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什麼花讓我想了好一段時間，實際敲內文還挺快的... ... 大概吧
「到這就好了？」
「是。謝謝你載我回來，古大哥。」
「客氣什麼？要不是你我搞不好還得加班，現在都提早下班了，送你一程小事啦。」
下次再請你吃頓好的。以吃飯的約定作為道別，古益田駕著二手TOYOTA離去，翔太則轉身走向夾在便利商店與宮廟間的小巷。
不意間，瞥見一抹純白。
「雪滴花……」
一瞬間，彷彿看到無垠的蔚藍天空，以及色彩各異的盛開花朵爭奇鬥豔的廣闊花園。
──「您知道花語嗎？」
戒慎恐懼但仍壓抑不住內心期盼的聲音，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般，在理應無痕的表面盪起漣漪，繼而掀起名為回憶的淤積。
但也到此為止。當翔太重新睜開眼，映入眼底的不過是一株長在花盆角落的雪滴花。鐘形下垂的純白花朵儘管被發財樹的陰影壟罩，仍像在主張其旺盛生命力般盛開著。
回想起來，那也許是決定來到這裡的契機。如是思忖，翔太取出鑰匙，推開那帶有明顯年代感的紅色鐵門。
＊＊＊
有記憶以來，生活各處都看得到花。
父親曾說，花是少數有價值的事物。雖然至今仍不懂他是以什麼為基準這麼說的，但從家中裡裡外外都能看到花來判斷，想必他非常中意這除了供人欣賞就毫無用途可言的生命吧？
因為到處都看得到，也就漸漸習慣，並不把花當一回事。
所以在看到那蹲在庭院花園旁捧起盛開花朵陶醉嗅聞的女孩的當下，只覺得莫名其妙。
「妳在做什麼？」
「當然是──少、少爺？失禮了！我沒想到──」
「『當然是』，什麼？」
「那、那個……確認、也不算，打分數也不對，就是……對不起。」
「有什麼好道歉？折了就補種一支而已。」
說著，隨手摘了一朵，模仿她的動作湊到鼻子前嗅聞，然後隨興丟進花叢。
「就像這樣。」
不過是除了供人欣賞就毫無用途的事物。
「……您不喜歡花嗎？」
「因為沒有意義。」
「意義……」
她重複這道單詞，沉默半會後深吸一口氣，吐出。
「花的存在本身就是意義哦。」
也許她是作足心理準備才說出口，但這是什麼模稜兩可的答案？吐了口氣，問：
「什麼意思？」
「您知道花語嗎？」
「花語？」
「是，每朵花都有自己的花語哦。比方說這邊的──」
「是誰規定的？」
「誰規定的？這……失禮了，請問您的意思是？」
「是祖先流傳下來的？學者認定的？還是存在替植物發聲的能力者？」
她愣了愣，再次行禮，回答：
「都不是。有一說是神話，另一說法是作家創作。換句話說，都是杜撰出來的。」
「這不就和我說的一樣？毫無意義。」
「並不是這樣的。透過花語和花朵的連接，讓我們在看到特定花朵的當下，因代表的花語得到鼓舞……在這一刻，花的存在便有了意義。」
她露出微笑。以她的年紀來說顯得過於成熟的微笑。
「這是詭辯──」
然而話才說到一半。
「少爺，下一堂課的時間要到了。」
被身後的聲音打斷了。雖然很想現在就駁倒她，就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想，總之就這麼離開很不是滋味。
「妳明天也會在吧？」
「是……是的！」
她突然挺起胸口大聲回答。大概是背後的管家瞪了她的關係吧？但這不影響自己接著要說的話：
「明天我就來聽聽妳剛才的『花語』，同樣的時間在這等我。」
「是，小的領命。」
才走出花園，走在前方的管家啟口：
「少爺，原諒小的多言，小的不認為方才的女孩有任何值得您聽其講述的知識。」
「明天休息，如何運用是我的自由。」
「……小的明白了。」
從這天起，來到花園與女孩見面成了日常。
藉由少女的口，對花的了解日漸增加，同時也因為她那不明所以的熱情，開始接受「花並非毫無意義的事物」的主張。
也開始能夠理解父親以花妝點住家的想法。
