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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FCC 官網小說〈背水一戰〉自製翻譯

作者:路人乙│2020-01-04 20:21:25│巴幣:100│人氣:1001
 
背水一戰
Burning Bridges
 
作者:David Bishop & Jim Sorenson
譯者:廖皓宇
 
        一
 
        巨大倉庫的另一頭遠的看不見,消失在昏暗的光線中。一條布滿鏽斑的走道橫跨兩側,它的高度正好到那群盤據了整個地方的巨大鋼鐵衛士的胸口處。
 
        「你知道為什麼他們都叫這些玩意『超額』型自動機兵嗎?」越射問,他和搭檔正走過機棚的走道。三台巨型機兵靜靜站在收納區中。
 
        「不知道,為什麼?」匕首問,她看著布滿油污和鏽斑的欄杆皺起眉頭。
 
        「因為它們把能量晶當免錢的耗掉。你真的得把它們充到『超額』才能讓它們做點事」
 
        匕首歪著頭望向眼前的巨大機器人。它們的體型無疑是建制者級的,身上披著為了戰爭而打造的厚重裝甲。

        「我不懂為什麼他們要把這些機兵造得這麼大」
 
        越射聳聳肩,看起來正在想答案。他有很多時間能思考這些由自己看管的東西。

        「有好幾個原因。一:記住,它們非常古老,有些的年代甚至能追溯到上次大戰前。二:它們根本不是建制者設計的——它們是昆泰沙星人軍隊的淘汰品。我聽說昆泰沙星上有好幾條能量液河流遍四處,整個生態圈都沿著它們生長——他們根本不用管這些問題」
 
        「聽起來有點短視」匕首又皺眉。
 
        「對啊,但他們又不在乎。他們把這些玩意放了一千年以上,然後看到機會就脫手。現在我得——我們得看管這堆破銅爛鐵。你知道他們叫這些玩意『超額』型自動機兵的真正原因嗎?」
 
        「你才剛說過啊」
 
        「沒啦。其實是因為那群花枝想要我們付多少就逼我們付了多少」越射大笑,說他還能講出另外一百萬個原因。匕首希望那只是在唬她。
 
        他期待的看著匕首,持續了一陣子。最後她暗嘆一口氣,繼續談話。「那……你守著它們多久了?」
 
        「大概有四十年了吧。有點孤單,但倒也不錯」越射又聳了聳肩。不知為何這讓匕首覺得很不爽。
 
        「可是我被分發到這裡時有讀過你的資料,上面說你是個神射手」
 
        「哈,搞不好那些大咖是看名字順序分發我們的!而且,我或許是個神射手,但可不是神經病。外面在打仗,這裡看起來是等它結束的好地方」
 
        「指令部仍然說這只是一場維安行動……」匕首的眼前閃過一道影像,那是具頭顱上插著一把刀的屍體。但她微微搖頭,把它驅走。她的新搭檔還在充當導覽,看起來毫不在意。匕首不知道這還要多久,但她仍把注意力放回對方身上。
 
        「嘿,隨那群大咖愛怎麼講吧。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它們告訴我到處都有城市被攻佔,而且極限要塞一個月前還被癱瘓了。怎麼看都是在打仗」
 
        「OK,這是在打仗,但你還是個極限金剛安保部隊的人」匕首發誓自己不會生氣,但她還是有點忍不住了。
 
        「是啦,但是我進來時,安保隊就代表有人給你薪水去騷擾角落的貧民、或把交不出錢的毒販抓起來……我不知道妳啦,總之我從沒想過要看護這條莫波梅尼橋和那堆自動機兵,我更他渣的從沒想過要去打仗」要是越射有五官的話,他會苦笑。
 
        「騷擾毒販和貧民?那就是你的野心?」匕首真的有點好奇,她從沒見過哪個人的人生觀有這麼狹隘的。她不知道該可憐還是羨慕越射。
 
        「野心?妳在說野心?」越射搖頭。

        「我是在說生存。安保隊曾經是這個廢渣世界唯一的好工作:不錯的薪水、一點社會地位、不用被抓進競技場……現在卻成了死路一條。那匕首妳呢?我不懂妳是怎麼想的……」
 
        匕首想了一下要說什麼,但神經暴衝毫無預警地向她襲來。記憶迴圈亂成一團,她身旁的世界開始崩毀。有一瞬間她眼前一片黑暗,一陣強烈的情感幾乎要把她的頭撕成兩半——又來了,熟悉的聲音又回到她耳中了……
 
        「所有單位,快來這裡!」緊急通訊斷斷續續傳來。「……在我上面……這裡全部……火海」

        匕首啟動加速器,將備用能量吸進她剛升級過的伺服馬達。她沒有空間變形,只是要衝刺過去。

        「撐住,測負重,我來了!」對方就算能夠回應,也淹沒在通訊器的雜音中了。匕首加速前進。
 
        她想也不想就跟著顯示器上的指標前進。她被帶過一條大道,進入一條小巷,到了一座半塌的拱門下。她得在牆壁間四處閃躲以躲過崩落的殘骸。席捲全賽博坦的暴動終於燒到培普提斯了。

        匕首私下曾經懷疑過這群暴民是不是對的。萊歐康柏在那場遊戲發動的襲擊,使長久被遺忘、被擱置已久的問題重見天日。或許社會體制的一部份的確需要重新檢視及談判。不過匕首終究看到了萊歐康柏為了吸引注意力,在一場直播上殺人。身為一名執法人員,她絕對無法認同。

        撇除萊歐康柏,匕首對眼前的人其實感到同情。他們大部分是當地人,但沒有人有錢,每個人都非常憤怒也非常害怕。煽動暴力的那些人只有幾個,這種人無論什麼時候都會給她找麻煩的。其他大多數人只是因混亂而爆發怒火。話又說回來,她的搭檔只是在執行勤務,卻因寡不敵眾而身陷危險。她必須做出行動。
 
        廣場上的人群形形色色。匕首沒有時間把他們一個一個歸類,但她看得出這群人全都是掠奪金剛。這區的微型金剛毫不意外的看到有麻煩就立刻撤退了。

        測負重身處風暴中心。他已經把鎮暴規則拋諸腦後,正死命掐著一個人的脖子,另一人壓在他的背上想把他摔倒。

        匕首初步評估情勢快要失控了。接著一顆燃燒彈飛過她的左肩,使她在心中把「快要」換成「已經」失控。燃燒彈爆炸,著火的燃油噴得到處都是,匕首不禁縮起臉。
 
        「測負重!我來了!」測負重沒有回話。他正用盡每一絲力氣去擊退暴民。

        匕首猶豫了一下。廣場一頭是熊熊燃燒的店舖,另一頭是暴動的掠奪金剛。人群的密度比最失控的競技場暴動還要密。這種情況下她的速度優勢發揮不了作用。匕首拋下加速器,進入戰鬥模式。她感到自己的感官能力增強、四肢充滿力量。

        第一個看到她的暴動者靠過來並朝她咆嘯,手中揮舞著某種武器。匕首沒時間好好勸說了,她直接對他擊出一拳,這招基本的鋼鎧術招式出奇不意的將對方打倒。匕首跨過他的身軀。
 
        匕首搖搖頭,重新調好視覺,壓下因翻覆的平衡迴路產生的噁心感。不定期閃出的回憶越來越糟了,但她終於能對這情況有些控制了……大概吧?
 
