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
清晨的街上吹著冷風，輕輕捲起柏油路上的枯葉。
我將臉埋進圍巾裡，目光放在遠方的車輛。
冬日的早晨不管在字面或實際意義上都比夏日更為冷清。
前方右轉後再走過幾個街口，便能看到星莊高中的校門......
「噫！」「啊！」
一名女孩子從路口另一側衝出撞上恍神的我，兩人就這樣跌坐在人行道上。
「對不起對不起！那個，我沒注意到......遊部同學？」
「天妃同學？」
我看著眼前的女孩子，身穿和我同校的制服，就是和我同班的天妃夏央。
她以鴨子坐的姿勢跌坐在地，紅著臉一隻手擋在雙腿中間。
在她前方的地上躺著一片麥黃色的吐司，從顏色判斷烤得恰到好處，大概是她的早餐吧。
我連忙起身，隨後伸手想拉她一把，但她卻慌張地站起來了。
「真的不好意思，是我沒注意四周......」她低著頭，緊張的道歉。
「沒事啦。」我拍拍褲子上的塵土。「妳有沒有哪裡受傷？」她搖搖頭。
「啊，那是妳的早餐吧？真糟糕啊......」我看著地上的吐司，內疚的搔搔頭。
「啊！」她趕忙將吐司撿起來，彷彿是某種令人丟臉的物品。
「沒關係。那、那個本來就不是要吃的。」
不是要吃的？吐司除了吃還有其他用途嗎？難道是永動機？
「反正還早，一起去學校？」我提出邀約。
「嗯。」
我和天妃慢慢地走進校園，上樓，進入教室。在那之後，我們兩人就沒再交談了。不如說我們本來就不是非常熟識，一種「我認識妳，妳認識我，但就這樣。」的關係。
隔天。我一樣的步行上學，路過轉角時還特別放慢腳步，但沒有女孩子撞上來，只有一樣冷冷的微風，搔著我的臉頰。我對莫名期待又莫名失落的自己嘆口氣。
進到教室後，我走向自己的位桌子。桌子上放著一個不應該會出現的東西：一個早餐店常用的紙袋。
我拿起紙帶。
嗯，溫溫的。
環視教室，視線和坐在位子上的夏間對上。我舉起紙袋並對她輕輕挑眉，她小小的點頭後便移開視線。
袋子裡面裝的是一片吐司。金黃色澤，散發微微的蒸氣。
我露出苦笑後咬了一口。
隔天。一樣的走到學校，一樣的進到教室。而桌子上，一樣放著一個紙袋。
「嗯？」打開一看，又是吐司。
「欸，絢樹！福利社。」走廊傳來呼喚聲。
我看著手裡的吐司，將錢包塞回書包後跟上同學。
之後一個禮拜，我的桌上都出現了烤吐司。而我也注意到吃吐司時夏間會頻繁地往我瞄眼。
「那個，天妃同學，能過來一下嗎？」
我意識到她似乎沒有停止的意思，所以在第八天，我將她約到教室旁的樓梯間。
「我很感謝妳的吐司啦，不過我也沒做什麼值得感謝的事。如果妳是要為那天撞到我道歉，那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所以妳不用再這樣送吐司給我了。」
「遊部同學，你很困擾嗎？」
「不會困擾啦，呃，真要講是有點困擾，不過......」
「遊部同學覺得我的吐司很難吃嗎？」她感覺要哭了。
「不是不是，主要是我不希望你一直花錢......」
「果然......遊部同學也覺得我很怪，不希望和我扯上關係。對不起，對不起。」她開始道歉。
「啊，妳誤會了啦我沒有覺得妳很怪，總之先別哭......」
咚！
一片東西掉在我們中間，準確地說是從夏間的裙子裡掉到她鞋子上，再滑到地上。
一片烤吐司。
我疑惑地看著她，突然有點想笑，但考慮到場合還是忍住了。
夏間的神情從難過轉到驚慌，再轉為無助。
她壓著裙擺，但第二，第三片接連掉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我腦中出現古早卡通裡會出現的烤麵包機叮咚聲。
她終於哭了。
雙手摀著臉，臉上露出潮紅，淚水從指縫滑落，肩膀頻頻顫抖並發出嗚咽聲。
