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上回)
「待會跟我去找其他商賈稍微打聲招呼吧！以今天來說，至少要跟十組人講到話，出席這次商宴才有意義。」儘管在目睹了堪稱飲食酷刑的畫面讓人實在難掩精神上的疲憊，彌亞依然努力提振精神對路痴如此叮囑。「就算沒食慾也要裝杯飲料，打招呼的時候很重要。」
「打招呼很重要？」即使看出彌亞的疲倦，路癡也沒有表現出來。「聽你的意思，似乎比較像是……道具？」
唔，在這種時候妳倒是挺精明的嘛！路痴。
「確實算得上是道具沒錯。這是宴會上的打招呼標準，也是今天最重要的事項。」彌亞說明道。「一般來說，商賈們將這個稱為『飲巡之禮』，簡單來說就是端著一杯飲料四處跟其他賓客聊天敬飲，每跟一個人談話就喝個幾口這樣。」
實際上當然不是只有這麼簡單的流程而已，但現在暫且這麼解釋就行了。
「唔，原來是這樣的招呼方式。」路癡點頭。「喝不同的飲料有不同的涵義嗎？」
「這倒是沒有。」不錯嘛，雖然對這種宴會風俗沒有絲毫概念，卻還能提出這般有點水準的問題。「喜歡什麼就裝什麼，不過如果飲料只剩下杯子四分之一的容量就要再添。通常我會維持在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左右的份量，因為這個量的飲料可以營造出『已經跟不少人聊過了，但還有餘裕可以跟別人交流』這樣的印象，進而讓對方不自覺產生『找這個人聊聊說不定會有所收穫』的想法。」
「看來光是在飲料這件事上就有很多學問。」路癡看著彌亞手中拿的飲料，語調不卑不亢地下了個結論。路癡對於這些知識的態度相當平淡，彌亞卻能料想得到她在言談之間已默默而快速地將這些知識納入腦海。
她並非接受施捨的飢餓乞食者，也不是求知若渴的學習狂，而是能學什麼就學什麼、近乎來者不拒也沒有盈滿之時的無底洞。這種人學什麼都不成問題，不過通常本身會存在一個衍生出來的缺陷。
那就是精神耗弱。
一般而言，學習的內容增加後，知識量就會跟著增加；然而像路痴這種任何知識都不拒卻、有什麼就學什麼的傢伙，難保不會學到對她本身來說是負面的東西，進而使她感受到精神上的疲倦。
正確來說，知識本身並沒有正負面之分，但某些資訊的存在或吸收，對當事人的精神層面是種負擔，雖然在平時可能不會產生明顯的缺陷，也沒有立即的風險，但累積起來後卻有相當驚人的破壞力，這種破壞力足以使人崩潰。
對於這種情緒上的崩潰，在醫者的研究中，有種說法叫作「鬱結」：吸收了過多負面的知識、訊息或情緒卻無從宣洩，日積月累的憂鬱足以使原先猶如陽光普照般的人在經歷特定事件後轉化為幽暗的性格；而像路痴這種習慣悶聲不吭的人，如果沒有好好宣洩情緒，總有一天難免會出問題。
作為一名商賈，避免合作夥伴身體出狀況是確保最終獲利的其中一環。若純粹是商品的合作，那這個問題還不算太迫切，但若是人才方面的合作，問題就會變得重要許多，而且還是攸關成敗的那種重要。
「嘛，其實也沒什麼，習慣成自然，我也不是一開始就知道這些商賈玩意兒的。」雖然師尊逼彌亞在第二回上陣時就要表現得像個老手，但也多虧了她老人家的嚴厲指導，彌亞才得以有突飛猛進的成長。若沒有人逼，像彌亞這種性格隨興的人雖然仍然可以把該學的東西全數學起來，但需要花多久時間可就不好說了。「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嘿！而且比起研究這些商用禮儀，我還比較希望妳去研究該怎麼提振食慾。」
「……」路癡報以一個沉默的眼神，其中所蘊含的情緒冰冷但不惱怒。「我盡量。」
「白薩、摩堤、雅恬華，妳想選哪個？」知道繼續講下去肯定自討沒趣的彌亞轉變了話題。「寒娟、斌熙或者黎旭繁也行。」
「嗯？」路癡一臉呆滯地看著彌亞。「你說什麼？」
「白薩、摩堤、雅恬華，」彌亞耐著性子再講了一次。「寒娟、斌熙或者……」
且慢。
「路癡，妳是不是不知道我在講什麼？」
「對。」路痴蹙眉的模樣很明顯，彌亞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耐，但她的表情變化幾乎跟受過訓練的商賈一樣快，一下子就舒展了原先皺起的眉頭。「侯爵說的是食物名？」
「是飲料名。」啊，都忘了這傢伙原先根本沒什麼在社交，這些社交常見的飲品大概聽都沒聽過。「妳平常有沒有喝過什麼飲料？」
「水。」路癡不假思索地給了這個答案。
「就這樣？我不信。」這回換彌亞皺眉了。「從以前到現在，總該喝過點別的東西吧？格苓、弗拉茲之類的？」
「沒有。」路癡閉上眼睛思考了一下。「水不算的話……小時候我有喝過一種東西，好像叫作滄之星的樣子，那個算嗎？」
「那個叫作滄之心。」彌亞糾正路癡的說法。「還有什麼其他的嗎？」
「沒了。」路痴搖頭。「所以滄之心算嗎？」
「呃，算……吧？」為什麼妳唯一喝過的東西是那種超嗆的烈飲啊？小時候曾被長輩虐待過不成？「不對，把那個給忘了，這邊的飲料跟滄之心完全不同。再來，如果別人問妳平常都喝些什麼東西，記得絕對、絕對、絕對不可以把滄之心當作答案！」
「為什麼？」路癡以嚴肅而認真的態度對彌亞提問，那個表情就彷彿她自己受到了某種程度的侮辱，要是彌亞給的回答再繼續冒犯她，或許接下來路痴就會對他大聲喝叱什麼的，說不定還會像師尊那樣亮出鐮刀架到彌亞頸邊，恐嚇他別隨便鄙視她的飲食興趣。
「……」喂喂，難不成妳真的喜歡喝那種東西？「……因為，這個城邦的人，呃，不太喝滄之心。」
滄之心是塞漠區域與帝王谷一帶，天候較乾燥之區域特產的釀造飲料，由於那些地方沒什麼水源又缺乏樹木遮蔭，白天時的日照會以極快的速度帶走水分，因此滄之心這款以「旱滄」這種旱作所製成的發酵飲料通常有著相當高純度的濃縮汁液，其味道辛烈且辣喉，放得越久味道就越濃，部分醫者會將之作為祛寒藥物或解毒劑使用，但正常來說不會有人當飲料喝。
「不太喝……？哦！是因為這邊的氣候不方便釀造滄之心嗎？」路癡好像弄懂什麼似地點了點頭。「畢竟這個城邦雨量挺充沛的。」
「沒錯，就是氣候的問題。」平常的揶揄是一回事，這種攸關個人喜好的選擇又是一回事，彌亞可不會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路癡這傢伙看起來就很喜歡滄之心的樣子，彌亞說什麼都不可能主動跟她說那種東西正常人不會喝。「所以現在就入境隨俗一下，剛剛說的那六種選一種試試吧！」
(待續-預計下週五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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