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
天空壟罩著一層灰白的雲，四周顯得有些灰暗。
雲層中隱隱傳來十一月不該有的悶雷，彷彿什麼的預兆。
艾亞在辦公室中整理一些資料，但不知為何心中總有某種不安。
那是一種無法解釋的直覺。
甩掉自己異樣的感覺，他放下筆想辦法讓自己集中注意力。
但偏偏怎麼樣，那種壓抑感只越來越濃重。
下一瞬間，他忽然起身。
“艾倫？”安迪被他大幅度的動作嚇了一跳，有些疑惑。
“我有些事。”艾亞匆匆扔下一句，頭也不回的朝門口跑去。
他能聽到復仇者那邊響起的警報聲，雖然還不清楚是什麼事情，但強烈的不安感讓他決定立刻離開。
戴上聯絡耳機，他匆匆的來到頂樓。
“發生什麼事？”他直當截了的問。
“艾亞，你怎麼…”明明沒有通知，但艾亞卻主動出現讓其他人有些訝異。
但事情緊急，並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大都會被放置了核彈。”隊長的聲音：“我和幾個正聯成員正在前往大都會的路上。”
“超人呢？”艾亞直接升空，不顧自己並沒有換成制服。
“在哥譚。”蝙蝠俠低沉的聲音似乎昭示什麼：“…他被稻草人的毒氣襲擊了。”
◎◎◎
人們尖叫逃散，但這次他們逃離的中心，並不是那些哥譚惡名昭彰的罪犯。
克拉克努力壓制自己混亂的思緒，不斷嘗試喚醒自己。
他方才被稻草人的幻覺毒氣襲擊了，他看到的不是真的……
他方才被稻草人的幻覺毒氣襲擊了，他看到的……
他方才被稻草人……
他方才……
眼前的街道正在被天啟魔進攻，人們尖叫逃竄。
不能出手，一個聲音這麼告訴他。
為什麼？
一個天啟魔抓住了一個行人，眼見那個行人就要被撕成兩半。
克拉克忍受不住了。
他朝那個天啟魔加速衝了過去。
就在他要碰到敵人的一瞬間，砰的一聲巨響，他被狠狠擊飛出去。
“快跑！”艾亞對差點被超人一拳擊碎的男人大喊，看著對方倉皇的逃離。
還好…
還好他趕上了。
絕不能讓克拉克殺人。
不計大眾輿論，他知道這樣的過錯會給克拉克餘生多大的打擊。
超人手上絕不能染上鮮血。
“毀滅日…”克拉克抬頭，看著阻擋他的陰影，有些顫抖。
第一次毀滅日出現時就已經造成無數傷亡，明明它應該已經死了啊…為什麼現在會出現在這裡？
“醒醒，超人！”艾亞嘗試喚醒朋友被擾亂的視線。
然而克拉克聽到的只是毀滅日挑釁似的大吼。
他衝了過去。
◎◎◎
兩個氪星人的對戰是毀滅性的。
一陣又一陣的強烈衝擊波讓周圍大樓粉碎、如同乾土一樣剝落損毀。建築在他們的力量下彷彿積木，不斷的倒塌。
“撐住，我兩分鐘後到。”蝙蝠俠一個近乎瘋狂地甩尾讓蝙蝠車硬生生以不可能的弧度轉入巷口。
“這是假的引爆點，另一個點的情況呢！”從耳機裡可以聽到隊長焦急的聲音。
“似乎是這裡，我看到可能的位置了。”黛安娜說，女戰士的聲音難得有些不穩：“地面疏散的如何？”
“我盡力了…但這是一整個城市。”閃電的聲音有一些喘：“現在疏散出去的人數還不到一半。”
“黛安娜，給我看裝置。”托尼透過通訊的聲音有些模糊：“我來想辦法解除這顆核彈。”
但另一邊的情況也由不得艾亞擔心。
驚險的閃過超人的拳頭，幾乎能感覺到擦過他臉側的疾風留下傷痕。
超人已經完全失控了。
艾亞憑藉著技巧保持優勢，但他自己都知道這個優勢不過是假象。克拉克的力量比他大上不少，更別提一個幾近狂暴狀態的超人。只要正面挨上一下，艾亞都不能保證自己不受到損傷。
“艾亞，你不能留手！”蝙蝠俠似乎不用看見現場狀況也知道兩人的決鬥會是什麼樣子。
“我知道！”艾亞咬著牙說，從後方將克拉克打飛出去。但克拉克不用一瞬間就爬起身，回頭向他衝了過來。
理智告訴他他必須要用盡全力，但每次揮拳都不自禁的放輕力量。
果然自己安逸太久，早已失去那種戰士不計代價的本能了嗎，艾亞忍不住自嘲。
但其實所有人都很清楚。
因為…下不了手。
他們彼此之間經歷了多少危機、就建立了多少情誼，怎麼可能下的了手？
但艾亞不想傷了克拉克，全然沉陷於幻覺之中的克拉克卻是真正想殺了他的。
他的每一道攻擊都有著摧天滅的力道，艾亞越反擊、他就戰的更兇。
因為超人全心全意想要保護其他人不受到毀滅日的傷害。
但此時這個心意卻成了最大的致命傷。
蝙蝠車一個急煞，衝入了被戰鬥波及而摧毀大半的街道。蝙蝠俠跳下車子、手上拿著一把特製長管槍。
艾亞知道那件武器，是少數能殺死氪星人的存在。
氪石彈頭，被擊中的氪星人會瞬間失去戰鬥力。如果擊中致命部位，就像是一般人類被子彈擊中一樣，他們也會死亡。
當然他知道蝙蝠俠並沒有要殺死超人，擊中肩膀或腳部，克拉克就會暫時的被癱瘓，事後給予他適當的治療他也是能恢復如初。
眼下的情況確實也不能用更溫和的武器了，克拉克已經失控的太過。
一個閃身，趁著克拉克還未平衡過來，艾亞從後方擒制住了他。用盡全身力氣勾住他的脖頸、另一隻手壓制住他的雙手，讓他暴露在蝙蝠俠的射擊視野之中。
蝙蝠俠舉槍，瞄準超人正對他的肩部。
槍響。
◎◎◎
“要摧毀一個人其實很容易。”那人發出輕微的咯咯笑，舌尖舔過自己塗了顏料、鮮紅而猙獰的嘴唇：“摧毀他珍視的事物。”
“越是單純的人，越容易因此崩毀啊。”
“你這次，沒有成功拯救大都會呢。”
“超人。”裂開的唇上說不出是顏料還是乾涸的血跡，勾起致命的笑容：“Surprise。”
他按下了手中的按鈕。
◎◎◎
“不要屈服於劣勢。”
克拉克的格鬥技巧，大多是艾亞教導的。
“你的身軀比正常人堅韌有力，能壓制過你的力量的人也幾乎不存在。”
“因此，只要正確的使用，沒有任何束縛能綁的住你。”
記憶中的笑容，像是在開玩笑、又是如此耀眼。
“因為你可是…人間之神啊。”
然後回憶碎裂，可笑的散落，像是撕碎的照片一樣任由雨滴蹂躪。
◎◎◎
槍響。
但那一瞬間，克拉克用手肘往後撞擊在艾亞的腹部。
幾乎是反射動作，艾亞放了開他。
因為這是他熟練的技巧之一，反擒制術的一式。本能的知道克拉克下一個動作會是如何反擊，如果他不放開、必然會中招。
克拉克也因此往後退了一步、反擊蓄勢待發。
然後艾亞看見了，像是慢動作一樣，那顆子彈正朝他們飛來。
原本的軌跡，因為那一步，現在終點將會是克拉克的心臟。
本能似的，艾亞往前一步、將克拉克往後撞。
雖然這樣就將自己置身於彈道之下，但因為是側對子彈，擊中的部位並不會致命。
但一心想著推開克拉克的艾亞，並沒有計算到他將自己完美的送到了克拉克的手中。
往前的那一步，恰好將自己的咽喉放入了失去理智的超人掌心。
鮮血飛濺，子彈穿透了艾亞的肩膀。
“克拉克…”誰的低語，慢了那麼一瞬間，沒有傳達到對方耳中。
然後是輕的不能再輕的“喀”一聲。
什麼東西斷裂了。
抑或是什麼東西引爆了。
大都會化成火海。
==========================人間之神==========================
