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
十月二十五日，天氣晴。
行經橫跨校前兩儀河的拱日橋後，便來到同樣繁華熱鬧的月輝市區，一班公車不出十站的距離，就是當地知名景點——天使噴泉廣場。
圓形對稱的花園廣場中心有座丘比特造型的噴水池，人來人往的大理石路上，周邊徘徊幾些小吃攤販，以面向噴泉正面為基準，廣場外圍左鄰商圈、右接森林公園，空氣相對清新，除了假日親子郊遊之外，更是情侶約會之地。
下車離站後，廣場出現的五名同行青年之中，有相當惹人注目的三張外國臉孔。
他們交談著國際通用語，偶爾穿插本地的星雲話，這讓路過的民眾忍不住多看他們幾眼，其中三人穿著顯露體格的同款裝束，並朝著商圈筆直前進。
「只是買衣服的話，不用去『樂園百貨』也行吧？百貨公司的價位挺嚇人的耶！」
亞麻棕髮青年摀著下巴低喃著。
「虛梓白，我很好奇這些面額頗大的『零用錢』是怎麼來的耶，應該不是單方面跟校長拗來的吧？」
黑髮男子則是問向友人身邊的銀髮導師，相當困惑對方究竟是如何取得這般資金。
「一半一半。」
「一半是拗來的，一半是⋯⋯？」
紫紅瞳眸冷冷瞥過對方，簡明答覆。
「一半是皇甫辰恩支出的，一半是由哈爾商會提供的；當然，不是無償。」
「阿貝爾和哈洛德目前是以哈爾商會推薦的交換學生留在星雲，十一月起要去指定的場所工作，這筆初期費用是預支的。」
「那校長那邊的呢？」石千樂歪著頭。
「交易所得。」虛梓白看上去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索性轉頭注視伊人，瞧見對方仰頭回望他的視線，淺淺一笑。
實夏樹怔了一下，別過頭，眨眨眼睛。
哈洛德挑了挑眉，連忙插話一句：「等等！我怎沒聽說要去哈爾商會打工啊？」
「我們繼續吃閒飯才奇怪吧？不過，既然是預支的薪資，省點用不是比較好嗎？」
阿貝爾蹙著眉頭白了便宜夥伴一眼，補上一句，一旁的黑髮青年用手指轉了轉垂在胸前的帽子拉繩，隨後接話。
「哈哈，你們想繼續穿我的貓耳連帽衫也好啊！反正整個櫃子都是，剛好一天一種顏色。」
聽完，哈洛德黑著臉，牽了牽嘴角。
石千樂的體態屬於精瘦類型，和同為星雲人的實夏樹相差無幾。
然而，這件上衣穿在他或阿貝爾身上就顯得不太適合——不僅衣長偏短，而且對他而言還緊繃到宛若內衣。
「還是去買自己的吧？不合身又很奇怪，從離開校門到現在，路人全都用很微妙的眼神看我⋯⋯」
「同感。只是要買衣服的話，直接到路邊的平價服飾店就可以了，為什麼要選擇去百貨公司呢？」
綠髮青年點點頭，向下拉了拉快捲上肚臍的衣襬，提出和實夏樹類似的疑問。
居高臨下的淡漠目光看向當前對伍中最為活潑好動的成員，索性保持靜默，讓對方提出見解。
「嘿嘿，因為小莉茲給的優惠券不用白不用啊！打折後只比路邊的貴一點，但至少品質有保障，設計搭配也不會太差。」
石千樂鬆開纏著帽繩的手指，舔舔嘴角，雙手合十湊近臉頰，一副陶醉其中地說：「而且，可以順便去逛逛其他賣場，然後吃好料的⋯⋯噢，我的生魚片大餐！」
「想吃大餐才是重點吧？」
「哈哈，還是小樹樹了解我。」
收到久違的吐嘈白眼，他一臉愉悅地翹起嘴角，如此微妙的反應看在二名新成員的眼裡，更加確信他有受虐傾向。
綁著銀白麻花的高挑男子沉下眸子，低頭瞅著只到自己下巴高度的伊人，並肩而行的距離湊得更近些。
突如其來的溫熱吐息，讓實夏樹的耳根子紅了一下，腦子延遲兩秒才回溯對方剛才在他耳邊細喃的言語。
瞧伊人點頭答應，虛梓白暖暖一笑，隨手撩過已長至快碰上肩膀的亞麻棕髮，餘光瞄過一旁剛戴上墨鏡的徒兒二號。
「『對了，小樹樹，你要順便剪頭髮嗎？』」石千樂望向對面的白色平頂大樓，停在斑馬線前等待紅燈變色，說道：「『裡面好像有理髮店，還是你要留長？』」
「留長吧。」
「因為虛梓白嗎？」
阿貝爾和哈洛德面面相覷，眼神交流。
雖然石千樂和友人說話時用了星雲話，但他們還是能透過瑪納波動推測他的情緒和語意，再加上剛才他們也注意到白皇撫過某人的頭髮——不能否認地，其實他們也很好奇為何白皇身為男子，卻留了一頭比多數女性還長的銀髮。
「『為了儲蓄瑪納吧。』」實夏樹有些尷尬地迴避友人的視線，快速調整心態後，正視對方地說：「『你也知道我的瑪納總量成長速度緩慢，明明跟你同級卻少了你一大截。』」
