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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葬 #30 換殼很痛,卻是殼在痛

作者:螢火熊│2020-03-28 19:52:01│巴幣:4│人氣:179
陷入昏迷的谷震天,腦中的夢境卻迎來許久不曾有過的放鬆。

自從他成為樹妖後,猶如染上毒癮,必須藉著不斷吞食人類以延續生命。他不想死,甚至他想要永生。死亡,是他心中永遠揮之不去的恐懼。然而此刻,他在夢境中卻享受著一種安寧,彷彿忘記死亡即將會帶走他的一切。

在夢裡,放眼望去是風平浪靜的海面,一艘木造帆船平穩地航行著,朝向正要翻起於魚肚白的東方,三十歲出頭的谷震天昂然立於船頭,頗為意氣風發。然而時逢國內巨變,他隱約已察覺這次可能是他的最後一次任務。他的父母早在多年前便相繼去世,親人只剩下一個弟弟,為了就近照顧,於是便將年僅十歲的弟弟一起帶了出來,其實他心裡早就做好盤算,久聞東方台灣島上有不少漢人居住,雖說現在是由日本人統治,但要偷渡上岸應該不是難事,反正國內的動亂大概是回不去了,索性乾脆『移民』台灣。

正當谷震天思索擘畫著未來藍圖時,遠方天空的魚肚白卻消逝了,周遭彷彿又回到了深夜,似乎有團烏雲擋住了即將日出的光亮。但他隨即察覺不對勁,他出海航行也不是第一次了,他知道要擋住整條海平線上日出的光,那麼這團烏雲得非常巨大才行,況且怎麼會在須臾之間就生成出來?此時空氣裡的濕氣變得越來越加凝重,好像還夾雜一股令人不悅的鐵鏽味。

而此時要說是船朝著烏雲航行而去,還不如說是烏雲正急速地向船逼近,頃刻間帆船已被烏雲吞噬,狂風驟浪洶湧而至。但這卻不是一般的暴風雨,因為既沒有閃電,也沒有暴雨,只有呼嘯的狂風,與劇烈起伏的滔天駭浪。谷震天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景象,他喝令船員快速轉舵閃避,並吩咐弟弟暫時待在船艙底部的房間不要出來。

這團烏雲異常的低,幾乎就在船隻桅杆頂端不遠的地方,谷震天再仔細看,發現雲中的水氣呈現漩渦般高速流動,形成有如宏偉的清真寺的圓形屋頂,只是缺少了金碧輝煌的繪畫,只剩純粹的黑。

然而船速終究是快不起來,船員們皆已筋疲力竭,只能任憑船身在暗夜中,隨著強風巨浪載浮載沉。谷震天與船員們放棄了與大自然搏鬥,逐一跌坐甚或躺平在甲板之上,心中暗暗期待著下個巨浪能將他們一口吞噬,也算是一了百了了。

旋轉的烏雲已經又降得更低並完全籠罩住整艘帆船,但說也奇怪,沒多久卻突然變得風平浪靜,眾人紛紛從甲板上爬起,迷惑地仰望天空或環顧四周。谷震天以前曾聽說過,暴風雨的中心是無風也無雨的地帶,因此他猜測他們現在應該正處於風暴的中心點。

旋轉的霧氣降低到開始繚繞著他們,谷震天伸手去觸碰,這才發現這竟不是水氣,一點都沒有濕潤的觸感,反倒像是一種粉塵,帶著腐朽味道的粉塵。

接著谷震天突然就癱軟下去,極度的疲倦感讓他難以再站立,無法控制的倦意使得眼皮越來越重,在闔上眼睛前,他看見船員們一一倒下,他深信這一切一定與這些粉塵有關,然而他最後唯一擔心的,還是他的弟弟,無奈的是,他已經做不了什麼了。

