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皇宮內，綠意盎然，花香四溢，兩國皇帝前後步行，西譚皇微微昂首隨著齊皇隨風吹來的氣息讓紗锍下的秀眉不禁微皺，那是不太舒服的表現。
哭泣、嘶喊、求饒，混在這花香之中向他傾訴，將所有的罪惡指向前方的罪魁禍首，而這罪魁禍首毫無知覺，仍輕鬆模樣口說閒聊。
「不知西譚皇可有打聽到有關敖谷寨主的事情？」
「那是當然，沒料想到老太皇被此人外表蒙蔽，差點成西譚皇，若不是一次發現此人偷竊神物逐出國境，否則本皇怎會上位？」許文卯說著，看著搖搖欲墜的蝴蝶，伸出手掌，讓牠停在掌心歇息。
齊敖軒察覺他停下步伐回首望去，那潔白的手指讓他眼眸微瞇，「可還有其他？」
「嗯……本就是賊，死性難改。」許文卯說著，露出的嘴角帶著淡笑，「再打聽下去，就如齊皇所言，先皇刺殺不成，殺害家僕，刺殺妻子小，真是令人髮指。」
「他沒殺孩子，這孩子朕交由夢雲夫人養育。」齊敖軒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伸手輕輕捉住蝴蝶的翅膀，讓牠脫離了救贖。
「哦？」
「有其父必有其子，這孩子不懂朕的養育之恩，今日早朝行刺未遂，猝死地牢，朕便讓人將屍體吊在外頭廣場。」齊敖軒說著，將手裡蝴蝶如害蟲一般丟到一旁，只見那蝴蝶努力擺動翅膀，最終落在草地上奄奄一息。
兩人並肩而立，更加濃郁的薰香氣味讓許文卯警惕垂眸望著同樣隔絕面容的齊敖軒，原來除了花香，空氣裡傳來淡淡地奇妙氣味來自於齊敖軒。
「死了？」許文卯提高音調，顯露驚愕，「那是敖谷寨主的孩子？」
「西譚進宮，屍體不翼而飛。」齊敖軒說著，偏過身子與他面對面，「西譚皇，你說巧不巧？」
「齊皇這是在懷疑本皇？」許文卯面色不改，仍是輕鬆模樣，「莫說笑，本皇此行攜帶將領，便是為了助齊皇捉拿此人，往返西譚周身未有可疑人士，恐怕敖谷寨主未曾離開齊國！」
齊敖軒半信半疑，「這倒是有可能。」
否則劉靖怎麼會知道？而且皇城內外書信未有一刻消停，直到酒館被燒，瞬間平息，果然古怪。
不只城內外，連同眼前的西譚皇說的話也不能信，齊敖軒轉移話題說起其他無關話題，而後請人護送西譚皇離開。
淡淡藥草清香隨著護衛而走，齊敖軒進了御書房就將暗衛喚來，安插幾人暗中觀察，接著讓人傳喚齊若淵進宮。
一身男服，頭髮高束，齊若淵一直以來都是這般衣著，與夢雲夫人同樣擁有著戾氣與高傲，就齊敖軒所知，這妹妹為了幫助自己的親母而創了一群只有女性的暗衛——浩領將前去捉拿劉敖飛，他就怕有任何萬一，便讓她帶人去偷偷盯著。
但齊敖軒並不知，齊若淵帶著人是去預防敖谷之人干擾兩人的談判。
「朕可真是為了敖谷寨主費盡心思，就問妳幾件事。」
「皇妹細聽。」
齊敖軒一笑，「妳帶人盯著浩領將，可有見到西譚皇、南境成王？」
「稟告皇上，並未見到兩人。」
「嗯……劉敖飛的如霄劍身寬而長，浩領將的致命傷卻是細劍……與西譚皇身上的佩劍相似。」齊敖軒一手摩挲著下顎，看著齊若淵仍然毫無反應，「難道劉敖飛身旁另有其人？」
齊若淵內心緊張，這點她未能注意，當她看見浩領將已經是具屍體，以為是劉敖飛所殺，沒想到齊敖軒居然會發現傷口有所不同！
接著她想起今日在劉敖飛懷裡看見的乾坤囊，「劉敖飛身上不只一把佩劍。」
這肯定是亂說的。
