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旂同學，妳來了啊。」
莊姐瞇彎了眉，展露出和方才對待朱亮暉時完全不同的璀璨笑容。
當然，在她心中朱亮暉本來就是『就算不認真對待也不會怎麼樣』的存在，和其他學生的重要度本來就是不一樣的。
「莊老師。」
藍百旂以微小到幾乎快看不清的動作輕輕點了個頭，莊姐猜那應該是在向她打招呼吧，雖然表情還是冷的像是可以當冰敷袋一樣。
（不，平常的話應該還要更冷淡一點？聲音聽起來有點沮喪，眉毛也微微下垂，感覺好像垂頭喪氣的。）
注意到這種只有相處時間夠長才有辦法注意到的小細節，莊姐試探地問：
「怎麼了嗎，妳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沒什麼。」
雙唇微微張開了一個小縫。雖然沒有實際發出聲音，但她看起來就像是在為某件事情嘆氣。
（絕對『有什麼！』）
「百旂同學，在妳來辦公室之前，是不是在教室裡遇見了什麼？」
她板起臉認真詢問，試圖向學生傳達她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但不知道為什麼，藍百旂的臉色反而變得更不舒服了。
「因為是放學後所以沒有老師監管，教室裡應該是學生當家的無秩序狀態……該不會，是何白洐他們又做了什麼？！妳等等，老師這就去找他們問清楚！」
莊姐毫不猶疑地將問題歸咎給了班上的問題學生，這種不問是非、直接認定的態度作為教師可說是相當惡劣。面對氣勢洶洶地想站起身來的莊姐，藍百旂沒有反駁，而是直接伸手按住莊姐的雙肩：
「老師，麻煩請妳冷靜一下。」
「唔欸？」
肩膀上像是壓著兩塊沉重的大石，以莊姐的力氣完全無法抵抗，只好乖乖的被藍百旂壓回原位。她瞄向藍百旂長袖運動外套下的細瘦手臂，完全想像不出對方居然有這等力氣。
「教室那裡什麼都沒有。」見莊姐不再掙扎，藍百旂這才鬆開力道。「老師就算現在過去也不會有人的，請老師繼續待在這裡吧。」
「聽起來怎麼有點像是在欲蓋彌彰……？」
「比起這個，」藍白旂強硬地讓話題繼續推動下去。「我想和老師問一下之前那件事的進展，可以嗎？」
「哦，妳想問那件事？」
莊姐知道那是指什麼，因為最近和藍百旂私下聊天——美其名是聊天，實質上是一對一個人輔導——時，這名女學生都會特別提起某個話題。帶著有些困擾的曖昧微笑，莊姐語氣溫柔地回答：
「很可惜。我問過學校的相關人員，她們都說『學校目前沒有開放學生申請自習用教室』哦。」
因為藍百旂對這句話沒什麼特別的反應，莊姐又繼續說了下去：
「如果學生想要在放學後留校自習的話，可以去圖書館的K書中心，她們是這麼說的。」
「我想要的不是那種人很多的空間，是可以一個人獨占整間教室的那種……」
藍百旂幽幽地呢喃了一句，因為聲音太小而沒被莊姐聽到。這時的莊姐又繼續向藍百旂說明：
「至於申請社團，利用社團教室來進行自習的這個方式也是行不通的。因為我們學校也沒有開放學生籌組社團。」
「可是，我們學校明明有田徑隊和管弦樂團吧。」
「那是校方主動成立，由校方負責招收學生的社團，不是由學生來主導的哦。不過就老師所知，大多數的國中都是像這樣的。高中的話倒是反過來，一般都會讓學生申請成立社團呢。」
「這樣啊。」
令莊姐意外的是，藍百旂竟然只是理解似地點了頭，語氣也十分平淡。
（明明一直以來都是一副『絕對不會退讓』的氣勢，今天卻這麼容易被說服，難道說她放棄了嗎？不，不對……）
她那看似冷漠的雙瞳裡頭，正燃燒著熾烈的鬥志。那不是放棄的人會有的眼神。