***

樹幹軀體劇烈的震動,把谷震天從夢境中拉回現實,但他仍處於半昏迷狀態,模糊的意識中原本以為還會繼續按照著記憶走下去,那麼此時他應該是正從樹妖島上甦醒過來,身旁就是他所乘坐的木造帆船,船體以呈現六十度左右的角度『擱淺』在島上的最高點,或者該說是『插』進島上的最高點,船員們分散在周圍,他似乎是第一個醒來的,而至於一切為什麼變成那樣,他至今仍無頭緒,只記得接下來發生的事件,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想再經歷一次的夢魘。

當年落難在小島上後,糧食短缺是隨即而來的問題,一開始他們還可以啃樹皮過活,只是不幸地仍有船員陸續死亡,而死亡的屍體卻在不久後復活,而且似乎染上某種疾病,除了像發狂般變得力大無窮之外,更開始獵殺並吃掉其他活著的同伴。

谷震天好歹軍人出身,剛到島上後便將還能用的槍械集中管理,將餘下船員整編分配任務,並開始建造木筏,打算一邊想辦法求生,一邊隨時準備出發尋求援助。

而這場人吃人的殺戮,促使他提早計畫,僅剩餘不到十人的隊伍,靠著槍枝火力殺出一條血路,倉惶狼狽地跳上不知何時會解體的幾片木筏,頭也不回地拼命往外海划去,他要到很後來才知道,這一切都與他們吃的樹皮有關,並逐漸在他的體內開始產生變異。

擺脫噩夢般的回憶,谷震天好不容易完全清醒,卻又得馬上面對眼前令人緊張的情境。

谷震天頭頂上的樹蛹底部已經破了一個大口,裂口像被利刃高速切開,顯得整齊俐落。雪瞳背對著他,面對夜瞳與呂東亭等人,儘管氣氛已緊張萬分,他卻從中發現令他心頭為之一震的人,呂東亭旁邊站著一個少年,竟然神似他的弟弟,谷慕天。

谷震天心想,怎麼可能?弟弟在一百年前落難時就死了,而且還是他親手埋葬的。他儘管震驚,但身上的木樁依舊令他動彈不得,雖然醒了,還是處於十分虛弱的狀態。

「一,二,三,四」雪瞳數著在場的人數,再轉向谷震天,說:「五?一次要殺五個人,感覺有點麻煩耶!尤其是還有樹王的人。不過好像有一個已經被你們擺平了,謝嘍。」

「妹妹,別來無恙呀。」夜瞳對雪瞳說,企圖爭取一點緩衝時間。

「哼,少在那裡擺出姊姊的樣子,我現在已經不是雪瞳了。」雪瞳說:「而妳,只不過是我的其中一個容器。」雪瞳說話的樣子有點調皮,乍看之下真的難以相信她已經被樹妖寄生。

「這倒是,那妳要不要考慮換成我這個『容器』呀?」夜瞳說:「我可是非常樂意的喔!」

「喔?真的嗎?不過我覺得現在這個容器是我用過最棒的!真捨不得換呢!」雪瞳說:「這樣好了,你們放棄抵抗的話我可以考慮讓你們當備用的容器,就放在...」雪瞳環顧四週,然後視線停在本命樹的樹洞上,說:「那個洞裡。」

「雪瞳…」艾芸低語,忍不住又想靠近雪瞳,夜瞳卻提早一步阻止了她,夜瞳小聲說:「先別輕舉妄動,現在她還是雪瞳,至少,在『發芽』前還是。」

儘管艾芸清楚雪瞳只是被樹妖佔據了身體,在還沒有『發芽』之前,都還有機會奪回身體,只是心裡仍然會感到不安,或許是因為她覺得要成功拉出這個樹妖的機會有點渺茫吧。

在場大概只有呂東亭不曉得『發芽』究竟是什麼,但他也不以為意,只專心等待夜瞳動手的信號。

至於谷慕天,他是親身體驗過『發芽』的過程的,雖然那只是夜瞳的一次惡作劇實驗,並不能算是真正的發芽,不過那次的威力已足以令他感到後怕,只不過當時他並不曉得那便是發芽。