“公民早安。今日天氣陰，降雨機率百分之九十。”
“請遵守法紀，祝各位有美好的一天。”
“一切非法集會、有助動盪之言論者將被逮捕。可能之犯罪者亦會被拘留盤查。”
屋裡很陰暗，酒瓶散落。灰塵堆的厚厚的，彷彿沒有人居住。
“幹什麼？”沙啞的聲音從最後中的那片陰影中傳出來。
“托尼，佩普要我來…”
“滾。”沙啞的聲音回答的毫不猶豫。
“托尼！”班納強硬的將坐在牆壁角落的…曾經的摯友拉出陰影之中：“你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
“不然你會怎樣？變成綠色的笨蛋？”托尼身上滿是酒氣，隨手將手上的瓶子扔到牆角：“喔我忘了，你的那點小小的蠢貨早就被氪星科技洗到一點都不剩了。”
“這是錯的…”班納低聲說：“一切都是錯的。”
“來啊，說大聲點，他聽得見呢。”托尼嘲諷的說，甩開班納的手。
“我知道你很內疚，但隊長…”
“什麼隊長。”托尼假惺惺的思考了一秒：“喔，你說那個在核彈中化為灰燼的老笨蛋？”
“托尼！”班納反對的喊出聲。
“那是我的錯，你知道嗎？”托尼忽然站起身，狠狠抓住班納的領口，距離近的可以清晰聞到他身上的酒味：“什麼天才，一顆核彈都拆解不了…”
“從發現核彈位置到引爆，中間沒有超過半分鐘，沒有任何人能拆解的了啊。”班納低聲說：“不要這樣懲罰自己…那不是你的錯。”
“當然不是我的錯了。”托尼嘲諷的說：“像我這樣聰明的人哪有可能犯錯？告訴你這是誰的錯好嗎？是整個復仇者、整個正義聯盟。什麼英雄、什麼救世主，就是一堆狗屁他媽的笑話。”
班納張口想說什麼，但托尼狠狠將他推出去：“我們這些人說什麼英雄，看看我們做了什麼？我們給人們希望，然後招來一堆瘋子罪犯，最後狠狠將所有希望粉碎。砰！”托尼忽然踢倒一旁的桌子，大吼一聲嚇了班納一跳。
屋子陷入寂靜了幾秒。
“滾吧，大罪人。”然後托尼說：“滾。”
班納只能默默離開。
◎◎◎
空氣振動，緊鄰大都會的哥譚完全能感受到核彈爆炸的威力。像是地震一樣、高溫的熱風從陸地那側吹了過來，刮的肌膚生疼。
或許是因為這股強烈的震波，天空累積一定厚度的灰雲開始滴雨。淅瀝瀝的冷雨夾帶著核爆的塵土，像是要將大地蒙上灰一樣的落在建築上。
但克拉克聽不到任何一點聲音。
就連蝙蝠俠難得莽撞、不顧一切的衝過來，他都沒有任何反應。
他只能呆滯地看著，看著蝙蝠俠抱起上一秒在他眼中還是毀滅日的那具軀體，天地中安靜的像是默劇。
艾亞的血淌出，浸濕了蝙蝠俠黑色的披風。
但真正刺眼的是他仍然睜著確沒有光彩的深藍色眼眸，脖頸以不自然的角度垂著。
他…方才做了什麼？
克拉克的手開始顫抖。
◎◎◎
超人猛然驚醒。
冷清的房間、充滿機械質感的牆面。
眼神中的茫然與痛苦逐漸退去，曾經代表希望的天藍色眼眸如今只剩冰雪般的寒冷。
甚至隱隱有一絲紅光。
漠然起身，穿好服裝，打開門的另一頭竟直接連通了正義大廳。
那頭，哈爾已經站在那，恭敬的等待。
“有反抗軍的消息？”超人淡淡的問。
“在第五區有探測到一些活動。”哈爾說，點起黃燈戒指顯示螢幕：“我們過去時反抗軍已經撤走，巴里正在追蹤。”
“他追查不到什麼的。”超人轉身：“有其他的訊息再匯報我。”
“是。”哈爾稍微鞠躬，直到紅色的披風消失在門後才敢抬頭。
那個人…
在他心中恐怕依舊是不同的。
因為他是蝙蝠俠啊。
曾經他們的領袖。
誰也沒想到，他一個凡人之軀，竟能在人間之神的手下一次又一次的脫身。
然後總是先他們一步。
◎◎◎
巴里停留在反抗軍遺棄的據點，卻沒有像是他應該做的一樣，開始追查。
反正他，世界上跑最快的男人，卻永遠也不可能追上蝙蝠俠的腳步。
或者是…他不想。
究竟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
明明…曾經的他們是如此親密無間的戰友。
那一日，他不斷將無數平民送離大都會。
好久沒有這麼快速、瘋狂又毫不停歇的跑動了，久違的、他無法控制自己劇烈的呼吸，就好像一個平凡人一樣。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
能解除核彈固然是最好的結果，但他們也得預防什麼出錯，能救一個算是一個。
喘兩口氣，他正要往回跑時，某種火光從大都會的中心閃了一下，幾乎要讓他瞎掉的刺眼。
本能地抓起身邊方才帶出來的人，他往更外圍衝刺。
但…
他看見熱浪逐漸追上他，然後強烈的震波將他震飛出去。
他手中的那個小女孩和她的父親，還沒會意到發生什麼事情，身體就逐漸被灼燒。
後知後覺的，他才感受到那股熱浪也在灼燒自己。
但他眼中所看到的只有在他手中彷彿慢動作一樣被死神捕獲的兩個無辜平民。
小女孩驚恐地睜大眼睛，逐漸被火焰吞噬。
那個父親伸出手，嘗試抓住自己的女兒，卻也從指尖開始化為焦骨。
這是他記憶中最後一件事情。
再次醒來時，他在星辰實驗室，渾身都是極度嚴重的灼傷造成的劇痛，嗓子像是著火了一樣。
西斯可、凱特琳在他身邊，焦急地用各種儀器為他治療、呼喚他的名字。
他張開口，嘶啞的發不出聲音。
意識在劇痛中模糊，但自虐一樣他用已然撕裂的嗓子…
哭喊。
神速力讓他擁有超乎常人的身體和癒合力，經過了兩周，他終於恢復到可以離開病床。
然後像是做夢一樣，他聽見了一個又一個難以想像的噩耗。
大都會一夕夷為平地。
黛安娜、史帝夫葬身爆炸之中。
艾亞被超人親手殺死。
然後超人殺了小丑。
然後蝙蝠俠與超人決裂。
正義聯盟解散。
復仇者無聲無息。
整個世界在無人可以哭喊求救時，崩潰了。
他們將一切災厄怪罪到了這些超級英雄身上。
為什麼不早殺了小丑？
為什麼沒有保護好這個世界？
然而巴里找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他看見，幫助小丑隱瞞行蹤的，是中城一個他對付過的資訊罪犯。
曾經在最剛開始他和綠箭合作時，奧立佛形容巴里打擊犯罪的方式像是在“過家家”。
而他經過這些年，他原本…原本深信他這種作法反而讓中城擁有更光明的未來。
就連奧立佛後來都被他說服。
但……
如果……如果當初他相信了奧立佛，再用更狠一點的手段處理這些罪犯。
或許這一切悲劇就不會發生。
於是，當超人站了出來，開始用更強硬的方式掃蕩罪犯時，他站到了超人那邊。
或許從頭到尾，這才是正確的出路。
但後來，開始有人反對超人的作法。
然後反對者成為了罪犯。
再接下來，超人處理掉了全世界各國的政府、成為了整個世界唯一的權力中心。
再後來是蝙蝠俠也成為了罪犯。
等到巴里反應過來時，世界已經完全變了一個樣子。
布魯斯和奧立佛的身分被公開，通緝令張貼在大街小巷。
他開始被指派追殺從前戰友的任務。
布魯斯，你是不是早就預見了這個結局，才從一開始就站出來反對超人的想法呢？