石千樂懷疑挑眉，見著對方發窘地迴避那方面的顧慮，便轉了轉眼珠子，望著亮成綠色的燈號，僅是笑笑地邁出腳步。
「頭髮能夠儲蓄瑪納？」
阿貝爾蹙眉問起了通用語，只見沒什麼對話的實夏樹在理解他的意思後點點頭。
得知這個消息的哈洛德稍稍瞪大眼睛。
「真假？從沒聽『他們』提起過啊！」
他瞄過從旁經過的路人，險些把北岸忌諱的「邪教」名稱說出口——儘管他們現在交談的不是星雲話。
「當作身體的延伸嗎？理論上可行，難怪女性的瑪納普遍比男性多，愛麗絲是不是發現這回事才會把頭髮留到過腰啊⋯⋯」
綠髮男子用手指搓了搓自己的瀏海，視線滑過同樣長至後腰的銀白麻花，嘴裡呢喃的同時，腦內也在思忖實踐的儲蓄比例。
「阿貝爾，你還真的考慮啊？」
「就算留長了，綁成馬尾也不會礙到活動啊。」
哈洛德抿抿嘴，自覺沒有必要為了反對而反對，也避免無意說出唐突白皇的話來，索性靜默以對。
「耶？你們都要留長啊？」
石千樂愣了一下，停在白色大樓前方空地的金錢鼠雕像邊回望同行夥伴，捏起一撮黑髮眨眨眼睛，處之泰然地忽略路人視線。
「唔，好像不剪也可以，只是感覺吹頭髮會很麻煩。」
「你洗完都不吹的啊？不怕頭痛嗎？」
「夏天不吹的啊。」
「原來是看季節的⋯⋯」
實夏樹安靜旁觀和兩名新夥伴混熟的黑髮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閒聊瞎扯沒營養的話題，前三後二地整團踏向大樓自動門，一入內便吹來一陣乾冷空氣，混著化妝品的人工香味。
高挑男子微蹙銀眉，主動牽上伊人的手。
「白哥哥？」實夏樹的肩膀顫了一下，視線快速掃過左右兩側，十分在意旁人目光地低聲詢問：「怎麼了？」
「這棟樓，會垮。」
「哈啊？」
他呆住半晌，任由對方牽著他緩步前行。
「的確是有點搖搖晃晃的呢。」豎耳聆聽的石千樂回頭補上一句。
「無感地震嗎？」
「非也。」銀髮男子握緊伊人的手，耐心地細聲解釋：「整棟建築處在危險的平衡上，何時會垮不一定。剛才進來時，我的感知還有捕捉到異常的裂痕共振，再加上這一帶地基鬆軟，實在堪慮。」
他瑪納凝眼望著一樓大廳的承重柱，順其指向天花板，又道：「根據頻波的反饋，裡面的鋼筋數量僅約八條，對比學校大樓的十八條，實在太少；而內部的裂痕是從上方傳下來的，估計天台曾有變故。」
虛梓白看向回頭聆聽的徒兒二號，對伊人補上說明：「兩層強化符紋就能知曉。」
實夏樹點點頭，糾結數秒，顧慮到自身的安危，也就不嘗試掙脫對方的掌心了——畢竟，他除了冥想時段之外，在完全康復之前，都還處在禁止使用瑪納的狀態。
哈洛德隨他們待在中央進出口大廳，瞄過上頭的水晶吊燈，整體裝潢也相當華貴。
「這麼高級的購物中心，居然開在危樓之內啊？」他蹙起眉頭，刻意忽略一區區飄蕩著人工香氣的化妝品專櫃，凝望手扶梯旁的看板，語帶不可思議地感慨一句。
這棟建築的外觀看似高大，但內部卻只有五樓，看來每層都比一般建築高一些；而當前一樓目測就有四米，奇怪的是雕花裝飾的立柱，竟然比曾經看過的異國建築都要細得多。
「既然都覺得有危險，要不要乾脆換別家逛啊？」
阿貝爾低問一句，單手抱腰地左顧右盼，視線瞄過三兩一組、有說有笑閒逛周邊的男男女女，無人察覺這棟大樓的不協調。
「大不了突然垮掉，反正壓不死我們。」蹙著眉頭的暗金短髮青年顯得焦躁不耐。
驀地，一名服務台的制服小姐在觀望駐足大廳的五人數分鐘後，主動湊了過來，並對他們說起一口標準流利的通用語。
「請問我能為您服務嗎？需要找⋯⋯」
「不需要！妳走開。」
哈洛德果斷拒絕了她的好意，一臉嫌棄地掩住口鼻，繞到石千樂的另一側，用眼神對同伴示意手扶梯的方向。
「呃，哈士奇你夠絕了，這樣會害她以為身上有異味吧？」石千樂打趣地笑了笑。
「要上樓還是換家都好！快點走啦。」
「你還真的哈士奇哦？這點化妝品的氣味就受不了，聞到嗅覺疲勞就沒事啦。」
「吵死了，快走啦！」
「⋯⋯」
目送五名男性上樓後，待在原地保持職業笑容的制服女子立刻變臉，趁著周遭五米之內無人經過的瞬間，偷偷朝手扶梯比了個中指洩憤，深呼吸一口氣返回工作崗位。
創作內容
◉ 關於某莎的二三事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