        越射看著她,一定察覺了她不自然的十秒停頓。她只能繼續說下去了。「嗯,我一直相信秩序的價值。我沒天真到會以為建制者是完美的,但是大體而言這個世界還算穩定。大戰結束了,而且有很長一段時間都看起來不會有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這一定值得我們來守護吧」

        匕首敲敲身旁巨大機兵的灰色小腿,發出的聲音迴盪整間倉庫。「值得我們這些活生生的人來守護,不是用像這種恐懼機兵一樣的無人機,不然還有意義嗎?」
 
        「是啦,一定還有更多內幕啦。真的想要守護建制者大會的人才不會被調到賽博坦的邊疆來當閃電的腦殘弟弟的保姆咧。算了,沒關係,不管妳想不想告訴我,我們都被扔在這了」越射說。
 
        越射走開,似乎有點不快。他看起來沒有要繼續替匕首做導覽,於是她自己去探索了。

        這座地下碉堡至少能容納二十名建制者體型的變形金剛。所以就算它的高度不高還瀰漫著潮濕的臭味,還是相當寬敞。匕首沒找到什麼東西。西南方的角落有張機械蜘蛛結的網子,蒼蠅的乾屍散在它下方。匕首拉起一張布滿油漬的篷布,找到一台被解體的「噪音陣」量產型戰術轟炸機。她開始猜想這裡有沒有存放過其他型號的古老昆泰沙恐懼機兵——或許是「保鑣」型六輪戰車、也可能是「跳落踢」型運輸車。
 
        匕首走到潛望鏡前,看向寬闊的莫波梅尼大橋。隔開卡利斯和歐提黑斯的大斷層在上次大戰間形成。無論是因哪種被封印的黑科技造成的慘劇,它都不僅造成卡利斯城的惡劣天氣,也把整片地表撕開,使這座大橋成為往來兩地的唯一手段。它在黃金時代建成,當時兩座城市還欣欣向榮,每天進行的商務來往無法只靠航空運輸承擔。而在大戰期間,博派和狂派拚死拚活也要搶下這座橋的控制權,數千人摔下懸崖,再也沒回來。
 
        越射看到她盯著這條橫跨兩座古城的荒涼遺跡。「很壯觀對吧?」
 
        「你認為這座廢墟很『壯觀』?」她挑起一邊眉頭。
 
        「不是嗎?我是說,你想想要蓋一座能跨越這道斷層的大橋要耗掉多少能量。二點二五公里長啊,想想看這種大工程需要的遠見」他聳聳肩。

        「我猜我們好幾個世紀都沒有建造過這種規模的建築了,至少從極限金剛和掠奪金剛誕生以來都沒有。真是五味雜陳啊。」越射突然消沉下來。
 
        越射跌坐在一張椅子上,匕首打量起自己接下來幾年的同事。她試著從越射的角度來看這座大橋,但不太成功。四座高塔,分別從峽谷兩邊的峭壁伸出;由核子鈦建成的平臺有十條街寬,上面嵌的 LED 燈號用以指揮交通;兩側堅實的吊索則形成一道完美的弧度。但接著她眨眨眼,隨處可見的傷痕與彈孔、東北邊的高塔的上半部因倉促的修繕而和下半部形成色差、耐酸蝕塗層被電子鼠啃得斑駁、吊索大多嚴重磨損,甚至還少了幾條。

        不,自己的第一印象沒錯。不管它曾經有什麼功能,現在的莫波梅尼大橋都只是連結兩座死城的一堆廢鐵,下方是深至賽博坦地心的無盡深淵。
 
        越射在導覽時和匕首開玩笑,說一到深夜,過去建制者的屍體就會從峭壁爬上來。她沒說什麼,不過現在她知道它們的心情了。
 
        
 
        就算這個新環境不用像之前一樣,面對巡邏一座幾乎被佔領的城市所帶來的壓力,但匕首不時閃過回憶的情況卻越來越嚴重了。在一次漫無止境的看管工作中,她突然看見自己前往掠奪金剛祕密警察局所在的「圓壇」那時的情景。另一次則是以前出錯的逮捕行動和與上司的爭吵,閃過回憶的當時她正在將 381-PCE 號超額型機兵從它莫名其妙陷入的古早彈坑中拉出來。不過最糟的回憶還是那場暴動的當下。
 
        「測負重,我過不去你那邊!」匕首正和一個驚慌的掠奪金剛角力。他把她摔到地上,巨大的腳爪踩向她的腳踝。匕首翻身並跳了起來,使出一腳迴旋踢,打了個對方措手不及,他的滿口尖牙被踢得碎裂。
 
        測負重陷入苦戰,他被人群淹沒。另外一顆燃燒彈在匕首的左方爆炸,使她的溫度感應器發狂。她退後並遮起雙眼。當她回復過來時,測負重已經被一群人壓在下面了。
 
        培普提斯是座掠奪金剛的城市,就算在最好的情況下極限金剛安保隊也只是被居民容忍著而已。自從那個混帳萊歐康柏在遊戲直播上做出了那個小把戲之後,整顆行星的情勢變得前所未見的緊張。負責巡邏掠奪金剛的安保隊員受到嚴格命令,只能使用非致命武力。匕首將手槍調到麻痺模式並開火——她之後得為使用珍貴的能量開槍而必須在報告中好好解釋,但是測負重正受到生命危險。
 
        周遭的人們一個一個倒下,匕首跨過他們的身軀,盡可能使自己不帶挑釁意味。群眾開始後退。就連最憤怒的那些人都看得出她是來認真的——不幸的,他們也是。
 
        群眾發現匕首開槍時還帶著保留,於是再次撲向她。匕首打倒了兩三人,但他們的同伴不論死活的踩過他們衝向匕首。每隔數秒,她的手就會不由自主的移向她的刀鞘。生存本能越來越強烈,她竭盡全力擋下這股本能。
 
        「停下,以法律第……」群眾撞向她,像是大浪打來,擠得她雙腳離地。她的手槍立刻不見了,只能靠空手作戰。太陽被席捲而來人群的身影遮蔽,擁擠的人群間鋼鐵與鋼鐵的碰撞與摩擦聲響徹全場。
 
        人群因此而變得笨拙而緩慢,匕首能藉此占得上風。她關上眼前顯示器的瞄準系統,擺出鋼鎧法的架式,開始出招……
 
        匕首抽了一口氣,發現過衝正盯著自己。她呆站著望向一片空地,手中的焊槍劈啪作響,火光閃爍。她連忙把 NCQ21218 號機兵的維修口蓋上,雖然她還沒修好它的傳動系統。
 
        「嘿,嘿,你還好嗎,妹妹?」過衝問,沒有五官的臉上擠出一道笑容。
 
        糟糕!「我沒事——只是……有點缺能量了。讓我先休息一下」
 
        「沒關係,反正這堆破銅爛鐵也不會自己亂跑」
 
        
 
        滴、答、滴、答……越射盯著掩體上方的破洞,雨滴從那裡掉進室內。
 
        「雨打進來了」他說。
 
        匕首沒有回答,像往常一樣。從她被轉調到這裡來已經過了三個月,她似乎已經找到自己的工作節奏了,而那個節奏並不太需要越射參與。她大多時候看起來很疏離,如果想要和她互動通常只會得到一副困惑的表情或一兩個字的回答。
 
        兩人在維修機兵和監視大橋間交替,徒勞無功的想使日子沒那麼無聊。這裡的能量儲備相當多,但也沒多到能供他們倆能隨意使用。大部分的能量都被用在讓那些毫無效率的恐懼機兵運轉了。
 
        「好吧……」越射自言自語,晃進隔壁房間。
 
        碉堡露在地面上的部分最多只能說是簡陋。面對大橋的那面牆是唯一一面有覆蓋裝甲的,其他都是由低級的鋼材和聚合物拼湊而成的粗糙建物。卡利斯的酸雨長期洗禮著這裡。
 
        越射繞過冒煙的水塘,瞥見監視螢幕上反映出自己的樣子,他看起來邋裡邋遢的。過了幾十年後,躲雨對越射來說實在太麻煩了,所以他就任自己的表層塗裝變得斑駁破爛。除非一直站在外頭,否則酸雨也不會使他覺得很痛,但越射的塗裝因此徹底毀了。
 
        他回頭看向匕首——不知道為什麼,她仍然保持乾淨如新。這使越射很不爽——或許是因為幾個月前她才說過她不太注重自己的外表塗裝如何,但卻在這種情況下都能保持容光煥發。
 
        「爛透了」越射把一個空能量罐踢去牆角。「我等不及要離開這裡了」
 
        「你又改口了」匕首說。
 
        「沒啦,我不是說這個地方,這個碉堡。比起在外面打仗當然還是待在這裡好。我是說,這個組織,安保隊。我快要能退休了,在這裡待了四十二年、之前還在屋特里斯城巡邏了七年。剩不到一年我就能去水晶城過新生活了」
 
