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手，伸得過長了。」放下茶杯，看著不住冒冷汗的下屬，樓子淵微微一笑：「別緊張，你做得很好，下去吧。」
燕辰楓既然有本事上奏讓文人跟著上戰場，那麼他樓子淵也就有本事給他添堵。
柔弱的文人上戰場妥妥就是送死，燕辰楓自然也不是沒有腦子，挑的都是一些有實力的文人。
而像是要針對他一般，燕辰楓這傢伙，愣是都從長歌門裡挑人，還完全越過他進行此舉。
要不是樓子淵平時留著暗線，怕是事情到頭了他都不知道。
燕辰楓厭樓子淵文人的迂腐，樓子淵厭燕辰楓武人的粗莽。
論嘴，燕辰楓自是比不過老狐狸，可論動手，樓子淵卻也是比不過蒼雲大將軍。
進宮與聖上稟告了一番，樓子淵便背著琴慢悠悠地踱步到宮外。
果不其然見到整軍的燕辰楓，有幾個長歌門弟子還一臉不願，樓子淵甚至還在其中見到了幾個熟面孔。
燕辰楓見到他一張俊臉立刻拉了下來，陰陽怪氣地開口：「呦，這不是樓大人麼？敢問樓大人來此有何貴幹啊？」
樓子淵笑了笑，示意弟子稍安勿躁，轉頭便朝燕辰楓一揖，輕聲道：「燕將軍，我將一道同行。」
燕辰楓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似的大笑出聲，指著樓子淵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你？我沒聽錯吧？跟著我的可都是能上戰場殺敵或是做軍醫的，你一個只會教人背書的先生跟著來是不是不要命了？」
樓子淵仍是一副得體的微笑：「那全靠將軍保護啊，要是我真死了，你也難跟陛下交代。」然而說出來的話卻直直地刺到了燕辰楓的痛處。
樓子淵淡淡地道：「比腦子，我還是能起到一點小作用的。」指了指腦袋，樓子淵頂著燕辰楓要殺人的目光說著：「出個謀略，我還是在行的，將軍不必擔憂我會是個拖油瓶。」
看樓子淵把燕辰楓氣得夠嗆，長歌弟子都出了一口惡氣。
燕辰楓覺得自己要是再跟樓子淵叨下去，怕是會直接氣死，於是他翻身上馬，嘲弄道：「樓大人這麼一個柔弱文人，是不是連馬都不會騎啊？需要我讓人給你派一部馬車麼？」
樓子淵也沒臉沒皮的，直接笑笑地應下：「那就麻煩燕將軍給我弄馬車代步了，畢竟騎馬……我興許真承受不來呢。」
韁繩都要被握斷，燕辰楓都被氣笑了：「好！來人，請樓大人上馬車！」
無畏地向前走，樓子淵在蒼雲軍不善的目光下坐進了馬車。
雁門關大雪紛飛，一些從沒來過的長歌弟子都被凍得不行。
燕辰楓雖看不起文人，可這些人畢竟也是他挑出來的人才，立即派人給他們添了保暖的衣物。
不過最後仍是要他們自身克服極寒氣候，否則到時上戰場因畏寒發揮不了實力，那麼燕辰楓就白帶來這群人了。
雖本意是要膈應樓子淵，可燕辰楓此舉也不是無腦。實在多數人都怕死，不願從軍，他只能試著把有實力的文人投入戰場，若是有用，以後便不再煩憂軍營無人。
下了馬車，樓子淵對撲面而來的凜冽寒風毫無感覺，仍是神色自若的跟在燕辰楓身後入了軍帳。
幾番商議定下了如何攻打，燕辰楓辭退人本打算稍作歇息，不料見樓子淵仍舊站在那裡。
「樓大人，你還有何高見？」二人本就水火不容，尤其這一路走來還被樓子淵氣得半死，燕辰楓自然不會有好臉色。
樓子淵走近，雙手放在帥案上，整個人身子前傾，直逼燕辰楓。
這突如其來的靠近讓燕辰楓不自覺往後仰，拉開了距離。
朝燕辰楓笑了笑，樓子淵的聲音壓得很低：「燕將軍，要不要來打個賭？」
皺起眉頭，燕辰楓的聲音也不自覺的放低：「打什麼賭？」
樓子淵的笑帶上了一絲狡黠，他輕輕地道：「排兵部署都做好了，是麼？」
