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揚州,涼秋細雨,城樓屋頂上,老地方。
再過三日便是中秋,本該回秀坊與師門團聚的,可她遲遲尚未決定好該帶什麼禮物回去送給師父,所以仍在揚州城內逗留,揚州在唐朝時是南北交通的樞紐,富商雲集,市面上不少進口的奢侈品,她打算明日去揚州的店舖裡掏掏,看能否找到合意的禮物。
輕輕閉起眼睛,享受著涼爽的秋意,正是愜意之時,忽然聽到一男子聲音,「就知道可以在這找到妳。」
她睜開雙眼,臉現訝異之色,竟然是他!
兩人自從他成親後就再沒見過面,連書信往返都極少,她顧慮對方已婚的身分,又忙於歷練,只在得知他母親過世時書信一封表達了哀弔之意。
她淡淡地打著招呼,「葉郎君怎地來了揚州?」
聽著她矜持淡漠的語氣,疏遠的稱呼,他眸色微黯,一臉沒好氣地問道:「三年未見,妳我竟疏離至此?相識以來,妳從未如此喚過我。」言罷上前幾步,站在她的前方,兩人僅一臂之遙。
這傢伙是怎麼了?一見面就這麼氣沖沖的模樣。她眉頭微皺地退了一步,試圖拉開距離。
她穿越前被男友欺騙,直到對方的妻子找上門來她才知道自己做了小三,還來不及解釋清楚事情就傳了開來,她被周遭之人不諒解和鄙夷的眼光逼得不得不搬家、換工作、換手機號碼。之後,她與異性相交總是異常小心,有婦之夫更是被她列為拒絕往來戶,只能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了。
見她後退,他再度上前,伸手拉住了她,帶著幾分無奈道:「別退了,當心又摔了下去。」
憶起初識之事,她有些怔愣,待回過神來,發覺兩人貼的極近,都能聞到他身上的氣息,連忙運勁甩開他的手。
時隔三年,好不容易再度見到了她,他又豈會輕易放手,以四兩撥千金的手法化解了她的勁力,長臂一舒,將她摟在了懷裡。
他成親未滿一月,母親便病逝了,洞房花燭夜他沒待在新房,之後更是以照料母親和為母服孝為由絲毫不碰王三娘,王三娘於兩人成親一年後稱夫妻感情不睦自請和離,他同意了,擇日會請親友當眾立放妻書,返還女方嫁妝,結束了兩人的婚姻關係。
和離之事,他並未寫信告知她,一來是她行蹤不定,二來是他想當面告知她此事,是以直到服完母孝,他方到揚州,日日在這城樓上等她出現。
終於等到了她,他再也壓抑不住相思之情,摟住了便捨不得放開。
可他心中的情思,她卻絲毫不知,見他有了妻子還對她摟摟抱抱,心下氣憤,數招齊出,左掌在他胸口用力一推,右手伸向背後拔劍,並抬腳踹他脛骨。
距離太近他來不及躲閃,悶哼一聲,放開了她,幸虧她無意傷他,拿捏了力道,並未讓他骨折,只是胸膛與小腿一陣疼痛。
他揉了揉胸口,抬起頭來,她已將劍架在他脖子上,冷聲道:「葉郎君請自重,別忘了家中嬌妻。」
「我早已和離,何來家中嬌妻?三年不見,妳倒是身手見長。」他神色自若,仿佛口中吐出的話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驚訝地挑眉,收回了劍,只是低聲抱怨道:「無論有沒有妻室都不該動手動腳。」
他嘴角微彎,嘲謔道:「適才動手又動腳的似乎不是我吧?」
「你活該!」
他忍不住笑出聲,「好好好,是我活該。不過妳方才的招式不像是七秀的功夫啊,誰教妳的?」
「好萊塢。」
「郝來悟?男的?手腳上的功夫……是丐幫的人?」他有些不安,三年不見,她該不會有了意中人吧?