「下去吧。」齊敖軒擺手，眼裡不善，劉靖知道的事情，齊若淵與夢雲夫人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
當晚，齊皇下封令，不准後宮裡所有人離開半步，也不準任何人進入，齊若淵所住的府邸同樣被人封了起來，安人看守；府內陳副將一臉窘迫的望著淵公主，有此可知為何皇上不讓他成領將，只是萬般沒想到他的妻子居然惹上叛國嫌疑！
齊若淵不理睬陳副將憤怒與質疑，這位強悍的女子自然也不會受丈夫任何的威嚇，要知道陳副將早吃過妻子陣法的厲害也不敢亂來。
「我就問妳一句！最初那封墨印書信可屬實？」陳副將見她不理睬，選擇擋在她的面前質問，「好歹我也是妳丈夫！」
齊若淵抬眸，眼裡是無盡殺意，「吾若說當年是皇上殺了姐姐，你信不信？」
不信！如果在皇上露出如此兇殘的一面之前他肯定不信！然而他會這麼問也是心中懷疑，此刻看著齊若淵這般模樣，長年來所相信的、所有皇上所說的可不都是謊言！是假的！
「你不信也無所謂，吾還能告訴你。」齊若淵傲然昂首，繞開陳副將邁步就走，「劉敖飛是吾的皇兄！」
劉靖清醒時已三更半夜，睜眼瞬間感到渾身乏力，皮肉傷沒什麼太大的感覺，反之胸腹感到悶痛不適，想來恐怕是齊敖軒將他震開後造成的內傷，他挪動視線最先看見的是那位曾被他從中協助獲救的邵庭，看著體型與衣著，一個月過去身體似乎恢復的不錯，轉過身來站得筆直恢復男子該有英氣。
「您醒了。」邵庭輕聲，小心翼翼的靠過去，這般舉動讓劉靖疑惑，眼眸一抬看見坐在一旁將腦袋枕在牆壁上熟睡的男人。
劉敖飛！
一瞬間他眼裡充滿嫌棄，心裡又感到氣憤，他動手搖晃劉洛飛的身子，後者一怔倏然坐起，與他對上了視線，他仔細看著劉洛飛鳳眸圓睜又閉上，一手摸著胸口呼氣，看起來不太對勁。
「醒了就好。」
「你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劉靖毫不客氣，收手又道：「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邵庭沒想到劉靖態度依舊厭惡，才要開口就被劉洛飛拉了一下阻止。
「當然是有人救你出來，否則大概還在廣場上凍成人形冰雕。」劉洛飛起身整了整衣袖，說得毫不在意，「有任何不適告訴邵庭。」
「你，救了我？」劉靖口吻仍然寒冷，劉洛飛看著他這般模樣忍不住想起劉政楓。
本該是親近的人。
「那重要嗎？房裡佈陣你也離不開，別再輕舉妄動！」劉洛飛眼裡寒慄，口吻冷淡。
劉靖一怔，那眼神就好像他——劉靖，是一個礙事的東西！
「你——是你害死娘！害死阿爍！浩領將也死在你的手裡！」劉靖咬牙切齒，雙手緊抓被褥，「為了奪位連髮小都能犧牲！連阿爍為了你也死了！你到底算什麼東西！」
「不是！浩領將並非——」邵庭開口想要辯解，遭皇爺眼神警告倏然安靜。
「看著他。」
「你！都是你！」劉靖憤恨指控，動手要拉劉洛飛，卻被邵庭攔住，「把阿爍！還有無辜百姓的命還來！」
劉洛飛毫不猶豫的挪開視線，轉身之際，眼角流下一滴珠紅，同時劉靖因身體疼痛忍不住咳了幾聲，沒能看見，喘息間仍然瞪著他的背影，他打開房門，門後站著一身淡藍衣裳的男子。
「許、許大夫！」邵庭看清人影一聲驚慌。
許文卯明眸圓睜看著站立在眼前的劉兄看似傲然，垂落的眼眸含著血珠，然而劉洛飛眨眼，一雙眼染上鮮紅，側身繞開了許文卯。
「邵庭，把這湯藥給他喝了。」許文卯著急，把餐盤放在地上，隨即跟在劉洛飛身後。
