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會認床的方迅，經過一天的折騰，累得連買回來的豆花都沒吃上一口就進房休息了。
孟應凡將豆花冰進冰箱，坐在餐桌椅上理頭緒。為何方迅會髒兮兮地回來，自己回來的？還是被丟回來的？身上新舊不一的瘀傷又是怎麼回事？
他著手發訊息給信任的徵信社，打算先等個結果，再看看要不要將方迅安置在適合的教養院。
他可沒興趣照顧一個令人疲憊的生物，但對方迅來說……會不會太殘忍了？又該編織何種謊言才能令他深信不疑地待在教養院？
『方静』無疑是最好的藉口了。只是不知道為何有種難以言喻的不捨？出自於相識一場及對他的同情？方迅失去了最親密的家人，不知歷經何種遭遇才回到熟悉的地方，對他來說，自己是不是僅知的『熟人』了？
可是，他對方迅並沒有所謂的『義務』，也不知道能照顧他到何時，維持當初的慶幸，遠離這圈子也好。
隔天一早，孟應凡到客房要叫方迅起床時，發現床上沒人，倒是浴室裡傳出流水聲，這可不像愛賴床的方迅，早起偷偷摸摸地在忙什麼？
「你在幹嘛？」孟應凡背靠在浴室門邊，看蹲在地上用手洗衣服的人。「髒衣服丟籃子就行了。」方迅手裡的衣服，是昨天還穿在身上的那件。「那件拿去丟掉，穿我給你買的新衣。」
「不行。」方迅不理孟應凡，繼續埋頭清洗。「這件不能丟……。」
「好，你高興就好。」孟應凡才懶得理他。「我要去買早餐，你要吃就快點換衣服，跟我一塊下去。」
方迅一聽，立刻停下洗衣的動作，濕濕的手在身上隨意抹幾下，怕應凡不等自己，他趕緊出浴室。「我也要吃早餐。」他拉起寬大的衣服下擺，一會就脫了下來。「啊，新衣服放在客廳。」說完，方迅就光著膀子跑去拿放在沙發上的提袋，隨意拿出一件套上。
孟應凡靠近他身後，拿起吊牌，手稍用力就扯斷了塑膠細繩。「記得換褲子。」他走到玄關，挑了一件外出用的外套，穿上後就等方迅換好適合他的褲子。
出公寓大門時，許久沒見孟應凡的老保全朝他揮手打招呼，孟應凡也揮手示意，方迅卻怕生地躲到他身後，身前的人沒注意到他的異狀，仍繼續往前走。
孟應凡選了離公寓最近的連鎖早餐店，一進店就點了兩份套餐，不給方迅選擇的機會。
方迅跟著他坐在角落，等餐的時候，無聊地翻起八卦周刊，他眼睛掃著密麻的文字，嘴巴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寫真女星劈退……密會青郎，目前乃未回應……。」
孟應凡抽走他面前的周刊，不等他抗議，塞了另一本畫著可愛長頸鹿的英文讀本。方迅看不懂上面的英文，只看圖畫，翻頁速度很快，讀本撐不到三分鐘就被翻到尾頁。
「小迅，你是怎麼回來的？」趁他的注意力不在書上了，孟應凡板起臉孔問了一句，好讓他知道現在的氣氛不適合玩鬧。
「走回來的。」方迅得意地說著。「周遭都是一片綠油油的，幸好有個阿嬤願意載我回家，然後我問了好多好多人，雖然我有看到警察伯伯，但我怕他們把我抓回去，就不問了。」他開心地邊敘述邊用手比劃。
「在親戚那邊有被欺負嗎？」孟應凡不能將他受得傷視若無睹，如果不是誤會，他會另外安排方迅的出路，當然親戚那邊也會溝通，請他們放棄方迅的監護權。
方迅似乎不太懂應凡口中的『欺負』代表什麼，歪頭思考著。
孟應凡瞧他眉頭都皺了，換個方式問好了。「你在什麼時候覺得想哭，不開心？」
這樣一問，方迅立刻明白地開始回答。「我覺得飯菜不好吃不想吃的時候，還有出去的時候不能買餅乾的時候，還有不能看電視的時候。」
孟應凡從他的字句裡無從得知方迅確切被施暴的緣由，怎麼聽都像是小孩子在耍任性鬧彆扭。
「對了對了，一個叫『源宏』的很討厭，我每次洗衣服的時候，他就喜歡拿水噴我，趁大家不在時偷打我，還一直叫我把姊姊的錢交出來什麼的，我說不知道他就打我一下。」方迅得到告狀的機會，不吐不快地指著手掌上的淡色疤痕。「你看，他上次推我，害我受傷的傷口還在。」
