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暖得絕對不像是要進入冬天的樣子,但每當海風吹來卻又讓人有些發涼,這種奇怪的矛盾對這裡的居民來說相當正常。
羅蘭達斯市座落在大陸東南岸,擁有著吉薩港口,而現在正上演一年一度的繁忙盛況。
大量粗壯的工人來回走在港口各處,從船上走到船下,似乎只要停下腳步就會被砍斷一樣不斷穿梭,穿到泛黃的白衣與海邊的鹹味共織難聞的味道,但對這些工人來說似乎不成問題。
這段貨物上岸的時間總是會吸引許多人來到這邊撿便宜,簡陋搭起的木蓬擠滿人潮,但一名少女似乎不太感興趣,或者正是專門挑這段時間的。
「這次也拿了不少呢。」
在遠離港口的某個小道,雖然還聽得到吆喝聲,但相比之下非常安靜。
少女的長靴快步踩在石板路上,時而規律時而停頓。
兩側的建築建的相當高,但日正中午而毫無陰影。
少女瞄了一眼藏在斗篷下的布袋,同時又緊張望著四周,儘管這裡是條沒有門、沒有窗、沒有多少轉角、只有石牆的小道。
就算如此,每次在經過轉角時,少女還是會停下來,先把頭探出去,確認沒人後才會前進。
「分紅能拿到一成的話……不錯。」
又經過一個無人的十字轉角,少女沒有拐彎而是繼續直走。
而前面看似依舊是一條什麼都沒有的小道,卻在走到接近中間時,一扇門才進到視野裡。
門邊刻意將寬度建短,讓只站在路口就會因為角度問題而看不到,只有在走近的時候才會發現。
少女推開木門進去,裡頭是一處陰暗的酒吧,就只有一盞油燈掛在天花板上,高度還低的讓少女差點撞上。
「每次這油燈你們都換位置,這裡已經夠暗了,能別這樣嗎?」
而且臭得要死,少女一臉受不了的拉下頭上的斗篷帽,繞過這個無心的小陷阱。
「沒辦法,大的就喜歡這樣。」
粗厚的男聲從身後的角落傳來,少女急忙才回頭去,那兒暗到根本看不見人。
「說什麼暗一點比較不會被發現,就算被發現也只會當成流浪漢的家。」
「就算亮一點,你們看起來也跟流浪漢沒兩樣。」
少女坐到吧檯前唯一能坐的一張椅子上,其他幾張則是爛到只剩一根木頭立著了。
「所以每次我們進來就會移到門口,然後大的一出現又會移到吧檯上面。唉,隨便啦。」
角落的男子似乎沒打算過來,但大概是坐著的吧,他屁股下的木椅不斷發出吱吱聲,哪天垮了也不太意外。
少女的手指在腐爛的吧檯上輕敲,等了數秒仍沒看到人。
「大的呢?」
「老大,瑞依來了。」
男子大吼了一聲。
「……」
但沒有任何回應,瑞依瞪向角落,雖然看不到任何人。
「瞪屁啊,我哪知道他是不是又睡著了。」
聽到腳步才知道這回男子終於站起來,拖著緩慢的腳步從吧檯旁的門走到更深的裡面。
「不要浪費我的時間啊……」
瑞依嘆了一口氣,不耐煩地踢了吧檯下方的木頭,腐木立刻就破了一個洞,引來瑞依更加不滿的眼神。
約過一會兒,才有兩個腳步聲傳了回來。
「恩……你說誰來了?」
「瑞依,應該是交貨款。」
「喔,阿另一個豬頭呢?」
「跑去港口當可憐奴工了。」
兩個人走了出來,原本的男子就又回到角落去坐著。
「喔……你怎麼又把燈掛到門口旁了,等著燈光透出去被發現?」
「靠!現在是白天啊老大,燈光透的出去才有鬼勒!」
「聽你放屁,白天這裡面會暗成這樣?」
老大走近油燈取下,拿到了吧檯上,火光照亮他長滿鬍渣的臉還有勉強能放些東西的吧檯。
當然,這裡頭沒有任何窗戶,大門也因為角度刁鑽,門縫進不來多少光。
但很顯然瑞依並不想提醒他這件事,這個人要是哪天暴死在陰暗小屋哩,最好也不要有任何人發現。
老大繞進吧檯後方,坐在另一張椅子上,跟瑞依面對面。
「賣的還可以吧?」
「跟以往一樣啊。」
瑞依把布袋放在吧檯上,老大也同時放上另一袋粉。
「錢數呢?」
「點過了,你再點一次吧。」
「喔。」
兩人交換了布袋,老大開始數起袋子裡面的錢,瑞依也拿出木頭秤棒,抓著繩子大致量了一下粉的重量。
「錢可以,給你,一成。」
老大從袋子裡面抓出三把紙幣,丟到瑞依面前。
「除了這裡的亮度之外,謝了。」
「能找個年輕女孩幹這行挺方便的,不然大多數都會跑去賣春呢,畢竟這抓到就是要直接死刑的呢,哈哈哈。」
面對哈哈大笑的老大,瑞依瞥了他跟桌上的錢一眼,沒有多做回應,接著把東西都收回斗篷內側的口袋。
「那我走了。」
「下次交錢同一天啊。」
「喔。」
瑞依重新把斗篷帽蓋回頭上,轉身把門拉開走了出去,說真的並不是很想在這種地方久待。
若不是為了……
雖說在裡面並沒有待多久的時間,但是戶外的陽光還是讓瑞依瞇起雙眼,用手遮在眼前。