        匕首看著他一陣子。「水晶城毀了」
 
        「等等,什麼?」
 
        「某個白癡反抗軍穿上一件反物質背心,搭著火車到了市中心,然後把自己和整座他渣的城市炸了。新聞有講。」
 
        「可是……」
 
        「我不知道這有什麼影響,反正已經很久沒有人付得起讓那些水晶運作的能量了」
 
        越射想像起那個景象:黑暗而寂靜的巨大水晶,反射著兩個月亮傳來的微弱光線。他打了個顫——那是個詭異的畫面。
 
        「這就是我要說的!真是可惜……」他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算了,談點別的事吧」
 
        「為什麼?」
 
        「『談什麼?』」
 
        「等等,我覺得我聽不太懂」匕首完全被弄糊塗了。
 
        「當別人說『來談點別的事吧』的時候,你不會回說『為什麼?』,而是回說『談什麼?』。意思是『接下來我們要談什麼?』」
 
        「為什麼?」
 
        「算了,我該記得你出廠的時候就忘了安裝同情心」越射嘆氣。
 
        「對不起」她聽到這句話顯得很受傷。
 
        「好啦,沒關係,但妳還是幫不上忙。不管發生什麼,就算戰爭明天就打完,我還是見不到水晶城到底長什麼樣子了」越射乾笑。
 
        兩人間沉默了好一陣子。
 
        「我去過水晶城」匕首說,打斷了永無止境的尷尬。越射微微抬頭。
 
        「喔?它看起來如何?」
 
        「很美」
 
        越射眨眨眼。「美」不是一個匕首會說的字,她會說的是「有效」或「合理」。但他完全想不到她會說出「美」。

        那個字是屬於戰前的,屬於他加入安保隊前的,屬於那些他還能過得不錯的日子。卡利斯城沒有任何美麗的事物,也永遠不會有。
 
        「當時我加入了極限金剛飛行部隊,我們曾在水晶城上空表演過一次。就算那時二分之三的水晶都已經熄滅了,它還是很美。它們閃爍的樣子……我從沒看過那樣的景色,也沒再看過了」她的臉龐放鬆,雙眼望向遠方。但一下子她就發現自己毫無警覺的樣子被看見了,立刻回復原樣。「不管怎樣都比這裡好」
 
        「匕首,妳殺過人嗎?」越射問。
 
        她的眼神又開始渙散,接著她會盯著一片空白十五到二十秒,左手手指會開始抽動。越射不禁猜想她到底去了哪。
 
        
 
        只花幾秒,匕首面前的人就倒的七葷八素。掠奪金剛們倒在地上抱著脆弱的關節和其他要害哀號。她的感官處理著大量訊息,她知道自己正在快速消耗能量,但她不在乎。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出測負重並終結這場混亂。
 
        測負重成功掙脫人群。匕首造成了足夠的干擾,使還能動的暴民紛紛逃走。他對著她招手表示感謝,但匕首看見他身後有一個灰綠相間的掠奪金剛爬起身,手中的小型金屬物體發出反光。匕首認出那個人來:他是海難,是一個常到處找麻煩的混混。測負重沒看見他,匕首也覺得這時他的感官應該已經不太管用了。她來不及趕過去、通訊器的噪音大到什麼都聽不到、手上的麻痺槍也不見了。
 
        她只剩一個選擇。
 
        匕首握緊手上的刀,猶豫了一瞬間,將它拋出。
 
        她又回到現在,盡力使自己的引擎不要失控。匕首使自己以普通的語氣開口,暗自感激越射從沒追問過自己的奇怪行徑。
 
        「我不確定」
 
        「怎麼說?」這看來不是他想聽到的答案。
 
        匕首望向他身後,眼神游離。「司令部在戰爭剛開始時派了幾輪空襲,那時看起來我們還能夠把反抗軍嚇回地下活動。我投了不少高爆彈,但從沒看見它們打中了什麼——可能是掠奪金剛、極限金剛、普通市民……據我所知可能還會有建制者。我猜極限要塞被癱瘓掉之後他們被嚇到了,很明顯我們得打一場長期戰爭。他們最後決定飛行部隊的效益不值得花那麼多能量,於是就重新啟用噪音陣型恐懼機兵,我就被發下來這裡了」

        這段話連她自己都覺得沒什麼說服力。越射露出可疑的眼神看著她。
 
        「妳看起來沒有因為這件事而崩潰啊」
 
        「你是說殺人還是被下放?」
 
        「兩個都是」越射瞇起眼睛。
 
        「這不是我說得出來的」糟糕,她話講得太快了,還沒想清楚。越射沒注意到吧?
 
        「所以妳就像那堆自動機兵一樣嗎?叫妳做什麼妳就去做?從沒質疑過?從沒抗議過?」
 
        「你不是嗎?」匕首將頭歪向一邊。
 
        「他渣的當然不是啊!」越射停下。

        「嗯,好吧,我還是會去做,但是起碼我還會去對他們抱怨個幾句。說實在……」他沒說完就被警報聲打斷,平常亮著的白燈變成閃爍的緊急黃燈。大橋上歐提黑斯那一側的距離感測器被觸發了。
 
        「靠北……是反抗軍」越射說。
 
        「一定是他們。我還以為他們不會來了呢」匕首走到碉堡正面的牆壁旁,把觀察窗的遮蓋拉開。

        「橋上還沒有人來」
 
        「我真的很希望他們別來!」越射說,體內次要機能的能量供應全轉向躁動的情感迴路了。
 
        「你這傢伙,振作一點。只剩我們兩個能守住這座橋,記住我們的任務」
 
        「有幾個恐懼機兵還能動的?」
 
        匕首低頭看向手腕上的顯示畫面。「有三個,正在西邊巡邏。它們燃料不足,不過或許還能提供一些干擾。我現在就向它們發訊號。」
 
        「大橋感應器看到一些動作了!」越射指向監視器。今天的雨勢特別大,感應器的節點有點被酸雨侵蝕了。
 
        「對方數量?」
 
        「呃……大概是六到十二個人,都是極限金剛體型,但我看到很強的能量反應。他們狀況都非常好!」越射搖了搖頭以使自己有精神點。
 
        「是一支先遣部隊。我猜是負責長距離任務的,才會有額外的能量。如果他們攻下這座橋,就會通知主力部隊。而在建制者重整以前,反抗軍都能從這道後門對每個赤道環線州發動攻擊」
 
        「你是說只能靠我們了?」越射往椅子坐下,卻偏了一點,結果撞在控制臺的一邊。
 
        他一臉不情願,匕首壓下想罵他一頓的衝動。那不僅幫不了他,還可能拖垮他。她盡力表現出耐性和同情心以使他振作一點。「對,就剩我們和三臺沒充飽的恐懼機兵」
 
        「這還真有夠——」越射又開始聳肩了。
 
        匕首已經踏上梯子了,她往上爬並打斷越射。「我們得出去,現在就要」
 
        「我們一定得這樣做,對吧?」他嘆氣。
 
        匕首爬到梯子上頭時,她的眼前不是熟悉的梁柱和纜線、耳邊也不是空蕩峽谷傳來的呼嘯聲,她的感官又回到過去了。
 
        「匕首!別拖拖拉拉的,快做點事啊!」光圈的聲音在匕首耳中迴盪。「妳現在一定已經看到目標了吧」
 
        神經將疼痛從全身傳來,匕首的感官告訴她自己現在身在何處。現在她是在那陣回憶的很久以後——還是緊接在那陣回憶之後?反正絕對不是那之前。就算匕首體內的時間相當錯亂,她還是能確定這一點。不時閃出的回憶每次的情況和強度都不太一樣。這次是常看到的一個就是了。她試著把自己拉回當下——眼前就是莫波梅尼大橋上的反抗軍,但是沒有用。
 