並非是在理解所有不利因素後決定放棄，而是在已經理解情況的前提下，終於能夠打出自己準備的致勝手牌——
「請看這個。」
她將一直藏在背後的的左手伸了出來，『碰』地一聲，某個沉甸甸的東西砸到了莊姐的辦公桌上。
「這個是？」
莊姐低頭，出現在桌面上的是個髒兮兮又皺巴巴的牛皮紙信封，大約是一手能夠掌握的大小，厚度卻相當驚人，裡面顯然裝了不少東西。
「因為我不知道實際上要多少才夠，所以就把能帶來的全部帶來了。」
莊姐瞇起眼睛仔細觀察，總覺得這東西相當眼熟。
另一邊，藍百旂並沒有正面回答莊姐的問題，而是像剛剛的莊姐那樣不疾不徐地開始解說：
「登記教室運用情況的總務處、管理鑰匙的警衛室、負責巡邏的保全……如果有這些數目的話，不管是卡在哪個環節，我想應該都能強行解決。」
「欸？」
總覺得藍百旂的說詞哪裡怪怪的，莊姐再重新將牛皮紙信封端詳了遍，這才終於發現她的既視感是怎麼回事。
就在三、四年前，莊姐曾在市區的文理補習班任教過。在作為教師還不太成熟的那個時期，她曾多次從學生手上收到這個東西。
沒錯，給人的感覺很像——專門用來裝一大筆錢的學費袋。
（欸欸？？？）
「——當然，有一部分應該能進老師自己的口袋，這取決於老師的交涉功力。我想好一點的話，也許還會剩下三成吧。」
藍百旂的說明似乎就到此為止了，現在正盯著沉默不語的莊姐不放。
雖然表情過於撲克臉而看不太出來，不過現在的她應該正滿心期待莊姐的正面回覆吧。這是要我怎麼辦啊，莊姐不禁胃痛起來。
「哦，是這樣啊。」
莊姐動作僵硬地點了點頭，雖然她其實根本沒仔細聽藍百旂到底說了什麼：
「百旂同學，我姑且問一下好了，這個信封裡裝的東西是什麼？」
「新臺幣。」
藍百旂回答之迅速，像是完全不覺得這個答案有什麼好奇怪的：
「裡面應該有三十萬。如果覺得可疑的話，老師可以在這裡現場清點一下。」
「真那麼做可疑的就不是這個信封，而是當眾數鈔票的我們了啦？！」
抓起信封。
丟飛。
被反應迅速的捕手接個正著。
確定信封裡的錢沒有掉出來而鬆了一口氣，捕手緩慢地轉過頭來，向莊姐投以『為什麼老師要拒絕？』的疑問眼神。
「這裡可是教師辦公室啊！怎麼能進行這種赤裸裸的賄賂！」
「這不是賄賂，真要說的話也是走後門那類的。」藍百旂神情認真地反駁。「只要透過老師的門路和這筆款項，區區一間只在放學後使用的教室，要安排應該是輕而易舉……」
「妳幫我當成什麼教師了啊？！我才不知道那種奇怪的校內犯罪門路啦！」
「真的不願意？」
藍百旂的眉毛稍微上揚了2公釐，和她剛剛的撲克臉相比，這應該能解釋成『相當驚訝』吧。
「因為至少有三成能進口袋，我以為老師肯定會答應的……」
「只要我還是妳們的級任導師，就絕對不會做出有違教師品格的事情，妳還是放棄吧！」
莊姐嚴肅地搖了搖頭，總是面帶微笑的她竟也正言厲色了起來，這是因為她覺得有必要矯正眼前這位學生的錯誤觀念。
「三十萬的三成就是九萬。只要有這麼多錢，不管想買什麼都可以哦？」
「誘惑我也是沒有用的。」
「比如老師一直很想要的那款新型機車，聽說只要有7萬3千元就能買到囉。」
「唔唔，的確，有那麼多錢的話不只可以買下雷霆135cc，甚至連儀表板都能換成液晶螢幕……不對？！」
差點就要做出有違教師品格的事情了，莊姐不禁嚇得全身發抖。
「妳怎麼會知道我的私人興趣！我看起來不像是會喜歡這種東西的人吧！」
「上次聊天的時候老師自己說的。」