然而沒有人能回答他。
因為眼前，是空蕩蕩的…
陌路。
◎◎◎
意識一點一點的回歸。
黑暗中逐漸有了一點聲響。
下一秒，艾亞忽然倒抽一口氣的醒來，但口中都是為到怪異的培養水。整個人泡在水中無法呼吸，卻沒有窒息的感覺。並不知道自己身上連接著供氧的儀器，本能的在水中掙扎、拍打眼前透明的玻璃。
“砰”的一聲，醫療艙被他撞開，他整個人摔倒在地板上，虛弱、窒息、寒冷、劇烈的咳嗽幾乎要咳出血來。
身上只有單薄的內襯，蜷縮在寒冷的地板上
，身體的疼痛像是被無數刀子刺穿一樣，不自覺的顫抖。
在此同時，某種警報器響起。
最先衝進來的是哈爾。
原本以為是敵襲，但看見艾亞卻讓他整個愣住了。
他站在那，竟像是定在原的一樣動彈不得。
然後是超人，眼中隱隱泛著的熱視線也在進入醫療室的那一瞬間消逝。
第一次，從那件事之後從來沒有一絲神情的超人在哈爾面前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但艾亞劇烈的咳嗽聲終於成功喚回兩人的神智。
超人數年沒有動搖過的雙手竟止不住的顫抖，但仍然快速的找到一套衣服包覆、抱起艾亞。
“快，去找盧瑟。”他的指令語聲中難得有些不穩。
“是。”哈爾往外迅速飛去，而超人則抱著艾亞、將他安置到旁邊的空床上。
“咳，克拉克…”艾亞身處在劇烈的疼痛之中，卻仍舊認出了身邊的人。
“…我在這。”克拉克這個名字數年未曾聽聞，頓了一下才回應。但此刻他也沒時間細想，只是握住艾亞顫抖而冰冷的手：“我在這。”
“發生什麼事？”盧瑟匆匆的跟在哈爾身後進到醫療間，看清情況後忍不住倒抽一口氣：“我的天。”
“檢查他目前的狀況。”超人沒有回頭，只是迅速的下達指令：“快！”
“好。”盧瑟連忙啟動一旁的各種儀器，開始進行掃描。
但這一切艾亞並不知曉。
他又沉陷到了黑暗之中。
◎◎◎
再次醒來時，疼痛感消失了，只剩下寒冷和虛弱。
身旁的儀器規律的發出滴滴聲響，艾亞勉強的撐起身子，看到守在他身旁的是巴里。閃電俠坐在一張椅子上，頭一點一點的打瞌睡。
“巴里…”艾亞的聲音沙啞小聲，但本來就沒有熟睡的閃電俠瞬間跳了起來。
“艾亞，你醒了！”巴里迅速的跳起來：“感覺如何？”
“發生什麼事？”
“我其實也不知道，他們說你剛醒來的症狀是肌肉缺乏氧氣與養分造成的疼痛，後來給你一些藥劑和治療射線之後你就有稍微穩定一些。”巴里搔搔頭。
“我…”艾亞皺了皺眉，腦中還有些疼痛、但不妨礙他的記憶逐漸回歸：“我昏迷了多久？”
“…四年又兩個月。”巴里想起什麼，原本的笑容消失了。
“我記得的最後一件事…”艾亞張了張口，但沒有將話說完，只是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頸，記憶最後那種什麼東西斷裂的感覺還十分清晰：“…克拉克呢？還有核彈最後怎麼了，其他人在哪？”
“關於這個…”巴里欲言又止。但他還沒說出話來，超人匆匆的從門口走進，巴里想出口的事就這麼消散。
“艾亞。”超人走到病床旁邊，握住艾亞的手。一個眼神，巴里識趣的退了開，走出房間。
“克拉克。”艾亞遲疑了一下，眼前的人給他一種陌生的感覺。天生被培養成戰士，雖然後來逐漸遠離戰爭，但他對於周圍的人總是有種清晰的直覺。而克拉克現在身上的氣息…彷彿能刺傷他的肌膚一樣的冰冷。
這和他所認識的超人不一樣。
“你…還好嗎？”艾亞只能有些不確定的問，如果他記憶沒出錯，最後發生的那件事…不難想像這會給克拉克帶來什麼樣的打擊。
“比你現在的狀況好多了。”超人意有所指的說。
“其他人呢？托尼、布魯斯他們？”
“他們暫時不在，也還沒聯絡到他們有關你的事情。”超人回答，輕輕將艾亞按回病床上：“你休息吧，不用擔心。”
“但…”艾亞想說什麼，超人卻溫柔而強硬的幫他蓋上被子、熄燈。
看著超人離開的背影，艾亞心中有種說不出的不安。
彷彿…什麼東西錯了。
錯得離譜。
接下來幾日，有時是巴里會來陪他、有時是哈爾、有時是克拉克。
但沒有見過其他人。
而哈爾也從來沒在他面前戴上綠燈戒指。
◎◎◎
反叛軍再次襲擊了一個據點，救走了幾個囚犯。
而蝙蝠俠做事縝密，他們一如既往沒獲得太多線索。
對此，超人其實也已經見怪不怪。但他沒想到的是，當他們回到正義大廳時，有個人在大廳等著。
“艾亞，你怎自己跑出來了，感覺好點了？”超人問，沒有忘記他其實將醫療室設下的門鎖，艾亞根本不應該能離開才是。
“卡爾．艾爾。”艾亞冷笑一聲──他只有在憤怒的時候會叫克拉克這個名字：“你又何必假惺惺的說這些？”
“艾亞，你不懂…”超人往前走了一步，但艾亞反射性的往後退、拉開距離。
“我不懂什麼？”艾亞看著他：“你若是覺得自己如此正確，你又何必瞞著我？因為你知道我絕對不會贊同不是嗎？”
“人類需要指引，我必須在他們自我毀滅前拯救他們。”
“好一個該死的拯救！”艾亞有些失控的大吼，然後深吸一口氣：“和布魯斯反目成仇、追殺昔日的隊友，政治迫害、獨裁統治。你真以為你是個神了嗎，克拉克？”
“我在嘗試引導他們…”
“你知道嗎？”艾亞打斷他，諷刺的笑了：“你是個懦夫。”
超人臉色沉了一點，沒有回答。
“你不敢正視自己的失誤，不敢承認自己的失敗。”艾亞說：“於是你殺掉那些跟你有不同聲音的人，然後要所有人臣服在你腳下、讚美、頌揚你，好讓你忘記自己有多麼可悲。”
“閉嘴！”超人衝了過去，抓著艾亞的咽喉將他提了起來。
“來啊，再來一次。”艾亞抓著超人的手臂穩住自己，但毫不畏懼：“當著他們的面，再重現那天的場景。不同的是，那天做出這件事的人曾是一個英雄，今天則是一個可悲的懦夫。”
無法控制自己的怒氣，超人的手越收越緊。艾亞神色很平靜，但不可避免地開始窒息。
“超人！”巴里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聲、往前一步想要去阻止。但哈爾伸出一隻手擋住他，不讓他去干涉。
就在艾亞幾乎要因為缺氧而失去意識前，超人猛然一推，將艾亞扔到了地上。
“帶他去單人間，讓他好好自己想清楚。”超人說，頭也不回的離開。
“…是。”哈爾低聲應道，用戒指變出黃色的鎖鏈扣住艾亞。艾亞並沒有反抗，只是沉默的跟著哈爾離開。
他們心中都清楚，單人間，不過就是監牢的另一個名稱罷了。只不過稍微舒適一些、像是偽裝的客房。
簡單的床鋪、書桌，沒有窗戶、衛浴齊全，但也僅只於此。
艾亞進去，沒有反抗，只是在門關上時說了一句。
“哈爾。”他說，讓哈爾停下正要鎖上門的手。
“你不敢在我面前戴上黃燈戒指，你自己發現了嗎？”背靠著門，艾亞知道對方在聽。
“你每次見到我時，其實你是有帶著戒指的，但你情不自禁的遮掩、或在我看到之前把他摘了下來。”艾亞喃喃說，不知道究竟是在自言自語、還是想闡述什麼：“曾經…你無時無刻無意識的就要讓大家看見你的綠光戒指，如此幼稚、又是如此的…引以自豪。”
