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梢正蹲在廚房的爐灶前,默默添柴火。
今天是宴會。
但反正她是混進來當廚娘的,外面如何歌舞昇平對她來說意義不大,再者她對宴會這種場合向來也沒有什麼好感,於是就毛遂自薦的來到廚房幫忙。
其實宴席上的餐點都已經上菜完畢了,但身為一個優秀的廚師,就是要把好東西藏起來自己偷吃。於是夜梢默默地蹲在爐灶前假裝是在燒水,反正宴席前後跟進行途中,大家可能都有需要用嘛──實際上夜梢嘴裡正叼著一塊小餅乾,懷裡還揣著一包她從宴席菜色裡偷出來的,每道菜最好吃的部分。
她一邊嚼嚼食物,過了大概幾分鐘,爐子上的水早就放的半涼了,火都快熄了才又丟了一塊柴火進去燒,爐子上的水涼了又滾滾了又涼,根本不存在所謂保溫後熱騰騰的水──裝忙大概就是說這種的。
夜梢手沒停過的拿食物往自己嘴裡塞,懷裡的油紙包著從前菜到甜點的每一道菜色,大概每道一口的份量,擱在油紙包裡竟然剛好裝滿。
對於食物她從來不吃的缽滿盆滿,那怕再餓也很少狼吞虎嚥──除非是為了充飢。宴席上的每道菜她都只是淺嘗幾口而已,挑選最好吃的部分拿走則是廚師的本能。
等她終於解決了紙包裡的食物站起身來,水也燒好了,她腳也覺得有點麻了。
她踩踩腳舒緩一下麻痺感,就聽到遠處似乎傳來了喧嘩之聲。
那聲音中似乎帶著慌亂與急促,而且似乎還有靠近廚房之勢──夜梢按了按自己已經稍微解除麻痺的腳,然後再次蹲了下來。
她到底要在這裡蹲多久啊?
夜梢不悅地皺著眉頭,連帶著牽動了臉上的疤痕。
「吱呀」一聲,廚房關著的門打開了。
蹲著的夜梢並沒有看見任何人影進來,但在門開的瞬間,她同時也放慢了呼吸。愈慢的呼吸,愈不容易被發覺廚房裡此刻還有人。
夜梢憑藉著記憶,蹲低身子往廚房另一個門口的方向移動──直通戶外的門。
該死,這間廚房為什麼大成這樣?
跟她平常待最多的拉薩爾莊的廚房比起來,簡直有四五倍大。
等她終於摸到門板站起來的同時,廚房內也傳來細微的窣窣聲。
然後夜梢又蹲下了,蹲在廚房的桌子後面。
今天不是個黃道吉日,而且這個日子就是非要跟她的腳過不去──她的腳已經麻的幾乎沒什麼知覺了。她揉了揉自己可憐的小腿跟腳掌,換了隻腳壓住。
然後她就聽到了翻箱倒櫃的聲音。
「……沒有嗎?」
「沒有。」
傳過來的聲音有男有女,而且壓低了音量講話。
沒有什麼?
「廚房連個吃的也沒有?」
……吃的?
「千里迢迢從大丹跑來這裡,結果刺殺還失敗,廚房還沒有吃的……」
現在的刺客都這麼ㄎㄧㄤ的嗎?刺殺完還跑來廚房找吃的?不過刺殺,是刺殺誰?剛才的喧嘩聲難道就是源於所謂的「刺殺」?
不過刺客逃到這裡來,翻箱倒櫃,為了找吃的……
這些東西連接起來,夜梢都覺得自己是腦子壞掉了。
「哎,桌上有些現成的東西,將就一下吧。」
然後夜梢就聽到了狼吞虎嚥的聲音。
……這世界真虛幻啊。
刺客在吃她留在桌上的菜,桌上留下的菜都是因為製作過程中出了差錯,導致賣相不佳而留下來的,但味道大多還能保證一定的美味度,只不過已經放涼了──至於為什麼她會記得過了多長的時間,因為她剛剛燒的水已經重新熱過四五遍了,就算廚房裡看不到時鐘,僅就重新燒水這件事而言,夜梢也知道已經過很久了。
這是待會宴席後宴席上的侍者要吃的菜,夜梢向來不會跟人群聚搶食──她只是早早就先跟賓客搶菜了。對她來說,能跟人一起吃飯的機會非常少,目前也僅止於聘用了她的布依絲一家人而已。
長年自己吃飯養成了習慣,她已經不習慣待在類似食堂的地方了。
「剛剛刺客分明往這裡來了,快追!」
外頭傳來的急促的呼聲,夜梢蹲在桌子後面聆聽外面的聲音,一邊注意著幾個刺客的動靜,只見幾個刺客一陣忙亂,最後拿了不知道什麼東西就逃之夭夭了。
廚房裡終於沒有半個人了,夜梢站起身,目光就下意識的看向刺客剛才待過的地方。桌上的盤子有點凌亂,最後刺客偷走的東西是幾個捲餅。
夜梢順手用夾子整理了一下碗盤裡的食物,不至於有被翻過的痕跡。
剛才刺客們站過的地上有一塊亮晶晶的東西,綁著精美的繩結,然後繩結綴著一塊成色不佳的扁形玉石。玉石雖然經過雕琢,但也並不是多精細的雕刻,只不過是隨意雕琢而已,上面草草的雕琢著一個辨識不出的圖騰。
……這是大丹的特產嗎?是裝飾品嗎?
畢竟是有點新奇沒見過的東西,所以夜梢還是有點出神的看了一會兒,隨後就接到了遇刺的瑪奇領主召見所有賓客以及侍從到庭院集合配合盤查的命令。
夜梢很配合地把刺客落下來的物品獻上了,但她沒有說出刺客曾經與她就在咫尺之間的距離──還偷吃留在桌上的菜色,順便還當扒手扒走的好幾個捲餅。
這說出來她都覺得自己瘋了。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她瘋了,還是世界瘋了。
「若有興趣,就前去大丹看看吧!找出這群刺客的身分。」
那是瑪奇領主最後對宴席上的人說的話,不過夜梢自認自己沒這個戰力,當然不會前去冒險,她還是選擇了最適合自己的生存方式。此刻她還是坐在拉薩爾莊的大宅裡,今天的工作是縫補破洞的衣物,順便裁製新衣──然後在工作到一個段落後順手摸摸莉蒂雅的頭。
「穿上試試。」她對小女孩說,見小女孩高高興興地抱著衣服跑去試穿了,夜梢才回頭繼續面對眼前的衣物,陷入與衣服的奮戰之中。
跟生活的奮戰,也是人生很重要的一環呢。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