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是玻璃,我是報紙
「假如妳是一觸即破的玻璃,那我就是裝破碎的報紙,將我扎破吧,也要與妳一同毀滅。」
那日春分,我鼓起勇氣,牽上妳纖細的雙手,妳那時羞澀的模樣,到現在還記憶猶新,街道漫漫人群,咖啡的香甜,如花一樣芬芳的笑靨,那是此生中我度過最快樂的時光,我很感謝認識妳,感謝妳對我的付出,感謝妳在往後的時期給我的鼓勵與安慰。
淚水沾濕了稿紙,我望著窗外想起了往事,那灰濛濛的天空似乎有些憂鬱。
那日炎夏,我還依稀記得妳的臉龐,那是一個稱不上美麗,但也不平凡的美麗,妳穿著一套雪白的短袖連身裙,輕聲的問著我這件衣服是否能夠襯托出妳的美貌,我微微點頭。假如回到當初,我應放聲大喊著「妳好美。」讓遊走在茉莉花海的遊客欣賞妳燦爛奪目的笑容。
淚水浸濕了稿紙,我依舊凝視著窗外,那灰濛濛的天空似乎更加陰鬱了。
那日入秋,妳說妳有點冷,我特意脫下了身上的牛仔外套,套在妳單薄的身軀上,那大一號的外套似乎有些突兀,只不過妳說很喜歡,可是我並不知道妳是喜歡牛仔外套還是上面熟悉的味道,我們站在鮮紅的楓樹下方,拍了一張照,那張照片還靜靜躺在我的皮夾中,那時的妳就像一片火紅的楓葉,綻放著無比的豔紅。
淚水模糊了稿紙上的詩句,我低頭瞄了一眼,那是印度詩人泰戈爾的詩,同時也是妳最喜歡的一首,窗外傳來陣陣轟鳴,似乎要下雨了。
那日冬至,妳說天氣很冷,想喝一杯溫熱的咖啡,於是我們約在常去的那家咖啡廳,我透著清澈的玻璃望著妳家的方位,看到了妳,妳那天帶著毛帽,圍巾,針織外套,雪靴,看著妳笨拙的模樣,我面露微笑,因為我知道妳怕冷。
妳走進咖啡廳,一如既往的跟我打招呼,那時覺得那年的冬天似乎沒那麼寒冷。
淚水止住了,但那首詩句已經模糊到看不清的地步,窗外也下起了傾盆大雨。
我望了望掛在牆上的時鐘,顯示著下午四點十四分,肚子明明不餓,卻來到了冰箱,拿出了一盒完整的四季豆,隨後開啟了瓦斯爐,卻忘了自己不會煮菜,又將他關上。
只因為我記得她在這個時間點,會特地煮一盤美味可口的乾扁四季豆給我吃,奇怪,那味道明明平凡無奇,但還是忍不住一口接著一口。
我回到電腦桌前,整理著剛剛濕透的稿紙,上面的字跡似乎已經變得迷茫,我索性將它揉成紙團,丟進不遠處的垃圾桶,雖然上面寫著她喜歡的詩句,但依她的個性應該會原諒我吧。
為甚麼我會想到她呢?還是我無時無刻都在想她?
我坐在電腦桌前,思考了許久,可是竟是想不出任何因果。
螢幕那張甜蜜的桌面打亂了我的思緒,那是我們兩個第一次獨遊,地點是遊樂園,那次的地點是她選的,那日是平日,遊樂園的遊客很少,她獨自一人在大門靜靜等候著我的到來,因為第一次約會對於服裝方面比較苛刻,我有些小遲到。
她沒有抱怨,反而牽起我的手,直直的往旋轉木馬衝去。
她牽著我的手,我們一起同坐一隻馬,我在前,她在後,隨著輕快的音樂響起,她輕輕的抱緊了我,而那時的我還因為突如其來的擁抱受到了驚嚇,想到這裡自己就覺得十分的好笑。
我之所以會想起她又是為何呢?
難道我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回憶嗎?
父母、親戚、朋友?
為什麼腦中一片空白,想呀,給我想起來,我不想要腦袋中只有那個她。
我打開了手機,瀏覽著LINE通訊錄上一個個的姓名,我竟不知道究竟哪個是我的父母,哪個是我的親戚,甚至連朋友都忘了。
到底是怎麼了,我到底是怎麼了?
我想不出其他方法,只好撥通LINE上面的中年婦人,她是我LINE上唯一一個年紀稍長的女性,應該是我媽吧!
電話撥通了,耳中傳來一道略顯滄桑的聲音,但我依舊不確定她是不是我媽。
「嚴家駿,這麼多年沒打電話給我,怎麼突然間打給我了?是不是有甚麼事情想找老師?」
嚴家駿,那是我的名字嗎?老師,他是我的老師?既然是我老師應該也曉得我的家庭吧!
