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的整體筆觸獵奇而黑暗,令我聯想到日本的頹廢文學大師,諸如太宰治、三島由紀夫等大師,直至將整本書讀罷,我才猛然發現,本書其實充滿生命與人性的光輝,主要探討的題材,則包含國際暗殺以及戰爭,尤其對美國的軍事行動有不少反思。
如若好萊塢能青睞此作,在妥善的導演與編劇的梳理之下,相信本書亦能拍成一部精彩的好萊塢商業電影,在精美的視覺特效呈現之下,書中酷炫的未來科技,將會使人目眩神迷。
--人要怎麼證明自己是否真的存在?
--人的價值,難道只能由晶片或是資訊來展示?
--人命難道就真的這麼好操控?
「戰爭死了幾百萬人,不一定被譴責,暗殺一個人卻會遭到譴責。」
到了未來,戰爭已經可以外包給國外的專業公司,核武也重新開放。
在主角的分析口吻之下,更覷人命毫無價值可言,然而生命的輕重為何?這是一直困擾著主角的終極思考。
人的身體,不過是些肉塊爾爾,「那是露西亞的屍體」、「我的母親靠奈米機械維持著生命,但她的『自我』還存在嗎?」
主角透過不斷自我反問,重新認識了生命是什麼、人是什麼。
情報部隊的工作,為主角帶來的心理創傷,沉甸甸壓在他的心頭。
試問:一個對疼痛幾近麻木、對殺人無感,被「調適」過的士兵,與一把普通的利刃,有何區別?
主角曾說服自己是為了「工作」,但約翰.保羅(一個性格與Psycho-Pass的槙島極其相似的聰明反派,連電影版的聲優都一樣是考哥)卻反問他:
「這跟宗教狂熱分子有什麼不同?」
宗教狂熱分子無腦地信教,不求解釋;而主角無腦地殺人,亦不求解釋。
這般犀利的回擊,頓時擊中主角的硬傷--自己也一直逃避著終極問題,不願去思考,並給出回應。
約翰.保羅向來是主角最冷眼看待的那種人--殺人鬼,卻沒承想,自己並不比他高尚到哪裡去。
經過數千、數百萬暗殺與戰爭的洗禮,主角幾近麻木。
在那些無意間流淚的日、噩夢纏身的夜,他總懷疑,自己到底還有沒有良心?
禽獸也可以殺人,可是只有人可以成為好的士兵,因為人有適當的良心,足以控制自己到底該殺多少人、又該殺了誰。
反之,人若喪失良心,便不該殺人,亦沒有資格殺人。
為了繼續保留自己還是個人的知覺,他告訴自己,是「他自己」做了殺人這個決定。
在主角的內心深處,始終在掙扎,他渴望透過他人對他的譴責,或者饒恕,來贖罪。
「不會因為你不信神,地獄就不存在。地獄還是在這裡。」艾力克斯指著自己的太陽穴,「在你腦子的皺褶裡。」
人不需要被拷問,因為人天生具有自我拷問的能力,就叫作良心。
整本書共有兩條主線,一條線是透過倒敘,回到主角母親死亡之時;另一條線則是追蹤約翰.保羅的漫長旅程(媲美JOJO的星塵遠征軍),主角到過許多地方,非洲、布拉格、孟買、埃及,個人認為在書寫布拉格和孟買時,極為出色,書中寫印度時,則讓我想起了《項塔蘭》。
此外,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則是波赫的薩拉熱窩,我雖未曾到過該地,卻因為主角在該處認識了露西亞,因此,至今仍對波赫、薩拉熱窩兩個詞彙倍感親切。
露西亞本是約翰.保羅的女朋友,透過她對主角罪行之饒恕,主角終於重新找回他已然被戰爭摧殘得支離破碎的人生觀與價值觀。
當她第一次帶主角來到布拉格這個沒有ID認證的特殊酒吧時,主角已不可抑制地喜歡上這名風趣而神秘的女子,一如化學反應發生得自然,然而,本是兩人好感的開端,卻欠缺了一個成文的尾聲。
在當時,酒吧的吧主說:「我們總是要放棄某些自由,得到別的自由。」
他所敘述的,已然是不可抗力之現狀,儘管他本人並不同意。
諷刺的是,本書描寫著一個虛構的反烏托邦社會,這般情形,卻跟我們所處的當下,沒有多大的區別。
很多時候,我們放棄許多權益而不自知,卻從沒有獲得安全,更沒有換得自由,這些資訊一旦流出,難保不會像《夏日戰爭》一樣,造成一連串現實災難。
他僅剩的,只有威廉斯這個朋友,威廉斯卻為了他想守護的那個世界、那個主角越來越看不起的世界,為了家人而背叛他,最後,他沒能守護世界,也沒能守護家人,只落得個魂斷異鄉的淒然下場。
本書的書名,和約翰.保羅始終追尋者,以及主角極富興趣的語言學相關,在此不破梗。
譯者水準極高,譯註用心,俾於讀者理解作者引用的典故以及專業知識。
伊藤計劃英年早逝,萬望他投胎轉世以後,繼續寫作,為世人貢獻出他腦中的一切想像,儘管那太過真實,使人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