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記 <短篇> 陰雨 相遇與分離

「沒雨了！我要出門囉！」

       午間雨後，阿良帶著籃球，興奮地奪門而出，對於曾是鄉下小孩的他，午間的外出嬉戲，是除了電視、電玩、漫畫，更重要的玩樂日常。小小年紀的他曾與祖父母一起生活在鄉下，而今年五歲的夏日，才隨母親搬到都市的公寓。都市的光景與鄉下有所不同，雖然要買什麼，都不用在坐著祖父的機車，騎十分鐘的路程，雖然不用再忍受，田里間，無處不在的堆肥味及隨處割人皮膚的雜草。

       跑在前往新學校的路上，行人磚道積著雨水，柏油路上散發著水蒸氣，滴滴答答的水流不時地在每家每戶的屋簷作響。暑假的小學空無一人，阿良跨過了大門，奔過了穿堂，手抱籃球的男孩，興奮地忘記了速度的控制，眼看眼前開闊的操場，突然之間，男孩感受到腳跟的濕滑，正踩中階梯的積水，一身跌落下了平台，整個人撲倒在操場旁的泥路。

雨後，泥土吸飽了雨水，濕潤既鬆軟，並浸濕了阿良乾淨的衣褲，再加上隨著跌落，沾附整身的泥石。

「好......好痛…..」跌落不久，阿良漸漸地感受到腳上的擦傷，男孩的視線開始模糊，眼眶不自主地變得濕熱、嘴角也愈發顫抖。

        霎時，阿良注意到眼前出現一對雙足…..

「白癡，不准哭喔！」一個清脆、高亢的聲音自上方傳來，一個年紀相仿的女孩，站在跌倒的阿良前方。

「我….我才沒有要哭啦！」阿良顫抖又吃力地的回應道

「那你可以自己起身嗎？」

「我....我可以。」阿良逞強忍痛地說道，他也緩緩用雙手撐起上身，宛如把自身從泥濘中拔出一般，將身軀從土裡拉出，男孩堅強地站起，只覺膝蓋的傷口開始隱隱作痛，並不時的感受到泥石刺激傷口的酸澀感及刺激，他眨了眨雙眼，讓視線慢慢回復清晰，只見女孩的形象更為清晰，亮麗的髮帶綁著小小的馬尾，身著粉紅色短袖及白色吊帶褲。相對細小的身軀，雙手插著腰，擔憂的看著阿良。隨著阿良緩緩地起身，女孩主動攙扶受傷的男孩，扶持而行的兩人，一步一步走向室內的長椅，並幫助男孩坐在長椅上，女孩順勢從吊帶褲口袋抽出一條白色手帕。

「我….我沒有哭了啦！」阿良害羞的說到

「不是啦！....笨蛋！」女孩拿著手帕，去附近的洗手台浸濕，帶著它回來，仔細擦去阿良腿上的沙土及髒汙，並細細地清理傷口，而男孩也因清理感到刺痛，臉神猙獰而忍不住出聲。

「好了，好了，你是男生，等一下順便把手洗乾淨吧！」女孩邊清理傷口，邊慢慢的說道，試圖降低男孩的疼痛。

「不...不會痛啦！謝….謝謝你！」此時阿良心裡除了羞愧外亦感到感激，不自主臉紅，扭捏的說著

「還會痛嗎？可以站嗎？」女孩將手帕包紮在阿良較嚴重的膝蓋上

「可以了…..我感覺沒問題。」男孩起身微微地動了雙腿，並檢身看看自己的傷口，摸著腿上的手帕，語畢，起身看向女孩，只見女孩人影已消失，正當阿良已感到疑惑，左右望去之際，才注意到女孩的小巧腳步聲，正自遠方而來，看著女孩雙手環抱籃球，疑惑的看著自己。

「你是要打球的嗎？還要玩嗎？」女孩歪頭笑著說

「應該還可以啦，投投球沒問題！」阿良也效著摸頭說著

「那還等什麼？一起玩吧！」女孩迫不期待的，跑向操場。

「欸！等等我阿！還有！妳叫什麼名字？」男孩一拐一拐試圖，跟上女孩步伐。

「我叫阿薰，要升二年級喔!」妳還大聲地回應道

「薰？薰姊姊！」阿良也高興的說著

       兩個人高興的在球場高興的練球，練習投籃、相互傳球，直到日落之前，所幸的是這是阿良至都市第一個朋友，它也高興放開心胸的想受語朋友互動的時光，並也高興的一同走路回家。

