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景,你的咖啡。」劉進凱一手拿著充飢餅乾,另一隻手在程旭景的桌上放下了一杯咖啡。
「謝謝。」埋首工作的程旭景抬頭朝劉進凱感恩一笑,然後又低頭繼續盯著電腦。
劉進凱已經習慣了友人對工作的專注,轉身拐入程旭景的坐位,從他身後打量其熒幕上顯示的畫面。
「沒有進展嗎?戰鬥系統的優化。」
聽到劉進凱的詢問,程旭景捏了捏自己的太陽穴道︰「太難了,先別說戰鬥系統,就是普通的行動模式都很僵硬,就目前看來想要有即時反應的實時戰鬥,需要的不是戰鬥系統的優化,而是更進一步——整個VR系統的優化。」
「問題果然還是出自回收信號的階段嗎?」坐在工作室另一頭的穆漢明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插話。
「沒錯,現階段來看我們在發出電波、製造虛擬情報兩方面的的表現不錯,應付《巔峰傳說》這樣粗製濫造的遊戲綽綽有餘,但是回收信號......」說到這個令他頭痛了幾天的問題,程旭景不由露出苦笑︰「無論怎樣還是沒法完全截斷大腦回傳給身體的信號,總會有那麼一點遺漏。」
「那可真是大麻煩,不能完全回收信號就代表依然需要四肢的感應器吧?那東西可貴了......」作為工作室的財政主管,劉進凱幽幽地嘆了口氣。
「才不止價錢的問題好吧?」人未至聲先至,說話的人還沒出現在工作室內,他的聲音已經清晰地傳達到了。
眾人的目光聚在門口,便見一個體形魁梧的男子推開木門,頂著滿頭大汗、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繼續說著方才的話題︰「無法完全回收信號還會令動作指令流失,這就是阿景說的行動僵硬的主因吧?沒法改善這個問題就無法引入即時戰鬥,還真不是一般的麻煩。」
「沈哥,你這是去哪了?」劉進凱瞪大雙眼打量著剛進門的沈毅能。
「對了,先別說那些技術性問題,」沈毅能被這麼一問才想起要事︰「你們快來看看這個。」
說罷舉起了自己手上一份文件。
眾人不明所以地圍了上去,文件上唯一以彩色印成的標誌特別顯眼︰羅諾科技研究所。
「我看看?關於人工生物腦租用資格更改事宜......為配合研究所營運方針,自即日起向本所租借人工生物腦的租用方需要經過嚴格審查,包括資金、聲譽、財產,不合乎標準者則無法從研究所租用生物腦,特此通知。」劉進凱逐字唸出文件上的內容,語畢眾人的臉色都變了,憤怒洋溢於臉上。
「資格審查?」穆漢明冷笑一聲︰「呵,連理由都想得那麼敷衍,羅諾現在能耐了,要跟天承合作,瞧不起我們這種工作室了!」
雖然羅諾那邊寄來的信件沒有明說要中止租用生物腦,可是從對方跟天承遊戲這種大公司攀上關係,還把合作研發的資料偷賣給天承,就知道他們根本沒有把自己這種小小的工作室放在眼內。
資格審查是借口,只是阻止日昇工作室繼續研發VR遊戲,擋了自家與天承的財路罷了。
「沒有了生物腦,我們要怎麼繼續遊戲製作?」劉進凱的一句話,令眾人都陷入了沉默。
全息遊戲不同以往的電子遊戲,維持演算的資料量極大,即使是一般的超級電腦也無法完全支持,也就只有「人工生物腦」——正如其名,是科學家製成的人類腦部仿造物,計算速度快、所佔面積小,可以說是縮小版的最高配置超級電腦。
也是多得生物腦的誕生,才令VR技術發展一日千里,讓全息遊戲從幻想走進現實。
但是考慮到人權問題,這種技術目前在政府的嚴格監管下,只能用於科技開發,由認可的機構管有並出租,租用申請會由政府親自審批,但機構本出提出的條件和費用則不在政府的管轄範圍中。
全息遊戲雖然是遊戲,但也被判斷為有助於全息技術發展的科技,因此也被採用。
羅諾科技研究所只要對外宣稱增加資格審查的難度,非但沒有人會幫工作室說話,別人都只會誇羅諾幹得好。
「這還真是一條活路都不留給我們......」程旭景苦笑。
「阿景你還笑得出來,你這人真是......」原本滿腔怒氣的眾人看到程旭景的反應,怒火被澆滅了,心中只剩下空虛和悲涼。
之前資料被盜,被搶先推出了全息遊戲,還能安慰自己去找出對方的缺點,改善自己的遊戲。
現在連開發遊戲的必須品都被奪走了,工作室還怎麼走下去?
