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NO 45 血雪之崩
古爾加登境內，大公國的第二大城就坐落在全北境最肥沃的佛里亞登平原上。城外漆黑的大樹上結著累累的不是香甜可口的果實，而是由人類最大的惡意所滋養，遍野成串的低垂死屍。
戰馬長嘶，大地震盪，那兩方軍勢颳起的陣風吹拂而過，樹上的吊死鬼們就像重新活了過來一樣，搖搖晃晃地在人間煉獄之上跳起死亡獨舞，而烏鴉們也為此獻上震耳欲聾的啞啞一曲。
招呼的蔽日箭雨過後，古爾加登黑鎧鑲銀邊，雙臂間夾著兩朵鋼製向日葵小圓鎧，頭頂千輝烈日飾盔的騎兵團與斯蘭登軍團正面衝擊。雙方碰撞的聲音宛若炸藥震盪，震得每個士兵的靈魂都快將出竅。
然而，任憑古爾加登的刀劍如何鋒利，箭雨如何滂沱，在斯蘭登白銀雪亮，純色單一的精鋼盔甲上，如同滴雨落瓦。斯蘭登所驕傲的山達登精鋼無情地給與斯蘭登騎兵蹂躪前線的優雅餘裕。
「殺！！」
撐過古爾加登的衝擊，反擊的斯蘭登騎兵氣勢如虹，可憐的烈日之盔在鐵蹄之下連同頭骨被踩踏得喀吱喀吱作響。但是，古爾加登之所以強大的理由，正嚴嚴實實地在斯蘭登騎兵上同樣發威－－兵貴神速，手持重弓的古爾加登輕騎兵，只頂著一襲的黑色鑲紅邊皮甲和綿密鎖子甲，正從兩邊的側翼包抄過來。
他們是受到嚴格騎射訓練的黑色惡魔。儘管斯蘭登的精鋼盔甲如何堅硬，但是每一道縫隙，都在這些殺戮機器眼裡一覽無遺。每一箭，就像一名醫術精湛的針灸醫生，直入敵人的盔甲死穴。在短兵相接之中，這些特種部隊抽起了一把半截刀身被塗黑的彎刀，身一轉，大臂一甩便砸在了斯蘭登騎兵的重甲縫隙上。這些斯蘭登騎兵試圖躲開他們的揮砍，只不過這些彎刀的距離有如魔術一般，任誰也無法馬上抓準。
轉瞬間，斯蘭登的重甲部隊被殺得隊形散亂，連帶其他的部隊有如慘遭被圍獵的羊群，只能轉攻為守，試圖撤出群狼的包圍圈。
弗里亞登城內，寂寥與眾人噤聲的城內，唯有大公家紅底的黑冰山銀旭日旗迎風喧嘩著。男爵城堡的議事廳內，眾將士之中唯有大公國主人來回踱步著。而全副武裝的理查則隨侍在側，身姿微彎地如同家奴一樣。
鮮紅女大公希爾達高紮著短短的馬尾，身著一襲漆黑的山達登精鋼盔甲，合身的盔甲有著鮮紅的絲絹內裏，而肩部的盔甲上則刻有著大公國各大領地效忠的誓詞；胸前掛著由各大精銳部隊紋章所串成的項鍊——烈日千陽重裝騎兵團、黑冰山情報部隊與沙拉曼達紅色弓騎兵等十多個部隊。然而，希爾達胸前正中央的紋章卻不是以往慣例的烈日千陽，而是猶如火龍一般的啣刀沙拉曼達巨蜥。
希爾達對著眾將傲慢地揚聲徐徐說道：「精美華麗的盔甲、南方野牛皮的堅實鞍蹬，少女們殷勤仰望的英姿煥發，左手端著美酒，右手捧著美人隻乳。究竟是什麼，讓古爾加登的騎士墮落到如此地步？」
「為什麼，我在眾臣之間會感到無比乏力與恐懼？男士們。」
突然，希爾達暴怒了起來。
身穿著黑色鎧甲的重裝軍士們不發一語，只有硬著頭皮挨著罵，側眼看著同僚彼此。
