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數：3600字 預計閱讀時間：9分鐘
喝完助眠的花草茶，安潔莉卡催愛蓮娜和艾拉早早回房休息。愛蓮娜梳洗完畢，抱著枕頭趴在床上確認魔導具的除法演算。她雙腳在空中晃呀晃的，看來測試進行得很順利。
愛蓮娜準備吹熄蠟燭睡覺的時候，艾拉興奮地敲門進來，手裡還拿著剛用完的盥洗用具。艾拉不顧愛蓮娜抱怨，爬到床上盤腿坐下。她雙手掌心向上、掌緣相觸，盛水似地捧著凝聚的魔力。
「妳幹嘛？」
「妳等一下。」
艾拉深呼吸幾次，閉上眼睛凝定心神。接著捧在艾拉懷中的魔力「啪！」一聲發出火光，瞬間湧出熊熊火焰。
「哇，很有艾拉的感覺。」
「喂！我的感覺是什麼感覺？說清楚喔。」艾拉合掌熄滅手中的火焰，她用手肘去推愛蓮娜。「妳還在記恨喔？」
「我哪有？」
愛蓮娜嘴巴上說沒有，眼神卻看向一邊。艾拉倒到愛蓮娜身上，去搔愛蓮娜的癢：「沒有的話為什麼不笑，說啊，為什麼不笑？」
艾拉一搔癢，愛蓮娜當然是笑得受不了。連忙求饒，她雙手抓著艾拉手腕，阻止艾拉進攻：「好了啦，我投降、投降！」
「那妳要消氣喔。」
「我沒有生氣啦。」
「真的？」
「真的啦。」
艾拉這才收手。她說：「妳剛剛在幹什麼？」
「就檢查一下魔導具的計算對不對。」
「結果呢？」
「還不錯，沒有找到出錯的地方。妳準備要睡覺了嗎？」
「對呀，剛洗完澡，走在路上的時候試出來了，就想說來一下。」
「來跟我炫耀？」
「什麼叫跟妳炫耀？」艾拉哼一聲：「是跟妳分享喜悅好吧。」
「好啦，艾拉真的很厲害。」愛蓮娜在「真的」兩個字上加重語氣。「這次是真的用火元素生成魔法，不是把天雷召喚當作雷電生成魔法交差了事，進步很多。」
「那真的不是雷電生成魔法？」
「真的不是。」愛蓮娜正色說道：「妳以後不要隨便亂用。哪時候被當危險份子抓走都不知道。」
「可是奧斯頓先生沒說什麼啊。」
「我看他是想說有電就行，對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嗯。」愛蓮娜想起那時候艾拉放出的魔力場。要不是當時愛蓮娜的魔力頻率和艾拉同步，她光是想活下去都得竭盡全力，不可能追蹤艾拉的魔力走向。她說：「也有可能是他沒有看出來。被妳的魔力炸到，頭都昏了，哪裡看得出來妳在用風系魔法？」
「風魔法？我還以為風魔法就是日常生活用的那一些。天雷召喚也算風魔法？」
「我是說風系魔法。風魔法是最容易掌握的基礎魔法，所以很多人誤以為風系魔法也很簡單就不重視。」愛蓮娜舉出食指說明：「其實古籍裡面記載種類最多、最複雜的魔法都是風系魔法。比如妳在使用雷雲生成之後更進一步引導落雷的路徑，已經完全宰制了整個大氣環境，所以稱為環境魔法。相比之下，火系魔法和雷系魔法雖然強力，很少能夠建構出這麼複雜的魔法。」
「雷雲生成，環境魔法……」艾拉聽專有名詞聽得頭有點暈暈的，她說：「愛蓮娜怎麼說呢？講話很像教授呢。」
「像教授一樣無聊嗎？」愛蓮娜抱緊枕頭，整個人縮在枕頭後面。
「無聊是不會，只是有時候有一點煩人。」艾拉看著愛蓮娜充滿戒心的樣子，決定抓緊機會逗弄一下這隻炸毛的小貓咪。她說：「不過，讓人感覺很厲害。」果然艾拉話一說完，愛蓮娜就微微低下視線。艾拉竊笑著說：「喔？害羞了喔？」