“到底你們為什麼，都忘了呢？”
哈爾沒有回答。
門鎖“喀”的一聲鎖上了。
◎◎◎
自從關入了單人間，艾亞不再有訪客。
偶爾巴里會用超級速度路過艾亞的牢房，然後駐足…駐足的時間短的就算是超人都不一定會注意到，但卻足夠他這個急速者想很多事情。
但他仍然什麼都沒說。
偶爾哈爾會若有所思的望向牢房的方向，最終也說不出一句話。
第一日，艾亞似乎只是坐在那裡，雙眸垂著，不知在想什麼。
第三日，他躺在床上，雙眼無神的看著天花板。
第五日，他對著空氣喃喃自語，說的是氪星語，稍微對氪星語有些了解的超人聆聽了一下內容，卻都只是沒有意義的胡話。
第十日，他仍然在喃喃自語，超人逐漸不再關注。
第十五日，他停下了喃喃自語，只是看著空中發呆，偶爾揮了揮手，像是比劃著什麼卻沒有意義。
第十八日，他躺回了床上，一動也不動。
第二十日，他不知弄碎了什麼東西，拿起鋒利的碎片割開自己的血管，用鮮紅的血在房間中塗抹著氪星的文字，抄寫著記憶中的氪星詩句。
“希望死於初衷的靜默。”
“信仰死於初心的沉寂。”
鮮紅的字體在牆面上緩緩流下、乾涸。
他沒有停，繼續在房間裡的每一處空地書寫。
直到因為失血過多而倒在地上。
過了半小時才被外出回來的巴里發現。
超人望著塗滿鮮血的房間沉默了，在巴里心焦的請求聲中一動也不動的佇立了一分鐘。
然後他低頭看著閃電俠抱著沒有意識的艾亞，哀求著他。
他哀求什麼？
也是，在這個世界，誰生誰死，全是由他決定。
沒有他的命令，醫療艙不會啟動、也沒有任何人會來醫治艾亞。
良久，他才淡淡的說：“帶他到醫療室去吧，聯絡一下盧瑟幫他做一些檢查。”
◎◎◎
超人沒有留在醫療室關心艾亞的身體狀況。
他只是把盧瑟帶來，淡淡的扔下一句：“別讓他死了。”就離開了。
沒有權限，閃電俠也沒辦法違背超人進來醫療室探望。
盧瑟檢查過才知道艾亞的情況遠比他想像的還要嚴重──他原本看超人淡淡的神色，以為艾亞只是受了小傷。
但實際上，艾亞在四年多前被克拉克折斷脖頸致死的時候，是失去理智的超人強行用氪星科技修復了他的身體、卻仍舊沒辦法逆轉死亡。
如今艾亞再次醒來的原因沒有人知道，但他的身體無時無刻面臨崩毀邊緣，超級力量、鋼鐵之軀就不用提，他如今恐怕連普通人都不如。
然而艾亞卻親手讓自己流失了將近一半的鮮血，正常人流失三成血液就已經會陷入休克、危及生命，盧瑟完全無法理解艾亞是怎麼做到流失了這麼多的血還活著。
鑒於氪星人終究與人類不同，他也沒有可以輸送給他的新鮮血液，若不是靠著醫療室裡面強大的氪星科技和他的竭力搶救，艾亞差點就丟掉了性命。
一直到第二天，艾亞勉強從險境中穩定下來，一整夜沒有休息的盧瑟才得以淺眠一下。
不過早在一切失序前，盧瑟也有過好幾日研究沒有休息的情況，一下子他就恢復了過來，準備給艾亞做最後的檢查之後就回去向超人覆命。
他撥弄著儀器、檢查數據。這時，一隻手猛然抓住他的手腕。
盧瑟稍微嚇了一跳，但也不是太驚訝。
艾亞看著他，藍色眼眸中滿是警惕、戒備和審視，但盧瑟也沒錯過他眼底深處隱藏的很好的痛苦。
就不知那痛苦，是心理的成分大一些、還是生理的。
“我現在要給你注射鎮靜劑，別動。”盧瑟說。
“超人呢？”艾亞問，聲音沙啞。
“出去處理反抗軍。”盧瑟回答。
“那隻鎮靜劑，”艾亞看了他手上的針劑一眼：“有副作用嗎？”
“沒有，只是會讓你昏睡半天。”
“那好。”
等到超人回來時，艾亞早已消失無蹤。醫療室只剩下一個被注射了鎮靜劑之後昏睡過去的盧瑟。
半天之後盧瑟醒來，不停的道歉、說自己如何沒想到艾亞竟會突然清醒、然後奪過他手上的藥劑反過來注射到他自己身上。
“沒事的，萊克斯。”超人淡淡的望著門口的方向：“我不怪你，不是你的錯。”
他早就有疑心艾亞的瘋癲是裝出來的，當時他站在那、看著滿房間的鮮血、看著艾亞還不斷在流失血液，他就猜想到了。
但當時，聽著艾亞一秒比一秒微弱的心跳，那怎樣都不可能可以偽裝。
他顯然還是低估了艾亞對自己可以有多狠。
卻也是意料之中。
◎◎◎
“昨日的行動有多少傷亡？”娜塔莎走在陰暗的地下基地廊道，一邊問著夜翼：“抱歉，昨日我在另一個基地，沒有接到通知。”
“有幾個受傷，沒有生命危險。”夜翼回答：“小事，這次行動不過是虛晃一把，雖然我也不是很明白為何布魯斯叫我們執行這個任務。好在你也知道B，他策畫的很詳細、我們也幾乎沒有損失就脫身了。”
“他沒告訴你們理由嗎？”娜塔莎說，沉思了一下嘆了口氣：“布魯斯似乎一向都是這樣，跟托尼有點像。”
然後兩人沉默，不約而同地想起無法承受壓力而自我放棄的鋼鐵人。
“托尼他畢竟…”良久，娜塔莎才說：“他畢竟不是個戰士，不像蝙蝠俠、不像我和你。”
這種事情對他來說，終究還是太殘酷了。
鋼鐵人應該要屬於光、屬於希望，而當他被絕望所擊垮時，就無法再次站起身來。
在這時，警報器忽然響徹這個地下基地。
“發生什麼事？”兩人立刻進入備戰狀態，匆匆的朝門口跑去、接通通訊。
“有一個人闖進了基地，我們在他身上探測到了氪星人的波段。”通訊器裡，一個人這麼匯報。
“氪星人…”兩個人對視一眼，有些難以置信。艾亞身死、卡娜失蹤、地球上剩下的氪星人只有…
“氪星怪胎，給我老實一點！”
“別動，一動我就用槍打穿你的腦袋！”
威脅、恫嚇，其實只不過要掩藏心中的恐懼。
但入侵者沒有反擊，只是跪在地上、雙手舉高，視線落在滿是塵土的的面，一言不發。
娜塔莎和迪克匆匆的趕了過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場景。
“你們退開。”娜塔莎說，掏出特製的手丨槍指著敵人，走到最前面：“入侵者，說出你的名字與目的，還有你是怎麼進來的。”
入侵者沒有回答，但身形僵了一下。
然後他緩緩抬頭，兩人一看清楚入侵者的樣貌，也瞬間僵住了。
“娜塔莎，夜翼…”艾亞說，聲音彷彿被灼燒過一樣的沙啞，但唇角卻勾起了一點見到故人的微笑：“好久不見。”
然後他倒了下去。
◎◎◎
“你早就知道他還活著，布魯斯？”女性的聲音，是娜塔莎。
“不，我並不知道。但約莫一個月前我從內線得到消息，艾亞不知什麼原因復活了。”有人低聲回答，聲音中不帶情緒。
“你說“那個”內線？”夜翼的聲音。
“是。具體原因連超人都不清楚，但他確實是活了過來。”
“他如今的情況…我一點都不覺得算是“活了過來”。”
幾人的低聲交談在注意到艾亞逐漸醒了過來之後就止住了聲。
“咳。”艾亞勉強撐起自己，視線逐漸清晰，看清眼前的三人、露出一抹微笑：“好久不見。”
“你身上的傷…”夜翼不太確定的說，回想起艾亞袖子下明顯是慢性放血的猙獰傷口：“是超人嗎？”
“不是，是我自己弄的。”艾亞不太在意的回答。
“你不要命了嗎！”娜塔莎有些失控：“你清不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
