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林一政
「欸?你有在聽嗎?」一雙黑眼珠子直盯著自己看,眼前的陌生男同學正毫不客氣地趴在我的課桌上。
「有、有!」
「怎麼~我又不會吃掉人,沒必要抖成那樣吧。」那人注意到了我的舉動,我只要跟人談話就會過度緊張然後口乞,而且自己還有暴牙講話口齒不清,我常常覺得別人看我的長相是不是跟看到鬼一樣,有些自卑所以,我……不太會表達自己的想法。
「沒、沒有!我沒事。」腳用力地往下一踏,是我每次口乞前的必備動作,當然這個舉動對第一次看到的人來說,很容易就被嚇到,然後對我產生很難親近的印象,又或者是神經病?雖然沒人這樣說過啦。
「真的?」
「對!沒事!真的!」拜託不要把我當神經病!
「其實也是我的不對啦……有點太過了。」那人站了起來,大拇指比著自己擺,出最有自信的真誠笑容,「我叫做嚴晨,晨間的晨,坐你隔壁,以後就好好相處囉?」
「摁……!我、我叫做林、林一政!因為,不好念……所以想怎麼叫都沒、沒、沒關係。」
「一政,要怎麼寫啊?」
「那、那個數字一的一,政治的政。」
「喔喔!了解,那以後就多多照顧了,一政。」
「你……不會覺得這名字很難念嗎?」
「對啊!不好念,但是,這是你的名字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
「那就沒問題了吧!」
「可、可是。」
「你很討厭自己的名字?不然也太多問題。」
「抱歉……。」
「不要隨口道歉,又沒做錯什麼。」一政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拿出了一張白紙與筆,並將椅子拉了過來,手臂就這樣靠著我的手臂,在我位置上寫了:「林一政」三個字。
「……。」
「我是覺得,這個名字很適合你。」
「為、為什麼!?」
「因為你的個性,以我的第一印象來說的話,你應該是個內向單純,明明對話會有些害怕但還是不會去逃避,很有趣啊。」
我不敢說自己是不是像他說的那樣那麼好,只是……
我想要成為我想成為的那種人,陽光好動,對人溫柔又善良的人,所以才會好好去面對自己的個性並改進。
但他有一點說錯了,我,是個很會逃避的人。
「那、那跟名字有什麼關係。」
「一的話,就像是……第一個的那種感覺吧,像是第一次?既然是第一,那麼也可以說是解讀成第一次嘗試,跟你的個性很像。」嚴晨說完後將政給圈了起來,並繼續說下去:「政,政治的話,是個需要長期累積的規範……反正就是經過一連串的努力,然後長期累積到現在依然堅固的一種東西吧?第一次後就是繼續累積,可以說兩個字是有相連的~。」
「有點硬坳……。」
「哈哈——其實我也覺得,不過,每個人的解讀不同,這只是我的解讀而已,那你呢?」
……我嗎?
我想我並不像他所說的那樣,能有毅力的去累積這些,沒辦法的,我很容易半途而廢,一次一次的放棄,早下定的決心在遇到真正的困難時,一定又會......