        「再一分鐘,光圈,只是再做一次檢查」她看見那個紫灰相間的龐大掠奪金剛了。對方慢慢走著,有些發抖,關節時不時發出清脆的喀拉聲。
 
        「快點!現在不拿下重錘的話,他就會逃掉,那批貨物就會落到反抗軍手中!」
 
        「 OK,我進去逮捕他」匕首嘆氣。
 
        「逮捕?妳的五拍位元組主機板上是裝了十拍位元組的記憶體嗎!他會把妳打成碎片的!我從沒看過哪個人嗑了這麼多核子能量的」狼牙的聲音從同一個通訊頻道傳來。
 
        「我得試試」
 
        「混帳,匕首!別讓任何一個失手——」光圈插話,但匕首已經開始行動了。
 
        重錘的眼神狂野,他看見匕首時怒吼一聲。「培普提斯城的重錘」她開始宣讀安保隊的標準權利。「我以賽博坦盛世所訂法條命令你……」
 
        他向前衝鋒。匕首閃躲他的拳頭,但還是被擊中側臉。重錘的力道被核子能量加強,將匕首打倒在地,使她的視覺畫面斷開了一下。
 
        但這拳的慣性也使重錘自己控制不住而衝過匕首所在處幾步,給了她時間站起來。「我在此因違反盛世法律將你逮捕」
 
        重錘將頭歪向一邊。他的左邊是一個運輸貨箱。他留意著匕首,一邊揮出一拳將貨箱打成碎片。
 
        「他要去拿那個貨物!」光圈說。「廢渣,看看那玩意!」
 
        重錘拿出一把幾乎和自己一樣高的巨劍。
 
        「那傢伙弄到一把能量劍?那不是建制者的武器嗎?他怎麼拿得動的?」狼牙說。
 
        「是核子能量。匕首,妳沒有勝算的,立刻開槍擊斃他!」
 
        重錘靠近她,不良能量源使他已經無法言語了,但並沒有剝奪他的暴力。「你的罪名包含持有贓物、交易並使用違禁物質、和……」匕首非常緊張。
 
        巨劍揮下。她在最後一刻閃過,倉庫的地上被砍出一道裂溝。「……和持有致命武器!」
 
        「去你的,匕首!我叫妳開槍擊斃他!」倉庫的大門打開,光圈和狼牙衝進來開火。粒子束在重錘的裝甲上打出大洞,但沒能使他停下。再過幾分鐘他可能就會死於重傷,但現在核子能量使他能繼續打下去。重錘先衝向狼牙,將他打倒,接著轉向光圈。她躲過揮過的劍刃,跳了起來,以四肢環抱在他的身軀上。
 
        重錘四處瘋狂搖動,想掙脫光圈。
 
        「快點,匕首!肉搏戰!殺掉他!」光圈大吼。
 
        匕首低頭一看。佩刀正收得好好的。她能輕而易舉的走到重錘背後切斷他的主能量管。
 
        她讓刀柄滑入手中,感受到它沉甸甸的重量,看見鋒利的刀尖,手感很好。
 
        「我……」
 
        「現在立刻!」但太遲了,重錘擺脫光圈,轉向狼牙。巨大的能量劍劈下,下一秒匕首的耳中全是狼牙的慘叫聲,他的腿被砍斷,那條斷腿落到地上時,很奇怪的從藍色變成紅色。重錘不浪費一分一秒,從混亂中逃離,從二樓的窗戶跳出,消失無蹤。
 
        匕首回到現在,意識到越射正需要自己——偏偏是自己——的精神支持。他還不知道這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我們和三臺機兵對上整支反抗軍……」越射聲音顫抖。他試著望向橋的另一頭,但在滂沱大雨中可見度幾乎是零。
 
        「別太誇張了——感應器顯示最多就一打人」匕首搖頭。
 
        「妳又搞錯重點了,這叫做誇飾法」越射替自己的質子爆破槍裝上彈匣。
 
        「在戰場上可沒有任何誇飾待得下去的地方,你好了嗎?」匕首已經開始向前走了。
 
        「喔,好了,妳懂的吧,我一出廠就準備好了……」越射嘆氣。

        但她已經向前進,就快到最近的塔樓了,那裡還算相對安全。匕首察覺到越射急忙追上來。
 
        
 
        越射趕上匕首時,她正躲在一根倒塌的支架後,單膝跪地。
 
        兩人盡力掃描整座橋,製造出一道區域性的無線通訊以互相分享感測器資訊,使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們。
 
        等了幾分鐘,唯一聽到的聲音是暴雨打在地上的洗刷聲,以及兩人左右環視時頸部馬達的低鳴。
 
        越射正準備說些什麼,這時一道槍火穿出大雨,打在牆上,濺出火花。緊接而來的是一陣掃射,大多掠過兩人頭頂。
 
        「準備好,就是現在」匕首說。
 
        「多謝通知啊」越射說,但他還是把槍把握的更緊了。他檢查自己手腕上的顯示器。「機兵還在路上」
 
        匕首點頭,繼續緊盯眼前那座被煙霧覆蓋的橋樑。
 
        第一波攻擊來得毫無預警。反抗軍的指揮官,無論是誰,都注意到了低可視度戰場的優勢。領頭的幾個人以機器人模式爬近,突然變形,來勢洶洶的殺來。
 
        匕首衝出去的身影快得越射看不見,但他也立刻隨她衝出,一道粒子槍火掃過頭頂。衝鋒正式開始,喊殺聲和機械雙足的腳步聲連同四處飛掠的能量束瀰漫戰場。越射只能四處開火。
 
        匕首也拿起槍開火,她瞄準了正在掩護彼此的反抗軍。對方會有四人前進,瞄準射擊,另四人會在同時發動衝鋒。
 
        「他們已經占據了半座橋」匕首發出警告。
 
        「對,但他們在開放地帶,趁現在!」砲火飛過身旁、厚厚一層被化學物質浸泡的銹渣堆到自己的腳踝深,越射很不適應這個情況。但匕首說得沒錯,自己是個神射手,現在的狀況還應付得來——八個移動目標,都沒有掩護。他還在訓練所時閉著一隻眼都做得到。

        越射趁著每陣砲火間的空檔探頭,發現有三個人在衝鋒時會比其他人要衝的稍微遠一點。他迅速預測敵人的行動軌跡,確保第一人倒下時另外兩人會震驚得回頭看。

        三下扳機。三發子彈,三個冒著火花的窟窿。
 
        「不錯嘛!」匕首拍拍他的手臂,指向對面。「看,他們撤退了!」
 
        另五個人一邊變形後退,一邊仍對著兩人射擊。最龐大的裝甲卡車上面有個加裝上去的迫擊砲。它僅發出一聲低鳴,強大的爆擊就將匕首和越射震倒在地。
 
        越射搖搖頭,等著視覺畫面回復。損害控制看起來還好——渾身是傷但還動得了。他叫了匕首一聲,得到一個好的回應。她沒有大礙,而且反抗軍部隊也不見蹤影了。
 
        「他們會再來的,小妹」他說。
 
        「沒錯——如果他們發現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一定會全力打過來的。我們需要那些機兵」
 
        兩人身後傳來機械噪音,轉身一看,一臺恐懼機兵綠白相間的巨大身軀正笨拙的渡過四處破損的大橋。
 
        「時機正好!我們或許真的能贏!我要打開它的引擎室,妳的佩刀借我一下」越射說。
 
        「我身上沒有配刀。對不起」匕首對他斜眼一瞥,越射則盯著她。
 
        「噢,好吧,我只是以為……」
 
        「沒有,抱歉……」
 
        「沒關係,我能用別的方法將就」越射跑向機兵,檢查它的能量狀態和彈藥剩餘。「這臺狀態不錯」
 
        「很好,叫它掩護我,我要去橋的另一頭偵查」匕首用一隻手握住沉重的手槍,用另一隻手穩住。
 
        「妳認真?」越射說。「妳要離開這裡?」
 
        「我會回來的,如果我們要有點機會就需要更多資訊。你和我一樣清楚機兵需要目標資訊才有用。只要掩護我就好,可以嗎?」她繃緊臉,不容爭辯。
 
        匕首離開,快速奔去,不過還是為了接下來的戰鬥保留一些能量。
 
        一切都說得通了。「欸,匕首,我知道妳身上發生過什麼事了」越射情不自禁的叫出聲。
 
        「很好啊」她回頭喊。「我也想知道。回來再和我說吧」
 
        
 