      「我跟妳講，我今天交到一個朋友喔！」回到家後，阿良迫不及待地的跟母親分享交到朋友的興奮，宛如忘記今天跌倒的疼痛，今日以後，小薰及阿良常常在差不多的時間，在學校一同嬉戲，有時也邀請對方去家裡一起吃飯、看電視、玩遊戲，假日一同去陌生的地方轉轉，城市的女孩總是告訴男孩這城市內每個商店、攤販、大人、公園有趣的地方，而來自鄉下的男孩總是跟女孩分享，過去鄉下關於祖父母、稻田、昆蟲的獨特回憶，兩人因此而樂此不疲，高興地分享喜悅，就算有些秘密已經分享了，但重複交談也沒關係，雖然暑假對兩人雖長，但還是有結束的時候，夏日似乎隨著蟬聲的消逝而逐漸結束了。

暑假最後一週，阿良高興地正準備出門去玩「小良…..暑假好像也要結束了。」母親溫柔地向阿良說道

「我大概知道阿，所以我要趕快痛快地玩，找薰姐姐….」阿良對著母親笑著說

「可能沒辦法了…..」

「什麼意思？」

「小薰的媽媽有跟我說，他們一家可能要在暑假結束左右搬走，所以他們也可能要忙搬家了。」母親撇開視線說著

「我相信薰姊姊還是會去玩的！」說完，阿良慌忙地穿鞋，馬上趕著出門。

       今天他沒有遇到小薰，暑假的最後幾天，只剩阿良獨自跑往國小操場，他總是希望哪天小薰會再度出現，並在最後一週週末，一人到小薰家，只見毫無生氣、毫無痕跡的大門。

此後，人生的步伐並沒有慢下來，並倉促的驅趕阿良，隨後阿良上了小學，起初雖然阿良在放學後，常常單獨地在操場等候小薰，但新的人際關係襲來，他也開始認識更多的新朋友，學習到新的事物，並和新的朋友一起去了不同的地方，並一起遊玩新的遊戲、電玩、運動，一起嬉鬧，有時甚至是吵架、打架，又多少和好了，另一方面，阿良也習慣城市的生活及較為緊湊的步伐，並平靜的在壅擠的空氣中，慢慢成長，相對的，阿良的母親找到更穩定的工作，並希望搬遷到離工作更近的地方，隔壁鎮，雖然不遠，但也是相對的地方，而正好今年阿良也升上國中，快速成長，十三歲，高大的軀體，正進入青春期的初期。

       母親的新工作，算是換來穩定的生活，但遠方的國中、新的生活環境、新的人際關係、新的學期，使阿良開始感到煩躁及煩惱，而好奇心更是湧入少年的心理，「或許會有不同的人生吧？」少年自述著。

       學期之初，男孩不經意地的閒晃校園，時不時穿越各個班級、樓層，就好像要找到某個東西般隨意，探一探陌生、廣大的新校園，某節下課，少年，來到二年級的樓層，望向班級窗戶隨意看看，直到看到那生疏卻又略感熟悉的面孔。

「莫…..莫非，薰姊嗎？」雖然外表已略為成熟，衣服、裝扮、聲音都略微不同，但這位陌生的女子卻不自覺的勾起阿良深藏的回憶，使他看得出神。

       阿良決定從外圍調查，但漸漸地認識朋友、新的同學，也認識一些知悉二年級的同級生，希望他們幫忙打聽，愈來愈多的情報打來，有的模糊、有的雖正確卻片面，有的還相互矛盾，在逐見迷失搜尋方向的青春男孩，也決定主動去原班級詢問。

「诶？請問起問.....你們知道這個人，相關的事情嗎？」少年不熟悉，重複的問著不同的學長姊。

「喔！我知道，那個傢伙嘛！」一個嗓門大的男孩，拖著下巴回道「她阿，我勸妳不要太靠近阿，小子……」

「歐！對阿對啊！她自暑假以後，聽說開始吸菸…..」一旁女孩答道

「對啊！聽說還被老師抓到服裝不整！」一旁男孩附和道

「還有….教官還有處罰她校內吸菸欸。」另一個女孩也說著

「似乎，她家裡也…….」另一個戴眼鏡的女生，細聲說著

四、五個人開始朝討論中新聚集，並不斷置入新的說法，也使阿良感到緊張，難以開口，甚至感到自己的冷汗。

「不…..不好意思，我還有事，謝謝大家…..」少年說畢，留下不斷討論的人群，倉促的走回自己的教室，並難以相信自己吸收的資訊。

       午休時刻，深思的男孩決定走出沉靜、不齊的教室，決定走出教室晃晃，他一人出教室，似乎捨棄所有壓力，人際的接觸，及擔心小薰的雜絮，一個人靜靜地獨步校園的角落，有時走在走廊外的泥路上、有時坐在戶外的長椅，不經意注視著寧靜的校園建築，及夏日時晴時陰的天空，只看到一個少女在頂樓，望向遠方，準備叼菸，少年似乎認知到流言蜚語的部分事實，因此他選擇豁出去，把握時機的快速上樓，鬱悶的午後，少年快速的奔上頂樓，希望看見那曾經的女孩，也決定下定決心決定跟她說說話。

