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的凌晨，寒涼刺骨的冷風拂過寥寥幾人的寬敞街道。
一名年過半百的灰眼老人身穿駝色風衣、頭戴羊毛禮帽，不時瞄過手中金屬懷錶，匆匆沿著商家騎樓直往拱日橋的方位，遠眺另一端的學院一角。
兩個月前，那顆拇指大的魔導晶石已被他鑲嵌於懷錶金屬殼外，而上面的數字也在今日的午夜整點準時歸零。
約定的六十天，在他不斷穿梭星雲共和國內的大小城鎮、躲避難纏的傑出後輩日以繼夜的追蹤之下，總算熬了過來。
終於，可以見到傳說中的白皇了。
然後，請求他整頓扭曲的黎明會，讓組織回歸宗旨，重拾人類歷史守望者的職責。
⋯⋯
同日，週末的清晨時分，虛梓白才剛退去幻化的外皮，回到徒兒們的安歇之處。
連續四天，他趁著空堂、晚間，以及深夜時分，輪番調查皇甫辰恩提供的二十七處可疑位置，鎖定其中最為活躍的二個地點，隱匿氣息、幻化成尋常的黑髮青年混入其中。
一天三個時段，申時、亥時、子時，出現同一批人馬的機率少說五成，並且伴隨著混有卡厄斯的瑪納氣息。
至於其他的深夜活動，全是特定的成員，是連校內的師生都未能參與的核心集會，並且讓他發現上一次的卡美洛亡靈，以及本該留在南岸的魔像，還有一位黑髮油頭的青年男子，那張血色盡失的蒼白病容幾乎明示了死靈術士的身分。
「雖然可以一鍋端了免除後患，但那傢伙的靈魂卻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疑似魔導之都故人的轉世，可情感上沒有多大的共鳴，一時之間也對不上殘破記憶中的誰，只有隱隱感到不是普通的臣民，貌似是不親近也非敵對的王宮之人。
更何況能讓死者之軀習得魔導術的能力就已先挑起了他的興趣，只因此人玩弄死者就斷其生路，實在暴殄天物。
「假使真是王族或貴族的靈魂轉世，他潛意識殘留的魔導技藝，對即將面臨末日的這個時代而言，會是可遇不可求的助力呢。」
虛梓白喃喃自語著，恢復居家裝束地湊近尚在熟睡的伊人，坐上床沿，輕撫柔軟又毫無防備的臉頰，欣慰一笑。
「青兒，莫非過去十萬年間，你的靈魂在『阿卡莎祕錄』的另一端看過我曾對你的亡靈做過什麼嗎？還是無論我變得如何，你都單純想和我在一起呢？」
「只要你不放棄我，就算我和⋯⋯一樣變成墮入『虛無』的『懷掉人偶』，我還是能夠為了你的愛而重拾希望吧？只要完成血契，我們的量子靈魂就永不分離了。」
他深情傾訴著，手指撫過伊人的嘴唇，沿著下巴、喉結、鎖骨，一路滑至心口。
銀睫微垂雙頰暈紅，注視的瞳目泛起迷濛水光，他牽上對方的手側躺而下，將摯愛輕摟入懷，散放著安神的鼠尾草香，自己也放鬆下來地閉合眼睛、蓋上棉被。
「嗯，決定了。就留下那個傢伙吧。」
管他是否曾經屠殺卡美洛王國成千上萬的子民、管他是否性格扭曲戀屍成癖，只要預見此人對未來的末世戰局有所助益，那麼留下此人便能提高人類物種的存活率。
至於埃特和伊絲塔？他們的私人恩怨，他可一點興趣也沒有。
況且就長遠來看，若能利用這名死靈術士掌握黎明的大致動態，權衡利弊，絕對會比自己出面袒護埃特還要省心效率。
虛梓白的手指撫過伊人的頭髮，撲鼻而來的薄荷清香，讓他嘴角微揚。
即將進入小雪時節的初冬之月，沒有什麼事比抱著青兒假寐取暖還要幸福的了。
埃特回來了。
他在星耀大學周邊徘徊了二個時辰，由於探索不到曾經捕捉過的瑪納波動、短時間無法掌握魔晶主人的位置，直到上午九點才登門拜訪莉茲的住處，請求她的協助。