「原來是我自己講的嗎？！好了百旂同學，今天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像是忍耐終於到極限了——也可能是害怕自己再這麼談下去會做出很不妙的決定——莊姐終於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她果斷牽起藍百旂的手，就這麼把她拉向辦公室的門口。
「等等，我還沒有把話說完……」
藍百旂微弱地出聲抵抗，以她的能力，想要甩開這種力道單薄的箝制應該是輕而易舉吧。既然她沒有選擇這麼做，那就表示她心裡也知道這件事已經沒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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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失敗了。」
教師辦公室外，藍百旂若有所思的盯著天花板。她看上去既不氣憤，也不哀傷，就是那種讀不太出情緒的表情。
（我本來還覺得用錢開通管道是個好主意的，為什麼會失敗呢。）
她回想剛剛在教師辦公室內所發生的種種，一直不斷地反覆回想，但不管從何種角度檢視，她剛剛應該都沒有地方做錯才對。
（實在搞不懂。）
還是說，是剛才那件事的因果報應呢。關於十幾分鐘前在教室裡發生的事情，她心裡多少也有一點罪惡感。
只是要把裝了三十萬的信封拿回來而已，應該可以用更委婉一點的做法。
交涉、請求、改踢比較令人安心的部位，雖然替代方案很多，但在看到『他們的傳接球終於出現失誤，信封落到地上，人也出現了空檔』的畫面當下，被逼急的她只覺得機不可失，身體也擅自選擇了一如往常的行動選項。
（明明前面都已經忍住不動手了，最後卻功虧一簣，唉……）
她把受傷的那個人就這麼丟在教室裡不管。因為他的其他同伴都還在教室裡，她想同夥之間應該會互相照顧，不需要她特別擔心。
這時，她瞧見走廊對面走來了幾名學生，也許是來辦公室找老師的吧。他們有說有笑，似乎還沒注意到藍百旂的樣子。
看到有人出現，藍百旂輕輕呼出無聲的嘆息，一直杵在原地的她終於有了動作。
（算了，這也沒辦法。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失誤了，繼續自責下去也沒意義。）
特地避開人多的走廊，她一步步地走近鮮少有人經過的樓梯。
（現在要緊的是，在買通莊老師的計策失敗後，下一步該怎麼辦。）
（如果要達成那個『計劃』的話，沒有閒雜人等出入的安靜教室是不可或缺的。）
走到樓梯旁邊，陷入沉思的她對著樓梯扶手一屁股靠了上去。她並不嫌棄扶手很髒，反正裙子早在剛剛的追逐戰中弄得髒兮兮的了。
不過，還是要小心不要坐到頭髮。她將長髮繞到胸前，確認沒有任何一根髮絲會被壓在裙子底下，這才靠坐上去。她一邊專注思考，一邊無意識地進行這些行為。
（而且，沒能派上用場的這筆錢要怎麼處理也是個問題。）
若就這麼把信封放回教室，不能保證和今天同樣的事會不會再發生一次。
說起來，她今天也未免太大意了，居然就這麼把錢放在誰都能取走的地方。要不是她發現的早，這筆錢還不知道會被怎麼不當利用，搞不好就這麼流入地下管道了。
有三十萬元的話可以買幾公克呢，她不經意地想像了一下同學們擠入黑市問價的畫面。
（想要用來藏錢的安全地方……果然還是非取得一個據點不可。）
到頭來，只要有辦法搞到教室，不管是『計劃』還是藏錢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問題在於，該怎麼做？