而當時夜曈是將某棵大小與樹王接近的神樹果實植入了慕天的腦後,她只是想測試如果不是該樹的被寄生者,是否也有機會作為神樹轉生的軀體,只是很不湊巧慕天剛好已經是樹王的寄生者,強行植入其他神樹的種子,發芽後引發的排斥效應使得該樹因為找不到適合的軀體而自毀,進而造成那場地底樹根的大爆炸,也因此將慕天體內的樹妖基因完全逼了出來,讓他變得可以自由自在地妖化。

慕天同時藉此領悟出只要將體內某種像是種子的基因注入其他被寄生者的身體裡,就會引發一種發芽的排斥效果,就如同之前他對付陰山部隊那樣。慕天殊不知這樣做很可能會引發自己的本命樹自爆,好在陰山部隊除了谷震天之外的士兵都不是直接樹葬者,只是單純因為吃了神樹後獲得較長生命力的人,所以原有樹妖的部分才會被慕天強大的神樹力量給擠出體外,要不然慕天自己的神樹恐怕也會因為被排斥而自爆,他的小命自然也會一命嗚呼。

剛剛一邊在製造黑火的時候,夜瞳已經將接下來的計畫一邊告訴慕天等人,現在眾人就等夜瞳的信號。

夜瞳雙眼緊盯著妖化的雪瞳,説:「妳的提議我只能心領了,我討厭當備胎。」

雪瞳雙手一攤,說:「那就沒辦法嘍。」

夜瞳說:「不過妳想要一次殺死我們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妳也知道當妳真的發芽落地生根後,就沒有軀體可以使喚,到時候我們只要有人還活著,放把火就能把妳燒了。」

雪瞳倩笑:「呵呵,所以我才說,『現在就要把你們都殺了啊。』」

話音剛落,雪瞳的雙手旋即各生成兩條銳利如刃的木鬚,迅如四道閃電同時向所有人射出。

艾芸與夜瞳早有準備,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便各從左右手生出木鬚來抵擋,瞬間即與雪瞳的木鬚在空中交會,除了擋住朝自己而來的木鬚,也擋住飛往呂東亭以及慕天的木鬚。

一時間八條木鬚在空中糾纏絞繞,兩邊都在持續施加力道,被絞碎的部位立刻又會增生出來。看似兩方仍僵持不下,但顯然雪瞳顯得較為游刃有餘,而艾芸與夜瞳的臉上卻已滿是豆大的汗珠。

射向慕天的木鬚被夜瞳幫助擋下後,他立刻變成樹妖趁機繞到雪瞳後方,奔向雪瞳那即將朽敗的本命樹。

雪瞳將一切看在眼裡,從容地生出兩根木樁,朝行進中的慕天激射過來,夜瞳與艾芸已無法再分心幫忙,只能相信慕天,並專心處理眼前如拔河般的纏繞較勁。果然樹妖化的慕天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做出兩個木盾來抵擋,儘管瞬間盾牌就被撞擊得粉碎,但已卸下大部分的力道,保護自己又再往前推進了一些。眼看他就要碰到神樹,屆時便可以繞到樹幹後面取得掩護,馬上就又有數支木樁破空而來。

這次慕天決定放棄抵擋,加速衝刺。

結果慕天稍微快了一步,木樁從他身後幾公分的地方掠過,只有幾支正好擦過釘在樹上的谷震天以及樹幹邊緣,削下許多木屑。慕天順勢反手將一團已搓出黑色火焰的粉末撒入神樹底部的樹洞。

