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章-MS實驗部隊(2)-機上的對話

米迪亞，地球聯邦軍在大氣圈內大量運用的大容量運輸機。其設計的初衷是能夠快速布置充足的部隊到達目的地點，因此被特別強化了航程和運載能力、後來為了強化其戰地投送能力也在機體裝甲上費了一番功夫。最終得到的就是航速並不特別快，但是相當堅固並且可以大量投放部隊的優秀空中運輸載具。

但是這優秀的運輸載具也有個讓聯邦士兵詬病不已的缺點。

所有的設計都是運載能力和防護和航程，所以裝載如６１式戰車或者裝甲車等等的重型裝備沒啥問題，但是一旦其運送內容換成了輕裝步兵、特別是在遇到了亂流的時候——

體驗極糟，暈、想吐、全身被晃到快散架了。

這就是吉爾伯特‧杭亭頓，被劇烈搖擺的機身上下前後甩到感覺快骨折了的，前羅馬尼亞駐防軍少校的第一感受。

至於同行的其他兩人，海克絲上尉和尼爾森上校……身分證上清麗動人、現實中裝扮略顯不拘小節、總是掛著兩個黑眼圈的女空軍上尉坐上米迪亞後，直接從行李中拿出一個卡通圖案的眼罩、往臉上一戴安全帶一扣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至於看上去彬彬有禮、但實際上卻是敢帶著部下正面跟吉翁軍西進部隊明刀明槍打上一次硬仗的尼爾森上校，他現在正抱著一台筆記型電腦、右手在上面飛快地敲擊而左手則不時地把能量飲料往嘴裡灌，臉色平平淡淡像個沒事人一樣的打著不知道幹啥用的文件。

少校無比羨慕這兩人的環境適應能力。

——這到底誰才是前游擊隊出身的啊……

他在心裡想著。

「怎麼了，杭亭頓？你看上去臉色很糟糕。」在杭亭頓以為自己要被晃到失去意識的時候，尼爾森突如其來的搭話讓他稍微回神了一下。

「……我……亂流、第一次……」少校強忍著不適勉強回話，連對上官要用敬語都忘了。

「習慣就好，畢竟吉翁佬砸下來的殖民地把原本的氣候環境全都給改了，這亂流大概也是突然發生的。」尼爾森依然是那副平淡無奇的表情。

或許是看到了杭亭頓那「你怎麼習慣的」的眼神，他又多說了些：「魯姆戰敗後吉翁軍在破壞衛星網的時候中將和他的參謀們就預料到吉翁佬要從宇宙中下來了，從那時候開始除了你們地方駐防部隊以外的歐洲軍各單位都在頻繁地更換駐地——短的是一天一換、長的三天，因為不知道吉翁佬會從哪裡降下來……我在那短短的那一個多月中坐了二十來趟的米迪亞，各種意外狀況都遇過了。」

杭亭頓綠著臉低頭給上校比了個大姆指。

「接著。」

對方似乎拋了個什麼東西過來，他反射性地接住了以後才發現那是暈機藥。

「多少能讓你好一點。」

「多謝……」杭亭頓直接吞了兩顆藥丸。

兩人之間一陣沉默，只有米迪亞轟鳴的引擎聲和海克絲的打呼聲迴盪在兩人之間。

「上校，」或許是暈機藥起了效果，杭亭頓講話順暢了點，「中將當初應該也給您下了撤退指令吧？」

「是有這回事。」

「那麼您為什麼不直接撤離？還帶著您的部下和吉翁佬硬幹了一仗？」

——還讓你的部下都戰死了。

這句話他只在心裡說。

「你應該是想問為什麼我要把部下帶回去送死吧？」尼爾森反問，語氣和表情上依然維持著一貫的平淡。

杭亭頓並沒有回答，只是注視著他。

尼爾森定定地看著杭亭頓，好一陣子以後才繼續開口：「……少校，在衛星通訊斷絕之前，你還記得你最後收到的命令嗎？」

「……就地駐守並擊退吉翁軍進犯，不允許撤退。」

「然後中將應該也有指派傳令給你，要求你立刻帶著部隊撤離駐地吧？為什麼你會抗命留在布加勒斯特，並且跟吉翁軍死磕到幾乎最後一刻？」

「用問題回答問題嗎……雖然說有很多原因像是我手下多半是當地人不想撤離，還有要掩護平民離開什麼的……最主要是我覺得怎麼樣都應該先和吉翁佬做過一場再決定吧，萬一我真的擊退了吉翁佬呢？」

「很明顯你失敗了，不過我也是差不多的情況。」尼爾森關上了自己的筆記型電腦，「我們都知道魯姆海戰宇宙軍大敗，連雷比爾將軍都被俘虜、艦隊幾乎全滅、剩下的殘存艦隊只敢縮在月神二號不敢出擊……可是吉翁軍一戰成名的兵器，ＭＳ的相關情報我們卻少得可憐——這個ＭＳ的性能如何？武器裝備和實際戰鬥表現是怎樣？我們持有的兵器能不能給有效帶給ＭＳ傷害？吉翁軍含ＭＳ在內整體戰鬥能力如何？」

他停頓了一下：「這些種種的重要情報，我們都沒有。沒有吉翁的戰力評估，沒有吉翁的裝備資料，沒有吉翁的編制情形，連對方會出動多少人打哪裡我們都不知道——因為這樣讓含我在內的東歐方面軍，總共１５個裝甲師、２２個步兵師、空軍１４個大隊只能在東歐一帶不斷地換防，就只為了第一時間能夠隊吉翁的降落作戰做出反應。」