“清楚。”艾亞稍微安撫從前的戰友：“看，我不是還活著嗎？”
但娜塔莎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被安撫到。
原本就極不穩定的身體、過度的失血，然後再強行使用氪星藥劑讓自己有力氣硬是拖著這副軀體橫跨數十公里從正義大廳來到反抗軍的其中一個據點。
簡直是嫌自己命太長了。
“這是唯一能讓我合理脫身的方法。”艾亞說。
“不，不完全是這樣而已。”一直沉默的蝙蝠俠忽然出聲。
“…確實。”艾亞神色微暗：“我只是想知道...知道我都做到了這個份上，能不能讓曾經的克拉克出現…那怕是一瞬間都好。”
這是一個賭局。
而他輸了，輸的一蹋糊塗。
於是他只能走另一條早就計劃好的路。
“布魯斯，你還是像以前一樣的敏銳。”艾亞抬頭看著黑暗騎士，嘆息。
“…現在你暫時是安全的，你就安心先養傷吧。”沉默良久，布魯斯回答，但他自己出口都知道不可能。
艾亞絕對不會願意袖手旁觀。
◎◎◎
“第十三區的據點有些疑慮，我們可能得想辦法撤離了。”奧立佛指了指地圖。
“我會儘早安排撤退路線，還有呢？”黑暗騎士沒有坐著，筆挺的身姿彷彿永遠不會倒下。只有最親近他的幾個人清楚，蝙蝠俠的軀體經過這麼多年的摧殘，根本就是用自己本就所剩無幾的壽命燃燒。
“中東地區目前還算穩定，畢竟刺客們的勢力也還算是有所殘留。”娜塔莎說：“只不過…”
開門的聲音讓他們停下討論。艾亞從外面大步走進，不知道從哪找到了一套黑色的刺客裝束。迪克慘兮兮的追在後面，手上還拿著一條大圍巾。
“艾亞！”回到基地就聽見有關艾亞的事情，但還來不及去探望的奧立佛站起身來，語氣中是數年沒有出現過的欣喜。
“嗨，奧立佛。”艾亞笑著打了聲招呼。
“我聽說你身體狀況…不是很好。”奧立佛不太確定的說，想起他所聽見的狀況，“不是很好”已經是他能想到最委婉的詞語了：“你不應該在休息嗎？”
“抱歉，B。”迪克在後面苦著一張臉：“我攔不住他。”
“他可是艾亞，你攔的住就奇怪了。”娜塔莎搖搖頭。
“相信我，你們會想要知道我有的情報的。”艾亞隨手從迪克那裡接過圍巾，捲到脖子上坐了下來。
“…情報？”蝙蝠俠沉默了一下，但沒有多說什麼。
“克…超人的警戒系統。”艾亞看似輕鬆的說，但其他人並沒有錯過開頭那個沒有說出來的名字。
超人之所以能穩固政權，不僅僅是因為絕對的力量。氪星防禦程序啟動後，就算是蝙蝠俠都沒辦法全面破解，而防禦程序自動修補的速度也很快。就算他們能成功算計超人，防禦程序也會在他們身後阻撓。
“我有能力一瞬間全部癱瘓，甚至化為己有。”艾亞肯定的說。
“什麼？”娜塔莎忍不住激動的站起身。一瞬間癱瘓防禦系統，若是配合適當的作戰計畫，他們真正有可能一夕推翻政權！
“你能證明嗎？”沒想到蝙蝠俠這麼問。
“布魯斯！”奧立佛反對的出聲了。
“我們沒辦法相信你，艾亞。”黑暗騎士沒有理會奧立佛，只是近乎冷酷無情地說。
“布魯斯，他…他是艾亞啊。”迪克也不贊同的說，但語氣中有一絲不確定。
“…我知道。”艾亞說，並沒有因此失望或惱怒：“你們連我是如何復活的都不清楚…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我是不是被超人植入記憶的一個假克隆體，用來打入你們內部用的。”
“我相信你，艾亞。”娜塔莎說。
“是嗎？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艾亞反駁，很清楚女特工說的其實不是真話：“娜塔莎，你不是一個會讓情感大於理智的人。情感上你想相信我，但理智上如果錯了，這會賠上整個世界。”
娜塔莎不作聲了，眼中有一絲痛苦。
他們每個人何嘗不理解布魯斯的擔心？
但他們多麼希望這個艾亞就是他們所認識的艾亞？
恐怕艾亞也無時無刻為自己的真實性疑慮而受到折磨吧。
“抱歉，我不該就這樣闖進你們的會議。”艾亞站起身，垂下的雙眸中看不到情緒，只是把一個小小的儲存投影裝置放到桌上：“這個或許對你們有幫助，但如果…布魯斯，如果你看到任何不對勁，就銷毀它吧。”
說完，他默默地走出會議室，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我去看看。”沉默了幾秒，迪克說，追著艾亞的腳步出了會議室。
布魯斯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拿起艾亞留下的裝置。那是一個儲存裝置，但沒有任何連線、干涉功能，顯然艾亞早就清楚自己的身分存疑，特別用了這樣一個絕不可能用來監聽、侵害反抗軍的儲存記憶體。
按了一下按鈕，裝置頂端附加的投影打了開來，裡面是一些紀錄。
最前面是艾亞的紀錄。
“我復活的方式…就算是正義大廳裏面也未有任何紀載。
我計劃要做的事，我自己都不能肯定我能活著。”
錄像上的艾亞自嘲的笑了笑。
“我得承認，我心中深處大概不想活著吧。
無論如何，這個裝置被我設定成只有蝙蝠俠能打開。如果我沒活下來，這個紀錄就會落到盧瑟手上，然後好運的話應該能輾轉到你的手上，布魯斯。”
這是在艾亞離開正義大廳前錄製的。
顯然艾亞早就知道盧瑟真實的陣營。
“從頭開始說吧。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能不能被信任，所以所有疑問都會在這個紀錄中解釋清楚。
第一，我如何瞞過超人的雙眼盜取資訊。”
螢幕上出現一些資訊，艾亞繼續說下去。
“氪星軍語，一種絕對不會輕易紀載在普通文件上的特殊密語，理所當然這些氪星文字在超人眼中只是沒有意義的胡話。但這種特殊暗號對於軍事性程式，尤其是飛船的防禦程序，有很大的控制權限。
正義大廳的防禦…應該說整個地球上目前的氪星程序，其實只不過是超人從孤獨堡壘複製過來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正確使用。
我用語音操控了正義大廳的程序，超人並沒有聽懂。房間內的攝影機由於已經被我竄改，自然也不會看到我在使用的光屏螢幕。
若是他直接進來這間房間，倒也是看的見的。”
艾亞沒有在錄像說出的是，他當時甚至直接開著螢幕一整夜，恐怕也是期待著超人會進來、揭穿他。
但超人自始至終未曾來看過他任何一次。
“經過十幾天的查證，我找到了很多行動的資料，甚至也找到了很多超人不知道的祕密。
我本就不相信盧瑟會與超人合作，這四年發生什麼事情我不清楚，但這絕對不是我認識的盧瑟。
所以我就往這方向查，才知道盧瑟極有可能是反抗軍的陣線。
在這段時間中，我也調閱了過往紀錄，喬的程序是四年前被關閉的，恐怕是他反對了超人的行動，所以超人將他強制下線了吧。