        「那傢伙手上拿的是臺相機」
 
        「什麼?再說一次?」匕首說。
 
        「那是臺相機」狼牙說,語調和緩。

        「海難想要和測負重來張自拍。『快看,我們撐過暴動了』這種玩意」
 
        「我以為那是把武器」匕首倒進她的座位。
 
        「我懂,這種事免不了會發生」藍灰相間的極限金剛轉向黃藍相間的同伴。「我沒說錯吧,光圈」
 
        「沒錯,這種群眾暴動情勢往往會失控,免不了會出錯。妳不用太責怪自己」
 
        「我不知道還能怪誰」匕首搖頭。
 
        「我是說一切都沒事的」她皺起眉頭,狼牙握住她的手。「我們已經把整個廣場的監視畫面清得比太陽紋的塗裝還乾淨了——講真的,暴動的破壞在這方面幫了我們不少,妳的刀在任何人看到以前就被收回了。不會有人知道的」
 
        「可是……」
 
        「算了吧,海難是個又蠢又暴力的港口工人兼毒品偷渡犯。我自己就有一次把他逮個正著——妳那一刀搞不好對大家都好」狼牙聳聳肩。「我覺得我們都該放下這件事了」
 
        「海難……可是……?」匕首還不太處理得來。
 
        「好吧,我們幫妳向圓壇方面做了個預約」光圈講話時似乎有點發抖,狼牙則裝出沒事的樣子。「我們覺得這對妳最好。等下就把詳細資料寄給妳」
 
        匕首很想對著光圈那張笑臉狠狠來一拳。
 
        她把自己拉回現在。在戰場上閃過回憶畫面很可能害死自己。她爬過離歐提黑斯城最近的鐵架,離橋的另一頭越來越近。對方被煙霧罩著——有八人、後面還有八人、再後面也是八人,一直向後延伸,排的就像上次大戰的戰爭宣傳片裡面的狂派金剛一樣……幾乎永無止盡。匕首查看自己的顯示器——加上先前被打倒的三人總共是九十六個士兵,包含各式各樣的極限金剛和掠奪金剛。
 
        這根本不是什麼偵查小隊,這是一整隻入侵大軍。他們不是來測試卡利斯前線的防禦的,而是來突破它的。
 
        士兵們等待著,一名巨大的極限金剛向他們半帶威脅、半帶激勵的大吼。匕首發現他們完全沒發覺自己在這。她能來個出奇不意,但對方人實在太多了……
 
        她可以靠得更近一點,以對敵人的武裝和能力進行更詳細的掃描。或許還能聽到一些命令,讓她和過衝能更清楚自己要面對什麼。
 
        將身上所有會發出一絲聲響的機能關閉後,匕首向前爬,她躲到一臺壞掉的貨車後,這時她離敵軍領袖只剩幾公尺遠了。那人的敵我識別訊號告訴匕首他的名字是「大角」,雖然從他喊話的音量來看,「號角」大概是個更貼切的名字。
 
        她使自己的感應系統開始蒐集資料。各種數據和測量流入。現在還沒有時間分析,但她希望過衝來得及把數據灌進恐懼機兵裡面,以使接下來的戰鬥中能佔到一些優勢。
 
        收集到足夠的資料之後,她覺得是時候離開了。匕首一步一步的後退,但突然發現自己動不了。她的腳踝被卡在一堆從貨車裡面倒出的纜線中。她輕甩自己的腳掌,想要在不發出聲音的情況下掙脫。
 
        「真希望我有帶把刀」她想,然後因為自己觸動了閃現回憶的開關而咒罵自己。
 
        匕首混亂的腦海中,那個人的雙眼圓瞪,眼神帶著威脅。他不斷靠近自己,細長的雙爪伸長,互相碰撞,發出規律的敲擊聲。掠奪金剛祕密警察局或許和極限金剛安保部隊有著合作關係,但沒幾個極限金剛看過「圓壇」裡面長什麼樣子。而看過的那些大多都失蹤了。

        「我不知道你幫不幫得上忙」匕首問,語氣比她所想的要更猶豫。她對面的黑紅相間掠奪金剛坐得太過安穩,使她不太舒服。吸血鬼做出回應前的那段沉默有點拖太久了。
 
        「我當然幫得上。妳的工作效率正在下降、妳對任務正當性產生的疑慮、還有妳的母體中的……小故障,我全部會修好。這件事,無論如何,都是妳的長官交給我做的」
 
        「好,只是……我不知道有多少是我想要……或不想要……」
 
        「我可以拿走或留下妳想要的部分,全看妳的意思」手術師挑起左眉。
 
        「 OK,那我想我希望回到那場暴動以前……幫我拿掉那個下午。我不想要記得……我做的事」她點頭。
 
        「很好」吸血鬼放鬆他指尖伸出的細針,表情變得嚴肅,他開始集中注意力。
 
        「請妳坐穩了,記憶手術可是項精密的藝術……」
 
        眼前的畫面轉了回來,匕首驚慌的發現自己的記憶故障在這緊要關頭背叛了她。她盡快甩掉電纜,但明顯她還是耗了太久。數個信號靠了過來,離她只有幾公尺遠。
 
        她舉起手槍,將能量供應重新連結,將保留起的能量調整至加速使用,特製的驅動引擎發出低鳴。匕首衝出,以全速飛奔,跑得比她所知道的任何人都快——或許除了已作古的博派金剛囉嗦以外。
 
        衝出掩護的瞬間,敵人開始向她掃射。她原先待的位置被打成一個冒煙的坑洞。匕首的速度幫她躲過了下一波攻擊,一顆火箭彈從她臀部附近飛過,擊中附近的橋架。匕首回擊,打中一人的手。那人尖叫一聲,武器掉落地上。
 
        她再次開火,打穿離她最近的極限金剛的膝蓋。伴著一陣火花那人彎下身,憤怒的飆罵。她想要對著他的頭直接來一槍了結他,但她的槍也背叛了她,只發出了一絲黑煙和沙啞的嘶嘶聲。酸雨帶來的腐蝕性蒸氣鑽進槍枝的內部結構了。匕首頓時凍在原地。
 
        「大角,她沒子彈了!」匕首左手邊的極限金剛大喊。
 
        「那還等什麼?」他們開始前進,連槍都不用了。大角一隻手握著巨大棍棒,緩緩拍在自己的另一隻手掌上。
 
        出自本能,匕首的雙手移向腰上的刀鞘,但她當然什麼都沒抓到。
 
        我對自己發過誓的。
 
        匕首別無選擇,只能逃跑。她跳向大角右方,順便向他厚實的胸膛踢了一腳。他被踢的後退幾步,發出怒吼。匕首則藉反作用力跳到空中,向反方向逃走。
 
        她發現自己毫無掩護,於是竭盡全力逃回卡利斯城那頭。
 
        
 
        越射緊張得十指不斷互撞,他瞇著眼,從瞄準鏡看出去。另一臺機兵到了,它們以坦克模式待在卡利斯側的兩根支撐柱中間的空間,發出機械轟鳴聲。在卡利斯城最舒服也不過如此了。越射挺身,擦掉眼部上方的雨滴。他必須小心酸雨以免造成永久損壞,重換一雙眼睛所費不貲。
 