       此時下午寂靜，除了各教室稀稀落落的打掃聲，少年幾乎聽見自己喘息更大聲了，也不知道是跑動太快，還是心情過度浮動，連中間踟躕的時間都沒有，一登上頂樓，他已有點喘不過去、稍是臉紅、流了點汗，而女孩也注意到了這少年的闖入，兩人正相互對望，菸在女孩手上已點燃，她斜身靠著樓層陽台，頂著微微挑染紫色頭髮的她則冷靜地看著男孩。

「你……你好….」男孩邊喘邊換氣地說著

「你是誰啊？還有你是來檢舉我的嗎？」女孩拿著菸，笑著說著，並抽了一口。

「不，我…..我是….」阿良已腦袋一片空白，語氣不定，看向地板並吐落著「請問是薰姊嗎？」

「你怎麼知道我是誰啊？」女孩慢慢起身回道

「你不記得我嗎？」男孩抬頭，瞪大雙眼重新看著女孩「我們見過面阿，我是阿良。」

「我小學某一次暑假的事嗎？呵呵….」女孩不經意的微笑

「原來你還記得阿，抱歉，打擾你了。」男孩語帶失落的說著

「你知道那之後，發生什麼事嗎？」女孩不經意地提起，又抽了一口

「我只知道一點東西，或許你可以告訴其他的細節。」

「你應該從班上聽到很多吧？」

「是的…..我有打聽一些….」

「那些人應該在背地裡說的很多了吧，所以你想對我說什麼，問我為何染髮？為何學抽菸？為何常被人指指點點嗎？」

「不......抱歉，我打擾你了，我不是這個意思.....」男孩慚愧地看看向別處，輕輕往旁嘆一口氣，也慢慢地感覺空氣的僵硬，及即將爆發的衝突，有意避開這的一切，他不再注視小薰，而是慢慢地走向階梯，而小薰僅是靜靜地看著點燃的香菸，望著空中，沉靜在個人的寧靜之中。

       而原本忽晴忽雨的天氣，也突然隨此異變，雖然男孩知道自己被小薰排斥，但他似乎不再執著及抑鬱，新的學期、新的生活、新的朋友，依然都在，他大可拋下一切，當作午後的那一事都沒發生，雖然對他而言，不算可立刻忘卻的回憶，但他也自身試過了，也努力的確認過，似乎也沒有其他的對錯了……

       學期的壓力漸增，青春的情緒也隨之波動，兩個禮拜後，午後的陰雨也席捲阿良上下課的日常，陰雨也使阿良時不時望向窗外，也使他想起，那時晴時陰午後的挑戰及失落，雖然失落感已漸漸被沖淡了，但陰雨卻似乎要讓她想起小薰。

       放學雨勢漸增，如捲簾般籠罩遠方的道路及牆外的街道，好友們在雨中共用傘又相互打鬧、情侶也在雨中戚戚地享受在雨中獨處的時刻，少年與朋友道別後，決定在大樓門口，拿著傘徬徨地望著雨景，並無意的在相互交錯的人群望見小薰，此時的她僅一人駐守一旁，敲著菸盒，決定抽起一根，他看著自己手中的傘，往前而去。

「沒帶傘啊？薰姊，這次我可以跟你說說話了嗎？」

「我是忘了帶……」少女撇頭不經意的說著

「只要不要在傘下抽，我都歡迎。」男孩微微地笑道

「我有菸味喔！你會被討厭喔！會被當不良學生喔！」

「我們不能重新當朋友嗎？如果你願意跟我說說話，我都沒關係。」男孩殷切地說道

「白癡！早知道就不扶你這愛哭鬼！」

「隨.....隨便你，看你沒傘，我才……」男孩開始結巴地回應道

「阿良弟弟，你這樣把不到女生的，只會被當工具人！」小薰還打斷一旁的阿良的辯解，兩人也慢慢撐著傘，一同回去了，而小薰靜靜地靠近男孩，拉著他的衣角，雨中的兩人似乎有很多話可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