利用我高於超人的權限，我洗掉了很多超人的防禦程序，但光從外表是絕對看不出來的。
只要再幾個指令和一些手續，完全能將超人的氪星科技反過來化為己用。”
艾亞停頓了一下。
“這些資訊若是落到錯誤的人的手中，整個世界都會被傾覆也說不定。
所以我將這些交付給你，布魯斯。”
畫面上是完整的氪星程序權限使用、和許多相關的資訊。
然後他神色微暗，低聲說。
“但我…連我自己都無法信任我自己。”
“所以我有個任性的要求。”
艾亞露出燦爛的笑容，燦爛的刺眼。
“如果我幾日後死了，就別調查我的身分了。
但如果我活著，布魯斯，你一定有辦法找出真相。
如果找出來只是…只是一個陰謀的話。
不要告訴我，悄悄的在睡夢中殺死我，可以嗎？”
說完這些，艾亞別過頭去，似乎不想讓螢幕錄下他的神情。
然後畫面在他一個短促的氪星語指令下，從這裡被切斷了
三人沉默了。
艾亞所提供的一切，如果是真的──那些資料幾乎不可能作假，使用得當，他們只要計畫縝密，非常有可能可以一夕之間取得勝利。
但他們心中完全無法因此而高興。
蝙蝠俠握緊拳頭，似乎在想什麼。
然後他開啟通訊，發送了一個訊息。
“盧瑟，你能把當時艾亞的情況給我看嗎？”
蝙蝠俠很少跟盧瑟聯絡。
畢竟這個暗線可以說是他們最重要的一個優勢，絕對不能暴露。
但就算是蝙蝠俠，也有情感。
他只是想知道…
盧瑟雖然有些訝異黑暗騎士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但他仍舊是找到了一些錄影機的畫面，傳了回去。
然後他們看到了那個染滿鮮血的房間。
“我的天…”奧立佛喃喃的說，娜塔莎則摀住自己緊咬著的唇，不讓自己落下淚來。
是什麼樣的絕望可以他們記憶中無比堅強的艾亞做出這樣自虐的事情？
鮮紅的血跡剛開始還整齊的書寫，到後來他的意識顯然已經模糊，完全是近乎瘋狂的囈語。
艾亞他…是真的想死的。
凌亂的字跡，後面甚至已經不是氪星文，英語歪歪斜斜的刻出幾個字。
“惡夢。”
和
“讓我死。”
這對於已經死過一次的艾亞而言，他被強行復活，然後放入了一個他最深沉、最恐懼的噩夢裡。
命運給他一個最惡劣的玩笑。
◎◎◎
迪克追了出去，看見艾亞獨自坐在一處角落，沒有一絲神情。
其實迪克與艾亞並不熟，很多事情甚至是艾亞死後他才知曉。
究竟他為什麼追出來他也不知道，或許他心中潛意識的知道艾亞留下的訊息他不應該看。
但追了出來，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去安慰對方。
好在艾亞先開口了。
“我一直忘了問，”艾亞說，倒是沒有特別顯露其他情緒：“我知道某些人的情況，比如托尼有些自我放棄、班納的浩克能力被氪星科技洗掉之後就默默的生活。其他人呢？”
“恩…”迪克想了想：“復仇者的話，鷹眼因為家人還在，為了家人並沒有參加反叛軍，只是和家人一起生活。雷神受到超人的威脅，說若是他再踏上地球一步，超人就會血洗阿斯加德，自此之後再也沒來到地球。”
“可以理解。”艾亞輕輕的嘆口氣。
“隊長和黛安娜…”迪克遲疑了一下。
“我知道。”艾亞說：“我從紀錄上看到了。”
“剩下的人，哈爾和巴里在超人那邊，想必你也知道。提姆和杰森目前在中東的反抗軍基地那，和刺客聯盟剩下的刺客們一起處理那附近的基地。”迪克說：“當時事情發生後，達米安被他母親接回刺客聯盟，但後來超人剿滅了刺客聯盟大部分的人…包含塔莉亞。我們只知道達米安活著，具體在哪我們不清楚。”
他們沉默了一下，大概可以想像失去一切的達米安會提著他的刀，行走在世界各處、想辦法要誅殺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吧。
“其實仔細想起來，隊長和黛安娜大概是最幸運的吧。”艾亞喃喃說。
◎◎◎
超人那邊的陣容，實際上遠比艾亞所看見的大。
當時超人並沒有讓除了巴里和哈爾以外的人出現在艾亞面前，但亞馬遜一族因為黛安娜的死，毅然加入超人那邊掃蕩罪犯。
還有黃燈軍團因懾服於超人的力量，也為超人效力。
推翻超人並非可以隨意達成，就算有艾亞提供的資源，也需要長時間來計劃。
一切的會議，艾亞都沒有再參加。他只是待在自己的房間，鮮少現身、也鮮少與人交流。
只有杰森、提姆從中東分布回來時，他與兩人見了一面。
就算是最後一次戰前會議，他也沒有出現。
“娜塔莎，你和綠箭帶領第一小隊和第三小隊去與亞馬遜一族對抗。”蝙蝠俠分配著任務：“夜翼，杰森，第二小隊，去阻止黃燈軍團，包含哈爾。”
“沒問題。”他們答應。
“閃電俠，”蝙蝠俠停頓了一下：“我沒有特別安排人手對付，我想巴里並沒有戰鬥的意願。視情況我也對他有所準備，不需要擔心他。”
他們沉默了一下。
蝙蝠俠一直都沒有說到最重要的那個敵人。
“至於超人。”黑暗騎士停頓了很久，這並不像是他的風格。彷彿在決定什麼，他緩緩才說：“我有計劃對付他。”
然而他並沒有說下去。
通常蝙蝠俠沒有說完，就是他已經有完善的方案去解決那件事情。但對方是超人，尤其在超人利用的科技彌補了氪石這個弱點，若非極近距離的攻擊幾乎不可能穿透他的防護。在超人掃蕩了全世界後氪時更成為稀有品，就算是蝙蝠俠身上也幾乎沒有。
原本反抗軍的情況更為惡劣，直到他們找出氪星的某種強化藥劑，讓他們服用後可以短時間擁有接近超人一樣的力量，他們的劣勢才逐漸稍微好一些。就算如此，連蝙蝠俠本人使用了藥劑之後也沒辦法和超人抗衡，畢竟先天的和藥劑加強仍舊差異甚大。
這一戰，他們也是賭上了他們僅存的所有資源。而蝙蝠俠說到超人的那一瞬間遲疑，讓他們不由得擔心。
“B，你確定沒問題？”迪克問。
“沒問題的。”蝙蝠俠回答，眼神中卻帶有某種深邃的情緒，複雜的他們都沒有看清。
◎◎◎
戰爭的開始是反抗軍同時襲擊了超人陣營各位置的據點。奇襲的瞬間因為防禦程序被竄改，各據點根本彼此收不到警報，也無法調度人力。
然後是身上有穿戴氪星裝備的士兵開始被自己的設備所背叛，裝備瞬間失靈、甚至電擊癱瘓，大量減少了超人陣營的人力，剩下的就是亞馬遜一族和黃燈軍團。
憑藉藥物的增強和蝙蝠俠周密的計劃，反抗軍很快的與敵方交上了鋒，並且勢均力敵的僵持住。
然而這一切就是因為對方的主力還未下場。
鮮血、塵土飛濺的戰場，本是無暇顧及其他，但在那聲音爆劃過天空的時候，他們還是忍不住抬頭、為之顫慄。
“所有人遠離3A區。”蝙蝠俠目測了一下超人降落的位置，透過耳機下達指令。
“B，你確定行嗎？”迪克擔心的問，他們所有人都以為蝙蝠俠要親自對戰超人。但就算有藥劑加成，他們的力量還是弱於真正的人間之神太多、太多了。
“不，我並沒有要和超人對戰。”
超人狠狠降落到地上，路面因此而碎裂。他眼中隱隱的紅光，只要給他幾分鐘，完全翻轉局勢完全不在話下。
但另一個身影以同樣的速度劃過天空，黑色的殘影降落在超人面前，毅然決然的擋住他的去路。