「然而現在在外頭，就是一群被你們稱作軟娘們的部隊正在彌補你們這群無能者的戰術錯誤！斯蘭登的那些笨蛋居然能侵門踏戶直接咬住了弗里亞登，你們該當何罪！口口聲聲地承諾前線固若金湯，而今天本座必拿相關人員是問！」
希爾達越說越生氣，只能勉強地坐回椅上，靠著紅茶消解一下怒氣。突然，希爾達看著全場唯二的女性，他正是沙拉曼達的領袖。
「芭雅娜！」
芭雅娜是希爾達的心腹重臣，除了擁有極強的天分，同時也是希爾達在學院就學時所認識的好朋友。他擁有著不比男性遜色的身高與精壯身材，黝黑的肌膚，闃黑如兩漥深淵的雙眼，那眼神就像是一隻停在臉上的人面大蛾，令人心生無名的恐懼。
「是。」
芭雅娜回答道。
「本座現在任命你為前線副指揮官，專權協理指揮，必要時可以先越過授權！」
芭雅娜跪著低頭接起希爾達所頒布的任命詔書與兵符。然而這在總指揮官眼中，則是滿目的羞辱與否定，但是卻怎樣也無法將不滿給說出口。
「是。」
「你先和總指揮官退下吧！讓沙拉曼達把那群縮頭烏龜的龜殼通通給我打碎！」
希爾達噘起嘴來，在手中來回敲著大公權杖，睥睨著不斷發抖，緊咬牙根的總指揮官。有那麼一瞬間，指揮官的眼神似乎飄向了在希爾達身邊的理查，有種怨氣難平的感覺。
「是。」
過了一會兒，兩人便一同告退，往戰場的方向走去。
弗里亞登之戰已經處在白熱化階段，儘管斯蘭登企圖增援部隊搶救前線，但是沙拉曼達弓騎兵猶如群狼的戲謔和撕咬，斯蘭登的前線近乎命懸一線。如今希爾達親臨戰場，或許沿路處於下風的古爾加登軍隊能夠絕地反擊。
場上一名斯蘭登重裝步兵才剛料理完腳下的古爾加登徒步重騎兵，當他拭去了一臉的血水，粗喘著氣望向西邊的午陽，卻只能絕望地看著前方的沙拉曼達弓騎兵騰出蘸滿鮮紅的彎刀，披著午後璀璨奪目的光線，迎面以死神之姿而來。
「永別了，我的摯愛......」
那名步兵對著陽光感到無比暈眩，多了這些思念的時間已是奢侈，而他低垂著手上的劍，最後低語著。
＊＊＊
初生之犢不畏虎，然而一本持有即罪的傳說級禁書——蒙格里安萬象經就這樣被艾利詩這個圖書館老流氓給偷渡了出來。這或許是拉維茲的天性使然，艾利詩與另外兩個人兵分兩路，而他一路小心翼翼地經過通往宿舍的秘密小徑。
這本萬象經相當厚實，艾利詩將之揹在背上倍感吃力，不過對於書中豐富和神秘的內容相比，這點苦勞也就不算什麼。就是這樣的慾望與決定，連碧翠絲萬萬也不會想到，乃是這一本禁書，將徹底的改變羅薩貝爾原本的思維，讓原本的價值觀崩塌殆盡。
起初世界是誕生在父神——亞蒙的手中，而祂的創造就像是藝術家一樣，是因為自己的欣喜。也如同一個殷勤學習的工匠般，從簡至繁創造出越來越精緻的造物。
而祂對於這些造物都給予了同樣的關愛，所以起初，世界裡的生物共存在父神的膝下，卻越來越擁擠。此外，牠們絲毫沒有競爭與掠奪的概念。
日復一日，父神的手藝越來越精細，也認為祂膝下的眾多的造物需要有孩子來幫祂照顧，因此父神計畫創造出最像自己的孩子來維護祂的造物。大哥名為命運，但在命運和其他兄弟出生之後，父神卻因耗盡心思，因此擱置了最後一名孩子的誕生......
