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夢

　　她躺在床上，向著空無一物的天花伸出手。微弱的街燈穿透窗簾，讓房間未至於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適應了黑暗的眼睛依稀看到自己的手在近乎漆黑的天花前的剪影。
　　
　　只有她的手，由肩膀到手肘，由手肘到掌心，然後由掌心到五指的指尖，努力地維持著垂直的狀態。並不是為了抓住什麼，她很清楚，無論她再多努力，這雙手還是什麼都抓不住。在碰到的瞬間，又會從指間流過，在空中消逝。
　　
　　這已經是她的全力了。
　　
　　到最後，她依舊不知道那是什麼。即使眼睛早已習慣了黑暗，她仍然看不清。
　　
　　若那是像沙塵暴一樣的存在，至少還能感受到熾熱的沙子打在皮膚上，或是悄悄從指間穿過，或是跑進眼睛裡的不適感，不知不覺被層層的沙子掩蓋，重重的壓在身上，壓得幾乎窒息似的。
　　
　　然而，那更像是一團煙，像霧氣一樣，仔細觀察也無法看清全貌，揮揮手也不會留下任何觸感，但它就在那，從不會有人懷疑過它的存在。
　　
　　對她來說，那就是這樣，有如煙霧的存在。即使看不見，觸不到，她仍然知道、相信「它」的存在，仿佛不知從何以來的「第六感」能捕捉到那團煙般，擅自為「它」塗上墨錠的黑。隨即，她似乎能看到那團煙。
　　
　　她不在乎那團煙是不是自己的幻想。那已經成了她所相信的一個真實、一個她無法觸及的存在。或許正正是因為自己擅自為「它」加上了這樣的枷鎖，她才會無法抓緊那個存在。
　　
　　在她意識到當中的矛盾的瞬間，她愣了愣，伸直的手隨著內心的動搖無所適從地一縮。手腕僵硬地反轉，她看著距離自己的臉不到一尺的左手手心。
　　
　　她嘗試張開手，屈曲的手指只有一絲輕微抖動；她又握成拳頭，卻只能勉強讓手指合上，就算使再多的力氣也無法緊緊握住。
　　
　　同樣的動作重複了一次又一次，然而那隻手仿佛不屬於她，指尖只是輕輕地伏在掌心上，而她也只是看著。睜著眼，失神了般看著手前那片虛空。
　　
　　即使雙眼因長時間沒眨眼而變得乾澀，眼皮似乎毫無退讓的意識，與不適感僵持著。然而雙眼卻不爭氣，一下放鬆，淚水便像缺堤般湧出，將視線完全淹沒。
　　
　　她輕輕閉起眼簾，想要把淚水含在眼眶裡，卻不由得放跑了一滴眼淚，劃過臉頰，留下一道淺淺的淚痕。餘下的淚水紛紛沿著那道淚痕從眼睛溜走，枕頭亦因此變得濡濕。
　　
　　她再次睜開雙眼，眼前依舊是一片黑暗，視線的一角偶爾能捕捉到被淚水反射的微光。她稍稍用力揉眼，把淚水擦乾。一瞬間視野變得清澈，然後再次被淚水淹沒。
　　
　　她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縱使鬧鐘就在咫尺之間，只要稍微撐起身，或是伸手就能觸及的位置，她也沒有想過要去查看，深怕自己會在得知時間後會為自己仍然清醒一事惆悵，又再度陷入無盡的輪迴。
　　
　　閉起眼睛，她似乎能「看見」各種各樣的意緒互相纏繞而成的結。即使嘗試去解開，這些結又會形成一團蓬鬆的毛線球。雙手抓著其中的一條線，用力一扯，毛線團成了一個死結。
　　
　　她抓起毛線球，想要把它扔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但總會有幾根毛線殘留在視野中。她只好用白紙擋住視線，卻發現白紙上有仿佛被墨水渲染的痕跡。
　　
　　她把棉被蓋過頭，側身蜷縮著。透過棉被傳來秒鐘跳動的聲音，隨著時間似乎變得越發響亮。然後，她能聽到另一股同樣規律的聲音。
　　
　　她把右手放在左胸前。手心傳來的跳動，讓她不由得緊緊合上手，把衣服抓成一團。
　　
　　她把頭沉在棉被中，令空氣無法走進胸腔裡。那規律的跳動似乎因此緩下來。
　　
　　一秒……兩秒……三秒……
　　
　　九秒……十秒……十一秒……
　　
　　二十……二十五……
　　
　　然後，她把殘留在胸腔的空氣完全吐出，把頭伸出棉被外，再深呼吸幾下。每一下呼吸，像是扯動了某處的神經，傳來一陣刺痛。心臟像是要填補那幾十秒的空虛般猛力跳動。
　　
　　之後又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她平躺在床上，閉著雙眼，感受著從背部傳來想要把她輾壓的反作用力。她的手依舊貼在左胸前，她的心依舊規律地跳動。
　　
　　這次，意識仿佛逐漸走遠。
　　
　　再次睜眼，天色仍會是全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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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二次寫這類型的文章（實際上似乎要再多一兩次，但既然小屋只剩下這兩篇，那麼就當成是第二次吧。）。說是小說其實有點微妙，說是日誌又有點不同。雖然文中有一些是我有實際感受過的，但為了不讓他單純變成一篇日誌，我還是有稍微粉飾一番，讓他變成一篇介乎日誌與小說之間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