“布魯斯，你做了什麼！”雖然是在戰場上，娜塔莎卻忍不住氣急敗壞的質問。
“抱歉，這是他想要的。”蝙蝠俠低聲的回答。
“卡爾．艾爾，你的對手是我。”艾亞冷靜、決絕的說。
他們幾個核心成員都知道艾亞的狀況，畢竟是違逆了生死，他不但失去了鋼鐵之軀，就算好好休養也不一定能活幾年。反抗軍的藥物使用後可以獲得超級力量，但對身體的負擔也不是一般的重。每一次使用，代價可能就是數年的壽命。艾亞用這種藥物強行將自己恢復到全盛時即的戰力，無異於自殺。
他們現在知道蝙蝠俠為什麼不肯說出對付超人的辦法，這恐怕是艾亞早已想好的──他想死。
而蝙蝠俠決定成全他這個願望。
但超人顯然不知道這些。
如果是克拉克，或許會想的到艾亞究竟做什麼。
但如今的超人，他不在乎，因此也不會去細想。
就像是一切變調的那天一樣，兩個氪星人在街道上戰鬥了起來。建築在兩人的力道下化為塵土，路面破碎、高樓倒塌。
不同的是，這次艾亞也盡了全力。
他已經沒什麼好留手的了。
因為他認識的那個克拉克已經蕩然無存。
“砰”的一聲巨響，超人被艾亞狠狠擊飛，穿透了三層建築。踉蹌了一步，鮮紅的血液從他的額頭上流了下來，沾黏了額前的碎髮。
這是四年來，人間之神第一次流血。
超人抬頭，艾亞從碎石瓦礫之中緩緩走了過來。經過大量藥物的增幅，艾亞的力量甚至超過了從前，已經與他不相上下。再加上遠勝於他的技巧和戰鬥的決心，他竟沒有還手之力。
他會輸，人間之神在經過這四年絕對力量壓制了全世界之後，終於感受到了“敗”的滋味。
“你不是神。”艾亞走到他面前，看著超人狼狽地站起身：“你是個可悲的失敗者。”
超人嘗試揮拳攻擊，但艾亞輕鬆的閃開。幾個交鋒，超人只勉強守住了艾亞的回擊，倒退了好幾步。
“我認識的那人，比你強多了。”艾亞稍微離地，俯視著這個已經不配稱為超人的人：“因為他每一次戰鬥，都是為了守護珍視的一切。而你，你不過是為了掩蓋自己的失敗。”
超人的聽力可以輕鬆聽到他的軍隊正在敗退。反抗軍的奇襲讓他們一開始就失去了先機，完善的計畫也讓反抗軍有了不少優勢。
最重要的是，因為他們失去了他們的信仰。他們親眼看見他們的神被擊墜、壓制，他們的信心開始動搖，一種名為“恐懼”的敵人開始侵蝕他們的意志。
反之，反抗軍正節節進逼，士氣高昂。因為他們知道，勝利近在咫尺，而勝利之後，就是他們以前所認識的那個自由而和平，不用受到壓制的世界。
超人怒吼一聲衝了上去，像是一隻陷入絕境的野獸，無路可逃。
但他的行動早跟著理智一起失去了章法，艾亞狠狠的擊中他，一拳又一拳，毫不留情的將他所剩無幾的自尊心粉碎。
因為他要讓他看見，他沒有任何資格成為神。
他只是一個失去方向的普通人，愚昧的蒙上自己的雙眼，不肯看見事實。
感受到痛楚…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他忽然驚覺自己已經忘記了這種感覺。
什麼東西悄悄的在心中活了過來。
一種他忘記的東西。
一種弱小，卻也是一種活著的證明。
不知何時，他停下了抵抗。
渾身都是傷口，鮮血的味道縈繞在口中，身體疼痛的將近麻痺。
然後他望向眼前的人。
一身黑衣，披風微微飄動，彷彿沒有沾染到一絲塵埃。
他是多麼的強大。
記憶中，艾亞，有如此強大嗎？
不，不是艾亞變強了，是他，他自己少了什麼。
他遺落了什麼，在他決定踏上這條路的時候。
在他決定背棄原本的一切的時候。
耳中忽然變得清晰，彷彿四年來，他都是在水中聆聽著狹小的世界，而如今破水而出。
戰場的哀鳴，受傷戰士的忍痛低吼，鮮血、戰火。
他有多久，不曾聽過人們的祈求了？有多久，不曾關注那些人們的痛苦？
這一切戰火，這個戰場，這個殘酷。
是他…一手造成的。
然後他收回視線，看著艾亞。
艾亞粉碎了他的自尊，粉碎了那面牆，好讓他看見真相。
看見自己的真實樣貌。
但他忽然看見，艾亞的臉色不知何時變的如此的蒼白，蒼白的像是透明一樣。
“艾亞，你…”他想說什麼，但艾亞沒有理會他。
“克拉克，你知道嗎？”艾亞說：“可惜，我還是個自私的人。”
“今日之後，氪星之名不付存在。”
“但，我終究還是不想要你的名字背負這份罪孽啊。”
艾亞…超人心底有某個聲音在吶喊，一個被他遺忘許久的聲音，如今知道什麼即將失去而奮力掙扎。
“B要是知道，大概就不會答應讓我來阻止你了。”艾亞笑得燦爛，拿出了一把氪石的小刀：“克拉克，無論如何，親手終結了氪星的還是我。”
“我希望…希望人們忘記你犯的過錯，只記得我才是那個罪人。”
心口一陣涼意，然後才後知後覺的感到輕輕的刺痛。超人低頭，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那柄小刀釘在他的心房上。
“我希望，人們還記得那個克拉克，而不是迷路的你。”
“如果是B，他肯定會讓你有公正的判決，然後讓你的罪名合法的受到處置。”
“但我不想要，那變成人們對你最後的印象啊。那可能，比死亡更殘忍吧。”
“我終究不是蝙蝠俠，我是自私的。”
一絲鮮血從艾亞的嘴角留下，在他蒼白的臉龐上是如此的刺眼。超人忽然覺得心口一陣劇痛，卻不是因為他心臟上的那把刀。
艾亞方才…是拖著這具將死的軀體，與他戰鬥的嗎？
一個恐怖的念頭逐漸成形，一切瞬間明白了。
是他…是他逼死了艾亞。
他再一次，親手殺死了他。
“不…不，艾亞…”超人慌了，他伸出手想要抓住艾亞如陽光般刺眼的笑容，但胸口的痛楚讓他沒有力氣去碰觸、接近。
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艾亞倒下。
眼睜睜的看著娜塔莎、迪克、杰森等人衝了過來，跑到艾亞身邊，卻沒有給他任何一個眼神。
明明自己的超級聽力已經隨著氪石刀刃釘入心臟時消失，但他卻彷彿能聽到艾亞的心跳。
紊亂、艱難、逐漸衰弱。
然後他的視線往上移。
蝙蝠俠站在遠處，看著他，沒有一絲表情。
但超人明白了什麼。
他艱難的笑了起來，咳著血。
艾亞終究還是錯了一點。
布魯斯從一開始，就知道艾亞是要殺掉他這個罪人的。
其實將什麼都看得最清楚的是你吧，布魯斯。
你早就知道最終這一日會是什麼結局。
謝謝。
謝謝你成全了他。
也謝謝你成全了我。
◎◎◎
布魯斯緩緩的走了過來，走到艾亞的身邊。
“B，想想辦法！他的身體快崩毀了！”杰森焦急的說，蝙蝠俠肯定有什麼辦法的吧…
在杰森最黑暗的時刻，是艾亞拉住了他，沒有讓他落入黑暗之中。
但如今他看著艾亞快速的邁向死亡…再次邁向死亡，他卻無能為力。
但布魯斯並沒有如預期的那樣回應杰森的請求。
黑暗騎士脫下了頭盔，跪坐在艾亞身邊，拉住他冰冷的手。
雖然艾亞神色很平靜，但藥物的後遺症和本身就面臨崩壞的身體正讓他承受劇烈的痛楚，從他不由自主顫抖的身軀就可以看出來。
“咳，布魯斯…”艾亞認出了他身邊的人，艱難的勾起一絲帶血的笑：“對不起，我自私的沒有讓他受到公開審判。”