「煩欸。」愛蓮娜把艾拉的手拍開。「感覺很厲害又怎樣？沒有魔力還是沒用。」
「安潔莉卡不是說有嗎？」
「什麼『刻意忽略自己的魔力』？魔力這種東西有就有，沒有就沒有，還能因為討厭自己就看不到自己的魔力嗎？亂說一通。」
「那妳討厭自己嗎？」
艾拉的問題將愛蓮娜定在原地。愛蓮娜抿抿嘴唇，撥弄枕頭上的荷葉邊。「我只是很羨慕妳們有擅長的魔法。就像艾德文娜擅長魔力飛行，艾拉妳擅長風系魔法。但我沒有。我沒有辦法驕傲地說我擅長什麼魔法。明明是抱著非常、非常喜歡魔法的心情才想成為魔法師的，可是每種魔法我學起來都差不多。每次都得拼盡全力才能得到勉強及格的結果。」
愛蓮娜把臉貼在枕頭上。她說：「上次好不容易找到了只有我能用的魔法，結果那只是一個愚蠢的禁忌魔法，差點命都沒了。妳看，我的魔力沒有特別多，操作魔力的技巧也沒有特別精細，卻還妄想成為魔法師。從頭到尾，我的魔法跟我的角一樣，是假的啊。被揭穿也只是早晚的問題。」
艾拉搔搔臉頰，對於愛蓮娜的標準有些不以為然。和艾拉比魔力量，和艾德文娜比操作精細度，這樣到處和偏材比專精，當然會覺得自己一無是處。艾拉低下頭，在自己身下的床墊下用食指畫圓：「妳不是想成為大魔法師的人嗎？每種魔法都一樣厲害又有什麼關係？」
「說得好聽，妳們這些有才能的人不懂啦。」
艾拉哼一聲：「妳不覺得『才能』這個詞很詐嗎？每次只要說別人有才能，就可以完全忽視無視其他人的努力；每次只要說自己沒有才能，就覺得輕易放棄也沒有關係。那不是逃避現實的人發明出來方便行事的詞彙嗎？難道別人說妳沒有，不是，妳自己說自己沒有才能，妳就真的做不到嗎？」
艾拉停頓一下，質問愛蓮娜：「我說，妳到底在怕什麼？」
愛蓮娜聽到問題心裡一震，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只能聽艾拉繼續說。
「妳怕妳魔力不夠？還是怕魔力操作得不好？到目前為止我從來沒有看到妳理會這些事情。妳找到藏在王都正中心的非法魔導具商店，和王家騎士棋逢敵手，還會對羊用魅惑術……嘛，這部分是有點奇怪。不過，妳一直以來都是靠著自己的力量、用手邊擁有的資源，加上腦袋裡的知識解決妳遇到的所有問題。這不就是妳的魔法嗎？為什麼還要貪圖其他的東西？」
「我的魔法……」
「愛蓮娜，妳知道嗎？這世上沒有『非他不可』的英雄存在。如果妳不願意做，永遠會有其他人取代妳的位置。但我覺得那一點都不會減損我們的價值。對我們來說，我們只有我們自己而已。某些部分和別人不一樣，某些部分不如其他人，那都無所謂，因為這就是我們，這就是我們的全部，無可取代。妳可以對自己沒有自信，但妳要接受自己，這樣妳才會有力量。整天想著妳哪裡比別人好，哪裡獨一無二，卻不去接受自己，是不會有結果的。」
艾拉頭低低的，沒有抬頭看愛蓮娜的反應。她只是自顧自地在床上用指頭描繪圖樣。直到艾拉開始寫：「肚子好餓。」的時候。愛蓮娜才開口回應。
「艾拉，謝謝妳。」
艾拉心理鬆一口氣，她假裝埋怨：「唉，被妳煩到脖子超痠的。妳知道整天頂著這一對角很辛苦嗎？枕頭給我。」
艾拉搶過枕頭，將枕頭墊在脖子下方側臥躺下，開始按摩自己的脖子。愛蓮娜看著艾拉頭上的角，話語脫口而出。
「艾拉，妳能讓我摸摸看妳的角嗎？啊，不是。」愛蓮娜話才說出口，就覺得這個要求非常不恰當。她說：「我只是很好奇真正的角是什麼樣子，因為之前都沒有機會仔細看過……」