「行。」看燕辰楓咬牙的模樣，樓子淵的笑意更深了，「來賭看看……你還是我會出事吧。」
燕辰楓皺起眉頭，一把抓住他的手，「你懷疑有內鬼？」
樓子淵沒有正面回答，還是那張無懈可擊的笑容，任燕辰楓怎麼看也看不出個什麼來。
「這種事不能亂說，你應該比誰都要明白。」燕辰楓的語氣很沉重。
樓子淵拂去燕辰楓的手，輕笑道：「其實你自己內心也有答案了不是麼？」
抬頭，望向樓子淵那笑意不到底的眼眸，燕辰楓抽了抽嘴角：「賭，怎麼不賭。」說罷，猛然起身捏住樓子淵的下頜，「無論如何，一個文人總比武人還要來得容易對付。」
「我不同。」樓子淵淡然一笑，「你倒了，那是直接滿盤皆輸，我這個文人處不處理掉也沒什麼太大的意義了。」
「那就看看明天究竟如何了。」鬆開手，燕辰楓不耐地擺擺手，「早點歇息吧，要不你這小身板怕是受不住。」
對燕辰楓的嘲諷，樓子淵沒有反應，只是笑笑地退出了軍帳。
也算是證實了他的想法，果然有內鬼，只不過他萬萬沒想到這內鬼居然是自己最信賴的副將。
若不是樓子淵昨日再提上那麼一句，燕辰楓或許不會多增加一些部署。
「將軍，得罪了。」副將雖是這麼說，然而語氣卻毫無一絲歉意。
「得了吧，你得不得罪都沒關係。」打了個呵欠，燕辰楓手一揮，四周山崖下猛地出來了幾列弓箭手。
燕辰楓嗤笑道：「老子好歹也打了這麼多年的仗，誰有問題我能看不出來？」
誰知副將搖頭，開口反駁道：「您確實知道有問題，可並不知是誰有問題，是昨夜樓大人給了您提醒，您才確信下來的。」隨後，露出一個詭異的笑，「我誰也不會放過，你們哪個都該死，要不我們是不會徹底心安的。」
「謝謝你什麼都說了。」燕辰楓也笑了，手一揮，「接下來，你跟這群人也該死。給我上！」
一名長歌弟子笑得猙獰：「您怕是沒想到吧，您的學生居然是個臥底。」
樓子淵神色淡然，面對生死存亡之際，他仍是冷靜得可怕，「你不是我學生啊。」
樓子淵直接毫不客氣地打斷，甚至聲音還帶上了一絲莫名的笑意：「打從一開始，你就不是我真正的學生。畢竟你是帶著滅唐的目的而來，我教出來的學生，沒有人會叛國。」
長歌弟子先是愣住，隨後笑道：「真不愧是樓先生，您一開始就全知道了，那怎麼還會留我這麼久？」
「留你越久，我情報就越多。」樓子淵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既然有所懷疑，我怎麼可能不讓人暗處盯著你的一舉一動？」
長歌弟子背脊陡然生寒，不過很快他便甩去這種感覺，手中的劍抵得樓子淵脖子更深，「呵，那又如何？外頭打得熱火朝天，誰又會進來看看本該保護你的我是敵非友？」
樓子淵脖頸一痛，可他仍是笑得溫和：「你可能不知道，為何偏偏是留你在我身旁保護我呢？在我知道你有問題的前提下，我為什麼還要留你這個威脅在身邊？」
「您別再詐我，回援或許之後會到，可在這之前，不會武的您早就死在我的劍下了。」長歌弟子說著，劍就要一動割下樓子淵的腦袋。
此時，樓子淵手指微動，兩道鏈刃從衣袍內射出，瞬間緊貼著長歌弟子的身體捆住，使他動彈不得。
樓子淵看著愣愕的長歌弟子，輕輕地把抵在脖子上的劍移開，「眾所周知，我是個不會武的教書先生。」笑了笑，他繼續道：「這麼多年來，我都要跟著騙過自己了。」
「你──」長歌弟子不可置信：「你不是長歌門的人！你是凌雪閣的人！」
「驚訝完了？」樓子淵微微一笑，手上一拉，鏈刃攪動，直接把長歌弟子給割得身首分離，「那麼就去死吧，謝謝你潛伏多年的情報，辛苦你了。」
鏈刃回到手上，樓子淵順勢收回了衣內，然後抽出琴中的劍，掀開簾子朝外走去。
外頭殺敵的長歌弟子見狀連忙喊道：「先生，請待在軍帳內，外頭危險！」