        他又舉起鏡筒,右手邊的機兵發出刺耳噪音,主砲突然就開始開火。
 
        越射立刻看見從爆炸中竄出的身影,他舉槍瞄準……「停火!他渣的給我停火啊!那是友軍,她是友軍!」他朝機兵大吼。
 
        另外一臺機兵的反應慢了些,它對著匕首又開了一砲。這一擊離匕首更近了,險些打中,震波將匕首紫色的身軀轟上天。
 
        越射簡略的替她做了個掃描,遍體麟傷但沒有傷到重要部位。他看得出她的體內維修系統正全力運行,匕首對他露出苦笑。
 
        「稍微有點……超出我的能力所及了……」她伸手擦掉嘴邊漏出的能量液。

        「我盡快了但……他們要來了。比我們……以為還多」
 
        「沒關係,我有個計劃」
 
        「我……能……做什麼?」她試著坐起來,但明顯她體內的奈米機械還沒修好她的腿部關節。
 
        「還不行,妳傷得太嚴重了,我需要妳飛得起來。廢渣恐懼機兵把妳當成練習靶了」越射揮拳揍向離他最近的機兵,它發出咕嚕一聲。「還好這些打不準的玩意還派得上用場」
 
        從霧中出現幾個人影,咆哮著殺來。機兵鎖定反抗軍開炮,將他們擋在一段距離外,但是它們的瞄準系統早已過時,很難抓到更先進的極限金剛與掠奪金剛。機兵的炮火猛烈,但沒造成反抗軍多大損傷。
 
        越射也在開火,但他大多時候忙著檢查最後一臺恐懼機兵——8RE-2Z1 號的蹤影。它在越射幾乎放棄時才從一條毫無效率的遠路繞過彈坑過來。
 
        他擺弄手腕上的遙控器,使機兵變形成機器人模式。它們一聲不吭的起身,稍微擋下了敵方的壓制火力。
 
        越射想的計畫和昆泰沙人隨產品附的那張翻譯得很差的說明書上寫的完全不同。他使機兵一邊開火、一邊慢慢前進,自己則跟在它們後面。
 
        「準備好,再過個兩三分鐘就來橋中央接我」
 
        反抗軍逐漸後退,仍對著機兵開火。越射仔細檢查三臺機兵的燃料剩餘和損傷報告。如果任何一臺的要害被反抗軍擊中,整個計劃就泡湯了。一臺或兩臺做不到,一定得三臺一起。
 
        他很幸運。順利抵達橋梁中央、吊索最短的地方後,越射指示機兵們同時打開後方的引擎蓋,開始行動……
 
        
 
        匕首躺在黏膩的銹塵中,奈米機械正修復她破損的髖關節。她調出剩餘時間,還剩兩分鐘——還算不錯。巨大機兵的身影幾乎消失在濃霧中,過衝也不見蹤影。
 
        過了幾秒,眼前浮現的綠色標誌告訴匕首她體內各個系統都已回復完成或至少有足夠的修補。於是她四處環視身處的橋頭塔架附近,接著就發現了長刀形狀的碎片進入視野。她倒抽一口氣,嘴裡浮出能量液的味道,腦部處理器中的疼痛比往常更劇烈。這次她直接放棄抵抗了。
 
        「我殺了他,我殺了……」她說不出他的名字。匕首修長的四肢蜷縮成一團,她蹲在地上,慢慢的前後搖晃。她內心的感覺和外表看起來的一樣可悲。
 
        「我知道,但妳不該還記得這件事的」光圈說。
 
        「記不得?我可記的清清楚楚。我記得刀捅進去時他的瞳孔的形狀、我也記得他身上的發信器發出的求助訊號聲、他身上流出的能量液的味道和銅一樣」
 
        「我們和妳講過了,妳改變不了發生過的事——妳只能試著讓它過去」光圈握住她的手,輕輕的拉她起來。
 
        「我一直會回想起來,不管我想不想都會。那場手術……」
 
        「那場手術成功了。匕首,這是妳的心理投射,妳知道發生的事實,所以妳自己把空白填了起來。吸血鬼警告過這種情況的可能性」
 
        「那意義在哪?我一直在這上面打轉。我是使刀的專家,為這而生的。為什麼我丟出刀的當時不是只要讓他受傷就好了?」
 
        「親愛的匕首,重點是:沒有人能永遠留在捏造的記憶中的。我們能幫妳度過這段時間」光圈伸手碰向匕首的臉頰。
 
        越射的緊急通訊把她扯回現實。「我不知道妳聽得聽不到……我需要撤離……早就講過了啊……」
 
        再也不會這樣了。她發誓。「回覆,越射,回覆……我收到了」
 
        「計畫出錯了,算是吧……它順利過頭了……等下再解釋……我快撐不住了……」
 
        匕首一躍而起,變形成飛機型態。就算她沒時間好好享受,能再次飛行的感覺仍令人雀躍。來到卡利斯城以後,她在廢墟上空飛過幾次以監視大橋,最遠飛到了歐提黑斯城那頭。但整片景觀只讓她感到消沉,酸雨也使這件事麻煩到不太值得。
 
        爬升到頂後,她掃描越射的蹤跡,他正在大橋正中心,躲在恐懼機兵組成的高牆後。就算身上冒出黑煙、電子眼部閃過警告的紅燈,機兵們仍對著反抗軍部隊不斷開火。
 
        「匕首,快點,我頂多只能再撐幾秒了!」他的聲音帶著恐懼……還有別的。他真的相信我做得到。
 
        我他渣的當然能。
 
        她俯衝,像是機械鷹對著獵物撲去,翻了半圈鑽過懸索間的空隙。她從機兵們的背後繞過,接著放慢速度,讓過衝抓住。兩人搖搖晃晃的飛過空中,匕首重新調配重量平衡,再次爬升至高空。槍火飛過空中,從兩人身旁擦過。接著震波從橋中央襲來。三臺機兵帶著整支反抗軍一起自爆,炸出高聳的蕈狀雲。匕首和越射被震波甩出,她必須將每個視覺感應器都關上以避免過載,然後專心保持往正確方向飛——換句話說,「快逃」。
 
        「抓好——我快失速了」匕首感到越射抓在自己機身上的雙手握得更緊了,她帶著他飛回卡利斯城。
 
        「這就是為什麼它們叫做『超額』型機兵的原因——」越射試著以勝利的口吻講話,但是聽起來只是很累。

        「我讓它們超負荷,然後三個一起……嗯……那座橋不可能會落入反抗軍手中了。不可能落入任何人手中了」他的雙眼閃爍,一副快要滴出冷卻液的樣子。
 
        「越射,那只是座橋」匕首的噴射引擎因能量耗盡而停機。兩人離卡利斯城泥濘的地面只剩幾公尺高了,她滑翔下來,變形並重重的坐在地上。
 
        越射坐到她旁邊,他們有陣子一言不發,等待系統重啟和燃料水平穩定下來。
 
        「妳看見了嗎?」越射說,他指向冒煙的大橋。它從中央被撕出一個大洞,支撐的懸索一根根斷裂。兩人看著整座橋從中心崩解,落入底下的深淵。東北邊的塔架被負重的變化影響,加上經年累月的損傷,向峭壁外側倒下,直到卡在一個角度,形成搖搖欲墜的樣子。

        「它在那裡待了幾百萬年,而我們剛把它炸了。一天內能做到的事情真多啊」他搖搖頭。
 
        「除非反抗軍把它重新蓋起來」
 
        「啊,做不到的——那需要真正的建制者技術。得要一群工程金剛和足夠的能量和補給,花很長的時間才行。賽博坦上再也沒有像它一樣的大橋了。這真的很令人悲傷,就算我們獲勝,它也再也不會重建了」
 
        「總比讓反抗軍入侵環線州要來得好」
 
        「大概吧……」
 
        「 OK,接下來聽你說吧,我身上發生過什麼事?」
 
        「噢……是和刀或劍有關的對吧?妳的名字,怎麼說……我們的名字大多都有些意思對吧?我叫『越射』是因為我射擊的能力超強……對啦,有時很模糊啦。但妳叫匕首一定有個原因,我卻從來沒看過妳身上帶過刀或劍」
 
        「你也沒看過我的腳嗎?」匕首抬起一支腿,展示自己腳部尖細如劍的高跟。她想要微笑,但是那段記憶使她實在無法笑出來。她低下頭,深吸一口氣,想要擺脫喉嚨中那股銅一樣的味道。