（用同一筆錢去買通其他老師……行不通吧。莊老師已經是看起來最好騙的了。）
何況她和其他老師也不熟，不能信任他們拿了錢就真的會辦事。那樣的話需要一個見證人，可是這樣支出又會增加。怎麼辦，還是說向母親請求幫助？不，那樣就本末倒置了——
她反覆在腦內進行這類思考，時間也一點一滴的經過。
當外頭的日光從明亮的鵝黃色轉變為引人眷戀的橘紅色時，她的意識終於從找不出答案的千思萬慮當中脫離，被拉回了現實世界。
（！有人靠近。）
身體底下的樓梯扶手正一震一震的，這表示正有人摸著扶手踏上一階又一階的臺階，從震動的頻率判斷對方的步伐應該踩得很急，至於是從上面還是從下面來的就不知道了。
她立刻跳了起來，站到二樓樓梯口的中心點左右巡視，想找出來者的方位。這樣如果來者不善，她就可以在第一時間決定是要先發制人還是轉身逃跑。
（在下面。）
首先進入視野的是生著亂翹短髮的後腦勺，灰色的運動外套和蓋在那之上的學生用雙肩背包幾乎也是同時出現。
那個人一手撐著樓梯扶手，另一手抓著又似書本又似紙張的A4大小物體，雙腿踩著輕快的小碎步向二樓移動，很快就讓自己整個人暴露在藍百旂的視線中。
抬頭的那人與藍百旂四目相對。即使樓梯口站了一個表情緊繃、充滿戒心的女孩子，那人也只是咧嘴一笑，似乎不是很意外的樣子。
他加快腳步，很快——雖然以藍百旂的標準是慢得想打哈欠——便踏上了校舍二樓的磚瓦地。藍百旂盯著他的動作，一眼看出對方正以最短的直線距離走向自己。
毫無疑問，對方是衝著自己來的，然而為什麼？
由於從對方身上感受不到惡意，她決定要先聽他的說詞再做下一步判斷。這是以前的藍百旂絕不會選擇的手段，然而她目前正在學習透過對話和平解決問題，她想這也許會是一次不錯的經驗。
少年咧嘴微笑，在靠近藍百旂的同時，鬼靈精怪的雙眼好奇地在她的臉上打轉，似乎想判讀出她的情緒。在終於站定位後，少年長臂一伸，將那A4大小的物體大辣辣地塞到了藍百旂眼前：
「妳好～～！我是做問卷的，有空的話可以幫我填個資料嗎？」
那物體原來是張問卷，後方墊著充當寫字臺使用的兩三本課本，看起來才會又像書本又像紙張。
面對那有如街頭直銷人員般厚臉皮的攻勢，藍百旂果斷選擇了一般人最常回答、最自然而然的反應：
「抱歉，我在趕時間。」
「別這麼說嘛！！只是填個問卷而已，不會花妳多少時間的！！」
對方半強迫地將問卷塞到自己手上。藍百旂雖然興趣缺缺，但姑且還是來看一下問卷的內容：
「嗯？」
在閱讀內容之間，她首先注意到這問卷上的文字居然不是噴墨印刷，而是由普通原子筆的藍色墨水一字一字地手寫而成。
「手寫的？」
「妳注意到啦？」少年用右手遞了支原子筆給她，小指底下沾滿藍色墨漬。「這是我剛剛才趕工寫完的。哎呀，幸好還來得及趕上！」
對方究竟趕上了什麼，打算做什麼，這些藍百旂都沒能問出口。因為這時她已經被問卷上的第一道題目奪去了注意力：
『Q1：妳是否正在尋找一間可供自由活動的安靜教室？』
雖然自己寫得很來勁，但回頭一看才發現啥都沒解釋，劇情好像還蠻電波的![]()
「那就把這幾篇當成楔子吧，反正楔子本來就是要看過全篇才能懂的東西」
「咦？有全長超過15000字這麼長的楔子嗎？」「就算用楔子的標準來看也不行的吧」
於是乎整個不倫不類起來了，反正就是嘗試看看各種東西啦 (?
雖然已經如同作弊地竄改過一次標題了，之後也許還會再做調整也說不定
創作內容
《楔子》藍百旂
原創小說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