眼看她似乎有越哭越大聲地趨勢，我連忙撿起一片吐司咬下一口。
「很好吃啦！妳看，真的！」我胡亂塞完第一片後撿起其餘兩片。
「嗯？」她稍稍抬起頭看著我，似乎被我的樣子逗笑了。
看到她不再哭泣，我也鬆了口氣。當然是在心中，因為我滿嘴都是吐司。
「從國一開始的。」我和她坐在樓梯階上，小口吃著「她的」吐司。
「第一次是在家裡，媽媽嚇壞了，所以我騙她是我藏在裙子裡。後來每天都會烤出五六片，緊張的時候會更多。在班上好幾次因為這樣被同學笑，我才知道正常人不會，也不該從裙子裡掉烤司出來。」
我靜靜的在旁邊聽，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我的意思是，為什麼不穿褲子就好？當然我沒有直接問出口。
「那些吐司，妳都怎麼處理？」我問了個感覺比較有禮貌的問題。
「通常都自己吃掉，但實在吃太多了，所以最近都拿去餵貓。」夏間似乎想遮住自己肉肉的大腿。
「那個，那天是因為感覺要出來了，想趕快跑出家裡，才會撞到你。對不起。」她又臉紅的低下頭。
「就說沒什麼大不了啦。」我輕鬆的說道，腦中思考著剛才的對話。
「不然這樣吧！」我提出建議。「我會幫妳吃掉之後的吐司，但妳要答應我，想烤的時候就要烤出來。好嗎？」
她驚訝的看著我。
「除非妳烤太焦啦。」我開她玩笑，她也開心的笑了。
隔天，我像往常一樣進入學校。
經過樓梯間時聽到了吵鬧聲。
「妳這傢伙，最近跟遊部走很近吧？難道說這也是要給他的？」隨後是一陣拉扯聲。
我趕緊跑上樓梯，看著眼前的景象：三個男同學圍著夏間，帶頭的那個還伸手搶奪她手中的紙袋。
「這、這是要給遊部同學的！請不要這樣！」夏間奮力地掙扎。
「我就說妳跟他不單純。我幫妳轉交給他。儘管謝我吧。」
「不要！不要！」
「快放手！」我衝過去推開那位男同學。
「呦，遊部。很帥嘛？」另一位男同學嘲諷地說道。
「別逞強了遊部。你現在阿有兩個選擇。」為首的男同學不懷好意地笑笑。「要嘛讓開，把吐司交出來，要嘛我們三個把你打一頓，再把吐司搶過來。你選擇哪個？」
我閉上眼，呼出一口氣。將手伸向夏間，她則顫抖地將吐司紙袋交給我。
「對對，你是個聰明人。」
沒有交給對方，我反而直接拿出吐司，張大嘴咬了一口。
「夏間，你的吐司，我卻時收到了。」
下個瞬間，腹部感受到猛烈的衝擊。我被揍了。
我想反擊，但他們三人又打又踢，強烈的暈眩和反胃感襲來。
我試圖站穩，但其中一腳踢重我膝蓋背面，雙腿一軟，我倒了下來。
「很帥阿？帥過頭了吧？」
好像有人在跟我說話，但聲音離得好遠，腦中逐漸黑暗，當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不能吐！這是夏間的吐司，不能吐出來！
慌亂之中我摸到某個堅硬的東西。身體反射性的拿起，隨手往前方砸！
磅！
首先是玻璃碎裂的聲音，隨後是手上黏膩的觸感。
「他有傢伙阿！快跑！」
「我、我先走啦！」
再來是慌亂的腳步聲。
我閉上眼，倒在地上。
醒來時是在保健室得床上。視力漸漸恢復。我看著雙手，上面沾滿果醬。
「那是要抹在吐司上的阿......」我苦笑著自言語道。
「那個，遊部同學。」床的一側傳來聲音。我轉過頭，看著一臉擔憂的夏間。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你才......」她愧疚的低下頭。
我坐起身，看著牆上的鐘，上頭顯示中午十二點。
我再將視線轉向她，露出微笑。
「不管怎麼說，先來片吐司吧。」
創作內容
遇到了咬吐司上學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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