「是！」
月光下點點珠紅落在潔白雪地渲染開來，劉洛飛走得很急，胸口像是血管膨脹令他感到疼痛，身後的許文卯緊跟，劉靖的話許文卯肯定聽見了，所以他現在不想面對。
但是，他又很想停下腳步。
「劉兄。」許文卯見他不停，著急的喚了一聲，伸出手想捉住，卻錯過了衣角。
劉洛飛一怔，轉身牽住他落空的手，面色變得難堪，甚至慌亂，「什麼都別問！」
「……不問！您什麼都別想，冷靜下來。」許文卯看見雪地上暈開的點點珠紅，單手抬起劉洛飛的臉，兩道怵目驚心的血痕，立刻用衣袖抹去，同時也染上一片，「小弟帶您回房歇息。」
「吾算什麼寨主？又什麼資格成皇？文卯，你看吶——」劉洛飛似笑非笑，臉頰摩挲他的手掌，抬眼看見那雙明眸中的擔憂，「你看，吾成什麼樣子？」
親兒再次提起過往傷痛，原主有多自責，劉洛飛就感到多難受，他究竟要害死多少人？
墨印書信的後果他並非沒想過，知道齊敖軒究竟有多殘忍狠心，卻也沒想過齊敖軒竟然一點一點的將囹圄裡的無辜百姓毀屍滅跡，就算他當上了齊皇，恐怕也無法安撫民心。
「不管您成什麼模樣都是小弟所知的劉兄！」許文卯看著劉洛飛面露痛苦感到心痛，伸手將人攬在懷裡，「別管劉靖說了什麼！不該是您的錯！齊敖軒越是狠心惡毒，您就更應該要拉下他的位置！」
「吾明白……卻害死了很多人。」劉洛飛閉上眼將額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你倆父親，劉府的所有人，璃兒、浩領將……無辜百姓，吾這皇命可不是天生帶災？」
「父親是歹人所殺，您妻子與百姓是齊敖軒所殺，浩領將是小弟殺的！」
劉洛飛聽到最後一句忍不住伸手緊抓許文卯腰間的衣料，「吾怎麼能讓你雙手染上鮮血……這不該讓你承受的。」
「只要您安好，小弟一點也不在乎。」許文卯認真道，親了一下劉洛飛的眉額又道：「請您萬不可自責。」
「對不起……」
一句道歉讓許文卯感到心裡發酸，明明殺死劉兄髮小的是他，道歉的卻是劉兄！
「不管誰恨您，厭惡您，您做了什麼決定，此生小弟一定陪伴您左右，就算為您殺死任何人也無所謂。」許文卯將人拉進懷中，愛惜似的模樣又道：「我喜歡您，不管您做了什麼都喜歡，所以請您愛惜自己。」
他不愛惜自己？劉洛飛一怔，突然抬頭與許文卯對上了視線，「吾並非……」
「小弟帶您回房。」許文卯挪開視線，倏然彎腰雙手一捧就將人抱在懷中，邁出步伐。
「唔！你又－－」劉洛飛反應不及，下意識緊抓許文卯雙肩，再次抬頭發現那雙明眸在月光下含著水氣，他為難的垂頭不再抗拒，喃喃自語道：「怎麼總愛把人抱來抱去的，又不是孩子。」
許文卯邊走低頭看著劉兄的耳朵有些微紅，「因為您總是在保護其他人，所以小弟想要保護您。」
「唔……」劉洛飛難為情的雙手掩面，「莫再說情話！」
夜裡飄下雪花，清靜裡許文卯的輕笑聲與雪花共舞，劉洛飛發怔的從手指間偷偷看著他，月光撒在兩人身上，劉洛飛發現記憶裡曾經柔弱膽小的孩子如今短短四年間成長許多，明眸不再有茫然，而是男子該有的堅定。
兩人對上了眼，回房前他情不自禁的將腦袋靠在許文卯的肩膀上，胸口不再疼痛，反之感受鼓動的心跳。
然而他會如此心動究竟是因為原主，還是因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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