「少爺有特別喜歡的花語嗎？」
「沒特別喜歡的。」
「怎麼會……請等一等，少爺有記得任何一則花語嗎？」
「沒有。」
「果然！」
這的確是喜歡之前的問題。
「不然現在少爺挑一朵喜歡的花，我來告訴您它的花語吧。」
「沒特別喜歡──」
「看順眼的也可以。」
「……我知道了。」
於是信手指向近在身旁的雪滴花。鐘形下垂的小巧花朵惹人憐愛，末端微翹的雪色花瓣就好比純白禮服，在徐風中輕輕搖曳的模樣，讓人想到童話故事中翩翩起舞的花精靈。
回頭，發現女孩很開心地笑了開來。
「怎麼了？」
「啊、沒事……嗯，說到雪滴花的花語──」
「少爺，老爺有事找您。」
又是管家。看女孩戒慎恐懼地低著頭，剛才為止的雀躍和興奮都像假的，頓時有種掃興的感覺。
「我知道了。」
然而未曾想到的是，這是和女孩最後一次見面。
試著打聽得到的答案，是管家介紹更好的工作給她的關係。雖然對女孩不告而別有些微詞，但也僅此而已。
原以為一切將隨著時間淡忘，卻在那一天得知背後的真相。
巧合──不，該說是必然吧？目睹警衛制伏擅闖庭院的男性，看著他從老實配合突然抓狂嘶吼，從警衛口中問出男性闖進來的原因，是為了找回唯一的女兒。
「……我看到了。」
在地牢，隔著染上某種乾涸液體色彩的堅固木欄，男性悵然若失地說著：
「她在那裡……在灰色的雨中，我看到她在花園被……只因為、只因為跟你說話……我的女兒……」
是太過傷心而產生幻覺，也可能是因為這樣才說得顛三倒四。不過比起這些，更在意的是他說的原因。
「為什麼？」
「還要問嗎？大少爺。」
男性冷笑。也許是因為這是現在的他唯一能做到的反擊。
闔眼思考半晌，啟口：
「因為她告訴我被某些人認為不必要的知識？」
「……您自己去想吧。」
在這之後，男性很快就被處決，再沒機會從他口中問出答案。
數年過去，在一次外出，利用新人隨扈的無知，繞路造訪女孩居住的地方──難以想像還有人住在當地的，死氣沉沉的街區。
「少爺，聽居民說這裡從很久以前就是這樣了。」
「那還住得下去？」
「這個，說是搬離這裡就沒有補助，再怎樣都得撐過去。不過聽說幾年前有個在宅邸工作的女孩，總是在回來時帶來有趣見聞及漂亮的花朵，以此鼓勵住在這裡的居民。聽民眾說，那段時間是這裡少數有笑聲的時候。」
突然，總覺得能夠理解當時她捧著鮮花嗅聞的意義。
她在感受生命。庭院的花園，有著在這個彷彿被乏力感壟罩的街區所感受不到的旺盛生命力，也擁有這裡所沒有的鮮豔色彩。
──「花的存在本身就是意義哦。」
那時她說的這句話，指的就是這個意思吧？看到隨意棄置在住家門口的花盆，從中倒出的黑褐色乾土顯然種不出任何東西。
──「透過花語和花的連結，讓我們在看到特定花朵的當下，因代表的花語得到鼓舞。」
然而，隨著視線往上移動，可以發現門牌下方掛著乾燥壓花，且家家戶戶都是如此。雖然稍嫌不顯眼，但卻在注意到這些壓花的瞬間，突然覺得瀰漫在空氣中的乏力感稍微稀薄了點，彷彿壟罩一層薄灰的天空也比剛才明亮。
──「在這一刻，花的存在便有了意義。」
花是生命力，花語則是鼓舞內心的力量。毫無理由的，能夠肯定這是女孩當時想告訴自己的事物。
「……你知道花語嗎？」
「花語？啊，是『那裡』的流行吧？非常抱歉，小的並沒涉獵──」
「沒事。回去了。」
往後不會再來到這裡了吧？沒來由地如是思忖。
因為已經作出決定。
在這之後，儘管是以非常強硬的方式，終究是得到父親批准，得以踏上旅途。
＊＊＊
回到房間，翔太在小小的陽台整理出一塊空間，放上自製的寶特瓶花盆。
裡頭是剛才的雪滴花。
──「說到雪滴花的花語──」
和女孩的最後回憶中，她那被打斷的話語，現在的翔太能夠為她接下：
「生命力，以及勇往直前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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