「是個好天氣……散藥的事明天再處理,今天趁港口還沒收趕快跟萊依去逛逛吧。」
瑞依有自己的一套散藥方式,基本上可以保證自己不會被抓到,而如今也正邁入第二年,完全沒有問題。
等雙眼適應光線後,重新確認身上的東西都還在,便打算按原路回家。
這拿到的一成分紅,足夠瑞依跟萊依兩個人生活一個月,而且散藥本身不太花時間,瑞依平常白日也可以兼一份差,雖說利潤差距非常大,但這既是一種偽裝,也讓瑞依賺取到一些不同的人脈。
「有機會散更多藥,說不定不用到後年,明年存款夠了就可以直接搬到洛薩加城……」
瑞依隔著斗篷抓緊著錢,便有人抓住了瑞依的手。
「不用想了。」「咦?」
瑞依想轉回頭,但立刻被對方按著頭壓在牆壁上,碰的一聲擦出了傷口。
「好痛!」
左手被對方扭在身後,頭也被轉到右邊壓在牆上,雙膝被刻意拐彎,僅能勉強支撐身體站著,想要踢他什麼的根本不可能,在腳抬起來的瞬間就會跌倒了。
對方的力道相當的大,左肩膀感覺只需要再用力一點就會斷掉,頭也是感覺快被壓扁,臉頰被牆壁上的石板壓陷進了一點點。
「你、你是誰?」
瑞依勉強打開下巴才能發出一點聲音。
市衛兵嗎!
瑞依看不見對方的臉,而且也察覺到這是對方刻意的,如果能叫來幾個路人的話應該可以趕走她,但是……
要被抓了!?不可能啊?沿路上的所有轉角在經過前都有仔細看過了,怎麼可能有人!
還是說是搶劫?
對方遲遲不說話,內心便感到越來越煩躁。
「到、到底是誰!你要幹麻?我先說我身上可是沒錢的!」
「你叫做瑞依,對吧?」
聲線聽起來不像是多老的男性,更偏向有點深邃聲音的青年,不過很有壓迫感。
「對……你想幹麻?」
對方的右手放開了瑞依的頭,打算轉頭趁機看清對方身分的瞬間──
身體要扁掉了。
對方加重左手的力道,但並不是扭動瑞依的左手,而是將瑞依的身體壓向牆壁,力道大的難以置信。
快、快不能呼吸了!
瑞依幾乎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肋骨被壓到有些變形,只能靠著連續的短呼吸來支撐著精神。
對方把空出的右手拉起斗篷,將錢還有裝著藥的布袋丟在地上,再把布袋撿起來。
手指伸進布袋沾了一些粉,用手指輕搓幾下。
「……果然是白星,這藥你是從哪來的?」
「我不知道……」
瑞依將剛才所剩的理智全部用在祈禱對方不是市衛兵,但在這個瞬間──
不要啊……
「快點說。」
「我、我真的不清楚,我是在市集買到的……」
「市集離這裡這麼遠,在我扭斷你的手之前說清楚。」
「買、買這個藥怎麼可能在市集裡面買啊,當然要遠一點……」
男子從腰際拔出一把匕首刺進了瑞依──
眼前的牆上。
匕首刺進了石牆,沒有裂痕,沒有斷裂。
「妳也知道這個藥不能買賣啊。」
瑞依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的睫毛被匕首割掉了一些,視野被銀色所填滿。
「我、我……」
甫一張嘴,男子突然把手指伸進瑞依的嘴裡,感到不適要咬下的瞬間對方又已經把手抽了出來。
「你做什麼!」
「老實交代出買的地方,我會重新考慮要不要把妳交給市衛兵。」
「意思是……!」
男子放開瑞依,瑞依藉機向後胡亂揮舞雙手,便立刻退開,想要一眼看清這個人到底是誰。
他沒有任何的特色。
穿著全身斗篷,也沒有戴上斗篷帽,普通整齊的頭髮與圓框眼鏡會讓人覺得他是在某間商會做會計的人,走在路上估計連一秒的餘光都不會給他。
「妳的頭髮,很少見啊。」
瑞依戴著的斗篷帽,不知何時被拉了下來。
「關、關你什麼事!」
瑞依退了幾步,用手扶著牆壁。
少見的白銀色的頭髮有些微捲,搭配上瑞依有些銳利的眼神有些不搭調,但看了一會兒其實相當漂亮。
「妳家在哪?」
「什麼?誰要告訴你啊……」
瑞依的身體無力的靠在了牆壁上。
「是在西區嗎?」
「……才不是,在東區,誰會告訴你……」
雙膝輕輕跪到了地上。
「在主大街上?」
「誰敢住的那麼明顯……在面中央的左側小道的小破屋裡……」
「那麼是在哪一間呢?」
男子蹲在瑞依面前,細細聽著她越來越小的聲音。
「那一間……」
「外表塗成紅色的嗎?」
「……」
「我叫做艾倫喔。」
「……」
男子輕聲說著,但瑞依已經沒有反應了,緩緩閉上雙眼。
「唉。」
男子嘆了一口氣,站起身子。
「粉的濃度比想像中高啊。」
艾倫搓了搓指尖上的白色粉末,輕聞一下便拍散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