“對不起，我這麼任性…”
“艾亞，你不用道歉，你沒有做錯任何事。”黑暗騎士沉聲打斷他的話：“…安息吧，我們會陪著你。”
“…謝謝你。”艾亞愣了一下，然後閉上了雙眼。
那是一段漫長而痛苦的死亡。
生命頑強的在這副身軀裡跳動，讓主人完整的感受到血肉一點一點衰敗的疼痛。
心臟開始無力將血液送出，肌肉因為缺氧而逐漸壞死，內臟也逐漸敗亡。死亡一寸一寸的撕裂他的身體，卻殘忍的沒有先帶走他的意識。
但艾亞並沒有發出任何一點聲音，他只是閉著眼，默默的忍受著這份痛苦。冷汗浸透了他的衣服和碎髮，苦澀的血不由自主的隨著每一次痙攣從口中湧出，但他卻仍然硬生生的帶著一抹破碎的微笑，彷彿這是一份最美好的禮物。
從前的戰友圍繞在他身邊，沉默的送他這最後一程，直到整整十分鐘後，死神終於願意垂憐他，讓他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他在此刻，真正的找回了那份安寧。
◎◎◎
窗簾“刷”的一聲倏然被拉開，陽光照入昏暗雜亂的房間，讓已習慣蜷縮在陰影之中的人瑟縮。
布魯斯走到托尼面前。
“…艾亞？”沉默了很久，托尼沙啞的開口，不抱希望的問。
“死了。”布魯斯淡淡的回答，然後忽然重重的甩了托尼一巴掌，將他打倒在地上。
“這是他死前留給你的訊息。”黑暗騎士說，然後轉身離開了這個鋼鐵人沉淪四年的黑暗。
托尼愣愣地坐在那裏。
過了很久，久到蝙蝠俠早已離開、沒了蹤影，他才忽然跳了起來，朝門口大吼：“艾亞才是那個該被打的人吧！明明最自我放棄的是他啊！他憑什麼就這樣死了！他怎麼能這樣自我放棄！”
一向倔強的鋼鐵人沒有注意到，他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他憑什麼自殺了還要來教訓我！憑什麼他可以這樣輕賤自己！”
“明明…他值得更好的結局。”
那日過後，世界開始逐漸從混亂中重建，而沉寂了四年的鋼鐵人默默出現協助善後，但少了從前那份張揚、少了那股鋒芒，只是低調的盡一份力。
除了他們自己，沒人知道究竟是誰讓這個陷入絕望的英雄再次恢復過來。
◎◎◎
正義大廳，曾經是希望的象徵，又化為恐懼的中心，如今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再過幾天，重新組建的政府大概就會來回收此處，不論是拆除還是封存，它曾象徵的兩個意義都會消失了吧。
布魯斯獨自走進了此處，靜默的佇立良久。
然後他開口。
“啟動最高權限。”艾亞在當時將氪星防禦程序的所有權限都交給了他：“指令，重啟記憶殘影程序，喬．艾爾。”
透明的光屏展開，顯示著程序的重啟後又消失，大廳中卻空蕩蕩的沒有一絲變化。
黑暗騎士沒有一絲表情的站立在那裏。
過了很久，他才又開口。
“是你對吧，是你復活了艾亞。”
藍光慢慢浮現，勾勒出喬的身形。
“是。”喬緩緩的說，語氣中是深沉的痛苦：“我對不起他…”
沒有任何一個父親願意看見自己的兒子成為這樣的存在。
原本就心向和平、自由的喬，對於自己的兒子成為暴.君，更是無法接受。
“四年前，我嘗試阻止卡爾的時候，他強制我關閉程序。”
“但卡爾實際上並不擁有氪星程序的最高權限，因此我曾然能保存一絲開啟的數據，流淌在設備之中。我看著他摧毀世界的秩序，卻無能為力。”
“然後我發現，艾亞雖然已經死亡，但他的腦部、軀體卻因為氪星科技還十分完整。甚至，他的神經中還有一點殘存的活動，因為當時卡爾曾想違逆生死復活艾亞。”
“就算如此，艾亞也早已完全死亡，那份留下來的意識是錯誤的。”
“我確知道，唯一能阻止卡爾的只有艾亞而已。”
“於是我一點一滴的去修復艾亞的意識，但因為沒有全部權限和資源，這花了我三年的時間。”
“我明明清楚，艾亞一但恢復意識，這個世界對他而言將會是最痛苦、最殘酷的惡夢。”
“但我卻仍然這麼做了。”
“我是如此的自私。”
“我讓艾亞承受了這個世界最恐怖的折磨。”
“我對不起那孩子…”
喬的眼中滿是愧疚和痛苦。
“在這之後，我會銷毀一切地球殘存的氪星程序，然後自我毀滅。”
“艾亞對我留下了他的遺言。”布魯斯忽然打斷喬：“最後他說了一句話，我原本沒有明白，後來才想通。”
“他說，告訴那老頭，我不怪他，別想不開好好活下去。”
喬猛然倒退一步，顫抖。
“他…他猜到了。”
原來艾亞早在死前，已經解出了自己復活的原因。
“他…不怪我嗎？”
“明明這一切，帶給他這麼多的痛苦，這麼多的折磨。”
“如果不是我，他根本不用承受這些啊。”
記憶殘影並不會流淚。
但蝙蝠俠知道，喬在哭泣。
狠狠的，痛苦的，流著懊悔的淚水。
“我對不起他…我對不起艾亞…”喬只能重複著這句話，彷彿想將這份懊悔鐫刻進骨子裡。
“不要辜負了他的心意。”布魯斯說：“他希望你活著。”
“我，明白的。”
在此之後，地球雖然沒有了超人的守護，卻總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暗中驅逐了所有想要侵擾地球的外星勢力。
曾經有太空人目擊，超人統治地球期間所使用的氪星自動裝甲，遊走於太空之中，將那些懷有惡意的訪客驅逐。
但真真假假，沒有人知道此事的虛實。
◎◎◎
艾亞的葬禮人並不多。
第一次他的死亡，世界陷入混亂，超人又將艾亞的屍身帶走，他們並沒有辦法將他舉辦葬禮。
而第二次，一切剛恢復，他們都忙碌於重建工作，也沒有太多人能參加。再加上知曉艾亞復活的人本就不多，來參與的人更是少的可憐。
微微陰雨，冰冷的雨滴從灰白的天空中落下，他們沉默地看著棺材被放入深色的土壤中，然後依次在上面撒上一小捧土。
“曾有個人說，他願意用生命守護他所有珍視的事物。”
那一日，艾亞來到他的房間，提出他最後的請求。
“然後有一日，他所愛的一切所剩無幾，世界背棄他而去。”
聽著艾亞的請求，他無法拒絕。
他怎麼能拒絕？
“他仍願意用自己已然到了盡頭的生命去燃燒，點亮最後的光芒。”
在他沉默良久之後微不可查的點頭。
那時艾亞笑的如此燦爛，然後對他留下了遺言，快樂的彷彿獲得至寶的孩子。
“沒有你，我們不會有今日。”
黑暗騎士低聲的說，將手上白色的鮮花俯身放到小小的墓碑前。
“艾亞。”
其他人──托尼、奧立佛、蝙蝠家的三個孩子、娜塔莎、和戴上了超能力手銬被特許暫時離開牢房的巴里，默默將手上的花也放到艾亞的墳前。
雨漸漸停了，雲層破開一絲縫，陽光灑在灰暗的大地，露珠沾染著一點光芒。
“願你安息。”
【人間之神 完】
創作內容
【Injustice】人間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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