相對長歌弟子的善意提醒，蒼雲軍的態度倒是顯得惡劣許多，「請樓大人乖乖待在裡頭，別出來給我等添麻煩了。」
對此，樓子淵只是一個箭步往前，手中長劍揮動，直接斬下了一名狼牙士兵的頭顱。
他們就見樓子淵身法矯捷地穿梭在敵陣之中，一個個頭顱皆斬於他的劍下。
不料敵方一個將領一刀砸來，直接將樓子淵手中的劍蕩開數步之外。
「去死吧！」敵方將領一刀掄來，眼看就要把樓子淵劈成兩半。
突然一柄陌刀接住了敵方將領的攻擊，樓子淵就見燕辰楓把對方擊退了數步，朝他怒吼：「樓子淵，你不要命了？誰讓你滾出來外頭的？」說著，一把將人給撈到馬上，退回己方陣內。
「誰讓他出來的？不是讓你們看住他麼？」燕辰楓真怒了，解決完副將那群人，他便連忙趕回來支援，誰知剛回來就見到樓子淵手無寸鐵的站在敵陣內，眼看就要被手起刀落，驚得他竄出去擋住了攻擊，順勢把人給拎了回來。
燕將軍顯然沒接受到信號，繼續怒道：「眼睛抽筋了啊你們！回我話啊，誰讓他出來的！裡面守著他的那個長歌弟子呢！」
有個蒼雲軍聽到，趕緊掀開簾子進去察看，結果馬上見鬼似的退了出來。
燕辰楓一震，扭頭看向身後的樓子淵，而樓子淵笑笑地看著他。
拍了拍燕辰楓的臉，樓子淵笑道：「先打完再說吧，我先下去了，好久沒動手過了，活動下筋骨。」說罷，直接從戰馬上躍下。
燕辰楓就見樓子淵兩手一動，一眨眼的功夫手中就多了兩道鏈刃。
鏈刃一出，直接割下了數個頭顱，樓子淵身法迅速且靈動，在眾人的圍剿之下，敵軍終於被殺了個乾淨。
拭去鏈刃上的血跡，樓子淵甫一抬頭，就見以燕辰楓為首的眾人都神色複雜的看著他。
一直看不起樓子淵文人身份的燕辰楓，此刻覺得臉有些疼。
回到軍帳，燕辰楓留下樓子淵，問出擱了一路的疑惑：「你為什麼要裝作一個不會武的人？」
「不會武總會讓人沒什麼警惕。」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樓子淵笑道：「在旁人眼裡，我也就是個心思深沉的文官罷了。雖然刺殺也少不了，但總有人護著，我何必動手揭露我的底？凡事還是低調為好啊。」
燕辰楓神色更加複雜了，他是知道這老狐狸有多精，可也沒想到居然精到如此地步，瞞天過海了這麼多年。
「今日之事，還望燕將軍守口如瓶。」朝燕辰楓拱手，樓子淵低聲道：「我還想好好地在長歌門待著呢，朝堂上的事情，還需要我繼續眼觀八方，回饋情報給閣裡知曉。」
樓子淵笑了笑，隨即話鋒一轉：「不知燕將軍可還記得賭約？」
提到賭約，燕辰楓頓時來了精神：「你是說中了，可我也說中了不是麼？」
「那這樣，也沒有勝者？」燕辰楓頓感無趣，往後一躺，「賭約也沒用啊，咱倆這不都輸了麼？」
「賭約雖然沒用。」樓子淵開口，猛然逼近燕辰楓，整個人幾乎都貼在了他身上，在他耳邊輕笑道：「但我畢竟瞞了你這麼久，這次，算我欠你一次吧，以後有需要隨時都能找我。」
炙熱的吐息在耳邊迴盪，燕辰楓先是一愣，隨後整個人往後退，直接退到從帥案上摔下來。
樓子淵見狀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反應這麼大做什麼？……嗯？你還臉紅了？」
然而一張俊臉紅到都要滴出水來，這反駁顯得是那麼無力，樓子淵笑得更加大聲了。
樓子淵深吸了幾口氣，盡力克制自己別笑得如此放肆，「好好好，我不笑了，實在是不知道你也能如此可愛，一時間忍不住……」
燕辰楓聽見「可愛」二字，眼睛瞪圓，臉也更紅了，「你你你你胡說什麼呢！」
燕辰楓拿起一旁的陌刀，也不知是氣還是燥的得聲音都不穩了：「你馬上給我閉嘴！別逼我動手啊！」
鏈刃甩出，樓子淵挑眉，「沒事，動起手來我也不會輸，來吧。」