「阿景......」劉進凱張了嘴,卻想不到該說什麼安慰的話,最終還是沒了下文。
「沒事,反正這工作室也只剩我們幾個了。都是從大學一路走來的伙伴,不管阿景你有怎樣的決定,我們都支持你。」
「你這話沒忘記算上絹如吧?」劉進凱笑著打趣沈毅能。
沈絹如,是沈毅能的妹妹,比程旭景等人小幾歲,也是工作室剩下的第五人。今天她還有課,所以並不在現場。
「怎敢忘記那丫頭?她怕不是要扒了我的皮。」
沈毅能的話讓眾人想起沈絹如那副幹練精明的樣子,都不禁露出了笑容。
可是輕鬆的氣氛沒有維持多久,面對擺在工作室面前的大難關,眾人都沉默起來。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程旭景身上,就彷如兩個月前的那一天。
大家都在等程旭景作出決定。
是繼續堅持摸索,還是放棄,面對殘酷的現實。
「大家,我......」
程旭景欲言又止。
作出決定真的很難,尤其是這種「應該做」和「想要做」的事之間的選擇題。
「好了,今天大家先回去休息吧。」穆漢明突然插話︰「事出突然,大家都需要時間想想該怎麼做。每個人都要想,不要只推算把決定權丟給阿景,不覺得這樣很不負責任嗎?」
穆漢明的話讓眾人臉上都染上愧色。
「抱歉,這個決定真的太沉重,我們不應該把一切都推到你身上的。」
「抱歉,阿景,是我沒有細想。」
「謝謝你,阿明。大家也不用道歉,總之這幾天先回家想想,或是和家人商量,下周再約個時間說出各自的決定吧。」
談話結束後,其他人都各自各回家了,只有程旭景留在工作室中,環視著工作室的一切。
——結束了吧。
其實放棄全息遊戲的開發,繼續做那些從別的公司發來的案子,也不至於讓工作室無法維持下去。
只不過是跟所謂的「夢想」告別罷了,這是一件很尋常的事吧?
程旭景閉上眼,陷入思緒當中。
「咚咚!」
熟悉卻有點久違的電腦提示音讓程旭景猛然睜開眼睛,這是收到電郵的通知。
誰會在這種時間寄電郵來?——抱持這樣的想法,程旭景啟動了熒幕,點開了郵箱。
寄件者︰yuyuyuyu 標題︰我想來工作
「這是……應聘信?啊,是工作室的招募廣告嗎?我記得我有說過是沒有薪金的吧……」帶著滿心疑惑,程旭景打開了郵件,卻見內容只有短短一行,寫了姓名和畢業學校,幾乎讓程旭景以為是垃圾郵件。
「是初次求職者嗎?」程旭景無奈一笑,想著閒來無事,便回了一封電郵,先表明了工作室目前遇上問題,婉拒了應聘申請,再附上幾個教導如何寫應聘信和準備個人履歷的網站,並額外提醒對方,應聘科技公司時最好附上個人作品參考,以便公司更能掌握自己的能力。
「希望有所幫助吧。」默念之後,程旭景發送了回信。
既然打開了電腦,程旭景便點開了自己常駐的遊戲論壇,看起了網友對《巔峰傳說》的討論。
有人提出《巔峰傳說》製作不用心,唯二的優點就是全息遊戲和極像真人的NPC。留言近乎是一面倒的反駁,指發文者身在福中不知福,能玩到全息多人網遊已經十分幸運,並讚揚天承遊戲的對網遊界貢獻。
程旭景知道,這些不是水軍,而是真的很多人都抱有同樣想法。
他一言不發地閱讀著網友的留言,沉默的樣子令工作室添上空虛的氛圍。
突然——
他的電腦熒幕變成了一片漆黑。
程旭景還沒有時間搞清楚現況,上面便出現了一行字。
「謝謝你熱心教學,我這就讓你看看我的個人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