「你有跟其他住在一起的人說被『源宏』打嗎？」
「伯母說別人問的話要說『跌倒的』，可是應凡不是別人，所以我應該沒有犯錯吧。」方迅不確定地小聲問。「要是被發現，伯母說要把我關起來不給我飯吃，可是我覺得她做得飯不好吃。」
方迅自小飲食清淡，加上姊姊把胃口養刁了，一般人家的家常菜，他根本吃不習慣。
方迅提到方静的『錢』這件事讓孟應凡起了疙瘩。是啊，方静她的財產去哪了？密醫都當了十幾年了，不可能什麼都沒留下。
雖然方靜在世時只提過有保險，受益人當然是方迅，但通常都要主動向保險公司申請，理賠金才會有著落。這麼說來，方大伯他們有幫方迅提出申請嗎？
孟應凡才剛陷入沉思沒多久，早餐店的工讀生將他們的餐點送上桌，打斷了他的思緒。
「等等回去後，先做家事。我回來後，跟我說你都做了什麼，我再算錢給你。」
肚子餓得咕嚕嚕叫的方迅沒在聽他說話，拿起漢堡就吃了。孟應凡心想，晚點他請的『鐘點保母』就要來了，方迅有沒有在聽其實也沒差。
孟應凡回到位於市區的主宅後，先著手處理事務，忙到段落時瞄了一眼手機，可惜徵信社還沒發訊息過來。
回去後，要先帶方迅去看小黑炭，接著帶他去有附設遊樂器材的地方，讓他盡情地玩，消耗完體力後會比較好睡，隔天又是新的一天，不用太多對話省得自己頭痛。
打著如意算盤的孟應凡，此時手機響起，一接起來就是慌張無措的年輕聲音。
『大哥，怎麼辦？小迅不見了。我只是一回頭，他人就不在屋裡了！』
這小弟是孟應凡抓來看顧方迅的，看管方式非常簡單，午餐叫外送即可，方迅想做什麼就讓他做，唯一前提就是不准踏出家門，有必要的話可以強制將人關房，然後通知他，到時會趕回來接手。
主子沒回話，小弟更怕被降罪，慌張得連話都快結巴了。『我、我每層樓都找過了，就、就是沒看到人。』
孟應凡輕吐一口氣，冷靜地下達命令。「你先去方家眼科，他有可能跑回去了。我現在馬上過去。」
『是，我知道了。』接到指示後，小弟不敢耽擱地立刻前往那間廢棄的診所。
孟應凡從手機裡點開定位程式，突然意識到這程式……原來還在手機裡沒刪除，可惜螢幕上的光點沒亮起，這下有點尷尬了。
此時的方迅正雙手提著垃圾袋，不想等電梯便慢悠悠地從逃生梯走下樓，打掃完家裡就是要收拾屋內的所有垃圾，集中以後去街上等垃圾車。稍早才問了來照顧他的人：這邊有沒有垃圾車？那人說四點。
真是的，要是晚點問的話就要錯過垃圾車了，多做一件事就可以多拿到一點錢。
方迅心情好得連手上的垃圾袋都像是沒有重量似的，只是他遇到了難題，公寓大門打不開，他納悶地推把手，門沒動分毫。他左顧右盼就是沒見到鄰居可以幫忙。
外頭的老保全透過監視器，發現了方迅的窘境，認得他是早上跟住戶一塊下來的人，好心地前去解危。
他將感應鑰匙貼在感應區，喀嚓一聲，門開了。「你叫什麼名字？」老保全和藹可親地問睜著大眼看他的……男人？男孩？
「我叫方迅……。」對於老保全身上類似警察的制服，方迅有些警戒。「你是警察伯伯嗎？」
老保全笑了出來，這年頭還有人能把他誤認成警察的，除了外國人以外就是小朋友了。「我不是喔，你提著垃圾袋下來是要？」
「我要出去外面等垃圾車。」
「唉呀，我們這邊不用等垃圾車，你看到那邊是不是有個大垃圾桶，綠色的。」他指向位於大樓圍牆邊角的垃圾集中處。
方迅恍然大悟地提著垃圾袋走去，丟完後回到大門，老保全仍在原地等他。「那我上去囉，謝謝伯伯。」
「不會不會，下次記得要帶鎖卡。」
「好。」
方迅壓根就不知道老保全口中的『鎖卡』是啥玩意，只想趕著上去，但慘案再度發生，他根本不知道應凡住在哪層，光顧著下樓根本沒在記，方迅急忙下樓，他朝玻璃大門看去，方才的保全正和來送飯的老婆聊得起勁，沒工夫看監視器，他敲著玻璃門，無奈隔上一段距離，加上戶外的噪音，沒能引起注意。
方迅以往來此都是坐電梯，感覺一下就到了，但他現在拿不準，只好一層一層地尋找熟悉的門面。
孟應凡趕回公寓，見到保全便上前問有沒有看到一個瘦弱的白皙男子走出來，不久前的確有形容相符的男子想出來倒垃圾，不過丟完垃圾後便回大樓了，至今沒見到人出來。