燕辰楓從沒想過一天，自己無論文武都會在樓子淵這人面前處於絕對的下風。
陌刀甩到一旁，燕辰楓背過身，憤然道：「行了，你快滾吧，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了！」
「這麼無情？那麼快就讓我滾了啊？」樓子淵收回鏈刃，俊秀的臉突然有了些無辜之色，「好歹關係有些改善了，不再多聚聚？」
看著燕辰楓紅透的耳朵，樓子淵眼眸微暗，「那麼，你以後興許見不到我了。」
樓子淵已經悄然離開軍帳，朝外頭的將士微微點頭後，便獨身入了山林。
而那裡，一名凌雪閣弟子等候在此，一見樓子淵便朝他恭敬抱手：「樓師兄。」
「齋主來讓你接我回去？」樓子淵單刀直入的問，他心裡早已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弟子點頭應道：「是的，很長一段時間您都要待在閣裡靜候差遣。」
自被派往長歌門已有十餘年，這些年為了不讓人起疑，他從未回過凌雪閣。
想到很長一段時間都見不到燕辰楓，樓子淵還有些捨不得。
針鋒相對了四年，早已習慣逗弄對方，如今即將分別，說來也是感慨不已。
聖上的說法是樓子淵頑疾復發，需要靜養，但燕辰楓知道這只不過是表面上的說法，私底下，樓子淵肯定是回凌雪閣了。
直到一道富含笑意的溫潤聲音響起，他才猛然抬起頭，看向出聲的人。
他只聽樓子淵緩慢又鏗鏘有力地道：「臣休養三年已好上不少，多謝陛下還願意讓臣回歸朝堂，臣日後必定更加努力，為這盛世大唐盡一份心力！」
退朝後，燕辰楓想要壓下翻湧的情緒，不料那道聲音又響起了──
近在耳畔，手也被人拉住，樓子淵溫潤的聲音傳來：「許久不見，燕將軍可有想我？」
說不想，是不可能的。
自三年前那次分別，燕辰楓日日夜夜腦海裡都是樓子淵的身影。
他的眉眼、笑容，全都記得一清二楚，不管怎樣燕辰楓都無法將之拋出腦外。
可燕辰楓這人臉皮薄，樓子淵這麼問，他定是不承認，他硬聲道：「半點都沒有，你不見了我反而清淨！」
燕辰楓甩開他的手，逕自的往前走，「別又在那瞎說。」
樓子淵又湊了過來，笑得很燦爛，「你讓我閉嘴，我偏不。」
停下腳步，燕辰楓轉過身，一把拽住樓子淵的衣領，接著，往前一貼。
嘴唇上傳來柔軟的觸感，近在眼前的，是燕辰楓緊閉的雙眼，還有那通紅的臉龐。
樓子淵沒有推開，在打算回攬時，燕辰楓卻一把將他推開。
他抹了抹嘴唇，朝樓子淵咧嘴一笑：「你不要臉，那我也跟著不要臉，誰怕誰。」
樓大人沉靜半晌，才緩緩地笑開來：「那我可真是愛死你的不要臉了，以後你能多不要臉給我看看。」
燕辰楓冷哼：「你想得美，有本事自己來。」這話剛說出口，他就覺得不太對勁。
樓子淵的笑突然有些變味了，眼眸微瞇，熟悉的狐狸臉重現在他面前。
「我有沒有本事……你不知道麼？」拉起燕辰楓的手，在他還在僵直期間，樓子淵帶著人步下台階，無視周遭官員震驚的眼神。
而這才剛下台階，樓子淵就見到底下笑得玩味的江采萍。
「樓大人。」梅妃嬌笑地揮袖，眼眸彎彎，「祝你和燕將軍過得幸福。」
頂頭上司的壞心眼，這會樓子淵倒是能深刻地體會到了。
但這話一出，相當證實了他倆的關係，要樓子淵來看，反倒是幫了他們一把。
頭一次寫，畢竟之前我只站蒼歌，而且一向堅定蒼雲是大總攻，所以這篇算是做了一次大膽嘗試。
其實倒過來也挺香，雖然依舊是北極圈CP就對了，我怎麼這麼難，寫的、吃的都是這種冷到極點的。
樓子淵身處百相齋，聽命於齋主江采萍，也就是梅妃。同時也行走於歸辰司。
創作內容
【歌蒼 / 凌蒼】賭約
同人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