「我大概知道為什麼這一本書會被查禁了，劈頭就是個異教神話......不過我覺得很有趣！嘻嘻～」
「我覺得會被別人給聽到，不太好吧......要不我先找點別的唸唸。」
「我覺得很棒的說……」
艾利詩笑道。
「好吧......你看還有什麼！先隨便翻翻吧～」
作賊心虛的兩個人還輪番看著窗外，還用棉被和書堆築起了一個小帳棚。
「嗯！」
「蒙格里安國內的權力制衡、聖廷沿革、北境各封國與王國之關係、論巴薩卡.......還有.......雪夜大暴動。」
羅薩貝爾隨意翻動著其他書頁，而有那麼一瞬間，他被一張身披熊皮的戰士撕咬敵人血肉的圖片給吸引住，他默默地記下了那一篇章的頁碼，繼續往下翻閱。
「雪夜大暴動？」
艾利詩問道，然而他從以前的歷史書上曾有瀏覽過類似的文章，現在則是有些興趣相互比較一番，此外，這也和羅薩貝爾息息相關。
艾利詩比燭火還雪亮的雙眼殷切期盼著羅薩貝爾能夠唸出這一段的文章，而羅薩貝爾也接受這樣的提議。
「這書不是偽經吧？居然也有這麼接近現代的紀錄？」
在羅薩貝爾唸書前，艾利詩這樣懷疑著。
「有可能，但就先來看看它怎麼說吧！」
羅薩貝爾說道。而後，羅薩貝爾秉著燭光，小心翼翼地翻譯起來，那一段完全改變王國命運的歷史事件......
太陽歴六百四十二年 十二月六日。
汪達林西侵，聖廷首府法姆蘭遭圍城半年。法皇保羅七世向蒙格里安國王－－穌祖倫一世求援，穌祖倫一世刻意拖延一個月，最後議會通過由瘦子托多所領導之蒙格里安國防軍取代王國聯合軍團，向法姆蘭進軍解圍。
出兵會議期間，因北境阿爾登貴族汪達倫、辛恩與蒙多三人涉嫌利用協商會議，會後迷姦泛民派代表--托多之女闊可深。事後托多旗下泛民派議員－－戈爾．傑拉梅茲組織雪夜大暴動，包圍貴族行館要求清算貴族的腐敗與不義，大幅影響了之後的出兵投票走向。
此外，泛民派也在此次正式與貴族北境派系正式交惡。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托多之女在出兵會議同日中午，不堪其辱而跳樓自盡。隔年犯案三人因為北境貴族干涉，流放至南方邊疆省分。
太陽歴六百四十三年 一月七日。
國防軍東進解圍，事成法皇保羅七世承諾宗教稅權將經過議會流程，並派遣同額議員。籌畫者戈爾．傑拉梅茲議員晉升為王室秘書長官，而其他有功者皆論功行賞，泛民派以此獲得勢力的擴張。
「每個選擇都有其代價的，這就是祂最喜愛的規定。如果每個人都像一條河，最後都會流向祂，那麼你的每一次選擇，就是在選擇你要的河道。是造成氾濫還是斷流，蜿蜒抑或順暢，或者和你的所愛永遠平行。」
「不過既然你找到了我，那麼我能告訴你前方的選擇，反正站在高處，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陰影裡，那道靜伽的神秘身影接過了戈爾手上的紋章，給予了一杯殷紅如血的金杯葡萄酒。
戈爾永遠也無法忘懷在黑暗中發光的金瞳，那道聲音像有魔力似地，像悅耳的潺潺溪水流進他的耳朵，至今想起，還在腦間蜿蜒潺潺流動。
「戈爾，這一次表決仍是激烈，不管如何，老夫要你當天都要在旁確認沒有人會跑票，一票都不能差！」
「是。」
「我想繼承父親的事業！我想成為一個大宰相，好好地愛護我的子民們，任何人都一樣！哈哈哈～」