        「不,你說中了。我犯了一個錯誤然後……有個人死了……」
 
        「啊……就知道會是這種事了——妳這傢伙太天真了,要不是這種事,一定會衝上前線。順帶一提——今天妳做的每件事都沒錯,妳救了一堆人的命」
 
        「喔,你這樣想嗎?」兩人背後冒著煙的廢墟傳來一聲怒吼。越射嚇得向後縮,巨大的身影從煙霧中出現。

        「真可惜我當時已經到了你們這頭啊,是吧?」
 
        大角向兩人撞來。他全身上下都是割傷、凹陷和磨痕——甚至半張臉皮都不見了——但他依舊孔武有力。大角趁匕首還反應不過來,隻手拎起越射,砸在地上,再往他的胸腔狠狠踏下。越射痛苦的扭動,體內的管線破碎,能量液和冷卻液從他身上泊泊湧出,流了一地。
 
        「我救不了我的人,但你們這些極限金剛的叛徒得付出代價」
 
        越射想呼救,但他的發聲器全是從體內被碾碎的器官中流出的能量液,他只能發出一陣伴著液體翻攪冒泡的喀答聲。
 
        匕首向大角衝去,但他大臂一揮就把她向旁掃去。鋼鎧法在面對大角這種全身都是力量的巨漢時毫無用武之地。她重重摔在地上,感官線圈短路了一陣,體內的戰術程序開始重啟。
 
        「妳還在逃避」光圈無論看起來或聽起來都非常不爽。
 
        「我沒得選擇,我相信不了自己」也沒辦法相信妳。匕首暗想。掩飾這件事真是糟透了,她寧願面對懲罰也不想繼續下去。
 
        「我們已經給妳一堆選擇了,為什麼妳偏要把每一個都丟回給我們?」
 
        匕首停下腳步,嘆了一口氣,雙肩垂下。「因為我實在沒辦法裝做那件事沒發生」
 
        「沒有人要妳這樣做。記憶手術是幫助妳適應的醫療程序,讓妳在執行任務時不會猶豫」
 
        她轉向上司,幾乎控制不住怒氣。「這醫療程序也太棒了吧!我出來時比本來更糟!」
 
        「匕首,我們一直試著告訴妳——那場手術的確成功了」
 
        匕首猛掐住光圈的喉嚨,把她壓在牆上。「那為什麼,我他渣的!還!記!得!」接著她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事。
 
        「匕首,長點腦子好嗎。妳根本連屑都不記得」光圈也真的發火了。
 
        「妳在騙人」匕首放開她,把她推開。
 
        「那就隨便妳吧。妳的調職許可已經過了,就看妳要把剩下的時間全耗在賽博坦的邊疆自我質疑,還是和大家一起留在這裡,面對接下來的事情。但記好啦,這時候的卡利斯城可是冷到不行」光圈轉身離開,不想再理匕首。
 
        「總比這裡好」
 
        匕首倒在地上,神智不清。體內的奈米機械處理著大角那拳造成的損傷。她勉強感受到這些小東西互相傳送訊號以使自己能再次行動。
 
        雖然每個結構承受警告都叫她不要這樣做,匕首仍爬起來,再次衝向大角。對方的反擊粗暴而有效,一記頭槌把她打回地上。巨大的極限金剛繼續壓碎過衝的胸腔,他發出慘叫,聲音越來越機械化、越來越沙啞。
 
        她又振作起來,把身軀向前拖行,半蹲半爬。
 
        「妳就是倒不下去啊。安保隊那票叛徒都沒教過妳什麼時候算輸了嗎?」大角向她的臉踢去,她向後滾去,吐出一口能量液。
 
        匕首翻身,然後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數張面孔飄過眼前。重錘在嗑藥嗑茫之下的暴走、狼牙的哀號聲、吸血鬼假裝成職業禮儀的冷笑、狼牙落在地上抽搐變色的小腿、以及最重要的:海難圓瞪的雙眼,盯著刀刃穿過自己的腦部模塊。
 
        「好像這些人一輩子只做過這點事一樣」她閉上眼,等待死亡……
 
        毫無預警地,匕首又回到了那場暴動。她不禁想要對著這無可避免的結果大吼。接著她的頭一陣天旋地轉,伴著或熟悉、或陌生的聲音與色彩。這裡群眾的面孔她早已看過一次又一次、數千次、上百萬次了。記憶中有些區塊被吸血鬼的腦部探針縫上,變成一片空白。
 
        測負重和她一直記得的一樣,站在一堆倒下的掠奪金剛上方,全身上下都是凹痕、身上的割傷冒出能量液。他的動力水平不斷波動,看起來快要昏倒,進入平衡鎖狀態了。
 
        吸血鬼站在那邊——匕首確定他不應該在的。他看起來想要對她說些什麼以使她分心,但這一次她不會讓他成功。這是最難的部分、是連對自己都無法坦誠的部分、也是使光圈說的話格外刺耳的那部分:匕首每次看到的回憶都不一樣。雖然只在一些細節上——店家的招牌、群眾的面孔,全都變成她在別處見過的人、教過她的老師、常去的商店的樣子。而結果每次都一樣……嗎?
 
        這些記憶鑽過或竄過她的神經網路,相遇之後開始互相扭打,一件事實壓過另一件,但被壓過的又偷偷溜走,重新蓄積力量,接著回去把匕首的記憶再重寫一遍……
 
        海難灰綠相間的身影再次從匕首的同僚背後出現,他再次舉起手中的相機。匕首繃緊握著刀的那隻手,只是這次……
 
        神經元一湧而上,奈米機械試圖重新組接她的腦部電路。匕首眨眼,一切都不一樣了。這次測負重清楚的看見海難,她看見他轉身抓起那個不幸的掠奪金剛的脖子,開始使勁掐碎它。
 
        匕首急忙大喊,想要阻止他。她的感應器看見海難的生命訊號越來越不穩定,測負重已經徹底殺紅眼了。
 
        她回神一看,佩刀已經飛出手中了。她連忙把瞄準系統從致命調回癱瘓,但已經太遲了。
 
        測負重向一旁跌落,刀刃深埋進他的後腦勺。
 
        匕首的雙眼再次接通畫面。壓抑了幾年以上的本能程序一衝而上,她無意識的開始掃描起四周的尖銳碎片並開始計算:碎片的重量與平衡性、拋射路線、風阻、大角的預期行動、裝甲厚度、命中點……
 
        碎片飛來,刺進大角的肩膀,他憤怒的咆哮,金屬碎片隨之從傷口彈出。
 
        「叛徒,我不是幹掉妳了!」
 
        「對啦,一堆人都這樣想」
 
        匕首抓起另一塊碎片並擲出,深深扎進巨大極限金剛受傷的側臉露出的雜亂電路線圈。
 
        「你看,我想我弄懂了」
 
        「喔是嗎?」大角當然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他只是在爭取時間。匕首不在意,不會有差的。
 
        她躲過大角的衝鋒,然後轉身,啟動手掌中的磁鐵。剛扎進大角身上的兩片碎片飛出,回到她的手中,作為臨時的雙刀。她隨意踢了一腳,接著劈過他的胸膛。雖然大角的裝甲太厚了,以致這輪襲擊沒造成什麼損傷,但這仍使他停頓了一下,匕首趁機將一片碎片刺進他的髖關節。它撕穿電線和油壓管,濺出溫熱的能量液。大角倒下,靠著一邊的腿支撐住。
 
        他再次衝來,匕首輕巧的避開,一邊將另一片碎片在雙手間拋接,想著要將它送到哪邊。「嗯,測負重,聽過他嗎?」
 
        「沒!」大角想站穩,但髖關節還是承受不住。
 
        「 OK,我想也是——只是,讓我說個幾句,好嗎?」大角只是怒吼。
 
        「所以,嗯,講到哪了?對了,測負重!他是我以前的搭檔。好家伙——正準備升遷呢——他在負責的專案中對那些破碎的原生體付出了很多額外的心力。只是……聽得出我想說什麼嗎?」
 
        她側身閃過另一次笨拙的攻擊。
 
        「閉嘴,混蛋!」
 
        「真沒禮貌,我再一分鐘就說完了。只是,測負重有個秘密——他總是戒不掉一個壞習慣。我不知道那是在他加入安保隊之前就有的,還是某次臥底中染上的,但測負重對一種不妙的東西成癮,它叫做核子能量——你一定也聽過」
 