雪瞳察覺情況不對,也不管艾芸與夜瞳,立刻就往慕天飛奔而來,可是還是慢了些許。在碰觸到本命樹之前,她就突然像是胸口被看不見的鋼繩猛力地往上一拉,因為另一端則仍與夜瞳她們纏鬥著,導致她整個人的身體幾乎要弓成九十度角,且同一時間發出長而尖銳的淒厲叫喊,若是一般人,恐怕脊椎已經斷裂。

慕天見狀覺得於心不忍,出聲叫喚卻又變成是另一種尖嘯聲。霎時整個森林變成鬼哭神嚎的煉獄。

「繼續丟進去,不要停!」夜瞳在另一端大喊。

慕天回過神,繼續將手中黑砂搓成火焰丟入樹洞之中。

黑火由樹洞內往上竄,燒到頂部後再往下墜,傾刻間已將整顆樹包覆,變成黑夜裡熊熊燃燒的巨型黑色火把。這是一個無法回頭的辦法,斷了本命樹,雪瞳體內的樹妖就是最後的種子。然而最後的儀式還沒有完成,樹妖因為保護本命樹的本能正被迫抽離雪瞳的身體。

現在樹妖被迫選擇:是要現在就發芽,但是因為發芽後需要變成樹態成長一陣子才能產生新的樹妖分身,屆時必須面臨坐以待斃的窘境,或是選擇另一個選項,從雪瞳身上抽離,然後逃跑再找新容器。

「用力拉!」夜瞳向艾芸喊。

她們將所有力氣專注在糾纏的木鬚上,逐漸將雪瞳體內的樹妖一點一點拖出來。

過程想必是痛苦萬分,樹妖密佈雪瞳全身的無數細根扯動她的神經,帶來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像電流不斷在周身亂竄,劇烈疼痛讓她收不住地尖叫,這種痛來自全身神經,自然也包含了大腦,以至於她連昏厥過去的微薄奢望都變成絕望。

艾芸與呂東亭看著女兒受苦,更是心如刀割,臉上淚水止不住地滑落。

呂東亭分配到的工作很簡單,就是等樹妖被抽離後,趕緊將雪瞳搶回來。眼看就要成功,他搓乾手心的汗,隨時準備衝出去。

忽然,打雷般的聲音響起,被漆黑烈焰吞噬的神樹應聲攔腰斷裂,上半軀幹墜落地面,同時也在這一瞬間,樹妖被完全地拉出雪瞳的身體,夜瞳與艾芸不敢大意,立刻用木鬚將它緊緊纏繞,就像做出一個新的木蛹將它團團包覆。

另一邊的雪瞳隨即癱軟倒下,呂東亭立刻衝上前去雙手托住她的身體,她終於能夠失去意識,擺脫先前那無止境的痛楚。

慕天也馬上衝了過來,只是為求謹慎,仍保持著樹妖的型態。

然而此時,詭異的氣息卻瞬間籠罩了每一個人。

安靜,太安靜了。

就像大家都剛好停止說話,而風也正巧靜止,加上另外黑火的燃燒本來就接近無聲,現場安靜到只剩彼此狂跳到心臟快躍出的心跳聲。

夜瞳與艾芸幾乎是同時察覺到不對勁,被木蛹包覆的樹妖不該那麼安靜,它不可能放棄掙扎。果然透過縫隙一看,裡面早已空空如也。

慕天察覺到另一個異樣,谷震天不見了。被釘在神樹的谷震天理應隨著黑火蔓延一同被燒成灰燼,但此刻斷裂的神樹下半軀幹上,除了只剩下幾支木樁還釘在上面,再也不見其他事物。

艾芸與夜瞳再清楚不過,機會只有一次,一旦本命樹被毀掉後,樹妖再也不受拘束,只要找到合適的容器,它就不會因為要保護舊有的本命樹而受到牽制,因為它只剩發芽一途。他們雖然成功地完成計畫執行,卻在最後一刻被未知的變數所影響,終究功虧一簣。

陰鬱的風聲再起,異常的靜謐終於被打破,然而眾人心中的不安,卻還沒到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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