「他丟完垃圾就回去了，是說那孩子跟你認識吧。」老保全笑著問。「記得幫他申請鎖卡，不然他出入會很不方便的。」
孟應凡一聽方迅回去了，心想也是，這邊出入都要感應鎖卡才能開大門，他手裡沒那玩意……不，他也可以跟著別人出去，例如這位老保全沒看出方迅的怪異而幫他開了門。
此時保全室的電話響了，老保全接起後便看向監視螢幕，只見有幾個人站在監視器底下，方迅一臉無辜地抬頭看亮紅燈的鏡頭。
「呃，孟先生，可能要麻煩您到樓上去解釋了。」保全尷尬地掛上電話。「那層樓的住戶因為沒見過他，加上他每家都按門鈴才有人通報。現在他人在三樓。」
孟應凡的表情看不出冷熱，轉身進了公寓大樓。一到事發現場，見到熟人的方迅開心地溜到他旁邊討摸摸。
「應凡，我跟你說，我今天有乖乖做家事喔。」
孟應凡沒理他，先是跟三樓住戶道歉，大伙一見是住在六樓的那位先生，關於這位住樓上的鄰居，大家只覺得異常神祕，自然多了分畏懼，本想說等來接方迅的人來了，要當面說他的不是，他一個小伙也是成年人了，怎還玩亂按門鈴這等幼稚的惡作劇。
鄰居收到孟應凡的歉意後，說了幾句客套話後便各自回家。這時孟應凡才轉過頭，冷盯著搞不清楚狀況的方迅。
「誰叫你亂跑的，出門前不用跟人說一聲嗎？」
方迅嘟起嘴巴，不接受他的問罪。「我有講！我有跟『雞仔』說我要去倒垃圾！」
「那你有得到他的回應才出門嗎？」
孟應凡一針見血地戳問，方迅立刻癟嘴，眼眶泛紅，要哭不哭地用哀怨眼神注視氣頭上的人，想搏取同情。
「我不管你今天做多少家事，你造成了別人的麻煩，所以沒有錢可以拿了。」孟應凡說完後就去按電梯向上的按鈕，然而電梯門一開，鏡子照出身後的人用手擦眼淚，卻不敢再吭聲，看起來……委屈極了。
這棟公寓大樓在越高樓層定義是越高級，一戶所能占的坪數會越大，六樓就僅有大門相對的兩戶人家。
一到家後，孟應凡先給在方家眼科待命的雞仔告知人已經找到了，小弟接到通知後便放下心中大石，打算去夜市吃碗豬腳飯壓壓驚。
孟應凡脫下外套，放好東西後就進客房看蓋著棉被偷哭的方迅。
「肚子餓不餓？」
棉被團動了幾下，發出沉悶的說話聲。「我今天沒錢吃飯。」
孟應凡坐到床邊，放低身段地問，冷靜過後……滿腦子都是他那張小媳婦臉。「我煮給你吃，不用錢。」
棉被團又動了，說話聲音依然帶著泣音。「我不要跟生氣的人一塊吃飯。」方迅正展現出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優良示範。
「我沒生氣。」
棉被底下終於探出一顆頭來，方迅紅著眼睛鼻子，吸了吸鼻水，小心地問。「真的？」
孟應凡沒回應，看了他一眼後就起身。「去洗臉，鼻水髒死了。洗完後，穿好外套跟我出門。」他交待完後便走出客房。
方迅披著棉被坐在床上，心中的小惡魔驕傲地翹起尾巴。應凡果然還是吃他這套，可是為什麼裝哭就不對『他們』起效用？
關於私自離開，造成鄰居困擾的事，方迅可不認為自己有錯，他有跟雞仔說要出去一下，是雞仔忙著玩手機才不想再出聲打擾，按門鈴也只是想知道哪間是應凡的家，他又沒做什麼，就只是發現不是應凡的家就跑去按下一間的門鈴而已。
方迅聽到催促聲後趕緊去浴室洗臉，穿上新外套跟著等在玄關大門的孟應凡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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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一成不變的幸福_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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