「老師,可以麻煩告訴我,我爸我媽究竟是誰嗎?」
我激動的向老師發出問題,此時此刻我非常想了解自己的身世,以及有關於自己的一切。
「嚴家駿,你在跟我開玩笑嗎?你最好不記得你的家人是誰?你不要再鬧了,趕快說你有甚麼事情,老師不是閒閒無事,給你打來惡作劇的。」
「老師,我沒騙你,我是真的不曉得我家人是誰?」
隨後我聽到手機中傳來,「登登」兩聲,那是對方掛上電話的聲音,我有些苦惱,似乎連父母都忘記是誰對於其他人來說應該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吧。
我有些迷惘,隨即氣憤地將手機丟在床上,分明是生氣的狀態,但為甚麼滿腦子還是她的存在。
明明那些是美麗的回憶,卻打從心底的討厭呢?
眼淚又是不自覺的奪眶而出,我都不知道甚麼時候我變得那麼愛哭,記憶中與她相處的七年間,我甚至一滴眼淚都沒流過,難道是我故作堅強嗎?
此時,螢幕得左下角出現了一封新郵件的提示,大大的標題寫著「給十年後的另一半」,然而寫信者卻是空白。
我原先以為它是什麼聳動的垃圾新聞,還是夾帶有木馬病毒的郵件,並沒有馬上點開。
但最終還是禁不起內心的好奇,緩緩的移動著游標,點下了文件。
眼前出現了一張圖片,那是青澀懵懂的她,是我們一起拍的第一張照片,也是我跟她認識不久的時候拍的,那時高中二年級,正處於文理分科的分班制度,我由於對於文學的興趣,於是選擇了文組,與那時候的她很湊巧的分在同一班。
她的座位在我身後,她是個個性活潑,但是很笨,經常與我在上課時候討論著課堂不懂的問題,想當時我還被她一個很蠢的問題逗得哈哈大笑,隨著時間得推移,我們從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在一年之後昇華成形影不離的情侶。
而這張圖也是剛成為情侶後,在學校走廊拍的,她十分害羞地抱著我。
圖片下方,是二段各一千字左右的文字。
第一段大概是在說,我們為什麼認識,妳喜歡我的什麼,當我看到有一項竟是妳喜歡我的味道,我再次笑了笑,接下來是幾句妳喜歡的詩句:
【生命有如渡過一重大海,我們相遇在同一的狹船里;死時,我們同登彼岸,又向不同的世界各取前程】
我還記得妳當時所說過,若是妳死了,那我該怎麼辦,那時候我很純樸,沒有思考便說出:
「那我會跟妳一起殉情。」
妳露出了一抹甜美的笑容,隨後摸了摸我的頭說道:
「不用為了我而耽誤接近完美的人生。」
當時我不瞭解這番話,便不以為意,到現在也是如此。
不過,第二段的文字卻讓我雙眼通紅,肩膀不斷的劇烈顫抖著,我不停的抓著有些凌亂的頭髮,甚至想把她狠狠拋出我的腦袋,原本眼角只是摻了幾抹淚珠,卻在閱讀過數行之後便成了潰堤的水壩。
「為什麼,妳不告訴我,究竟是為什麼?」
隨著第二段文字的閱讀,一切的記憶似乎開始復甦,但這依舊無法平息心如刀銼的痛苦。
憤怒讓我蒙蔽了雙眼,我用盡全力的將手中的滑鼠丟向了冰冷的地板,眨眼間,滑鼠被我砸的四分五裂,但也無法宣洩我滿肚子的怒火。
我開始破壞一切能夠破壞的物品,如牆壁上的掛鐘,擺在書桌上的課本,都無依倖免,甚至撕碎了我們充滿回憶的相簿,眨眼間,原本乾淨的房間瞬間成為滿目瘡痍的垃圾場。
我躺在地上,仰望著潔白的天花板,我笑了,我釋然得笑了。
我懂她為什麼喜歡上了我。
我懂她為什麼喜歡泰戈爾的詩句。
我懂她所說「不用為了我而耽誤接近最完美的人生」這句話。
我懂她為什麼隱瞞自己罹患癌症不說。
也許,她想讓我在人生得道路上活得更加的精采與快樂吧!
也許,她只是為了自己的自私而不敢跟我透漏吧!
也許,她根本不把我當成一回事吧!
可是她並不知道,看完這封信的我會有什麼感受吧,引用妳最喜歡泰戈爾的詩句:
【如果你應失去了太陽而流淚,那麼你也失去群星了】
而妳正是我的那顆太陽,我的人生早已毫無目標,就算回到了那天,妳問了我
「若是妳死了,我該怎麼辦?」
我也會毅然決然的回答妳
「跟妳一起殉情。」
就像妳郵件中的最後一句
「我是一瓶易碎的玻璃,不要輕易的靠近。」
我輕輕在鍵盤上敲打,在句子後補上了一句
「那我就是裝破碎的報紙,將我扎破吧,也要與妳一同毀滅。」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伴隨著一聲巨響,或許閃電劃破天際的轟鳴聲吧。
半夜格外的孤寂,靈感也隨之湧上,也許當個報紙也不錯吧,送報紙那種的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