「要摸就摸，沒什麼特別的啦。」
得到許可，愛蓮娜湊近艾拉，用指尖輕觸她頭上碩大的角。仔細看才發現，除了最明顯的螺旋輪廓，角上還有細緻繁複的紋路交疊擴展，從頭一路延伸到尖端。
非常美麗。
角上還長著細細的毛，摸起來意外地柔順。愛蓮娜的指腹輕揉地順著角上的溝槽撫摸。突然艾拉顫動一下。愛蓮娜慌亂地問。
「角有感覺嗎？」
「嗯。」
愛蓮娜臉紅起來，馬上退開。艾拉則是僵在原地。剛剛艾拉脖子痠得無法仔細思考，隨口答應，結果瞇著眼睛，心裡只想著怎麼才能舒緩肩頸酸痛的時候，角上就傳來輕柔的撫觸，嚇她一跳。
「抱歉。」
「沒關係啦。只是第一次有人這樣摸我的角，感覺有點奇怪。」
「是嗎？打架不是都先抓人家的角，妳沒有被抓過？」愛蓮娜暗暗諷刺艾拉當初把她的角拔下來。
「那又不一樣。」艾拉抱怨一聲，摸摸自己的角：「其實我自己也沒有怎麼摸過耶，沒想到明天要消失了。」
「妳會覺得可惜嗎？」
「可惜是還好，因為像剛剛一樣，很多時候有角很不方便。瑪希姐也說她常常被自己的角扎到手。只是，想到原本習以為常的東西以後都看不到了，就覺得有點，我也說不上來，可能跟把留很久的頭髮一口氣剪掉差不多吧。」
原本艾拉還談笑風生，最後終於忍不住，她抓著枕頭蜷縮起來。
「不行，不管怎麼想，還是覺得很可怕。妳說大家都是用角來評價別人，那沒有角之後大家會看什麼？真的會靜下心來看對方的能力嗎？還是他們會改看外貌，看服裝，看妳的家世背景呢？一想到這件事，我就覺得很可怕。那種感覺就好像被別人扒光衣服，隨意打量身體，自己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艾拉，如果妳覺得不恰當，那我……」
「但是我還是會支持妳。」艾拉縮著身子，話語卻充滿力量。「我覺得很怕，但我還是會支持妳。因為我知道現在的狀況是不對的；因為我希望妳，還有和妳一樣沒有角的人也能被大家看見。所以，我還是會支持妳。妳要相信自己。我相信妳。」
「真是的，艾拉果然是艾拉。」愛蓮娜這麼想著，抱起膝蓋沉思。艾拉冷靜下來之後，口中說著「啊，好尷尬，我先回去了。」起身就要離開。不過愛蓮娜拉住艾拉的衣襬。
「再待一下也沒關係，今天是最後一天了。」
「最後一天……妳會寂寞嗎？」
「又不是小孩子，誰會……」愛蓮娜原本又要否定，不過心裡有一股感覺，告訴她和艾拉撒嬌也沒關係。愛蓮娜撇開視線，她說：「嗯，有一點寂寞。」
「哇，突然這麼坦率，讓人覺得有點可怕。」艾拉指尖捏著衣襬，假裝和愛蓮娜搶衣服，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她說：「妳不要這樣好不好，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艾拉，妳真是……最討厭了！」
如果大家覺得喜歡，還請多多給GP與留言！
艾拉真是好人。她不是學校裡那些弄不清楚自己是既得利益者，跟著大家喊社會改革的大學生，她知道改變之後自己會受到的影響，但她仍然支持愛蓮娜的決定。
她是真的——真的好人。
下回，諾丁漢的巨龍。
創作內容
《黃衣魔術師》 (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