「我們失去了衛星通訊網，所以我們重啟了舊時代的電信台，然後重建了一個能夠聯絡到各個師團跟大隊的聯繫網路，我們也在貝科奴宇宙基地淪陷後奉命立即向敖德薩集結，這是在中將命令我撤回貝爾法斯特之前的事情。我那時候因為剛換完駐守區，所以沒趕上敖德薩那場戰役。但是戰鬥開始前，敖德薩至少有東歐方面軍的１０個裝甲師、１５個步兵師、跟起碼１０個大隊的空軍力量，至少有５０萬人……但是敖德薩依然在一天內淪陷了，剩餘的部隊十不足一，每支往西逃的部隊都失去了重裝備，他們臉上滿是恐懼、雙眼無神，最重要的是、從前線和ＭＳ交手過回來的軍官幾乎沒有，逃回來的軍官基本都是校級以上的高階軍官，他們連吉翁軍和ＭＳ長啥樣子都說不上來。」

尼爾森從口袋中取出了菸盒，抽出一支菸以後才想到他是在機艙內、又把菸收了回去。

「我的部下那時候就一直在勸我『跟著撤退吧，前面大軍都成這幅鬼樣子了、我們只有一個裝甲師又能幹什麼？』但是他們連敵人的樣子都沒看過，我也沒看過，就這樣撤退我們除了命以外還能帶什麼回去？什麼都沒有。」他停頓了一下，「什麼情報都沒有，我們怎麼對抗吉翁軍？所以我帶著部下設了個埋伏，跟他們說『我們不在主要幹道上，不會遇到太多的吉翁軍。況且也不能讓這些傢伙就這樣繼續亂糟糟的跑然後被追上幹掉吧？』接著就是遇到了吉翁軍的ＭＳ大隊，打了一仗，然後我們也成了潰兵的一份子。」

他指了指海克絲：「然後她在路上也加了進來，我們本來是在往羅馬尼亞跑的，後來聽說有吉翁軍的ＭＳ部隊在往布加勒斯特一直線的打了過去，所以才轉往匈牙利跑……在那時候我們才又遇到了中將派出來接應的特遣隊，被帶回貝爾法斯特。」

他沒有細說他在撤退過程中的經歷，還有部下都怎麼犧牲的。

不過杭亭頓也不想追問這些事情。

兩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其實我滿佩服你們的。」尼爾森突然說道、他比了下海克絲，「先不論損失，這小妞在米諾夫斯基粒子環境下還挑選半夜飛去敖德薩支援那邊的陸軍——沒有雷達、通訊半殘廢、連飛彈的導引雷達都不起作用，她的中隊還能繳出１１架ＭＳ和１１架托普戰機的成績。」

「你則是帶著地方駐守師團，在沒有空軍掩護的情況下靠著巷戰幹掉了一個半的ＭＳ中隊……你手上的６１式戰車好像也只有４８輛吧？當初中將就應該多給你一個裝甲師的，你大概能在那邊拖三天。」

杭亭頓撇了撇嘴：「然後我就會被團團包圍在那邊，真的跟我一開始想幹的一樣，壯烈成仁。」

「你不是如此希望的嗎？」

兩人對看，然後笑了笑以後不再繼續話題。

「話說回來，你應該很好奇中將為什麼會下立即撤退這種把要地拱手相讓的命令吧？」

「的確，這不是中將的作風。」年輕的少校回答。

「那是因為撤退命令只有『我們』收到。」尼爾森停頓了一下。

「我也是回到貝爾法斯特才知道的，基本上那幾位。」他指了指上面，「都有給自己的嫡系下撤退命令，但與此同時其他更多的野戰部隊收到的都是『向著某地集結，構築防線並阻止吉翁軍的進攻，不允許撤退。』這樣的命令。」

「那不就是叫友軍去送死而已嗎？」

「不然你以為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尼爾森靜靜地看著杭亭頓，良久之後才繼續說，「我原本還在想本部的底牌是什麼，才會下這種消耗大量人命裝備卻除了爭取時間以外沒有任何益處的命令……現在我終於知道了。」

「Ｖ作戰？」

「沒錯，上面應該是和宇宙軍有了協調，現在的陸軍重心除了遲滯作戰以外還是遲滯作戰……就是為了Ｖ作戰做鋪墊而已。」

——就因為宇宙軍的一個計劃，犧牲掉的就是我們陸軍和空軍的大量人命嗎？

杭亭頓想著，然後說：「我不太能接受。」

「你得學著接受。」尼爾森的表情還是一樣平靜，從來沒變過，「你也是個校級軍官，不管再怎麼不喜歡、這種事情你只會遇到的越來越多。」

「……」

在這之後，一直到機內廣播「我們到賈布羅了」之前，他們沒有再繼續對話。

 

他們叫醒了睡的正箱的海克絲，在後者的連聲抱怨下走下了飛機，然後第一眼就見到了那並列在停機棚旁的——

有別於薩克的方形肩甲、墨鏡般的頭部主攝影機、較之薩克那流線般外型更為厚重的方形主體設計、除卻塗紅的胸甲和關節以外幾乎是白色塗裝的高大鋼鐵巨人——

「我們的……聯邦的……ＭＳ……」不知何人這樣低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