「呃……」她心下懊惱,剛才回答得太快,這下子要怎麼解釋好萊塢是啥鬼!只好簡短幾句圓了過去,「遊歷時遇到的,不熟,只跟他學了兩招防身,不清楚門派。」
「這三年妳都在四處行走遊歷?」
她點了點頭,補充道:「逢年過節會回秀坊看看師父和師姐妹。」
「咳……三年了都還沒遇到可心人定下親事?」他有些緊張,但仍舊問了。
她疑惑地瞅他一眼,回道:「我之前跟你說過不打算嫁人的。」
他暗地裡鬆了口氣,面上卻不顯,笑道:「乾脆嫁給我得了。」
她翻了個白眼,不接他的話,轉而問道:「說起來……你真與妻子和離了?卻是為何?」
他輕笑一聲,「和離還有假的嗎?我可是當著諸位長輩的面寫了放妻書。至於緣由,日後再說。」
她點了點頭,倒也不追問,每個人都有不想說的事,她能理解。
兩人閒聊著別後之事,漸漸找回了往日相處時的自在,恍若不曾分別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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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六,她探望師門後剛回揚州的客棧歇息,就見他找上門來。
「你怎知我今日回來?」
他笑得一臉得意,卻不回答她,只問道:「承諾了要給我的月餅呢?」
八月十四那日,她買好了要給師父和師姐妹的禮物,就要搭船回秀坊,他卻死皮賴臉地想跟著去。
回秀坊過節怎麼可能帶個非本門的男子回去!那種帶媳婦回家探親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她渾身雞皮疙瘩起立,最後好說歹說,才以一盒月餅的代價讓他答應了在揚州等她回來。
她從行囊中拿出一個小木盒子,打開了蓋子,裡面是四個烤的金黃的月餅,月餅形如圓月,小小一個塞嘴裡正好。
「可是妳親手做的?先說好,若是其他人做的可不算數。」
她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少得了便宜還賣乖!是我親手做的,我廚藝一向不佳,你最好別吃!」
他許久沒嚐到她的手藝了,心下竟有幾分想念,笑著拿起一個月餅,「就讓我品評品評,看看妳廚藝過了三年是否有長進。」
將月餅放入口中,咀嚼了幾下,瞬間僵住了。
這……!這是月餅還是毒藥啊?
咬破餅皮時有股濃郁的香氣,但是嚼沒兩口,就覺得整條舌頭都麻了,還帶著絲絲辣意。這月餅內包的竟是鹹香鮮辣的肉餡。
抬頭看向她,只見她正極力忍住笑意,繃著臉皮不讓自己笑出來,但那帶笑的雙眸卻出賣了她。
接到他的目光,她再也忍不住,噗哧笑出聲,問道:「這加了大量蜀椒的月餅如何?蜀椒如今正是結果期,我託唐門友人特意稍帶了新鮮的花椒粒給我。滋味絕佳吧?」
見到她難得的笑容,因被戲弄而升起的一絲惱怒竟完全消散了,只覺這月餅獨特又美味,讓他親睹佳人笑顏。
心下雖喜悅,口中卻不饒人,待得麻意稍退,便嘲諷道:「連月餅都能做成麻藥,妳這廚藝也算是前無古人了吧!」
她絲毫不以為忤,總不能整了人還不准人家說上幾句,她將小木盒蓋上,打算將剩下的花椒月餅收起來。
不料他卻眼疾手快地將小木盒搶了過去,「說好給我一盒的,剩下的也是我的,可不許妳收回去。」
「這盒花椒加多了,我另外再做一盒月餅給你吧。」
「無妨,我就喜好這味道。」
見她一臉不信,他又拿了一個月餅出來,小小地咬了一口,思及她方才笑顏,竟覺得這月餅麻辣中帶著肉的鮮甜,美味無比。
他一邊吃著花椒月餅,一邊聽她講秀坊中秋夜宴之事,只覺今夜的月色既圓且亮,不是中秋卻勝似中秋。
窗外,夜涼如水;窗內,情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