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裕雍工作的地方在中山區的某間酒吧,眼看營業前還有一段時間,我決定驅車前往文山區找一個人。
「李郁宜……?方惠吟的母親嗎。」
「對,我有些事情想要問她。」
既然本人不打算讓人理解自己的處境,那麼從她的親人著手,應該能夠幫助我理解方惠吟這個人,運氣好一點,搞不好她的母親會知道什麼隱情。
就這樣,我和L一路來到了文山區的某一處高級公寓,向管理室的警衛表明了身份和目的後,警衛有些慌張的撥電給那位叫李郁宜的女人。
這邊請。向對方瞭解過裝況之後,警衛領頭帶我們上樓。
「請問有甚麼事嗎?」
當我們來到十六樓,不遠處迎接我們的便是一名頭髮蒼白的骨感女子,我直覺的認為她正是方惠吟的單親母親。
「請問有甚麼事嗎?」
職業是自由工作者的她披著黑色披肩,氣勢強烈的在站門前雙手插胸。
「……李郁宜女士,很抱歉這麼突然來訪,我是地檢署的檢察官曾芳安,」說到這裡,看L還是毫無反應,我用手肘戳了她一下,她這才反應過來自我介紹,「……令媛發生了什麼事情,請問您清楚嗎。」
聽我這麼說,李郁宜先是面色凝重的沉默半晌,隨後丟下一句強硬的語調撇頭往屋內走去。
屋內的擺設雖然簡單,但看得出來品味相當的好,其中最令人感興趣的,還是電視機前的那盞畫架和一旁條列有序的畫具。
「您也是創作者嗎……?」
我好奇地問。
「是的,姑且還算是能過日子。」她走到餐桌邊,禮貌性地替我們倒了兩杯微溫的美式咖啡,「……只有這種東西能夠招待。」
「恕我失禮,我們現在還在工作……」
「而且喝這種便宜的咖啡會讓味覺出問題的。」
根本來不及阻止這個不受控的傢伙,把話說完L便把馬克杯往餐桌上一擺,往後倚在木椅的邊緣頷首滑起手機。
「嘖,妳就不能老實一點嗎……」
「沒事,她說的是實話。」
「……」
也不知道是因為L這番話激怒到了對方,還是李郁宜臉上的表情本來就如此凜人,總之聽完L的話,我感覺李郁宜的表情似乎顯得更為凝重。
「麻煩長話短說,我待會還有一個重要的聚會。」
李郁宜與L擦過身,在畫架前的高腳椅上坐了下來。
「令嬡在今早到分局自首了,她供稱自己是某起命案的主謀。」
「真的嗎?我以為那說謊成性的孩子的胡鬧罷了。」
說謊成性?我先是肯定了她的疑問,隨後納悶李郁宜這般從容得態度。
「妳們可能不知道吧,那孩子從小就愛說謊。」
「什麼意思。」
在一旁滑手機的L忽然插嘴問道。
「方惠吟很聰明,真要說,可以從她父親還沒有發生意外過世之前說起。國中的時候她就會兩面答腔的逃課,三番兩次被抓到後,她的父親看她似乎有畫畫的才能,所以最後決定停掉一班補習班的課程,讓她去我們認識的畫室學畫,可沒想到那又是另一段荒唐的開始。」
聽到這裡我難掩內心的困惑,眉間沒有一刻是鬆懈的。
「開始的幾年她還算安分,但直到有一次我們因為忙著一整年的展覽,我和她父親便決定把畫室的學費和器材的費用交給她作主,每個月將近三萬多塊錢,她都說有乖乖去繳,直到有一天畫室的老闆打電話向我們抱怨,她的學費沒有按時繳,甚至練畫的時候都是用某一位同學的耗材,追問之下,她居然把錢都拿去和朋友出去玩花光……當時的她已經是高中生準備職考了。」
「我明白妳的感覺,換作是我當然也會很生氣她做出這種事。」一邊說,我一邊在記事本上記下口述,「那麼她的父親是怎麼想的,這方面不願意的話可以不用講沒關係。」
被這麼問到的李郁宜臉色忽然一變,緩緩從高腳椅上移動到我的面前,沉重的眼皮幾乎快蓋住視線,而微微露出的視線充滿敵意。
「……妳應該不是律師吧。」
「檢察官不應該為了起訴人而去做片面的解釋。」
不過聽到她的反應,我八成也知道自己這步棋走得太過莽撞。
李郁宜最後仍然沒有做出退讓,點到這裡,她變有些不滿地請我們離開。
看時間也差不多,於是我和L與李郁宜告別之後走出了家門。
從走出大樓的電動門,在一旁的L似乎也有點好奇,在等計程車的時候問我為什麼要這麼說。
「檢察官的工作本來就是盡可能地還原事實,包括被告人的動機,要是沒有準備周詳就上法庭可是會鬧笑話的。」
「包括理解被告人的經歷和人格嗎?其實那老太婆說的沒錯,就我看來妳確實有些越線。」
本來就沒有越線的問題。我低頭看著王裕雍的資料呢喃。
遠方緩緩駛來的計程車停在我們面前,我收起資料坐進了後坐,坐在副駕駛座的L責是告訴司機,待會王裕雍上班的酒吧地址。
「或許真正錯的人才會被起訴,但在確認動機和罪證之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那需要律師做什麼?」
L冷冷地問。
「所以我才解釋了我的立場,而並非直接說出我的看法。」
自找麻煩。L吐出這句話後冷笑了兩聲。
我沒有回話,只是默默地看著手機。
她說的沒錯,這或許真的是自找麻煩也說不定,但我叫做曾芳安,並非他人,局內的規矩也沒有規定不該做出這種事,那麼我也沒有理由因為體制而妥協。
我有我所堅持的事情,正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