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鳥鳴聲清脆的叫著,神樂坐在緣廊上看著滿院的藤花,身旁的茶點是短刀拿來的,甜膩的水羊羹及帶著些微苦味的抹茶,兩者相加起來正好成為完美的下午茶點。
在所有雜事都處理完的日子,吃著甜點賞花,是人生最美好的享受。
正當他這麼想著,打算繼續悠哉的賞花時,有個急促的腳步朝他的方向而來,轉過頭去看,他的近侍快步走來的模樣先映入眼底,對方如同藤花一般顏色的眼眸帶著著急,神樂只覺得方才的好心情瞬間飛到九天之外,連個邊都摸不上了。
「主,原來您在這裡?」
壓切長谷部的語氣有些喘,大概是從很遠的地方一路快步過來。
「早知道就不要讓秋田發現我在這…」
神樂小聲的碎念著,然而他尚未抱怨完畢就被自家近侍打斷。
「您應該告知我您在這的,我找了您很久了,要不是秋田告訴我,我還以為您出去了。」
壓切長谷部半跪在他身旁,語氣緊張,像是擔心他會發生意外似的,在說話時還不忘將他上下打量一番。
神樂閉上嘴不說話了,知道自家近侍緊張他到了病態的程度,某個程度他甚至會覺得對方是個變態,連半夜他在惡夢中驚醒,都會看見壓切長谷部坐在他床旁看顧著他,簡直讓惡夢清醒的他更加恐懼。要不是他的心臟堅強,沒有被嚇死,不然一個審神者被自家刀劍嚇死這種事說出去好看嗎?
「主,您有注意我說的話嗎?」
壓切長谷部蹙起了眉頭,膝步上前想要靠近他,神樂往後退了一些。
「別湊上來!兩個男人這樣親親膩膩的不覺得噁心嗎?」
「失禮了,我以為主生病了,要是讓您感到不愉快,我非常抱歉。」
壓切長谷部又退回了原來的位置,低著頭向他這麼說著,神樂只覺得如果對方在說這話時,能夠離更遠些就好了。畢竟壓切長谷部的退跟沒有是一樣的。
真是奇怪,明明別人的壓切長谷部也是主命至上,但也沒有到像個變態一樣,每天二十四小時都黏在主人的身邊。神樂不禁想究竟是他自己的問題,還是他們本丸的壓切長谷部有問題。
說到底,對方也從他小時候看到現在,也應該看膩了,怎麼還是這樣讓人噁心。
「好了、好了,我只是想休息一會,你自己去找事情做吧!」
他沒好氣的說著,只可惜壓切長谷部根本沒有聽進他的話,應該說讓他自己找事做的話,跪坐在他的身旁。
「既然主想要休息,那我在這陪你吧!」
典型的不聽人話。神樂吃著水羊羹,心情煩躁了起來,原本難得偷閒的時間頓時變成了煎熬,身旁有個刀劍用著熱切的眼神盯著自己的感覺超難受,如果是個女的也就罷了,偏偏對方跟自己一樣都是男的,神樂的胃開始絞痛了起來。
他入職的時間很早,大概六歲時就成為審神者,不是最初始的那些人,但也可以說得上是名資深的審神者。
成為審神者的原因也很簡單,他的靈力強大,自幼容易被不是人間的東西給纏上,因此在小孩子當中他非常不受歡迎,典型的沒朋友範例。連他的父母都不願意接近他,最後將他交給了時之政府,從小開始就由刀劍來照顧他,學著做一名盡職的審神者。
幼時不懂事,但也隱約明白被拋棄的這件事,所以神樂也從來沒有要求過跟所謂的家人再有接觸,從人類的玩伴變成由刀劍作陪,他適應得非常良好,至少像藤四郎們就願意跟小時候的他玩耍。
不過倒是沒有想過照顧自己的壓切長谷部到他長大後,還像小時候一樣,恨不得將他二十四小時綁在身邊,像是擔心他一不在視線裡就會出意外似的——大概是因為他的初始刀陸奧守吉行不太會照顧孩子,因此他幼時常弄得滿身傷就是了。
