑了。
已經很久沒看到了。
而這也是最後一次了吧。
瞬間，位於禮堂的上方映照出一點一點的繁星。
如同夜店那樣狂舞的光芒，瘋狂的打照於角落。
辰關掉了即將播放的音樂，讓影片繼續播放。
黑底白字的歌詞，一段一段的播放在影片之中。
除此之外，還有著用括號的備註。
「就算失去了光芒，我們未必會失去前行的方向。」
「因為早在先前，我們就已經獲得了經驗與方法。」
「所以，昂首挺胸吧，畢業生們。」
「拾取成為勇者的勇氣，迎向未來。」
『畢業快樂。』
政一。
創作內容
短篇小說 膽小鬼們的畢業典禮 三章
星座檔案 - 第一集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