「我討厭這個名字……因、因為,很多人會覺得很難念,所、所以在我印象中,他就只是個難念的名字。」
「是喔,那我叫你政一吧,既然你這麼討厭。」
「這也很難念啊……」
「讀作正義,但寫起來是政一。」
「——好土,而、而且一能夠改四聲嗎?」
「不知道~這種小事沒差啦。」
「可是別人聽到後,一定會覺得是寫作正義吧,而且真的……有點土。」
「其實你意見超多,我真的不該說你是內向的。」嚴晨將椅子拉了回去,撐著頭往我的方向看去,「反正就念正義!政一。」
「摁。」
我懶得繼續說下去了。
沒想到,時間已經過了三年,畢業的鐘聲也已經敲響。
而我沒有勇氣去,7日那天所舉辦的畢業典禮。
我想只有我一個人沒到場吧。
一年前——
「欸哥哥,你還不回家喔?」
阿晨有個雙胞胎弟弟,叫做嚴辰,巧的是剛好同班,而不同的是,那人戴著眼鏡、瀏海留很長,與哥哥清爽短髮截然不同的風格,放在同一張臉上別有風趣。
個性上隨和,喜歡偷偷向哥哥撒嬌?其實只是想把事情推給哥哥阿晨做,而阿晨又是個十足的弟控,怎麼勸說都沒用。
但或許我不應該這麼說,因為我自己也十分依賴著阿晨。
「我要先陪政一留下來討論畢籌,你先回去吧。」
「喔喔我知道了,不要太晚回家喔,因為我想早點吃飯。」
「你就直接叫老媽把飯拿去電鍋熱著就好了。」
「味道會跑掉,不管,早點回家就對了。」嚴辰回看了阿晨一眼,隨後又加快腳步離開。
「好了政一,繼續說吧。」
「喔喔,就剛剛談到的劇本這裡,他們要求是要更加浮誇,你覺得要怎麼改?」我指著電腦裡自己撰打的劇本,向第三者阿晨詢問。
阿晨本來就不是畢籌組,只有我是,但後來影片主角選定他,所以自然而然就算進畢籌影片組。
「摁……這是個好問題。」
而他其實沒給過什麼實質建議。
「……所以?」
「就,多加點特效?」
「是可以這樣啦……但看起來很智障。」
「就是要智障一點~大家就是想看這種東西吧,反正班級的畢影就夠人哭了。」阿晨傻笑的功力過了兩年又增長不少,實在很難對這樣的人生氣。
而且本來就是他一直在陪著我,很多事都慣著自己。
總是要我嘗試去做,就算失敗了,尷尬了,丟臉了,也沒關係。
因為他會陪著我一起丟臉,也因為這樣,不管做什麼事,只有一開始會感到害怕,後面就會越來越安心,直到出錯尷尬時。
兩年來,我因為這樣而變得勇敢多了,原本不敢去要口說點餐的餐廳,現在都能好好說出口。
不敢去嘗試團體活動、團體比賽,現在也好好地融入進去,也因此搞得自己頭昏腦脹,一口氣攬了班畢冊、班畢影、畢籌,統測都沒辦法好好準備。
不過也沒關係,因為我本來就只打算去個最近的,分數又低的那所學校。
阿晨也是,所以我才會這樣決定。
「班畢影喔……不知道能不能拍出腳本裡的那種感覺。」
「可以啦~你那麼會弄影片還擔心什麼。」
「擔心我拿手機抖得不成人樣,又沒錢去買防手抖的錄影器材。」
「學校不肯借喔?」
「學校的沒有防手抖功能,拍出來的東西抖得不成人樣。」
「那就給我拿就好了啊~。」
「不要。」因為你不是畢影小組,既然是感動的影片,你當然不能先看。
「诶,為什麼?。」
「反正,我們小組會想辦法的。」
「可別因為沒有我,就搞砸喔。」
「並不會,是說你可以先回家了,反正沒你的事。」
「不要~可以留學校那麼晚可沒剩多少天了,在一年就要畢業了喔。」
「那就在留一小時就好。」
這次的畢影我會任性一點,以每個人都會入鏡有專屬回憶,例如比賽、活動等來做成影片,而我會跟阿晨在圖書館拍攝,拍攝兩個人在圖書館製作影片的時候,那也是……我最想保留的回憶。
我想多留下與阿晨的回憶。
——只是這樣的小小願望,沒想到最後會讓自己後悔莫及。
在太陽落下之後,我又再度成了膽小鬼,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化為回憶讓自己回歸到原始,只是又多了幾分陰沉,畢業相關活動也全都避掉了,給人惹了不少麻煩。
畢業的鐘聲敲響,我沒有到畢業典禮,且
——刪除了所有的好友,刪除了對任何人的聯繫。
我已經沒辦法去好好面對任何人,成了徹徹底底的膽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