壓切長谷部對於他的照顧到了讓他感到厭煩的地步,但他還是讓對方繼續擔任著近侍,不為其他原因,只因對方在公事上的效率十足,雖然之後也來了曾在政府內擔任監察官的山姥切長義,但面對那種對自己說話不太客氣的,神樂還是決定忍受一個變態在自己身邊。
「主,您今天的工作已經結束了,有什麼想做的嗎?」
「……如果可以,請在我休息的時候離我三公尺、不,是三公里遠的話更好。」
「請恕我無法答應,畢竟主的身邊還是需要侍衛的。」
壓切長谷部在這點格外堅持,神樂的眼睛都不知翻了幾次白眼,最後無奈的轉頭看向外頭的景色。
庭外栽種的藤花開的正盛,一串串的紫花微風搖曳,從風中還可以聞到淡淡的香氣,他看著蝴蝶翩翩飛舞在花海間,悠閒的場面讓人放鬆,卻又讓他回想起一些過往。
「主想起了什麼嗎?」
壓切長谷部在他不自覺的皺眉時便開口詢問,其實對方從上次去參加政府聚會後,回來的神情都有些悶悶的。
「啊啊,想起一些往事,大概是因為見到了跟已經殉職的傢伙很像的審神者吧!」神樂頓了頓「看上去跟那人一樣衰。」
那個已經殉職的傢伙大他不少歲數,某個程度上對方替代了他母親的身分照顧過他一段時日,只可惜後來就死在了戰場,屍體也沒能運回來,只有平時配戴著的藤花髮飾被當作本人來做為下葬用——那個髮飾還是他送的。
同樣身為審神者,他也從來沒有用母親這個字眼來形容對方,總是用那傢伙來取代,畢竟他們審神者之間從不留下真名,因此對方的墓碑上提著的也是審神者時所用的假名。神樂想,如果對方已經轉世的話,也不可能是那個年齡,應該要在更小一些。
「…真是討厭啊。」
他以為年紀小的自己總有一天會將對方給忘記的,如同那人的刀劍最後將對方忘得徹底。然而,曾受到的照顧,比自己的家人還要溫柔的關心,他還是沒有將這些徹底遺忘。
壓切長谷部安靜的聽著他的抱怨,雖然對方更多的只會留在心底想著,習慣了察言觀色的人,是不會輕易將心事說出口的,這點身為對方的近侍他還是有自覺的。
「我倒覺得主放寬心來想,那位現在可能在人世間幸福的生活著也說不定。」
「…人世一點都不幸福好嗎?」]
神樂碎念了下,最後還是聽從對方的意見,單純的賞景,不過這樣看著,突然的又想吃點甜食了。
「長谷部,我想吃甜點了。」
「是的,我現在就為您去準備,您想吃什麼?和菓子、羊羹、團子,還是洋甜點,只要您想的我都會幫您拿來。」
「無…不、你幫我拿團子就好了,趕快去啦!現在一直看著你,心情超不好的。」
原本打算說無所謂的,但想起之前說了那句話後,對方拿了一堆他根本吃不完的甜點過來,心情就特別惡劣。
「我知道了。在我拿來之前,請您不要亂跑了。」
「就說不是小孩子了…」
神樂目送著對方離開,說不定自家壓切長谷部當保母當久了,大概是改不了口頭叮嚀的習慣,不過他只在乎的是,行為上能夠更加正常就好了,他都覺得龜甲貞宗除了喜歡受虐以外,其他方面都要比壓切長谷部正常了。
也或許龜甲貞宗只是還沒進化成跟蹤狂而已,想到這,神樂就忍不住打了寒顫,那種事情簡直太可怕了,跟蹤狂變態真的只要一個就夠了。
風徐徐撫來,他看著滿院的紫藤,當初那名溫柔的審神者身影彷彿漸漸消失,只留下清淡的花香而已。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