        大角又向她發動攻擊,他揮舞著雙拳,傷口爆出火花。匕首跳起來後空翻,撥開他的手,並順勢對著他的臉踢了一腳。大角悶哼一聲,她繼續說下去。
 
        「對,所以呢,測負重有這個習慣,大家都知道但不說,至少我知道啦,然後……」大角撲過匕首身旁,她在他的手肘上劃開一道口子。大角吼叫,他的手臂被癱瘓掉了,只能發出一點機械聲。
 
        「現在呢,有一點我還不知道:海難是不是和測負重的藥頭有關係,然後他就想趁機除掉他?還是他真的只是殺紅眼了,控制不住自己?無論怎樣,他都要殺掉海難,而我得做點什麼」
 
        匕首只是在對自己說話,她自己也知道——大角不在乎她要說什麼,越射則受傷過重。但她還是得繼續說下去,不然吸血鬼的記憶手術大概又會覆蓋過去。只有在她讓自己分心的時候才能戰鬥下去。
 
        「這就是缺少的地方,這就是我不懂的點。海難的個子很大,也沒有穿防護裝備。我隨便都能打在非要害的地方來打昏他。懂嗎?就是我現在在對你做的事」另外一片碎片插進大角還能動的那條手,其中相當於人類肌腱的構造被斬斷,他發出哀嚎。
 
        「測負重呢,他是個披著重裝甲的壯漢——長得和你其實有點像——你會喜歡他的。要從那個距離擊倒他只有一招斃命不然沒用。所以我就這樣做了。」
 
        「問題是呢,這在安保局眼中看起來不太妙。就算在這種時候,『英雄警察被迫擊斃毒蟲同僚』也會是一個大新聞。所以他們就趁我還在消化自己做的事的時候,來說服我有個叫做——普神啊,他們告訴我有個叫吸血鬼的傢伙知道什麼對我最好」
 
        大角再一次壓低頭衝來並咆哮。匕首扭過身子並絆倒他。他的下巴撞進泥濘的銹渣中,大聲咒罵。
 
        「所以他們拿走了我的記憶,但留下愧疚感。直到剛才,我都在為從來沒做過的鳥事感到愧疚。我一直問測負重去哪了,但當然沒人看到他,我竟然像個蠢蛋一樣從沒懷疑過。問題又回到我身上了——來吧,問我什麼時候發現的吧?」
 
        龐大的極限金剛憤怒的抖著,想在兩條手都動不了的情況下爬起來。
 
        「你真無聊。好啦,那是我正想著要怎樣殺掉你的時候。真該好好感謝你啊——你幫了我一個大忙。我在你身上找到大概十幾個可以捅進去的點,啊,謙虛點好了,我只有百分之九十五的信心做得到」她已經繞到大角背後,手裡握著充數的刀刃,準備攻擊。
 
        就連大角,在他看出這對她有多簡單後,也稍微冷靜一點了。
 
        「這讓我開始思考,為什麼我會搞砸那麼簡單的一擊?這是我最會的啊——這可是寫在我的基本程序中的」
 
        「我叫匕首。你沒聽過我的名字,但請相信我吧,當我手裡握著刀時——」
 
        她將刀刃對著大角的頭顱。
 
        「我要毀了妳!我要殺了妳!……」大角從滿口碎牙的嘴中發出最後的吼叫。
 
        「——絕不失手」
 
        她將最後一片碎片從他的頭頂刺入。傷口爆出火花,大角掙扎了幾秒,接著他狂野的雙眼暗下,終於動也不動了。
 
        越射成功將他的語言迴路接上他在跑車型態用的第二發音器,效果十分怪異,他講話時聲音好像是從全身發出的一樣。「哇,這真是厲害。難怪妳會叫匕首」
 
        「你全都聽到了?」
 
        「嗯,大部分。要聊聊這件事嗎?」
 
        她嘆氣,戰鬥的亢奮感退去之後是從腳底湧上的疲勞。「來談點別的事吧」
 
        「為什麼?」
 
        匕首輕輕捶了越射的手臂一拳,他叫了一聲。「小心點,我現在很脆弱的啊!」
 
        「你一段時間內都不能變形了。走回有人煙的地方可是要很久的」她扶受重傷的越射起來。
 
        「妳能飛啊」
 
        「能啊,但我才不會又把夥伴丟——我不會把夥伴丟下的啦,我們一起炸了一座橋耶」她讓越射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好啦,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另外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七個為什麼那堆破銅爛鐵要叫『超額』型自動機兵的原因啦」
 
        「呃其實就那三個」
 
        「掰一些出來啊。又不是沒時間」
 
        
 
        在反抗軍基地深處的指揮模塊中,萊歐康柏向後仰,試著吸收所有的事情。他的四周全是螢幕,從賽博坦的每個角落、甚至包括幾艘太空船和幾個星外據點,傳來源源不絕的資訊。每一滴他們找得到的情報,未經過濾、未經整理,全攤在他眼前。有些人會以為他只是在做樣子,但萊歐康柏看得更深。就算很多時候是徒勞無功,但有時他會從大量的數據中得出新的洞見:對標靶金剛的種族滅絕背後藏有的算計、對「黑暗面」幫派的另一種觀點、或是對沃斯城財經局勢的預測。
 
        他的思緒被衝進來的爆音魈打斷。「老大,老兄,你得馬上批准這場空襲行動!」
 
        萊歐康柏將雙手指尖併攏,擺成三角形,身子向前傾去。他對能在拼湊出有用情報前就被打斷感到不悅,但他壓下情緒。「為什麼?」
 
        「大哥,那個莫波梅尼大橋的行動,全壞了。安保隊那群叛徒把橋炸了。大角被困在另一頭,慘死在他們手下。另外十七人戰死或失蹤。黑蜘蛛大姐頭駭進一個衛星,找到了那兩個兇手。如果咱們現在行動就能——」
 
        萊歐康柏舉起一隻手打斷爆音魈。「不用再說了,爆音魈。我拒絕。行動駁回」
 
        「可……可是為什麼,老大——老兄?大家都很喜歡大角啊,咱們現在行動的話就能替他報仇了!」藍色的極限金剛塌下臉來。
 
        「你還不懂這不是為了個人恩怨嗎?我們在打一場解放戰爭,承受不住把資源耗在追殺每個挑釁我們的安保隊或秘警隊員身上」爆音魈開始轉身。
 
        「這些資源最好花在建制者身上,安保隊還有希望會轉向我們這方。而建制者……建制者沒有明天」
 
        他的屬下垂頭喪氣的走開。萊歐康柏向監控螢幕望了最後一眼,接著用無線訊號把它們關上。他走到爆音魈身旁。
 
        「對了,爆音魈,我和你說過我和大角一起襲擊過『表皮』那件事嗎?那時只有我們兩個在前線基地,我們收到一個裝著步行機的建制者出現在那附近的情報。我們都聽過遊戲要重新舉辦的傳言,所以那個人很可能是高價值的目標。結果嘛……」
 
        
 
        多虧匕首,越射得以脫身。他站在一堆恐懼機兵上頭,對著她招手表示感謝。但這時大角黑色、白色與紅色相間的身軀從越射背後出現,手中的小型金屬物體發出反光。測負重沒看見他,匕首也覺得這時他的感官應該已經不太管用了。她來不及趕過去、通訊器的噪音大到什麼都聽不到、手上的麻痺槍也不見了。
 
        她只剩一個選擇。
 
        匕首握緊手上的刀,接著猶豫了。那個金屬物體可能是武器,但也可能是某個無害的東西。或許是臺相機?
 
        大角扣下扳機,越射的頭顱爆開,匕首慘叫。
 
        她全身因恐懼而搖晃,接著發現只是同伴在把她搖醒。
 
        「欸,小妹,妳還好嗎?」
 
        她對著越射微笑,將再次襲來、想將她溺斃的自我懷疑埋葬。
 
        「還好啦,老兄,有在變好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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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1 篇留言

Gunslinger
[e16]

01-04 2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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