然後通過她的電話，撥打實夏樹的號碼。
（嘟嚕嚕。）
與此同時，遠在另一個社區的七樓公寓，一間臥室的書桌響起了預設的傳統鈴聲，而手機的主人卻不在現場。
待在房內的虛梓白瞄過螢幕上的來電者，遲疑兩秒，索性忽略。
這個時間點、這名來電者，無需多想都能料到是哪位試圖聯繫他了。
「白哥哥，剛才的電話⋯⋯」叼著煎蛋鬆餅的實夏樹從客廳探頭而來，他咀嚼吞下嘴裡的早餐後，盯著若有所思的依戀對象小聲追問：「不想接？」
「嗯，太準時了，有點噁心。」
「噗。」他笑了出來，用紙巾擦擦手後，進房拾起自己的行動裝置，確認是來自誰的未接電話後，忍不住補上一句：「莉茲真可憐，只好請她幫我們擋幾天了。」
才剛說完，他開啟飛航模式不到五秒，客廳接連傳來室友們的震動響鈴。
然而，民以食為天的三個男人，誰也沒有接起這通電話，甚至約好似地全部切換至勿擾模式。
因為早在三天前，虛梓白就已經告知他們埃特將會回到這座城市，同時也包含追殺埃特的死靈術士。
這對詐死叛逃黎明的二人來說，能夠避免接觸就盡量避免接觸，因為一個不小心，就會變成他們的追殺令也被發下的窘況。
「小貝貝，忍住，今天見你的埃特爺爺，明天就換你見黎明會的死靈變態。」
「是哪個死靈變態我也有個底了，會樂於追殺埃特長老的死靈術士就只有一個。」
「克斯嗎？」
剛換下圍裙從廚房走出來的哈洛德朝便宜夥伴追問一句，只見一頂墨綠毛髮的腦袋瓜子回過頭，咬著剛出爐的早餐俯首。
「嘖，那個有戀屍癖的冷靜瘋子。」
「那個叫『克斯』的人很難搞嗎？」
石千樂歪著頭，向剛從房間走回來的死黨招招手，邊吃邊問知情的室友。
「何止難搞？他原本是很強的火魔法師，不清楚發生了什麼變故，五年前跑到北城後忽然轉修黑暗類型的魔法，短短三年就追過死靈系的前輩，強到去年就被升格為副長老！」
阿貝爾蹙眉抿嘴，看著回座的實夏樹拉開椅子，視線向上交匯尾隨而來的紫紅瞳。
「而且，據說卡美洛被攻破的關鍵，就是因為他早已潛入王宮偽裝成衛兵的關係，直取國王的性命⋯⋯後來的白皇魔像，也被他帶走的樣子。」
「『哈克』的話，我已經找到了。」
「哈啊？」
「它就在離此處約七個街區外的一棟辦公大樓地下室，和卡美洛的亡靈安置在那兒充當老鼠們的保命符。」
虛梓白雙手抱腰倚牆解釋，瞧著八隻眼睛不約而同地看了過來，他淡然指示。
「我打算明晚混進他們的集會直接談判。」
「今明二日，你們一樣透過祕所到地弦潭去活動身子。」
「下個週末，我會親自驗收你們的對練成果。」
頓了頓，他瞄過阿貝爾和哈洛德放在餐桌角落的手機，叮囑兩句。
「另外，若是來自莉茲的電話，你們最好盡快回覆她。」
「畢竟，明面上，你們歸屬於哈爾商會，她那兒的安排，理當優先。」
二人面面相覷，神色複雜地低頭拾起桌邊物件，乖乖地啟動師生常用的通訊軟體，把自己的帳戶暱稱更名、順便改了張大頭貼後，向莉茲發了條訊息。
見狀，石千樂好奇湊了過去，掩嘴噗哧一笑，差點兒把嘴裡的蛋渣噴了出來。
「哈哈⋯⋯就算那個埃特爺爺正在她旁邊偷看，也不能馬上確定『神奇海螺』和『哈士奇』是誰吧！」
阿貝爾死魚眼地回瞪他，在三人群組中看到莉茲回傳一張表示理解的俏皮貼圖後，滑過內建的傳統簡訊程式，瞧某位同袍的最後消息還停留在數個月前，便蹙起眉頭收回手機，默默地繼續用餐。
已經將近五個月沒有愛麗絲的消息了，她的處境真令人憂心。
創作內容
◉ 關於某莎的二三事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