「嗯！我一定會支持你的，闊可深。」
他，選擇了＂利用＂闊可深的傷痕，汨汨鮮血滋潤了派閥。
「是嗎......不管如何，我還是會支持你的選擇的，戈爾。放心去做吧！我沒事的。」
「戈爾大人，不好了！大小姐現在不知道跑去哪裡了......我們現在所有人都在找他！」
他，選擇了站在議會廳堂裡，只有祈禱僕人與手下們，能夠儘快地找到他。
或者和你的所愛永遠平行。
大江大河，都將吞噬任何身邊的小溪流，是生存之道，亦是其終極命運。
「我會幫你報仇的。」
「我會的。」
戈爾內心暗自呢喃著，這段執念就像是一片將造成雪崩的雪花一般，再次的抉擇就即將衝垮所有勢力的平衡，血雪匯成怒洪。
「本案——國防軍出兵北境偕同斯蘭登平息古爾加登叛亂一案，全票通過！蒙格里安賜本座實行同國王之權力。」
戈爾大槌一敲。
＊＊＊
戰場上，那名佇立在場上閉上雙眼等待死神收割的重裝步兵，磅的一聲只聽間前方的馬匹跌摔的聲音。眼前猶如死神的沙拉曼達弓騎兵居然一支標槍即神形俱滅，再次燃起的求生本能逼得他開始往後逃跑。
蒙格里安的援軍已至，當然為了同時削減斯蘭登的軍事實力，他們也故意晚到了些許。那名步兵看著迎面而來，傳說中最強的王家聖騎兵，一身純白色塗裝的頂級蒙格里安強剛盔甲，配飾猶如白龍幻化人身，一張弓一擲槍皆是百步穿楊。任憑沙拉曼達再怎麼狂妄，只能是強弩之末。
「為祖國而戰！榮光永存！」
在場上奔馳著的王家聖騎兵發出了剛烈無比的戰吼，氣勢如虹貫日，朝著已經顯露疲態的沙拉曼達奔襲而來。
如今，弗里亞登的戰況再次扭轉，理查站在城堡的高處，看見了從蒙格里安軍隊裡發出的濃煙信號，隨即轉身走入了城堡之內。他走下樓梯，每下一階，就彷彿有更多的將領與官員跟隨其後。此時理查的野心昭然若揭，而現在的希爾達早已經被完全孤立，其最忠心且強悍的沙拉曼達部隊也正被無情牽制與消耗。
「放開他吧！」
理查手一揮，他的手下放開了希爾達。圓形的大公房間內四散著許多禁衛軍和一些理查爪牙的屍體，而理查也毫不忌諱地站在血水之上，以沉穩而飽含疼惜的口吻對著希爾達說道：「親愛的，這陣子辛苦你了。接下來請好好地休息，而我則會繼續承擔這一切——古爾加登的宿命。」
「理查！你知道你這是在幹什麼嗎？我深愛著你和信賴你，而你居然背叛我！」
希爾達咬牙切齒地質問道，腦海中閃過了姊姊的身影，萬萬沒想到兩姊妹居然一起承受了相同的命運。
「我沒有！這只是證明你不是當大公的料，我還你你所愛的自由罷了，那才是你真正的歸宿。而我才是能夠重振大公國的血脈！」
「還有你肚子裡的孩子也是。」
理查似乎抑鬱甚久，肢體語言誇張地像個小丑，聲音突然迸發，青筋爬滿了整顆頭顱，大鳴大放。
然而，希爾達似乎認清了現在的頹勢，很豪爽地承認自己的失敗，只有面無表情地像個白日妖靈，淡淡一句話，裡頭則包含著無盡的唾棄與鄙夷：「理查，你只是在逃避你的心虛，不要找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合理你的行為和欺騙自己，膽小鬼。」
被激怒的理查，重重地搧了希爾達一巴掌。
創作內容
鑄劍勇者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